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被困 心中不由浮上幾分暖意
殷離默默打量眼前的少女, 神情莫測。
确實如此。
趙國公世子顧休承,一個被太醫院多次宣布藥石罔效的瀕死病人,離京一趟, 回來便成了一個能走能跳的健康人。這件事被傳說的廣度, 遠遠超出了初念的預想。
她以為殷離是在自己刻意展露醫術時才關注她的。其實不然, 早在她回到殷家的時候, 便被皇城派出的探子留意調查。
只是她長久沒有出手,殷離原以為再不能見識到她的醫術。不曾想她還是很快開了一間醫館, 幾乎是第一時間,殷離便派人去試探。初念接診的不少病號其實是他暗地裏安排的, 無一不是棘手的病例, 連太醫院的老家夥們都束手無策的那種。
其中有一名常年失眠無覺的女子, 還有一個分明四肢健全卻總是疑心自己失去右手的青年,都是被定性為心病, 卻無心藥可解。
短短半年過去, 兩人都被救治成功。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病,也有解了?
思及此處, 常年煩躁抑郁的心情, 像是被灌入了一股清泉,瞬間變得輕盈歡暢起來。殷離指了指案幾前的蒲團, 帶着些熱切道:“殷大夫,坐下說話。”
變戲法似的表情和語氣,即便淡漠如初念,也不由得産生些許疑惑,但到底沒問什麽,依言跪坐下來, 與這個有些奇奇怪怪的皇帝對面而視。
才一坐好,便聽得對面之人問道:“殷大夫,都說你是神醫,那你可看得出,朕一切可還安好?”
初念面帶為難地看着他,片刻之後才回道:“陛下也知道,神醫也是人,非神。”
殷離不由頓了一下,才猶猶豫豫地伸出右手,道:“那你給朕把把脈,再說說看。”
初念不由再次看了他一眼,所以,召她入宮的根本目的,并非為了莞貴妃,而是他自己?
殷離有什麽暗疾在身嗎?此事她的确聞所未聞,原來哪怕經歷了前世,也有根本無從得知的密辛。
好奇心令她按住了殷離的脈搏,片刻之後,卻有些猶疑地放開了手。
Advertisement
殷離的目光随着她神情的轉變再度變得陰霾:“怎麽?看得出什麽嗎?”
初念點了點頭,卻道:“我只是有些疑惑。畢竟莞貴妃……”
殷離的臉色難看,但語氣卻松動了一些:“她那裏,是唯一的例外。”
聯想到這半年來頻繁遭遇的心病患者,初念有些恍然,問道:“這種情況,多久了?”
殷離伸手抹了一把眼睛,重重地吐氣,半晌才道:“十六年前,先帝殁的那一日。”
兩人說得含糊,只有彼此對談話含義心知肚明,只因殷離的暗疾,乃陽痿之症。初念不可說,說出即死罪,殷離不肯說,因為事關自身顏面。
殷離原本是個極為貪色重欲的人,為讨先帝歡心,卻僞裝成一幅清心寡欲的模樣,當年與相貌平平的王妃相敬如賓,為掩人耳目,私底下也謹守本分,不敢越雷池一步。或許是壓抑太過,在他帶着親兵殺到父皇寝宮,手刃親父之時,猛然撞見嬌美過人的莞貴妃,當下獸性大發,竟在一地屍體、血流成河的寝宮內将她就地強占。
這件事,無疑給莞貴妃帶來了極大的沖擊,餘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但沒想到,殷離竟然也承受了不可言說的報應,自那夜瘋狂之後,他在別的女人跟前便再也無法一展雄風,唯有那個只會哭哭啼啼的莞貴妃,才能讓他一逞獸.欲。正是因為這個理由,他遲遲沒有殺死這個女人,甚至屢屢臨幸,制造後宮獨寵一人的恩愛假象。
私底下,他尋遍名醫,但幾乎所有的醫者都斷定,此非身疾,只是心病,無藥可醫。
那些知情的美人和醫者,無一例外都被殺人滅口,所以皇帝隐疾從未外傳。
如今,這件事被初念診斷出來。
如今擺在她面前的,有且僅有一條路,就是為殷離治好此症,最終多半依然被滅口,卻終究還有轉圜的時間。
若她流露出些許不确定,或說個不字,無疑馬上就會血濺當場。
看來,她別無選擇。
知道了殷離此生最不願為人所知的秘密,自然失去了自由出入宮廷的機會。殷離随手一指,便要初念從此在這座偏殿住下,并得了禦藥房、生藥庫的對牌,可以任意調配太醫院的藥材。
初念平靜地接受了所有的安排,只有一個要求,便是希望更給家人送個消息報個平安。
殷離聞言卻只是淡淡回她:“這些自有人去做,你安心住下便是。”
撇開初念的問題不談,殷離唯一關心就是自己的病情,到底沒忍住問道:“朕什麽時候能恢複如常?”
初念心中默默算了一下時間,回道:“端看陛下如何,如若全力配合醫治,明年此時,便可康複。”
只是康不康複的,也沒什麽意義。明年此時,他有命沒有,還是兩說。
殷離顯然并不滿意這個答案,道:“朕最多給你一個月。”
他言辭中殺氣四溢,仿佛一旦聽到個不字,便要眼前之人人頭落地。不過初念卻沒聽懂一般,淡然回道:“民女只是個大夫,并非大羅神仙,若陛下堅持只給一月,還請另請高明。”
“你就不怕死?”
