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裝病 好像并不是一個聰明的做法

只是這日, 世子竟難得沒來醫館,只派了個小厮來遞消息,說是熹微閣有事耽擱了, 明日再來。

初念便只好将那契約夾在一本書裏, 放在架子上, 待他來時再說。

卻不知, 世子要處理的事情,竟與殷氏生死相關。因着初念的緣故, 世子對底下人說,事關殷氏的大小消息都多多留意, 以備不時之需。

京城人員往來, 大大小小, 多如牛毛。但熹微樓上至掌櫃、管事,下至跑堂、小二, 無一不是人精, 但凡交代過要留意的消息,就沒有被錯過的。

這日,他們得知一樁密辛, 說是殷處道殷大人族中有人私通反王、傳遞情報, 這可是關乎殷氏生死存亡的重罪,因此馬不停蹄地報到了世子這邊來。此事非同小可, 世子連忙讓人留意洩露消息的那人行蹤,并下令徹查此事原委。

年初時,初念曾與殷陸密談,她謊稱自己外出時無意間撞見有人與反賊豫王的屬下私下交談,似乎要傳遞什麽消息出京,這本與她沒什麽幹系, 便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頭,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現場,将此事抛之腦後。卻沒想到,她竟然在殷氏大宅中,卻偶然遇見了當日與豫王屬下密謀的人,便委托殷陸調查一下那人的身份。

雖然她的話并不圓滿,但殷陸無暇去在意那些細節,只接收她要表達的重點:殷氏族人中,可能有人裏通反王。

此事如果處置不慎,便是抄家滅族的死罪,殷陸不得不慎重對待。

他立刻詢問了初念那人的相貌,初念也不含糊,竟直接提供了一副逼真的畫像。殷陸一眼便認出來:“這不是四房十二爺的長随嗎?”

四房十二爺,便是十娘的父親,殷處道的堂弟,沒出九族的至親。

那個因為一己之私勾結豫王,把整個殷氏拖入無底深淵的人。

初念想趁着一切還來得及,讓殷陸着手調查,将他的罪孽扼殺在萌芽之中。

而殷陸果真也這樣去做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殷陸,幾乎是馬不停蹄地開始調查,因為事關重大,他不敢走漏風聲,很多事情都親自去辦,通過數月的調查,總算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四房的人,已經搭上了豫王的路子,又或者說,一開始是豫王的人先找上他們的。原本想通過他們,套出一些只有殷處道才知道的軍事機密。

很快,豫王的人發現,殷處道行事周密,在族人面前從不談論公事,家中人丁雖少,但書房的防守卻很嚴格,打通族人似乎沒什麽用,便将重點放在了籠絡那些官員身上,因此便懶了與四房那些閑人交好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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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四房的人卻因為豫王最初開出的豐厚酬勞,紅了眼,竟然大包大攬,什麽事兒都敢答應。豫王那邊的人覺得也是一條路子,便許下承諾,只要得到關鍵消息,從前的許諾一應有效。

前世,十二爺等了許久,才得了個機會,往外送了張重要的軍事部署計劃,讓豫王在接下來的那場大戰中出奇制勝,朝廷損失慘重,這便為殷氏覆滅埋下了苦果。

好在,如今一切尚未發生,還來得及防備。

殷陸帶着奔走多時搜集的證物去見了殷處道,卻不知道,在同時還有另一隊人馬也盯上了殷十二爺的人,将同樣一份證物,提交到皇甫述的案頭。

世子查清了事情的原委,不僅陷入了深思。

殷氏出了內鬼,這倒不奇怪,那麽大一個家族,人心不齊太常見了,只是殷十二這個草包,竟然冒着舉族全滅的風險,去謀取那麽點兒蠅頭小利,實在可恨。

讓世子奇怪的,是皇甫述為何要盯着這件事。

跟世子通過熹微樓偶然得知此事不同,各種跡象表明,皇甫述全程盯着這件事,甚至在殷十二背棄家族的決定中,起着慫恿和促成的作用。

他想做什麽?

世子原以為,初念無疑是厭惡痛恨着皇甫述的,恨不得他死的那種。但皇甫述看初念的眼神,怎麽也不該是憎恨啊,更像是愛而不得。

可他竟然挑唆殷氏族人犯下抄家滅族的重罪,并同時搜集殷氏的罪證?

他想做什麽?

難道,他竟想通過這件事,來對初念威逼利誘?

那麽初念呢,她知道皇甫述會這麽做嗎?或許正是因為知道,才對他這般痛恨的?

