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去京城(●—●)
“玉琴!”裴嘉瑤捂着腦袋歇斯底裏的喊, “ 你人死哪去了?你主子被人欺負了你看不到嗎?!”
眼瞅着九皇子派在她身邊的侍衛遠遠地跑出了客棧,無邊的不安瞬間密不透風的将裴嘉瑤包裹起來。
這些人走了,她怎麽辦?
九皇子答應過她, 會幫她奪得臨川王妃之位, 現在他們棄她而逃, 那她接下來怎麽完成任務?
完不成任務,她該如何跟九皇子交代?
精神萎靡的人不能思慮過甚,越想頭越疼,裴嘉瑤此刻只覺得頭發昏,眼睛冒金,整個天地都在旋轉。
嚴驚蟄眼睛眨都沒眨,就這樣堵在門口一瞬不瞬的看着裴嘉瑤發瘋狂摔屋內的茶盞瓷器。
噼裏啪啦聲震耳欲聾,尖銳的瓷塊散得到處都是。
玉琴聽到動靜後, 怯怯的從人群中擠進來,嚴驚蟄掃了一眼已經意識不清的裴嘉瑤, 攔住玉琴:“你還嫌她打你打的不夠痛?這會子沖上去是不是傻?”
玉琴摸摸尚有手印的臉頰,往地上又哭又笑的少女那看了看, 躊躇道:“可是,她是奴婢的主兒……”
“是主兒又怎麽了?”嚴驚蟄面無表情的将撲上來撕咬她的裴嘉瑤推搡出去,裴嘉瑤重重的摔倒在地, 手掌抵在稀碎的瓷渣上, 頓時鮮血淋漓。
或許是痛感太強烈, 觸動了神精,魔障的裴嘉瑤眼神逐漸清明。
裴嘉瑤嬌養了這麽多年, 幾時受過這樣的委屈和疼痛,望着四周鄙夷的目光,裴嘉瑤再也受不住了, 伏在地上大放悲聲。
嚴驚蟄按住習慣性想上前扶人的玉琴,自己則步伐沉穩的走向裴嘉瑤,在距離裴嘉瑤一丈遠的地方停下,就這樣居高臨下的看着裴嘉瑤。
她唇瓣抿了一下,突然俯下身,單手拎起裴嘉瑤纖弱的手腕。
紅潤的血水沿裴嘉瑤白嫩的肌膚往下淌,滴落在衣袖中将錦布塗染成鏽紅,嚴驚蟄慢慢松開手,嘴裏卻連連說道:“表姐這就疼了?劃拉幾寸口子你就受不了?那你可知道趙家母子被活活燒死是何種痛楚?!皮肉燒焦,最後連帶着骨頭都燒成了灰燼,她們不痛嗎?”
Advertisement
趙芙蓉是有錯,也許劉氏和趙二寶當天的确有害死裴嘉瑤的念頭,但,裴嘉瑤也不是什麽好鳥,她在劉氏身後發現的桐油恐怕早已經被裴嘉瑤掉了包。
“閉嘴!”裴嘉瑤大怒,撿起周邊的瓷塊就往嚴驚蟄頭上砸。
疾走丸的功效還沒消退,嚴驚蟄輕飄飄的避開了扔過來的東西,見砸不到嚴驚蟄,裴嘉瑤慌忙用染了血的手揉眼睛。
望着腳步輕盈的嚴驚蟄靠近她,裴嘉瑤臉色煞白,手腳并用的跪坐起身,大驚道:“你的腳沒跛?”
嚴驚蟄垂下視線,跺了跺腳,右腿腳踝處依舊能感受到點滴酸麻脹痛,但走起來路來外人絲毫看不出腿腳有問題。
這疾走丸,簡直就像是專門針對她的腿疾而研制的,只是可惜,抽獎至今,她就碰到了一顆。
“表姐有必要這麽大驚小怪?”嚴驚蟄這些天受夠了裴嘉瑤總是想拖她出門的熱乎勁,故意刺她,“我腿好了你不替我開心?”
