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去京城⊙ω⊙

雍州地貧,莊稼收成一般,假使那年老天不開眼,幾乎就顆粒無收,溫飽成問題暫且擱置一邊,最該愁的是他們拖欠朝廷的稅收。

定北将軍愛民如子,見百姓捉襟見肘,便自掏腰包替城中百姓補交稅銀,全雍州的百姓都看在眼裏,這些年,嚴将軍的俸祿悉數都投進了雍州稅收的深坑。

嚴驚蟄的一番話令衆人羞得擡不起頭來,江妍芳這條性命怎能跟再生父母官相提并論?

一時間,不少人擦擦淚上前幫嚴驚蟄打聽嚴溫青的下落,江妍芳被逼無奈,想了半天才模棱兩可的答:“我記得不甚清楚,大約是在城西水雲橋附近……”

話說一半,嚴驚蟄冷漠的打斷江妍芳:“你在撒謊!”

她家正門隔開幾條街就是水雲橋,那裏現在成了叛軍的老窩,且那裏跟破廟方向相反,江妍芳沒事去那邊做什麽。

江妍芳這麽說,無非是想引她去叛軍老窩送死。

她小看了江妍芳,到了這種地步還想害她,真真惡毒。

嚴驚蟄一雙幽深的黑眸,寒氣逼人,仿佛将江妍芳包藏的禍心解剖的了如指掌。

江妍芳眼神閃了閃,支支吾吾的辯解:“我沒有撒謊,許是我記岔了也說不準。”

“到底在哪?”有人急得怼上一句,“江姑娘先前還炫耀自己能辯百草識千種藥理,怎麽幾天前的事都能記錯?莫非是故意而為之?”

說話的這人正是之前可憐江妍芳的男人,嚴驚蟄嘴角抽搐,毫不掩飾內心的諷刺:江妍芳兩輩子都指望男人庇佑,殊不知這些被情.色籠欲的男人轉頭就能将人出賣。

江妍芳垂下的眼睛一黯,往日這些男人見到她恨不得将心都挖出來奉上,要不是因為破相……

嚴驚蟄手上的彎刀點點江妍芳的肩膀,江妍芳擡眸,接觸到嚴驚蟄投射過來的威脅視線,驀地怔楞。

眼前這人眉秀眼清,露出的手指纖長茭白,屬實不像男子。

嚴驚蟄意識到江妍芳在觀察她,她撇開臉雙手環胸,眯着眼冷笑:“江姑娘還不說實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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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破廟外寒風獵獵,刮的門窗砰砰作響,似乎接下來江妍芳再說一句假話,嚴驚蟄就有将人甩出去的沖動。

外頭在化雪,最是凍人的時刻,且有逃竄的叛軍在,江妍芳出去只有死路一條。

想通這點後,江妍芳登時不敢胡來,趕緊道:“城東竹溪館後街有一片竹林,定北将軍些許在那。”

嚴驚蟄神色一凜,立馬收刀就往門口走。

之前進門盤問嚴驚蟄的領頭男人好心勸阻她夜裏別出去,誰知嚴驚蟄龇着白牙,兇惡宛如小獸,衆人轉瞬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言。

[宿主的爹早在昨日就被人救走,宿主不用再去竹溪館後街冒險,轉道去城外驿站即可。]

嚴驚蟄剛踏出破廟,系統突然開口。

“我爹被人救了?”嚴驚蟄又驚又喜,随後急迫的問道:“你可知是誰救得我爹,我大哥呢,可安好?他們現在身在何處?”

