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去京城⊙ω⊙

路文贊同的點頭,眼睛往太夫人所在的院落方向瞥了一眼。

“太夫人盼着她能迷住臨川王,到時候好讓國公府再上一層樓,可惜好端端的查出個真孫女,與臨川王有婚約的是府中嫡女,這下好了,遠在雍州的孫女長相粗俗,臨川王未必會看上,小的猜太夫人勢必會讓嘉瑤小姐代替正主嫁去臨川。”

裴時臣摩挲了下手指,冷淡垂眸,對路文的話置若罔聞。

路文從小就跟在裴時臣身邊,兩人在京郊別莊相依為命,亦主亦友,跟裴時臣說起話時,路文沒什麽好顧忌的,但凡在府中聽到什麽都會跟裴時臣說。

只聽路文又道:“府中派人去接那位農家嫡小姐時,還送了一封信去雍州。”

“雍州?”裴時臣揉手的動作頓住。

路文以為裴時臣不知道雍州的事,便點頭解釋:“雍州是府中已逝姑奶奶所嫁之地,嫁的是雍州定北将軍嚴溫青,雍州大亂後,姑爺嚴溫青和家中長子陣亡,太夫人這才起了心思,想接雍州的表小姐來京城照顧。”

“但此事剛開始被國公爺制止了,後來不知太夫人跟國公爺說了什麽,國公爺又同意接表小姐上京。”

聞言,裴時臣腳步微滞。

路文納悶的撓撓腦袋瓜,低聲繼續道,“小的聽人說,當年府中那位姑奶奶和國公爺因為婚嫁之事鬧得不愉快,這些年國公爺對雍州那邊是只字不提,所以這次只送了封信去雍州。”

裴時臣側目看路文,眉心緊擰了三分:“只單單送了信?臨川王半途回京,雍州餘孽尚在,府中應該派人過去親自接表小姐上京城才對!”

說着,裴時臣心底如半空春雨在湖面蕩起絲絲波瀾,只恨他如今勢微,撇開國公夫人萬氏和幾房的眼線,他能放心使喚的下人沒幾個。

不然,他定會在雍州大亂後第一時間将驚蟄表妹接回京城。

臨川王歸京的事他知道,那位真千金即将回府的事他也知道,然而偏偏驚蟄表妹那邊出了岔子。

他以為他那薄情的父親會派心腹去雍州,沒想到他着實高估了他爹容人的度量。

不過是姑母當年沒按裴家安排嫁給勳貴子弟,身為姑母兄長的他爹竟然記仇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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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緊靠蠻荒地帶本就動蕩不堪,眼下又出了造反的叛軍,可想而知那邊有多危險。

表妹驚蟄先後失了兩位親人,心裏肯定即難過又害怕,父親颠着往日的仇恨不放,只寄一封信過去簡直有失體面。

體面這問題,裴時臣是站在國公府位置上想的,其實他最擔心的是嚴驚蟄的安危。

“速去打聽雍州的事,越詳細越好。”裴時臣越想心越慌,邊走邊交代路文,“喊路武來我書房一趟,讓他替我去雍州接個人。”

路武是路文的弟弟,是個啞巴,不過腿腳快幹事麻利,同樣從小跟在裴時臣身邊伺候。

路文嗯了聲,也不問緣由,徑直将裴時臣送回書房,轉身往外奔。

“回來——”