“既然好了,那我約你去爬山你為何要推诿?”裴嘉瑤抖着唇不甘心的質問。
如果那天這小蹄子跟她去了山上,此刻哪裏還有機會趾高氣揚的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一提爬山,嚴驚蟄就氣不打一處來。
嚴驚蟄身材玲珑矮小,但上輩子跟在大哥身後偷雞摸狗的事做得不少,鬥毆的經驗(做錯事被老爹追着打)極為豐富,借着疾步丸的優勢,她快步上前,反手将裴嘉瑤雙手交合鎖到身後,貼着裴嘉瑤的後頸,輕輕的吹了一口氣。
裴嘉瑤下意識的打冷顫,身後的嚴驚蟄冷笑,膝蓋一頂,才起身的裴嘉瑤複又跪趴在地,裸露在外的肌膚被滿地的碎渣割了好幾道傷口。
“放…開我!”裴嘉瑤半邊臉摩擦在地上,火辣辣的疼。
眼一斜,見頭頂的嚴驚蟄目光冷僵,裴嘉瑤哭的求饒:“表妹,咱們可是親表姊妹,平日裏若我有做得對不住你的地方,還請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
嚴驚蟄氣笑,反鎖裴嘉瑤的手不由加重力道,裴嘉瑤痛的龇牙咧嘴,哪裏還有矜貴小姐的樣兒。
“親姊妹?”嚴驚蟄語氣寡淡,一字一字的道,“從小到大,你有真心将我當做姐妹嗎?”
裴嘉瑤嘴巴微張緊貼着地面流口水,因被嚴驚蟄壓的動彈不得,此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瞪圓了眼睛。
“國公府那麽多姐姐妹妹,有幾個你放在眼裏了?”
“五歲那年,我腿還是好好的,我去外祖母家的時候,你是怎麽對我的?”
裴嘉瑤一愣,記憶倏而回轉到十年前,小時候的嚴驚蟄古靈精怪,一身粉紅儒裙俏皮可愛,惹得府裏人都喜歡圍着她轉。
嚴驚蟄到現在還記得裴嘉瑤站在外祖母身邊,指着她滿頭細長的花辮,氣呼呼的叫嚣:“祖母你看你看,她醜,她頭上的辮子像小蛇,髒兮兮的,像乞丐一樣。”
四歲半的嚴驚蟄摸摸小辮子,再看看周圍女眷頭頂珠玉發髻,眼淚奪眶而出。
女孩子嘛,誰都不喜歡聽到別人指着她鼻子說她是個醜八怪。
她哭得時候,裴嘉瑤還一個勁的鼓掌笑,說她是愛哭鬼淘氣包,後來還是外祖母不輕不重的罵了裴嘉瑤幾句,這場小孩之間的風波才暫時歸于平靜。
後來,但凡她去外祖家,裴嘉瑤就對着她的裝束從上到下嘲笑,一直到了她不幸成了跛子後,裴嘉瑤就不笑話她了,還親親熱熱的喊她表妹。
這種突如其來的轉變,嚴驚蟄一直沒明白,直到今天,她似乎懂了。
裴嘉瑤和江妍芳簡直就是同類人,見不得旁人比她們好,江妍芳為了能在破廟鶴立雞群,不惜用毒藥毀其他女子的容貌。
裴嘉瑤的手段不遑多讓,覺得她去了國公府吸引走了府中人的目光,立馬就當着衆人的面對她指指點點。
不過裴嘉瑤比江妍芳還要惡毒,那年裴嘉瑤才多大啊,堪堪五歲!
五歲的孩子就會吊着眼睛看人,可想而知……
俗話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由此可見,長大後的裴嘉瑤嫉妒心有多強。
如果她沒有摔壞腿,裴嘉瑤壓根就不會對她展示所謂的姐妹情誼,也許,比對待趙芙蓉還要糟糕。
嚴驚蟄覺得自己就是瞎了眼,這些年是怎麽對着這條吃人的惡犬喊得出表姐二字。
她慢慢松開手,沖裴嘉瑤笑,笑容毫無溫度:“嘉瑤表姐,我現在之所以還喊你表姐,是想着你我終歸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至親,我且問你,那日你喊我爬山到底所謂何事?”
