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往事 真相,便是殷陸手中的這些卷宗

姜道飛說這話時, 眼睛忍不住看向初念。

人說父子天性,他雖然養了初念十四年,卻畢竟不是真正的血親, 而殷處道卻是她的親生父親, 初念果真能相信自己的話, 而無視親生父親的親近嗎?

只是初念還沒表态, 殷陸便先讓人拿出一疊卷宗,對姜道飛道:“伯父料到姜舅父恐怕會有這方面的疑惑, 特地交代晚輩帶來了這些卷宗,十五年前姜氏的案子, 內情都在這裏了, 請姜舅父過目。”

姜道飛愣了一下, 很快将卷宗接了過來開始翻看,他的神情從一開始的将信将疑, 變得逐漸嚴肅、憤慨, 翻閱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當看到最後一行字時,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不可能, 不可能……”

“竟然是姜無涯……姜家大禍, 竟然是他引來的?我不信,這是哪來的卷宗, 這都是殷處道的陰謀!”

角落中的初念,內心有些複雜地看着這一切。

她沒想到殷處道這次竟然直接讓殷陸帶着姜氏的卷宗過來。

前世,舅父跌下懸崖後重傷不治而亡,他們一家人幾乎走向絕路,最後京中來人,将他們接到京城, 那時初念才知道,自己原來并非父母雙亡,還有個身世這般顯赫的爹。

最初,沒有人告訴她長輩之間的恩怨,但她卻始終有些介懷。舅父出事,一家人困在山梅縣,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的父親位高權重,卻袖手旁觀,自始至終沒有幫上半點忙。

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內,她對殷處道這個爹都無法接受,更談不上喜歡,事事都與他對着幹。她明知殷處道與皇甫氏不和,卻堅持要嫁給皇甫述,回頭想想,一半原因是當時看皇甫述真的還不錯,另一半,卻是為了跟殷處道置氣。

直至成親後的某個偶然的機會,她意外得知殷處道竟然很可能是姜氏的滅門仇人,對殷氏更是平添了許多怨恨,甚至動了聯合皇甫氏對抗殷家的念頭。

結果是,她中了別人精心設計的圈套。

因為她的緣故,殷處道遭遇了致命的一擊,以至于直接導致了他後來的早逝。但殷處道并沒有怪罪她,反而找了個時機,把真相告訴了她。

真相,便是殷陸手中的這些卷宗。

看完這些卷宗的初念,根本不願相信自己被利用的事實,決定親自去調查。而結果,與殷處道提供的這些,別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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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她的外祖父姜逸,醫術卓絕,人品出衆,被先帝招攬進入太醫院,任職太醫令。姜逸備受先帝信任,常年為他調理身體,從未出過差錯。但十五年前的那個夏夜,先帝卻忽然吐血身亡,經太醫院診斷,死因為七色斷腸丹中毒。

事後,禁衛在太醫院令姜逸的住處,搜出了剩餘的七色斷腸丹。

新帝殷離繼位後,下令誅殺姜氏全族。

殷處道被姜家人疑心,是因為他是姜氏女婿,非但沒有被姜家的謀逆案牽連,反而很快被新帝重用,官位一升再升,但細究下來,卻并無任何證據,能夠證明是他。

而他經過諸般追查後弄清的真相,卻樁樁件件指向一個人——姜無涯,姜逸最看中的弟子,姜氏一族的大師兄。

姜無涯是姜逸收養的孤兒,他天資聰穎,悟性極高,雖然并非姜逸的親骨肉,但老大人卻把他視如己出,入宮為先帝診治所帶的人選,也非他莫屬。

雖然并不知曉姜無涯背叛姜氏的原因究竟為何,但各項證據都表明,七色丹是經由他手喂給先帝的。然而,即便鐵證如山,事實擺在眼前,憑着他與姜逸的關系,姜家也擺脫不了被滅門的命運。

翻案,是不可能的。

無怪姜道飛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只因對殷處道的誤解,本該幸存下來的姜素娘,因為傷心欲絕動了胎氣,難産血崩,紅顏早逝。

這麽多年以來,出于對殷處道的恨意,他将初念遠遠帶離京城,如今回頭看看,他竟成了導致這對父女兩人生離的罪魁禍首。

殷陸的強勢和反感針對的是秦氏,對姜道飛這個舅父,總體還是敬重更多。為了說服他相信自己,相信殷家人,他說了不少殷處道的近事。

自姜素娘死後,殷處道便不再續娶,他位高權重,被族人敬重推崇,膝下卻沒有半個子嗣,但無論旁人如何相勸,他都不曾動搖,堅持孤家寡人至今。當他收到秦氏的信件,得知多年前素娘為他懷的那個孩子竟然沒死,還好端端地在千裏之外平安長大,向來沉穩肅穆的他,竟然激動地潸然淚下。

“若非時局混亂,伯父不得不守在京城處理家國要務,他定會親自前來接回初念。這些年,他尋了不少姜氏舊仆調查當年的真相,知道你們對他老人家恐怕有些誤會,便叮囑晚輩定要将這些卷宗帶來,如果你們願意,也可以直接找那些舊人當面對質。”

殷陸娓娓道來,平和的語氣化解了姜道飛心中諸般複雜情緒,他忍不住看向初念,心中忽然升起一陣惆悵。

如果殷處道在姜家這件事中是完全無辜的,那麽,他自然不應被怨怼憤恨,無論是當初的素娘,還是如今的初念。

所以,初念終究要離開他,回到她父親身邊去了嗎?