路文剛跑到拐角,就聽裴時臣一聲輕喚。

“世子爺?”路文止住腳,舉着傘小跑至檐下。

裴時臣站在階梯之上,斜風細雨在青松錦袍上打出濕漉漉的斑點,男人半邊身子都隐匿在黑暗之中,一時辨不出喜色。

路文将傘往裴時臣這邊遮擋,就這樣靜靜的等着裴時臣下命令。

“接人的事暫且放放。”裴時臣不動聲色道。

身為國公爺的父親已經寄信去了雍州,他自作主張去接人未免有些惹人眼,畢竟在外人眼裏,他和表妹驚蟄從無瓜葛,這會子冒然出頭委實不妥。

國公夫人萬氏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他做主接回表妹,回頭萬氏定會針對表妹。

更甚者萬氏會劈頭蓋臉冤枉表妹和他有染,不妥不妥,他倒是無所謂,主要是對表妹閨譽有損。

萬氏巴不得他這邊出亂子,到時候好去太夫人那裏讨伐他,年前他可是親眼見到萬氏給禹州裴家祖宅那邊遞了消息,隐約在密談過繼子嗣的事情。

呵,這是有多麽不想他這個妓生子上位。

萬氏越不想他好過,那他偏要坐穩世子之位。

不能去雍州接人,那就只能寄信,但此事要做的滴水不漏。

裴時臣眸光不由往太夫人所在的靜松院方向睇了一眼,倏而眼中笑意漸濃。

太夫人如此渴望表妹上京,不若他推波助瀾一番。

翌日春雨越下越大,裴時臣喜靜,和暢院中不知為何種了一排郁郁蔥蔥的芭蕉樹,驟雨打在寬大的書葉上沙沙作響,擾得裴時臣心亂的難受。

憶起表妹驚蟄,裴時臣煩悶的頭疼症才稍稍緩和一些。

十五歲那年,他随着親娘來國公府領讀書用的月錢,親娘怯懦畏縮,被府上女眷刁難時,唯有府中做客的一位跛腿姑娘替母親說了兩句好話。

這樁事後,他悄悄的拉着親娘去後院指認恩人,方知那人是表妹驚蟄。

時值深秋時節,小姑娘身着紅豔勁裝圍着花中蝴蝶旋轉,蓮紅色裙擺開如夏日豔花。

裴時臣目光緩緩往下移,女孩秀發梳成若幹小辮子垂在腦後,周身無金釵銀飾裝扮,只發尾處插了朵虞美人,回眸嬉笑時,淺淺的卧蠶伏在眼睑下,襯着小姑娘一雙水潤潤的杏眸格外的晶亮有神。

小姑娘右腿不便,卻愛鬧愛玩。

此時正拿着網杆子和府裏的姑娘們撲蝴蝶,少女面容俏麗,一颦一笑時嘴角梨渦深陷,說話聲音不似京中貴女那般甜糯輕柔,入耳略有些沙啞質地。

小姑娘撲蝶時往他這邊晃動,應該是不知他躲在樹叢後,只見少女與他隔着幾棵樹木灌叢哼哼嬌笑,嘴裏嚷着‘抓到了抓到了’之類的驚喜歡笑。

樹縫另一頭,裴時臣的視線定定的落在少女身上。

或許是紅裝如火的緣故,襯得小姑娘肌膚尤為的白。

裴時臣常年練武,目光如炬,小姑娘側臉擡高迎着暖陽,他似乎都能看到少女白嫩臉頰上絨絨的軟毛,紅嘟嘟的嘴角兒微翹,睫毛濃密卷長,頗為好看。

十月風吹進園子,吹着園中姑娘們咯咯打顫,小姑娘卻絲毫不懼,将網格裏的蝴蝶掏出來細細觀摩,看夠了便笑着吹口氣,眼巴巴的望着蝴蝶飛向高空。

兩人就這樣隔着一片從林,嚴驚蟄在看花蝴蝶,遠處的裴時臣則盯着蝴蝶蹁跹中的嚴驚蟄看。

這般異域風情人物,裴時臣不動腦子猜便知此女是久居雍州的表妹,原是想上前道個謝,可園中女子越聚越多,他只好作罷。

事後再想去尋小姑娘時,卻得知小姑娘早早的回了雍州。

也不知怎的,從國公府回來的那段時日,夜晚入夢時,他總是能夢到一紅裝女子在他眼前撲碟嬌笑。

女子步伐緩慢,梨渦隽秀,嘴兒紅紅,玉帶勒出精細的小腰,胸脯鼓鼓……

幾番驚醒之後,他盤腿坐倒在床禁不住捂臉失笑。

不過是遠遠的見過一面罷了,竟勾得他夜夜思春,口舌生津。

雍州。

嚴驚蟄從破廟出來後,一心想着從系統嘴裏打聽父兄的下落,無奈系統賊精,非要她先去驿站拿了信件再說。

罷罷罷,反正她拿了信也不會去京城。

入了夜後,城內狼煙四起,城外靜谧安寧,嚴驚蟄順着記憶找路下山。

臨川王回京前并沒有将兵馬全部帶走,距離破廟不遠的對面密林裏有臨川兵鎮守,目的就是為了擊殺尚在城中逃匿的叛軍餘孽。

應有小部分臨川兵在,半山腰上的破廟俨然成為安全之地。

只不過唯有嚴驚蟄知曉,約莫過了今夜,雍州城西側門會溜出一小撮叛軍半夜圍攻臨川軍,臨川軍守城多日早已疲憊不堪,加之叛軍突襲措手不及,導致叛軍迎風直上,殺進雍州最後一片聖地——破廟。