裴嘉瑤被嚴驚蟄突如其來的笑吓得都忘了哭:“自然是賞花——”
“你說謊!”嚴驚蟄一語截斷,擲地有聲道,“雍州春雨連綿,何況前一天水壩被洪水沖塌了,在這種險峻時刻下,你還有心思爬山賞花?”
“說!”她高聲責問,“那天你究竟想對我做什麽?”
裴嘉瑤眼神閃爍,堅持道:“真的是賞花,表妹你……”
“別叫我表妹!”嚴驚蟄失望的搖頭,視線駐足在少女身上,決然道:“做姐姐,您一點都不配!”
裴嘉瑤掙紮着要起來,嚴驚蟄腳一擡,順勢搭在裴嘉瑤的後背,鋒利的瓷渣劃破裴嘉瑤的衣裳深深的刺進皮肉,裴嘉瑤痛的大叫,扭起身子抓住嚴驚蟄的腿。
然而,撲了個空。
眨眼間,嚴驚蟄就閃退到門口,冷着臉将忐忑不安的玉琴以及一直看熱鬧的客官推至門外。
房門一關,屋內就只剩下嚴驚蟄和裴嘉瑤。
“你想幹什麽?”裴嘉瑤怕了。
“我幹嘛?”嚴驚蟄重複的自問,笑了笑道,“你那天約我去爬山,不也想着這麽對我麽?”
說着,她蹲下身撿起地上一塊瓷片。
再擡眼時,卻發現裴嘉瑤躲進了裏間。
“你別過來!”裴嘉瑤嗚嗚的哭。
跛了十來年的表妹突然好了,說什麽她都覺得詭異。
所以當嚴驚蟄關上門後,裴嘉瑤涕淚的鑽到床底。
客棧人多眼雜,那日裴嘉瑤提出爬山賞花的确是借口,她真正想做得是将驚蟄表妹騙去何大人的家中。
所謂生米煮成熟飯,她不信表妹事後能不從了何大人。
适才聽表妹的意思,大約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難不成表妹也想對她這般下手?
望着逐漸逼近的腳步聲,裴嘉瑤急得瑟瑟發抖。
她的清白可不能失,春日宴上選妃,首要的就是宮裏的嬷嬷站出來驗她們這些小姐的身子,倘若破了身,別說王妃之位了,到時候傳出去,她哪裏還有臉面?
“表妹!”裴嘉瑤忙道,“那日是我不對,但我都是為了你着想啊!”
嚴驚蟄聞言停下腳步,蹲身俯視着床板下狼狽的裴嘉瑤,冷冷一笑:“為我着想?為我着想就是送我去死?”
裴嘉瑤愣了愣,扯唇道,“表妹可是誤會了,我焉有殺你的必要?”
嚴驚蟄不想再多說,伸手将裴嘉瑤往外拖,裴嘉瑤身上的傷口未愈,根本就拗不過嚴驚蟄。
“趙家母子,山尾數十家百姓……你說沒有殺我的必要?”嚴驚蟄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斂了氣息哼道:“殺了我滅口,這天下還有誰知道十五年前,裴家奶娘抱出了兩個女嬰和趙芙蓉調換?”
裴嘉瑤的頭發被嚴驚蟄緊緊的拽在手中,迫不得已和嚴驚蟄對視,聽完嚴驚蟄這番話,裴嘉瑤先是詫異後是眼神飄忽。
望着嚴驚蟄劍拔弩張的氣勢,裴嘉瑤心虛的低頭。
“說話啊!”嚴驚蟄咬咬牙,手上的力度不由加深,扯得裴嘉瑤頭皮劇痛。
“你讓我說什麽!”裴嘉瑤急了眼,“雍州大亂後,祖母之所以寄信給你,是因為臨川王派人上了家裏!你不過是個蠻荒地界的将軍女兒,臨川王竟如此挂念你!”
裴嘉瑤惡狠狠的瞪着嚴驚蟄,淚流滿面,“一個跛子罷了,也配入王爺的眼?”
