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凝晚這廂苦等着豔瓊不見回來,一個人坐着實在無聊,便走出房門到了院子裏,豔瓊住了一個單獨小院,房子是舊式的紅柱白牆大房,旁邊還有個丫鬟住的小室,再過去有個露天的茶室,頂上是紫藤花架,下面一張八仙桌,四個凳子,院牆下種着許多鳳仙花,朝東的方向有一顆百年老槐。
丫鬟招呼着凝晚到八仙桌那裏坐坐,已沏上了一壺菊花茶。
凝晚坐到凳子上,押了口茶,問丫鬟道,“你們小姐去哪了,怎麽這麽久也不見回來?”
丫鬟笑道,“老太太叫小姐過去說話了。”凝晚再無話可問,望着水裏浮起的菊花呆了呆,總覺得今日不該來這一趟,有些冒失。
這時天已晚了想走也來不及,只有待明日抽身,一想到那些面目冰冷、手持長槍的壯漢心裏就有些怯,她父親曾說過,槍是最可怕的,子彈是不長眼的,論你有十八般本領,只那輕輕一伸手就能要了你的命,那槍,就像眼睛,看到哪,哪就能穿一個洞,然後人就死了。
凝晚今日還是第一次見槍,多看一眼都心悸,可是人家豔瓊,自是見過大場面的,竟不把那些東西放在眼裏,這樣一想,她就覺得自己太過小家子氣,又決定明日必要大大方方從那些人跟前走過去。
豔瓊一走進院門就看到了月光裏紫藤花架下坐着的凝晚,她笑着走過去,問道,“你怎麽坐在這裏,現在是秋天了,可不比之前,夜裏涼,小心傷風。”
凝晚笑了笑,放下茶杯,随着豔瓊一起進了屋,直到這時凝晚才有機會好好跟豔瓊說說話,便道,“你這千金大小姐真是深藏不露,貴得讓人高不可攀。”
豔瓊笑道,“你這話不對,如今是新時代,說的是人人平等,古代婦人沒有學問倒還罷了,你我都是飽讀詩書的人,思想更應該棄舊崇新,哪有什麽‘高不可攀’之說,更不會有什麽‘貴’的‘高不可攀’。”
凝晚笑道,“你這話是站在位高者說的,心裏還是得意的。”
豔瓊突然将目光一定,直直望着凝晚,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噗嗤笑了。
她這一笑讓凝晚感到莫名其妙,便靜着臉問道,“你笑什麽?”
豔瓊拉着凝晚的胳膊說,“你知道我奶奶、姑姑,她們剛才叫我去幹什麽?”她望着凝晚疑惑的眼神笑道,“打死你也猜不到。”說完又将凝晚的胳膊放開,退後一步,複又打量一番,只嗯嗯嗯的點頭。
凝晚心裏隐約猜出個七八分,臉上便紅了,問道,“你們說了什麽呢?”
豔瓊說,“別說,我們的周小姐可還真是千裏挑一的大美人兒!難怪總有人惦記着,不僅是那位陶老師,現在連只見過一面的老太太、姑奶奶都惦記上了。”
凝晚這下心裏更是十分的确定了,臉上更紅,瞥過臉去不看豔瓊,嘴裏喃喃道,“你瞎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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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瓊道,“不是瞎說,只是可惜,如果沒有指腹為婚的那位陶老師的話,恐怕不久之後我都得叫你一聲表嫂了!”
凝晚這下更難為情了,跺着腳慎道,“你再說,再說,我現在就回學校去。”
豔瓊笑道,“怕我們強娶豪奪,讓你嫁不成陶老師?迫不及待要回去見他!”
凝晚這回真被說急了,臉如紅霞,鼓圓了眼睛不看豔瓊,她平日裏最讨厭兩件事,一是誰提及姓陶的,二是誰自以為是的為自己謀婚事,這下豔瓊兩件都犯齊了。
豔瓊見她像是真的生氣了,便不再說,把話題又引到明日壽宴上去。
凝晚這才平靜了神情,懶懶的應付着,可是經過這麽一鬧,凝晚已在心裏打定主意,決定,明天起個早就回學校去,免得再看到老太太那些人時尴尬。
到了第二天,豔瓊反而比凝晚起了更早,催着她快點起床,好一起去向老太太請安,“我可當你是好朋友,親姐妹,那我的奶奶也就是你的奶奶。”凝晚聽了沒有辦法,只好随着豔瓊一塊去見老太太。
她們去的早,老太太也剛剛才起床,寧太太和李太太也在一旁,兩個少女朝着老太太并排着磕了頭,得了紅包。
老太太高興得合不攏嘴,瞧着凝晚只管點頭,失口道,“你們別說,跟陵朝還真配……”這話一出,寧太太那邊馬上咳咳起來,李太太也有窘色,連忙打岔說,“母親餓了吧,咱們這就去用早飯吧!”凝晚的臉紅到了耳根子,頭都不敢擡起來,手裏一個紅包拿得十分燙手。
早飯過後,李家就陸陸續續來客了,多為女眷,因為李家在世的人口也只剩下了女人,三代同堂的女人,客人來的不多,都是沾着親的,可能因為寧家有人在這裏,沒有多請,塗個省事。
飯後都集中到昨日那個院子裏看戲,過月亮門時又看到那兩個帶着槍的兵,依舊的冰冷如霜,凝晚也便如昨日所想的那樣坦坦然然走了過去,突然也就沒了昨日的緊張,反而還覺得神氣不少,心裏又發覺得發笑。
豔瓊拉着凝晚坐到了最前一排老太太右邊的李太太下首,寧太太在老太太左首,那邊還有兩個中年婦人,正品着戲文,這邊,凝晚挨着豔瓊坐下,右邊還空出兩個坐位,卻不見後面的客人上前來坐。
幾出戲後,凝晚已有些坐不住,她是最不喜歡看戲的人,這一點總不像周家別的幾個女眷。
豔瓊跟她母親正談得歡喜,回頭看到凝晚似有些厭倦,便笑着說,“再看兩出我們就去後院。”
凝晚只得點了點頭,心中甚是無聊,正在這時突然有陣腳步聲傳來,她頭一偏,便看到一雙嶄新的馬丁靴舉步而來,站定在了一旁,再将頭一擡,正與來人四目相碰,一個舉眸仰望,一個垂眸俯視,煞時便都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