破廟衆人同仇敵忾和叛軍厮殺多日,最後存活下來的人少之又少,而前世的嚴驚蟄就是其中的幸存者。

雖然破廟有些人,比如惡毒的江妍芳,她很是厭惡,但不得不說叛軍來臨之際,是大夥齊心協力才挽救了她的性命。

此次重生歸來,她既然知道叛軍偷襲一事,自然要提醒衆人,就當積功德叩謝老天爺讓她知曉父兄尚在人世。

[宿主仁心仁德想救人值得嘉獎,但必須先去驿站取信。]

嚴驚蟄貓着腰在山腳悄悄潛行,聽到系統的警告後,忍不住打起商量:“眼下爹爹和大哥尚在,我也就犯不着去京城投靠,所以那信就算了吧,再說了,你也知道我前世就死在國公府,這會子上京跟送死有什麽區別?”

系統滋滋兩聲,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說話。

嚴驚蟄悶着頭繼續在山腳尋臨川軍的下落,沒有注意到系統的異樣。

入春化雪之後,山腳草木蹿出綠油油的枝桠,嚴嚴實實的将嚴驚蟄的小身板掩蓋住,她圍着山腳走了一炷香,最終停在冰涼刺骨的溪水旁。

上面架着塊破爛的木橋,直通岸那邊的深幽老林。

如果她沒記錯,臨川軍應該就潛伏在老林之中。

夜半時分寂寥蕭瑟,耳畔除了怪鳥嘶鳴外,還有凜冽奇寒的冷風,像厲刀一般澆灌全身,嚴驚蟄凍的四肢僵硬,跛腿處的舊疾複發痛的她牙齒直哆嗦。

[系統櫥窗有防寒丸,兌換積分100,宿主需要嗎?]系統好心的蹦出話。

嚴驚蟄眨眨眼,不敢置信道:“剛才在破廟我要複容丸,你一口咬定不賒賬,怎麽現在又……”

系統似乎有些小別扭,冰冷無溫的聲音摻雜了脾氣:[江妍芳對宿主不利,宿主賒積分救她,一個字,虧!宿主救了她,系統獎宿主的3個積分要收回,宿主還要倒賠100個積分,何況前世江妍芳後期投靠叛軍引人攻上破廟,這種人不值得宿主心軟。]

嚴驚蟄委在青草地上抱着右腿穴道搓揉,聞言愣住。

前世她就納悶叛軍是如何知曉破廟有人的消息,原來是江妍芳通風報的信。

“我要一顆避寒丸。”

嚴驚蟄昂頭注視着破廟方向,面無表情道:“先是見死不救,再有出賣同夥,江妍芳這條命,我定不會讓她繼續茍活于世。”

嚴驚蟄的一番豪言壯語聽着系統哇哇直叫,激動道:[對對對,宿主要時刻保持這種狀态,只有這樣,日後去了京城才不會受人欺負,管他裴芙蓉趙芙蓉,都不敢擋你的路。]

嚴驚蟄嘴角一抽,從重生到目前為止,系統不止一次跟她說去京城的事情,可她這輩子不想去啊。

[嚴溫青和嚴朝暮早已不再雍州城,你不去京城只會死在雍州。]系統幽幽的威脅。

“我爹他們在……”哪。

嚴驚蟄一心念着父兄安危,壓根就沒聽進去系統的後半句話。

話說一半未落,忽而一顆藥丸落入口中堵住她的問話,藥丸似火珠一樣順着喉嚨往下滾進肚腹,暴熱的氣焰頃刻間沿着血管席卷全身,不消片刻她就感覺渾身如泡在溫泉之中,腿上的刺痛感也漸漸消失不見。

藥丸入口就化,但嚴驚蟄還是從中品出了淡淡甜香。

“什麽叫我爹他們不在雍州?!”嚴驚蟄咽下口水,中氣十足的吼。

系統恢複以往冷冰的語調:[意思就是被人救出了雍州。]

竟然出了城?嚴驚蟄驚疑之間松了口氣。

出城也好,等她處理好叛軍偷襲的事,她再好好的磨一磨系統,就系統這藏不住情緒的調調,應該很好忽悠。

能偷聽到嚴驚蟄內心OS的系統皺起不存在的眉毛:[……]

有被冒犯到。

作者有話要說:  嚴驚蟄:我在看花蝴蝶,而你在看花姑娘

裴時臣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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