嚴驚蟄短短一笑,她之前所料不錯,上輩子趙芙蓉能知道臨川王心悅于她,裴嘉瑤就不可能不知情,說不定,趙芙蓉的消息還是裴嘉瑤告知的。
趙芙蓉心機遠沒有裴嘉瑤深,裴嘉瑤小小的設一個陷阱,趙芙蓉就會往裏跳,也許,上輩子趙芙蓉突然跑到裴家後院殺她,就是着了裴嘉瑤的道。
這一招借刀殺人果然妙啊。
“我不配。”嚴驚蟄拿出瓷片抵在裴嘉瑤的脖子上,淺淺而笑,“那你配嗎?”
裴嘉瑤咬着嘴唇,一言不發,身子卻小小的往後退了一步,生怕再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導致血濺當場。
嚴驚蟄嘆了口氣,一句話就讓裴嘉瑤臉白了好幾個度。
“京城貴女無數,你覺得臨川王會娶一個破落國公府的庶女?”嚴驚蟄眨眨眼。
裴嘉瑤腦袋嗡的一聲,幾乎是脫口而出:“臨川王當然會娶我,我是裴國公府的嫡小姐,我不是庶女!他一定會娶我的!”
說到最後整個人精神都崩潰了,眼珠瞪的都快蹦出來,語無倫次。
嚴驚蟄似是被逗笑了,噗嗤一樂,拍拍裴嘉瑤的臉頰:“我不過是說臨川王不會娶庶女,何時說了你是庶女?”
不打自招的裴嘉瑤張大了嘴,腦袋一片空白,旋即失魂落魄的癱軟在地。
嚴驚蟄眼尖的瞅見裴嘉瑤偷摸的伸手往後拿瓷片,不禁收了笑容,立馬一腳踩在裴嘉瑤修長的五指上,用力的撚了撚,‘噗嗤’一聲響,裴嘉瑤握在手中的瓷片瞬間碎成幾瓣,碎末悉數紮進肌膚,五指連心,痛得裴嘉瑤失聲流淚。
“我爹總說對敵人仁慈了,自己就會吃虧,這話一點都不假。”
嚴驚蟄肅了臉色,語氣清冷:“那日你找我爬山的時候,我給過你機會,因為你是外祖母疼愛的孫女,我不想她老人家傷心,但是呢,我視你為手足,你卻盯着我的命,如今你落到我手裏,你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說着就舉起瓷片作勢要劃下去,裴嘉瑤頭皮發麻,連忙哭着哀求:“表妹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我不當臨川王妃了,我讓給你好不好,你別殺我——”
嚴驚蟄輕輕嗤了一聲,嘲諷道:“你以為我像你一樣無聊,眼裏只有臨川王妃這個東西?”
大概是嚴驚蟄的不屑一顧的樣子刺激到了裴嘉瑤,裴嘉瑤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似哭似笑道:“你不稀罕?這話誰信呢?”
嚴驚蟄眉頭一皺,裴嘉瑤卻笑越狂野,掙紮的從嚴驚蟄腳下拔出血淋淋的手臂,指着嚴驚蟄的鼻子,獰笑道:“你說我不配,你又何嘗配得上王爺!我好歹是良家女子,你呢,罪臣的子嗣也敢對我指手畫腳!”
“什麽罪臣?”嚴驚蟄拎起裴嘉瑤的衣領,重重一掌拍在裴嘉瑤的臉上厲聲呵斥道,“我爹才不是罪臣,你膽敢污蔑朝臣,看我不打你!”
一耳光打得裴嘉瑤發髻都散了,只見裴嘉瑤歪着頭癡癡的笑:“表妹怕是還不知道吧?姑父被扣在京郊軍營,名為養傷,實則不過是□□罷了,身為定北将軍,卻讓小人鑽了造反的空子,你以為皇上會放輕易過他?告訴你,你想都別想!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雍州!”
嚴驚蟄才不相信皇上會殺了她爹呢,正準備犀利的回擊,裴嘉瑤緩緩的擡起腫了半邊的臉,幾不可聞的輕喃:“表妹你且猜猜,是誰唆使皇上押監了姑父?”
不等嚴驚蟄說話,裴嘉瑤就癫狂的哈哈大笑起來:“是周家!當初你娘瞎了眼才看不上周家,如今倒好,小周妃坐鎮後位,有她在,周家絕對不放過你爹!”
嚴驚蟄愣神,為何祖母的來信沒有提到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 裴蹦跶不了太久,趙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