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辟邪
大元七年,一黑衣老者獨自登上姑蘇閣。
待他進入閣主房中,葉瞞已親自為其倒了一盞香茶,擺開一副棋盤。
“你怎麽有空來了?”葉瞞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擡眼看他。
老者沉默着在棋盤上落了子,卻是蹙眉不語。葉瞞也不想逼他,便随着落子,咽下一口茶。
一柱香後,棋盤幾乎被黑白棋子給堆滿了。見他仍是不開口,葉瞞有些不悅,一揮手将四周的木門木窗盡數閉了。
“別告訴我你上姑蘇閣來就是來跟我下盤棋喝盞茶的。”
老者捏了捏眉心,道:“你別說出去……我是辟邪塢卿。”
葉瞞一口茶哽在喉間,差點被他噎死。他知道他這個朋友是個老實人,不會怎麽說謊。
“你突然跟我說這個做什麽?!”
“我……燕秋郎的那個案子……我怕是判斷有誤……我……”
“……你跟我說了就過了,別再說給第三個人。”
老者仍是沉着臉,臉上陰雲不散。
葉瞞一根手指點了點棋盤,道:“辟邪塢有人接手麽?”
“……自家血親裏傳承,左右不是我那個混賬兒子。”
葉瞞送走老者回到屋裏時,一人突然黑着臉走了進來,吓了葉瞞一跳。
“師父,他是哪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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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瞞這才明白過來,這孩子方才是同往常一樣,蹲在他屋頂了。
“晏梓,兩年前你拜入我門下時我就說過,莫要再追究這件事了。你可以去查,可以把真相甩到皇帝老兒臉上,可你不能把整件事都推到下一任辟邪塢卿身上。”
“他犯錯,可死的是我爹娘!”晏梓咬牙道。
葉瞞瞪着他不說話。
晏梓搖了搖頭:“我去找七大哥。”
“站住!”葉瞞怒斥道,“你找那個混小子做什麽?!”
“與其被您老人家困在這裏,不如去找七大哥幫忙。我聽聞他近來入了一勞什子的盟裏,想來江湖上的人做事會更幹脆些。”
“當初是你小子要查那群制毒之人才拜入我門下的!這會兒就想溜?!沒門兒!”葉瞞一甩袖子,氣呼呼地坐在榻上。過了會兒,他平靜了下來,方道,“我曉得的是,下一任辟邪塢卿,其實是早定下了的。可他如今卻說左右不是他兒子,這就是說……”
“那小子沒了?!”晏梓回過頭來看他。
“保不齊是沒了。失了蹤跡也有可能。”
“那就幹脆把他家裏人全殺了。”
“你以為我同你說這事兒是為了讓你去殺人的嗎?!”葉瞞一拍桌子,氣得直吹胡子,“你給我好好呆着,留到十一歲,之後你若是要查這案便去!若是還要殺人,我看你姐姐便也是留不得了。”
聽到自己唯一的血親也被扯了出來,晏梓再也沒法倔強,只能轉過身服軟道:“師父,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爹娘……”
葉瞞看着他,突然笑道:“若是查明了案子,攤到那老家夥面前逼得他自裁謝罪豈不是更為有趣?”
晏梓一怔。這師父究竟是不是來勸他的?
晏梓頭一回見到池束的時候,是十一歲那年。
他出姑蘇閣去找阿七,從姑蘇閣給的消息來看,阿七是跑到南邊的濁水去了。
葉參把紙條遞給他的時候臉色不大好。可他最後只是撇了撇嘴,道:“替我向他問個好。”
臨行前,他又加上一句:“叫他回頭多來看看我。算我求他了。”
晏雨絮給他收拾行李時,叫他多回姑蘇閣看看,指不定回來的時候就能見到姐夫了。晏梓表示不屑,道說不定哪次回來的時候她就能見到弟妹了。
晏雨絮懶得理他,打了他一頓便回閣裏去了。
晏梓跟着姑蘇閣的羅盤到濁水時正碰上阿七在街邊采買些做首飾餘下的廢料。兩人撞見時,阿七還愣了一下。
兩人找了處茶攤,阿七給他倒茶時還有些猶豫:“是……燕子?”
