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偶遇 “你待我也太殘忍了些吧?”……
再遇皇甫述, 初念心中并不意外。
此人若是能叫自己三言兩語給打發了,也就不是他了。
能在這麽偏遠的蝴蝶谷巧遇,若說不是刻意安排, 初念可不信。
她淡淡瞥了對方一眼, 并不搭理, 倒是姜承志見她不理會人家, 輕咳了聲,含笑替她打了個招呼:“是皇甫公子啊, 真巧!您是來游玩?”
皇甫述見佳人不理會,便只好與少年搭話:“本公子聽聞這蝴蝶谷風光甚美, 便特地前來一游。”
見姜承志似乎還要再說, 初念便道:“皇甫公子身份貴重, 我們就不要打擾了。”
姜承志可沒忘記,那日皇甫述不顧禮節當衆對初念提親的事情, 心中對此人自然沒什麽好感, 聞言便順勢道:“那我們就不打擾皇甫公子雅興了。”
皇甫述哪裏聽不出兩人的避嫌,連忙道:“此處景色雖好,但本公子初來乍到, 正缺個向導, 不知二位可否……”
不等姜承志搭腔,初念便指了指遠處, 道:“往那邊的竹林走一刻鐘便有個村子,公子出十個大錢,多的是人樂意給您講解這蝴蝶谷的種種妙處。我們兩個還有事,就先走一步。”
說罷便扯着姜承志的衣擺離開。
姜承志便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對皇甫述匆匆作了一揖,老老實實地跟着初念離開, 等與身後之人離得遠了,才悄悄說:“這個皇甫公子看起來還不錯啊,聽說是京中貴族子弟,長得也一表人才,你真的不喜歡啊?”
初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喜歡?那你找他去,我不攔你。”
姜承志連忙擺手劃清界限:“別別別,我可沒那個意思。那行吧,咱們就避開他,找個僻靜地方釣魚去。”
兩人便換了一處水畔重新放魚線,姜承志興致勃勃地看魚兒咬鈎。
初念到底有幾分心煩,摘了片野荷葉蓋在臉上,抱胸靠在一塊石頭邊上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陣陣驚呼聲傳來,她吓了一跳,将荷葉拿開,便看見姜承志蹦蹦跳跳的,正大呼小叫地抓魚。那條草魚成人小臂那麽長,起碼得有十多斤,活力四射地在草地上撲騰,若不是他身邊杵着一個皇甫述,初念也想去看看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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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念,你快來幫忙。”姜承志見她醒了,連忙招呼。
剛剛等魚上鈎的時候,姜承志用草編了個簡單的筐子,這會兒還沒完工。初念拿起來瞧了瞧,三兩下将草筐收了口,上前扣在活蹦亂跳的魚身上,那魚總算安份了些。
再一擡頭,卻見皇甫述正在看她。
他眉眼清隽,長身玉立,冷眼看着确有幾分世家子的風度翩翩,可惜初念卻再不吃他這一套,根本不多看一眼,目不斜視地對姜承志道:“這魚夠吃了,我們回去吧。”
姜承志自然聽她的。
雖然剛剛這條大魚能被扯上來,也有這位皇甫公子的一半功勞,但既然初念不喜歡,這事兒就忽略不計了。
這次的巧遇果然并非偶然。
接下來的幾天,初念一旦出了周家門,不論是在河邊浣衣,還是去山間采藥,又或者是去石壁山看修建的房子,總能遇到這個人。
就算是姜承志,也沒法給這位皇甫公子好臉色看了。
因此,當初念提出回顧宅時,姜承志難得沒有阻攔,甚至堅持親自送她回去,一路上都有些不放心,再三囑咐她日後不要随意出門去,有什麽需要采買的,可以請旁人代勞。
回到顧宅複命的護衛們,也将這件事告訴了顧休承。
世子沉着臉在書房裏坐了半晌,開始提筆疾書,片刻後喊來季輕,交待說:“把這信送去京城給殷陸,讓他想個法子,把這個皇甫述給我弄走。”
季輕愣了一下,皇甫述這等子身份的權貴子弟,還不是他想在哪兒待着在哪兒待着,這平白無故的,可怎麽把他給弄走?
不過這事兒是交給殷陸去辦的,又不必他來動腦筋,季輕便樂得輕松,恭順地退下安排送信之事。
初念回來後,稍加休整便來了北苑,查看顧休承這幾日的調理成果。
如蔥白般細嫩的指尖搭在世子腕間脈上,細細感受片刻後又換了手,初念仔細審視世子的臉色,忽然開口問道:“怎麽,世子這幾日心情不好?”
顧休承微微一愣,斂着眸子反問道:“怎麽說?”