這是必然的。

殷處道若是不知道她這麽個女兒的存在,此事無聲無息的,多半也就揭過去了。

但現在竟然叫他知道了,按照他那個人的脾氣,能叫自己親生女兒流落在外,那才叫怪事。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看向秦氏。秦氏大約是自知理虧,自始至終都沒擡起頭,一直默默絞着手不看任何人。

殷陸見他沉默下來,雖有些不忍,卻還是開口道:“姜舅父,伯父思女心切,叮囑我盡快将初念妹妹帶回去,我們會盡快啓程。”

姜道飛急了,這怎麽行?

他立刻起身試圖阻止,但因為情緒太過激動,眼前驀地一黑,身子緊接着晃了一晃,差點栽倒在地。

初念見狀,立即飛奔上前攙住他,緊急喂了幾顆清心丸,才叫他緩了一緩。

姜道飛看向初念,啞聲道:“初念,到頭來,竟是舅父誤了你……”

初念好生安撫了幾句,才對殷陸道:“可否讓我們私下說幾句話?”

殷陸看着她,略點了點頭,目光卻瞥了角落的秦氏一眼,道:“你只需記得,無論如何,殷家都是你的後盾,此處若有人不能容你,不必傷心,也不必勉強。”

此話一出,姜道飛如鲠在喉,殷陸話裏話外的暗示,用意十分明顯,分明是秦氏在信中所寫的話太過難聽,以至于他忍不住再三奚落。

姜道飛複雜的目光不由再度投向妻子,這次卻是急切的希望她能站出來反駁幾句。可惜秦氏仍舊沒有擡頭看他,只是在殷陸說出那番話之後,坐姿變得分外僵硬了起來。

殷陸說完這話,便起身走了出去,給姜家人一個可以說話的空間。

殷陸的暗示,初念其實并不在意。秦氏排斥她并非一日兩日,況且她只是寫信讓父親将她接走,再就是之前大鬧過一場,除此之外并無其他的舉動,比起她曾經遭遇的那些背叛,委實算不得什麽大事。

眼下,她只關心舅父的情緒。

原本,她此次回來周村便是為了道別,但之前找的借口是陪伴世子進京,此刻仍舊會去京城,卻是被認回了殷氏,山高路遠,此次一別,就不知何時能夠相見了。

舅甥兩個低聲說這話,在一旁默默傾聽的姜承志再忍不住,道:“這麽多年,他們家對初念不聞不問,如今給幾卷不知是真是假的卷宗,我們便讓他們把初念帶走嗎?京城山高路遠,初念一個人去了那邊,遇到委屈怎麽辦?被他們苛待要怎麽辦?我不同意!”

他的話勾起了姜道飛心中最深的隐憂,開始變得沉默,姜承志見父親态度松動,便開始勸阻初念,秦氏此刻終于擡起頭來,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這對父子為了初念而心急如焚,眼神中慢慢升起了一絲扭曲的恨意。

就在這時,守在院門外的護衛來報,說顧世子來了。

一時間,屋內衆人陷入短暫的沉默,目光不由投向門口進來的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俊美男子身上。

熟悉的是那張驚為天人的容顏,是他獨特的疏離氣質,陌生的,則是他的身高和姿态。

在座除了初念,其他人對顧休承的印象,都還停留在他坐在輪椅上,膝上随時蓋着薄毯的那副形象。那時的他身姿也是挺拔的,不會讓人覺得矮,但與他對面也的确不需仰視,不會感覺到現在這般的無形壓力。

一同進來的殷陸目光在他膝間停留片刻,才擡頭看向他的眼,淺淡一笑:“世子這康複的程度,真是出人意料啊,想來能叫京中那些人吓一跳了。”

他這話語氣數落,笑容中帶着真切的欣慰,顯然是跟世子相熟的。

這倒令初念有些意外。

顧休承聞言只是略一颔首,讓季輕拿了把椅子放在初念身邊坐下,微微舒緩腿部的疲勞,才對姜道飛點頭示意,又問殷陸:“你怎麽忽然來了?”

看了一眼他身畔的季輕,眼中塞滿了八卦與興奮之色,殷陸才不會覺得世子對自己的來意一無所知,便也就懶得答他,卻反問道:“你又怎麽來了?我聽人說,你對我這個神醫妹妹依賴得很,莫非才分別片刻就離不得了?”

顧休承不理會他的調侃,卻是看向初念,問她:“你是怎麽想的?計劃要改變嗎?”

初念想了想,搖了搖頭。

顧休承這才看着殷陸,神情不變,目光卻帶着些微震懾。

殷陸摸了摸鼻子,話鋒一轉,問道:“聽說初念妹妹打算跟你一道進京,我也與你們同道吧,你們什麽時候出發?”

話裏話外,是不打算把姜家人的意見放在眼裏了。

顧休承卻沒答他,只把眼睛看向初念,意思很明顯,什麽時候出發,端看她的意思。

姜道飛和姜承志也盯着她,顯然也在等她的答案。

初念心意已決,便也不再糾結,便道:“世子的病情尚未穩定,一些路上需要的藥物正在炮制,還需要三四天時間。舅父,表哥,今天不便說話,我過兩日再來看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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