殷離最煩看到旁人在自己面前不動聲色,穩如泰山,顯得他這個皇帝太沒威懾力,聲音中便帶上了幾分真怒。
“若真不怕死,也就不會進宮來了。”
初念嗓音依舊平淡,殷離卻緩緩坐直了身子。看來,言語的威脅對眼前這名年紀不大的女子并無用場,眼下又不能真要了她的命。
殷離殺人如麻,在乎的自然不是初念這條無關緊要的性命。不過,他這個不為人知的暗疾,不知延請了多少名醫,卻有且僅有這女子膽敢誇下海口說能治。
殷離不敢賭她是膽大包天信口開河,寧願相信她的确有這個本事,不得不留着她為己所用。
沉默良久,他開始讨價還價:“一年太久,朕等不得。”
殷離當年如若不争,一個閑散王爺做得好好的,為何偏偏以身犯險,殺兄弑父,奪來這座皇位,不就是為了登上這九五至尊的寶座之後,便能為所欲為嗎?
結果呢,屁股還沒坐穩,先給他來了這麽一出,連面對女人都不能一展雄風,他如何駕馭群臣?殷離将至今無法完全把持朝政的罪過,悉數推到這種荒誕的理由上來,只為掩飾自己的無能。
他不會承認,比起出乎意料地發動宮變殺死對他毫無防備的父兄,掌控那些野心勃勃的權臣世家難度着實超乎想象。
然而初念面對他的讨價還價,卻只是一味沉默,顯然并不打算讓步。
殷離将手邊能砸的東西全砸了,雷霆震怒之下,初念卻面不改色,依舊不言不語,他只能獨自氣悶,許久才憤憤開口:“那就從今日開始。明年此時,若朕的身體還有任何差池,你就以命來償。”
他看向初念的眼神就像是淬着血,讓人不得不懷疑,即便到時候他真的順利康複,是否能夠容下她性命。
初念卻似乎并不擔憂日後之事,坦然應下,便開始為皇帝開方配藥。
殷離不欲有第三人知曉內情,一應事宜全部不許假手于人。初念不止要開方,還得親自去禦藥房和生藥庫取藥,有些藥材還需密法炮制,備好藥材後再取回來煎煮,甚至連藥渣的處理都要她自己來。
好在深宮之中,僅有兩個病人,莞貴妃那邊除了喂藥,其餘都有人手協助。饒是如此,忙碌完第一日的準備工作,時間也來到深夜,初念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自己住處,卻看到一名陌生的小宮女閃身進來,塞了一個紙團在她手中,然後匆匆離開。
初念狐疑地打開紙團一看,卻見上頭字跡眼熟,正是顧休承的親筆書信。
世子在信中寫道:“宮中不便,如有所需,告知傳信人即可。”
她才進宮一日,顧休承的手便伸進了深宮,直接派人來到她身畔,這等本事初念也是嘆服的。欽佩之餘,心中也不由浮上幾分暖意。
初念留在宮中,明面上是為莞貴妃而來,是以每日大多時間,都在毓秀宮待着,直到殷離忙完政事,閑了才召她診治。
不過短短數日時間,殷離便能感覺到下腹處偶爾會傳來陣陣暖熱感,那處也有隐隐擡頭的趨勢。正想迫不及待地召喚美人來試驗一番,卻被初念嚴肅叫停。
“直至陛下徹底康複前,都不可肆意妄為,若冒然解禁,一年之期便要從頭再計。”
大喜過望的殷離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渾身燥意無法宣洩,卻到底不敢輕舉妄動,死死盯着初念:“若叫朕發覺你耍弄我,便要你好看。”
殷離雖不能人道,但在美色方面也從未虧待過自己,衣食住行,都有相貌極為出色的美人在旁相伴,每日歌舞宴席也未曾中斷,以往确實不能行事,也就過個幹瘾,倒也不妨礙什麽,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恢複的跡象,卻依舊不能行事,怎能叫他不惱火?
那燥意,甚至比先前不能時更叫人難以忍耐。
然而,初念早已習慣動不動就以她性命相威脅的皇帝,根本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見她分毫不肯讓步,殷離也無可奈何,為了自己早日康複,只得下令讓那些美人暫且回避。
其實,殷離惱怒得沒差,初念的确有所欺瞞,治療痿症的确提倡清心寡欲,但适當時候還是需要一些刺激。
不過他若如願,遭罪的便是那些後宮女子,而首當其沖,多半就是莞貴妃。
莞貴妃好不容易被她喚回了些微的求生欲.望,加上殷離已經多日未曾找她施暴,身心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快速好轉。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瘦削的雙頰便長出了些許軟肉,看着整個人都柔和了不少。
若叫他再來面對殷離的摧殘,又或是殷離覺得自己好了,她也不必活了,初念不是白忙活一場?
宮內無論怎樣雞飛狗跳,只要殷離給的時限未到,初念就不會有性命危險。但在宮城之外,偌大的大衍王朝,卻幾乎每日都在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