第8章
直到這個時候凝晚才發現這李家大院原來如此寬闊豪華,園藝布局也很講究。婆子帶着她們順着走廊,走過兩道院落,到了第三進,只見臺階上一個渾身羅绮的中年婦人,扶着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楊柳臨風一般,站在那裏,笑吟吟的望着走來的她們。
豔瓊立馬奔了過去撲到婦人懷裏,甜甜的喊了聲,“娘。”
婦人微笑着點頭,再看向凝晚。
豔瓊回頭道,“這是我的同學周凝晚。”
李太太笑道,“喲,你這同學生得一副好相貌。”
凝晚對着婦人微微一笑,紅了臉。
豔瓊說,“她今天晚上跟我住在家裏成不成?”
李太太說,“可以當然可以,只是你向老師請了假沒有?”豔瓊說,“請了。”李太太便吩咐身邊的女孩子去準備飯菜,又對豔瓊說,“我們都剛吃過了,你跟周小姐吃一些,吃完飯去見見你奶奶和姑姑。”
東院有個空曠的院子,今日搭上了一個戲臺,李老太太和她女兒正在臺下瞌瓜子品戲,李太太也在一旁,豔瓊換了身衣服帶着凝晚過來,遠遠的就喚着,“奶奶、姑姑。”
凝晚倒是被一進院門就看到的兩個背着長槍的護衛和站在臺下幾位夫人身後的一排身背長槍的官兵吓了一跳,不禁開始揣測豔瓊一家的背景。
老太太呵呵笑着,朝豔瓊招手,“過來,過來,今天從學校回來的早,放學的早?”
豔瓊笑了笑,剛要回話,一旁的李太太說,“可不是為您老過壽回來的,還沒到放學時間。”
豔瓊姑姑瞧見了凝晚,笑道,“豔瓊可又比去年大了些,更标致了,這位又是誰家小姐啊?”
凝晚将頭一擡,正望見一個頭上挽髻,身穿一套錦繡寬松旗服的中年夫人,相貌和霭,雖然上了年紀,卻依舊端莊貌美。
豔瓊回她姑姑,“這是我學校的同學,叫周凝晚。”
凝晚一時沒想好怎麽稱呼三人,便微笑着彎腰鞠了一躬,三人也都對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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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瓊的眼睛向四周轉了一圈,問道,“怎麽不見三表哥?”
她姑姑笑道,“還說呢,才剛一到這裏就跟着他一個朋友開車出去了,說了去哪我也沒記住。”
李太太忙問,“身邊帶人了沒有?”
寧太太說,“帶了。”
說到這,老太太插口道,“陵朝這個朋友倒是不錯,相貌生得好,又有學問。”
寧太太道,“是和陵朝在國外認識的,在英國,上同一個學校,人是南邊那裏的,父親是個司令。”
老太太惋惜的說,“我還打算把咱家豔瓊說給他呢,要是南邊的人就算了,一個太遠,二個現在外頭太亂,以後南北兩邊,還不知道是個什麽好歹,這年頭啊,換皇帝比換身衣服還快……”說到這兒寧太太臉一沉,說,“娘,這話不要亂說!什麽皇帝啊,現在掌管一方的叫督軍,再說,哪是說換就能随便換的!”她娘知道說錯話了,笑了笑說,“是,是,明田不同別個,第一次見到他,我就知道他是個幹大事的人。”寧太太也笑了。
剛才提到婚事,豔瓊的臉已經紅了,低頭理着辮子,撇着嘴說,“誰要嫁了?”老太太、太太們都笑了,凝晚也笑了。
老太太這時好像才看清楚凝晚相貌,她雖然上了年紀,精神還好,眼睛也還好,望了望,點點頭,笑着,若有所思,忽然對寧太太道,“這姑娘生得好,你覺得呢?”
寧太太是在她們剛一出現就從第一眼開始打量凝晚的,笑着點頭道,“這姑娘好,生得美,氣質也高雅。”
凝晚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的當面誇贊,很不習慣,心裏一動,臉上的兩個小酒窩也跟着一動,大眼睛微微的眨了眨,她父母的性格都是一味的将自己兒女打擊,不管外人怎麽說,從他們嘴裏說出來,自己的女兒也就湊合吧。
“長得啊,哪有那麽美,也就不醜吧!”周太太經常這樣當着她們女兒的面對別人說,“那裏好了,一個個都矯情……”這其實都是一些自謙之言,可也給了她們一種錯覺,一天一天下來真以為自己有多麽不堪,讀了大學的白露例外,她在離開父親以後的學校生活中得到了外界的肯定,認識到了自己的美,虹霞也在慢慢覺醒,凝晚突然記起那次,有人對她說,“小姑娘,你很漂亮。”我真的很漂亮嗎?自那以後,她經常這樣問自己,常常照鏡子,也自信了許多。
三姑六婆們湊到一塊兒總喜歡說兒女之事,是消遣也是心事,小兒女們一聽也便能明白過來,所以,凝晚的臉更紅了,心裏已不太舒服,如果不是剛才在她們言語中聽出了這一家的特殊身份,知道得罪不起,依她的性格,馬上會翻臉走掉,可是她現在慢慢長大了,在外面的世界裏也獨自生活了一年多,脾氣漸漸有些收斂,也學會了給人留有顏面,這時雖然心裏惱着,面上還溫和着,畢竟人家直到最後也沒有明說什麽,誇贊而已嗎,還是這樣身份的人的誇贊,有什麽理由和膽量跟人翻臉呢?
晚飯後,老太太就差人把豔瓊叫到自己房裏,同時在的還有寧太太和李太太,便開始了謀劃。
李太太對女兒說,“你那個同學家裏是做什麽的,今年多大了?”
豔瓊說,“比我還小一歲,今年十六了,是清雲鎮的,家裏似乎也不缺錢,是個書香門弟,在那一帶,似乎還挺有名氣。”
老太太越發高興了,“書香門弟好,有修養,雖說家裏小氣了些,只要姑娘好就行。”她看向寧太太說,“要說一定要比門弟的話,也沒哪個可以比上你們的。”
寧太太也笑着說,“娘說的不錯,倒不一定要是什麽司令,将軍家的,明田也說了,沒背景的才好。”
豔瓊突然笑了,說,“要說凝晚,真的是好,人,你們見過,還更有你們不知道的,她遲來學校半年,卻又用一年的時候不禁補上了課,還完成了後兩年的課。”她望着奶奶和姑姑越發亮得像火一般的眼睛,惡作劇似的補上一句,“可是有一點……“
李太太忙問,“可是什麽?”
豔瓊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的說,“她家裏自小就給她訂了一門親,那未婚夫是在省城上過大學的,人長得好,家裏也不缺錢,為了她還專程應聘到我們學校當國文老師。”
三位太太一聽,頓時愣愣的,臉上笑容也漸漸消失,大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