世子隐隐想通了一些什麽。次日,他帶着調查到的真相來到醫館時,卻不見初念的人影。坐堂的郎中說:“我家娘子臨時出診去了,是個急症。”

初念一般晌午坐堂,午後小憩兩刻才會出診。不過急症病患的情況除外,畢竟生病不等人。

世子也習慣了,并不打道回府,而是同往常一樣,來到後院的書房,坐在書桌前,開始處理每日的事務。

事實上,這張書桌被他征用之後,初念反倒很少使用了,桌面堆放着的,都是他從蘭溪苑帶來的文房四寶。而初念偶爾也需要讀讀寫寫,便幹脆讓人在對面另支了一張桌子。

兩人又回到了山梅縣的相處模式,每日共處一室,各忙各的事。

世子忙了一個多時辰,習慣性擡眼向對面望去,卻沒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這才想起她出診了,今日不在。

坐得久了,身上僵硬得很,世子站起身來,打算活動活動。

卻瞥見書架上初念常看的那本雜記。

這本書的作者是他們都很喜愛的一名文士,他志在四方,四處雲游,将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悉數記錄下來,編纂成冊,在市面發售,非常受歡迎。而作者得到書稿籌集的銀兩,便會繼續他下一次的旅行。

因為所到之處甚多,作者的新書出得很快,初念手裏的這本,便是月初才開始發售的,世子早早地派人去書肆等,卻也僅搶購到一本,便先給了初念,自己還沒來得及看。

橫豎公事已經處理完了,且先看看罷。

這樣想着,世子便随手将這本書取了下來,從頭開始翻看。沒看幾頁。一張輕飄飄的紙片落在地上,世子彎腰撿拾,待看清上面的內容,和兩個鮮紅手印,不禁愣住了。

是他和初念當初簽訂的契約。

世子記得,當初在山梅縣,初念開口便是以三件事為條件,答應幫他治病。那時的她看起來只是個弱不經風的豆蔻少女,眼中的倔犟卻似乎要與全世界為敵。

世子只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态讓對方醫治,若當真能将他治愈,莫說是三件事,便是三百樁,甚至有求必應,又能如何呢?

想來當時的阿姊、季輕,也是這般心态。

只是他們都沒想到,小小年紀的初念,還當真有這樣的本事。

她當真将自己陳年宿疾徹底治好了。

但他們卻都沒再提及那第三件事。在世子看來,不止這第三件,只要她開口,只要他能力所及,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但在初念看來,他卻已經幫助她足夠多了,以至于,無需再提第三件事。

世子為了讓她開口,半真半假地重提了第三個條件,總算讓她開了口,幫她找來了許多疑難雜症的病患。

如今,她卻找出了這份契約……

是因為第三件事已經辦成了嗎?

想到上元夜那日,她頭也不回地離開國公府。

想到她讓季輕帶給他的那封短箋。當時她說了什麽來着,識君幸甚,望餘生平安順遂。

餘生,平安順遂。

意思是,餘生,再不相見。

世子咬了咬唇,飛快地看了眼四周,見無人在側,便飛快地将那契約疊好,重新夾回書中,再按原樣放回書架上。

做完這一切,他順了順衣袍,往前院走去。

坐堂郎中見他出來,有些拘禁地站起身來,說:“世子久等了,只是殷娘子還不見回來……”

世子捂着嘴巴咳嗽了幾聲,道:“本世子偶感不适,就先回去了。對了,我今兒來,是有重要事情跟你們家娘子說的,待她回來,你與她說一聲,讓她得空去一趟蘭溪苑。”

那郎中聞言連連點頭,又問:“世子是哪裏不适,讓小可幫你把把脈?”

一旁的跑堂小厮扯了扯他袖子,低聲道:“世子的病都是殷娘子親自看的,你算哪根蔥?別瞎說話。”

那郎中連忙道歉,世子不以為意,想了想說:“把脈不必了,你就跟初念說,我胸悶、氣短,周身犯冷,總之難受得緊。”

那郎中忍不住看他氣色,總覺得不大像,按捺住自己想去把脈确認的手,答應道:“小可一定轉達,讓殷娘子盡快去為世子看診。”

世子點了點頭,心道:這話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而後匆匆離去。

今日季輕沒跟着世子,他身邊的人是甲七。

甲七聽說世子這裏那裏都不舒服,到了外頭,忍不住擔憂地開口:“世子,要不我去找找殷娘子吧,現在就帶她過來。”

世子無奈地看着他,半晌才幽幽地說:“你早早地把她找來,我哪有時間做準備去?”

甲七這才反應過來,世子這是,這是打算裝病?

怎麽感覺,好像并不是一個聰明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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