晏梓點了點頭,捏起一塊糕點丢進嘴裏:“不過幾年沒見,七大哥竟然就不認得了。我叫晏梓,日安晏,木辛梓。”
阿七哈哈道:“畢竟幾年沒見,況且……”
說着,他看向了晏梓已經盡數成了銀白色的頭發。初見他時,他分明還是有黑發的。
“睚眦的餘毒。因我體內有蛇毒,倒也不用清得太幹淨,否則容易讓蛇毒害死。”
“嗯……”
見阿七已經沒話說了,晏梓看了看他,道:“三少爺說讓我替他向你問個好。”
阿七一怔,頭埋得愈發低了。
“還有,叫你多回去看看他。”
“看他?”阿七扯了扯嘴角,“他都已經成親了。”
“他求你多回去看看他。”晏梓仰頭将茶水喝了個一幹二淨,舔了舔唇,“師父因為你才急着給三少爺找媳婦兒,結果成親沒多久三少爺就将那姑娘休了。”
“休了……?”
“休啦。姑娘性子也不好,大家都煩她,休了一了百了。大家都說還不如七大俠在的那會兒安穩。”
“最後那句是現編的吧?”阿七苦笑道。
晏梓不置可否地看了眼他:“師娘和我姐也不喜歡她。”
突然,他趴到桌上,壓低了聲音道:“你倆——圓房了吧?”
阿七“噗”的一聲把已經進了嘴的茶水噴了個一幹二淨。
“三少爺跟那姑娘沒圓房,”晏梓縮了回去,手肘支在桌面上,托着腮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紅了耳尖的阿七,“七袖劍七大俠齊宿簡,您可不能爽了就撂挑子走人。”
“不是,這話都誰跟你講的?!”
“二少爺啊。圓房的事兒是有回三少爺喝醉了說的。別多慮,就我跟我姐、少閣主和二少爺在。”
那也夠人噎死了。
“晏公子,你有什麽想要的請直說。”齊宿簡無奈道。
“七大俠倒是爽快。聽聞你入了個什麽盟。能帶我去見見盟主麽?”
“你見盟主要做什麽?”
“哼……去碰碰運氣罷了。”晏梓眯起了眼睛。
“你帶個小鬼回來吃白飯的麽?”比晏梓大不了幾歲的盟主翻了個白眼,怒瞪着齊宿簡。
“盟主,是姑蘇閣閣主的徒弟……”齊宿簡小聲道。
晏梓倒是無所謂地站在齊宿簡身後,捧着一堆嗑開殼的瓜子兒喂落在他腕上的幾只燕子。
“池盟主,不曉得你還記不記得宣盡歡這個人?”晏梓擡眼瞥了池束,笑道。
池束身形一僵,看向他。
“你想幹什麽?”
“我能讓燕子給你帶他的消息回來,你要讓我進钴林盟,且我要能調人。”
“你要人做什麽。”池束皺眉道。
“你曉得的吧,太武二十一年,使宣公子無親無故的那場瘟疫。”晏梓的眼神冷了下來,微微擡手趕了那幾只燕子,“那并非瘟疫,是毒。毒名為睚眦,好巧不巧,我也中過,只不過宣公子中的乃是半成品,而我中的已經是成品了。我要人查那群制毒之人。”
“你是姑蘇閣的吧?”池束倚在榻上,臉色卻陰沉了下來,“姑蘇閣那麽多的探子放着不用,跑到我這兒來要人?”
“因為我還想查辟邪塢卿,更何況,姑蘇閣辦事也太過束手束腳,還是江湖人辦事利索。”
“臭小子,你給我說實話。”
“……好吧,”晏梓嘆氣道,“我師父不想幫我了。在他眼裏,查睚眦,沒事兒,不過他不感興趣;找辟邪塢卿,有事兒,且他想揍我。”
“……要我我也想揍你。好端端的做什麽要去招惹辟邪塢。”
“池盟主也不願幫我麽?”
池束伸了個懶腰,道:“不,我幫。你把燕子安排進西域池府,我給你同齊宿簡一樣的分量,你去哪我都不攔你,若你有什麽要的,問當地的钴林盟就行。”
“哇,真是意外之喜。”晏梓笑道,“那便,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