系統滋滋兩聲,明顯不願意回答,只交代道:[兩人受了重傷,此刻尚且暈迷,宿主別操心這些,趕緊調頭去城外驿站。]

嚴驚蟄明白有些事系統不會跟她明說,不過這輩子能知曉父兄尚在人世她就已經很滿足了,至于城外驿站……

[驿站有封信。]系統大方的透露。

嚴驚蟄捶捶一到冬天就酸疼的腳腕,低着頭不說話。

算算日子,國公府的信的确要來了。

可她沒想到,這輩子竟然來的這麽快。

此時京城正下着雨,稀稀疏疏的春雨挾持着濃黑夜色将裴國公府攏在其中密不透風,便是如此,還是擋不住府中嘴長的小厮婢女圍在外間竊竊私語。

“聽說皇上下旨讓臨川王回京——”

“這還用聽說嗎?”小厮嘿嘿樂,“嘉瑤小姐這兩天一門心思打扮自己,只盼着來日能與臨川王來個偶遇。”

“切。”立馬有人不屑的翻白眼,“她什麽身份,臨川王什麽身份,竟也敢肖想?”

“小點聲!”旁邊有人提醒。

說話的玉蓮吐掉嘴裏的瓜子殼,絲毫不減聲:“府裏正經的嫡小姐已經找到,我估摸着那位正主子和臨川王一前一後回京,到時候這府裏還有她裴嘉瑤什麽事?”

廊沿外雨滴細密如綢緞懸挂天際,掩蓋住拐角處走來的腳步聲。

裏頭還在說着笑着,裴嘉瑤小臉陰沉,端在腹部守禮的玉手死死的攪在一塊,幾欲捏碎。

“姑娘別氣——”

身後的玉琴臉色比裴嘉瑤還要難看,“等姑娘嫁給了臨川王,到時候有的是好果子給這些下賤胚子吃!”

提及嫁人,裴嘉瑤神色緩和許多,似是想起什麽,垂眸冷笑道,“只管讓他們說,正經小姐找回來又如何,臨川王堂堂皇子,豈會看上農家長大的村姑?”

玉琴得意的揚起下巴,扶着裴嘉瑤繼續往東邊院子走,邊走邊故意揚聲:“任嬷嬷昨兒說小姐規矩學的極好,不像有些人,學了半年也走不出婀娜步态,被太夫人罵了還哭,真不知羞!”

任嬷嬷是府中太夫人去歲特意進宮找太後尋的管教嬷嬷,專門教導府裏小姐們的規矩。

要麽嚴驚蟄說國公府亂呢,底下庶女一雙手恐怕都數不過來,太夫人不待見這些庶女,因而這些庶女出嫁前并沒有經過半分籠統的規矩管教。

空有一個國公府庶小姐的名頭,品性舉止方向也許還不如地方上的小官之女。

這不,年前就鬧出了笑話。

似乎是嫁出去的庶二小姐當街罵夫納妾,此事傳的沸沸揚揚,不知怎的傳到了太後耳裏,太後與太夫人交好,涉及家門聲譽,太後自然要提點好友一二。

就這樣,任嬷嬷來了裴國公府。

說來也是偏心,任嬷嬷的任務便是管教那些沒規矩的庶小姐,轉頭卻被太夫人指給幾個嫡孫女去了。

後來還是病重的國公爺看不下去,拖着病身子和親娘太夫人吵了幾句,那些庶小姐們方才有了機會和裴嘉瑤等人一同學規矩。

任嬷嬷沒來國公府前,裴嘉瑤等嫡小姐身邊本就有管教姑姑,可想而知,在禮數規矩方面,裴嘉瑤不知要領先旁人多少。

玉琴這話專門說給某些人聽的,尤指玉蓮伺候的主子,也就是話中那位規矩學不好被太夫人罵哭的庶七小姐裴霜。

屋子裏的玉蓮臉色青一塊白一塊,知曉自己剛才嚼舌根子的話被裴嘉瑤聽去了,當即是又怕又氣。

怕的是裴嘉瑤回頭跟太夫人告狀罰她,氣的是太夫人真是老糊塗了拎不清,明明真正的嫡小姐即将歸家,怎麽還寵着專橫跋扈的裴嘉瑤?