“肝火有些旺盛,不過并無大礙,吃些地黃丸即可。”
初念松開手指,看了看他的眼底、舌苔,又在身上各處按了幾下,細聲問他感受,顧休承繃着臉紅着耳根一一答了。
“狀态還不錯,明日起我們就開始治療你的腿。不過這個過程就沒那麽快了,多則一兩年,少則半載,時間會比較長。”
顧休承本就是個待死之人,如今不僅起死回生,還有希望治愈雙腿,恢複正常人的康健,饒是從前再怎麽認命,聽到這消息也忍不住有些激動期待。
別說是一兩年了,再長的時間,他都等得。
他的反應本在預料之內,初念見他沒有反對意見,便開始給他講解接下來的治療方案。兩人正說着話,外院便有門房來禀,說是皇甫述公子投拜帖前來拜訪。
初念聞言臉色黑了黑,顧休承不着痕跡地看了她一眼,對門房道:“你去跟阿姊說一聲,叫她應付一下,就跟他說本世子忙着治病,從今日起閉門謝客,以後謝絕登門。”
這事兒做得可真叫不客氣,初念卻覺得爽快極了,看向顧休承的目光便帶上了幾分贊許。
這一眼,便叫顧休承心中微微簇起的暗火啪的一聲熄滅了,口中卻莫名拐了個彎,道:“這位皇甫公子倒也是個人物,那日從礦上帶回來的上百名女子,聽說都被他安置得很好。”
那日,季輕根據初念的提議,派人去采買了不少藥材,又請了大夫去礦上,照料安頓那些被俘虜到礦上的村民和女子。
皇甫述的人馬也并不袖手旁觀,聽說他派人去尋找那些女子的家人,每個人都發放了一筆可觀的銀兩做補償,就是希望她們的家人能将人接回去好好照顧。此事在山梅縣還造成了小小的轟動,聽說不少人家趕去縣衙給皇甫公子磕頭,只為感恩對方的慷慨仁義。
顧休承将從屬下聽來的消息,逐一講給初念知道。
初念聽後,冷冷一笑,這便都成他皇甫家的功勞了。
既然提起了礦場那事兒,初念便多問了幾句,想知道朝廷打算怎麽處理這件事。
顧休承道:“吳王謀逆,罪名是板上釘釘了,京城自然想要拿他問罪,可惜多半心有餘而力不足,吳王估計會舉兵起義了。劉武進死有餘辜,也沒怎麽深入追究。”
“山梅縣的礦場雖然之前被吳王私吞,但他還沒來得及掌控同安郡,戰火一時還不會波及此處,礦場和軍械廠,接下來還是會被朝廷收複。”
說到這裏,顧休承提了句:“我聽說,皇甫氏對這礦場和軍械廠勢在必得,已經在安排人選接管此處了。”
初念愣了一下,道:“這些不都該歸于朝廷嗎?”
顧休承雖纏綿病榻,無緣官場,但他對這些朝廷內.幕顯然并不陌生,冷笑道:“朝廷不也是人組成的?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可以操作的餘地。”
初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本她以為将白石崖的事情鬧到明面上,這件事就結束了,想來,還是她太天真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時,初念還一直在想礦場的事。
上次從白石崖回來,她便當作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再沒提起過,但某些午夜夢回的時刻,卻總是忍不住想起當日看到的那些場景。
衣衫褴褛的礦工,神思恍惚的女人,被抽打到遍體鱗傷的男人,在角落裏哭泣呻.吟的半大孩子……
就算礦場換了主人,這些人的命運,還是不會改變的。
被奴役,被驅使,民不聊生,永無寧日。
只要礦場還在,一個劉武進死了,還會有新的劉武進頂替進來。吳王的野心被掐滅,殷離、皇甫卓,又或是其他某個權貴,當他們接管這裏,還會有更多的人被填在這裏,成為荒山裏的冤魂。
活過一回的初念,對當今朝廷的那些腐蠹會如何處置此事,再清楚不過。
他們不可能為了尋常百姓的安危,改變原先吳王的那套做法,多半有樣學樣,甚至會采用更簡單粗暴的手段征徭役,禦民夫。
劉武進只是毀了一些村子,這些人,卻有可能将整個山梅縣都毀了。
畢竟此事,在別處也不是沒有過。要不為何如今天下大亂,硝煙四起?不都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麽。
朝中除了她爹殷處道和少數幾個清流,再無人關心百姓的死活。
可她如今還沒有被殷家認回去,即便倉促認了親,以他爹又臭又軸的性子,也未必會聽她的話,選擇插手這件事。
正因為無可奈何,初念才不敢深思。
如今這世道,天底下的冤屈無奈海了天去,她哪能樁樁件件都管?
壓根沒那個能耐。
但今日再聽到這件事的後續,初念卻忍不住想:要是那個老礦工,從一開始就沒發現這座礦就好了。如果沒了這礦,這麽多悲劇,也能避免不少。
如果這礦毀了……
忽然,初念腦中閃過一絲模糊的念頭,她猛地站起身來,往院外走去。
只是沒走幾步,忽然撞到一人的懷中。初念擡頭一看,臉色驟變,連退數步怒聲道:“皇甫述,你怎麽進來的?”
她方才分明聽到顧休承讓人送客了。
皇甫述卻逼近幾步,沖她邪氣一笑:“這麽多天了,本公子日日制造機會與你偶遇,你卻從不理會我一句話,姜大夫,你待我也太殘忍了些吧?”
初念拍開他伸過來的手,轉頭便要揚聲喊人來,皇甫述卻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輕聲道:“初念,難得有機會我二人能夠獨處,你就別聲張了。我只是來跟你說說話,保證不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