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來人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身型修長,五官深刻俊朗,一身軍裝更是氣宇軒昂,他望着凝晚的目光瞬間便挪開了,走過去向老太太問了安,又對太太和豔瓊招呼的笑了笑,點點頭,最後坐在了凝晚右邊的空位子上,取了帽子在手裏把玩,看似再未正眼過來,餘光卻從未自她身上離開過。
凝晚的目光定定的望着臺上的武生,眼睛裏卻什麽也沒有,她的心突突的跳着,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兒,藏在袖子下的手指顫個不停,身體因為無法放松而僵硬着,她在心裏喊着,“阿四,是你嗎?”眼睛卻不敢側過去一探究竟,他是阿四嗎,像極了,卻又不像極了!單憑長相來說,別無二個,可言談舉止卻有大大的區別,阿四有另一層神秘的身份,她隐約是知道的,可是要對應上這督軍公子的身份,又是讓人難以相信。
“景俊哥哥怎麽這時候回來了,陵朝哥哥呢?”豔瓊隔着凝晚向青年問道。
“他說還有些事,會晚些回來。”青年放下帽子,隔着凝晚微笑着回答豔瓊。
豔瓊笑了笑,又說,“景俊哥哥吃過飯了沒有?”青年道,“吃過了。”豔瓊便轉過頭去繼續看戲,過了一會兒再回頭來問道,“你們去哪了去了兩天,好玩嗎?”青年說,“也沒去哪,随便走走。”兩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的隔着凝晚說話,完全當她不存在似的,凝晚的臉色靜的平平的,恨不得挖個地縫鑽進去。
半晌後凝晚終于耐不住了,側過頭去向豔瓊那邊靠了靠,悄悄的說,“我要先回學校去了,你回不回去。”
豔瓊目光一詫,似乎這會兒才發現她的存在,笑了笑對青年介紹道,“景俊哥哥,這是我同學周凝晚。”
青年自然而然的掃了凝晚一眼,禮貌的笑了笑,凝晚只淡淡望了他一眼,也不等豔瓊再說什麽就站了起來,走過去悄悄的向老太太、太太們告了辭,直接從左首那邊離開了,再未走過來。
豔瓊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到學校,一進宿舍就嗔怪凝晚道,“你怎麽這般不講義氣,說走就走,本來還準備帶你去我家果園裏轉一轉呢!”
凝晚坐在窗前正看一本書,其實心思也不在書上,昨夜幾乎沒有睡着,就等她回來說話。心裏淩亂,面上卻仍維持着以往的平靜,她放下書道,“都是你們自家的人,我在那裏實在不好意思。”
豔瓊撇了撇嘴,“那有什麽,我一向與你最談得來,實在當你是最好的朋友,我家長輩也都喜歡你。”
凝晚懶懶道,“那下次再去拜會吧!”
豔瓊笑了笑,從書包裏掏出兩個鮮紅的大桃子放在凝晚面前的桌子上,“你嘗嘗,臨走時剛從果園裏摘的,新鮮着呢,毛都洗過了。”
凝晚把一個拿在手裏,嗅了嗅又放到了桌子上,豔瓊看到了說,“怎麽啦,還不想吃,要知道是誰摘得,可不是誰都能吃到的。”
凝晚對自己剛才的動作只是下意識的,毫無自覺,聽豔瓊這麽一說,心裏一動,問道,“誰摘的?”
豔瓊笑道,“我們督軍家的公子爺親手摘的,你說金貴不金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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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晚握在桃子上的手指緊了緊,即将沖口而出的話又忍咽了下去,最終沉默不語。
豔瓊去收拾自己的東西,也沒有太在意凝晚的表情,她似乎非常開心,整理被子時,嘴裏還哼着曲子,凝晚卻在她身後呆呆的望着。
這天下午只有國文課,凝晚拒絕去上很久了,拿了書在窗前看,豔瓊下了課就回來了,收拾起自己的書包,凝晚叫她一塊兒去食堂吃飯,她卻說要回家一趟,早上過來走得匆忙,準備好的幾件衣服都忘拿來了,凝晚說,“你打個電話回去讓人送過來不就是了。”豔瓊笑了笑,“離得又不遠,回過一趟很方便。”又說,“桃子好吃嗎,過來時再給你帶。”凝晚搖了搖頭,“不用了。”
豔瓊回家去了,凝晚又開始無聊,同宿舍的其它兩人也都因家裏有事同時請假回家去了,就更冷清,想着豔瓊回家拿衣服,自己好像也好久沒有做衣服了,便帶了錢準備去買幾件衣服。
午後校內冷清,出了門便是府津街,路人行人聊聊,凝晚走出幾步,停了下來,準備擋個人力車到中心街去,還沒等到人力車來,便聽到一聲刺耳的汽車喇叭聲音,不禁轉頭一望,這才發現,右邊幾步外的大槐樹下停放着一輛黑色的小汽車。
車門打開,一人衣冠筆挺的站在車旁,正微笑着望她,不是別個,正是昨日右首坐位上的那個少年軍官,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熟悉的人還是陌生人。
那人走過來,以熟人的口吻笑着說,“小姑娘,你長大了,又長高了許多。”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低着頭不敢看他,心裏的疑雲一掃而空,可是沉默之後,又擡起頭來,以陌生人的口吻說,“你是誰,我不認識你。”繞開他便向遠外走去,剛走兩步,就聽到身後也傳來了腳步聲,她卻并不回頭看,更加快了腳步,後面的腳步也跟着加快了,卻不追上來,她走着走着就走慢了,後面的腳步也跟着慢下去,就這樣一直跟過了幾條街,保持着一種不遠不近的距離。
到了中心街,凝晚便走進了一家赫赫有名的蘇記綢緞莊,老板見她是個年紀青青的少女,穿着藍布上衣,黑裙子,白色長襪,圓頭的低根皮鞋的學生裝扮,便帶她去看些素淨的料子,問道,“小姐是給別人做衣服,還是給自己做衣服,喜歡什麽樣的料子。”
凝晚摸着一匹冰藍色的料子道,“給自己做,像我身上的衫子一樣,再要件半身的長裙子。”老板說好,讓一個女學徒帶她去內室量量尺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