裴嘉瑤長得是好看,可國公府裏向來不缺美人小姐,太夫人先前寵着捧着裴嘉瑤,不過是念叨着裴嘉瑤是府中嫡出的人,且最重要的是,太後娘娘喜歡裴嘉瑤,宮裏宮外都在傳,裴嘉瑤過兩年會以國公府嫡長女的身份嫁到臨川做王妃。

裴國公府男嗣稀少,上頭國公爺病歪歪,二老爺一心只想着納美人,三老爺沉迷書畫不問窗外事,傳到這一代,國公府漸有陰盛陽衰的苗頭。

國公爺膝下有兩子,可惜都随了國公爺多病多災的命格,長子三歲夭折,次子裴時勳身骨稍微好些,不過常年帶病,十歲那年受了場風寒卧床三月不起,險些就去了。

裴時勳是國公府唯一的嫡支孫子,病重後可把太夫人吓壞了,為了孫兒平安順遂,太夫人不惜雪天裏跑到相國寺為裴時勳祈福,高超的良醫、金貴的藥材像流水一樣往裴時勳的院子裏送。

可惜,裴時勳就是不見好,隐隐還有惡化的傾向。

太夫人跪在祠堂裏痛哭,只道老天要滅她裴家。

大兒子國公爺身子不中用,二兒子常年留戀美色早就玩脫了身子,生了一堆孩子卻偏偏都是沒帶根的,三兒子……更不中用,連個女兒都生不出來。

裴家的希望全放在裴時勳身上,倘若裴時勳翹了辮子,這國公府的爵位豈不是要斷了?

一想到天家要收回裴家勳貴爵位,太夫人心口就像堵了一撮棉花,呼吸都變得難受,急急抹淚道:“不妥不妥,裴家不可無後。”

伺候太夫人的老人平嬷嬷頓了頓,遲疑的提醒:“太夫人難道忘了京郊別莊上還住着一位?”

太夫人恍惚回神,她倒是忘了大兒子在外頭與妓子留的種。

裴時勳病重半年後,國公府忽然派人接回了國公爺的庶子裴時臣,并開祠堂将裴時臣養在國公夫人萬氏名下,稱為三公子。

這一頓操作,俨然是棄了裴時勳,轉道培養裴時臣。

裴時臣接回本家時已有十六歲,府中人對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他有自己的一套評判标準。

父親裴國公不喜他的出身,雖心知裴家日後要靠他撐腰,卻也不願賞他個笑臉。

裴時臣一點都不傷心,左右‘父親’兩字對他而言無足輕重,他甘願回裴家,不過是想寬已逝親娘的心罷了。

親娘出身卑賤,幼時他總是能看到府中人唾棄嘲諷親娘,那時候他就暗暗發誓日後定要榮耀歸家,好叫這幫人悔恨。

他原想着苦讀走科舉之路,孰料,國公府的人率先找上來了門,還擺着一副好臉色求他。

十六歲之前,國公府的人待他棄如敝履,如今國公府後繼無人倒想起他了,裴時臣冷笑一聲,反正他臉皮厚,樂的見這幫人恭維他,喊他世子爺。

從前不待見他,如今卻卑躬屈膝的巴不得他沖他們展顏笑一笑,這種人上人的滋味果真快活。

裴嘉瑤主仆二人奚落完一衆長舌的下人後,轉眼就消失在雨幕中,玉蓮幾個丫鬟小厮受了主子嘲諷也不敢再開口,很快就散開做事去了。

這時,久立在垂花門後的裴時臣背着手走上回廊。

身後跟着從小照顧他的心腹小厮路文,路文高高撐着雨傘,嘀咕道:“世子爺,不是小的多嘴,國公府也忒沒權貴門風,滿京城誰家奴才敢背議主子?”

時下初春驟雨冷的緊,裴時臣卻只穿了一件青松圓領錦袍,斜風吹來飄逸如仙,男子脊背挺直,瑪瑙玉冠豎起的黑發直垂腰間,如綢緞般順滑。

裴時臣容顏俏母,一雙上翹的桃花眼比自诩京中美人的裴嘉瑤還要漂亮三分,薄唇微抿,面如冠玉,好一個俊美無俦的清貴公子。

當然了,如果忽略掉裴時臣嘴角那抹怵人的冷笑就更好了。

“主子?”裴時臣無聲笑道,“這府中最不該稱主子的就是她裴嘉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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