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果然還是喜歡他的……

修澤在聽到這話時, 原本直視着陳可悅的眼睛倏而垂下,淡黃的路燈光在他下眼睑出拓下一片陰翳,遮蓋住了他眼底的情緒, 修長的手指微微收緊。

預料到陳可悅接下來要和自己說的話, 應該不是幾分鐘的事, 于是他說說:“上來說吧。”

陳可悅不是個別扭的人, 她也覺得沒必要在外面委屈自己喂蚊子,随即很聽話從車頭繞過, 拉開了副駕駛座的門,準備坐上去。

這種豪車她還沒坐過呢。

只是門一開, 昏暗的車內, 修澤冷冽鋒利的眼神淡淡掃了過來,讓一只腳已經跨進車裏的陳可悅身形一頓。

她讷讷地反應了一下, 接收, 到了修澤無言的暗示,飛速地收回腳,硬擠出一絲笑意, “抱歉抱歉,這是西月的位置, 我坐後邊就成。”

她識趣地坐上了後座,用手感受了一把豪車的觸感。

修澤人往後一靠,車身跟着一晃。

陳可悅清了清嗓子, 溫和的聲音傳過來,“其實這事吧,西月也從來沒和我們正式提過,我們都是靠亂猜的,所以修總你也不要有她什麽都和我說, 竟然對自己隐瞞的想法。”

修澤啧了一聲。

宣告耐心耗盡。

陳可悅立馬進入正題說,“好吧,這事其實只有我知道,雲舒都也不知情。西月家裏那時候應該挺富裕的,她爸爸是個作家,媽媽是歌劇團的舞蹈演員,收入都還可以,畢竟那個年代能用上保姆的肯定都是小康之家。”

“是三四歲的時候,她家的保姆起了壞心,趁家裏沒人的時候直接把西月給抱走了,那個時候監控啊偵查啊和現在沒法比,想找一個人太難了,而且保姆在介紹所留的信息也是假的,所以當時他們怎麽也找不到西月。”

“他爸爸大江南北的找了一圈,沒找到就有點奔潰,寫文章的人情感比較細膩,而 * 且他還自責,覺得是自己沒保護好西月……第二年在西月生日那天就自殺了,哎……”

修澤:“……”

這事他聽溫西月模糊重點提過一次,當時覺得眼前的小姑娘真可憐,現在聽到依舊是從心底裏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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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也看聽老人們說,說總有壞人擄走人家的小孩,把他得舌頭割掉,眼睛挖掉,手腳打斷,然後逼他們去乞讨,我估計他爸也是聽多了這種新聞,情緒奔潰了。他爸他媽呢也是自由戀愛,感情很深,爸爸死了,她媽媽一下子失女又喪夫,也就瘋了,後來家人一個沒看住,就走丟了,到現在還處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狀态。”

說到這,陳可悅都有點受不了,鼻子酸澀不已,她揉了揉鼻子,繼續說:“第三年西月被找回來了,那個保姆面對警方的盤問給出的理由也挺可笑的,說她生了四個兒子,生不出女兒,這以後老了沒個女兒怎麽行,看到西月生的可愛又漂亮,抱回去養以後肯定能在家附近找戶好人家,到時候彩禮也能收到,還能指望她照應以後的生活……”

陳可悅頓了頓,她一直想讓自己從這事中抽離出來,讓自己能平緩的和修澤說清情況,可說到這,她發現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就算有旁人在,還是忍不住爆了粗口,“他媽的就為了她這個愚蠢的想法,害得西月家破人亡,被判了還覺得自己冤枉的要死,還說要上訴,這種人怎麽有臉,我覺得她活着都挺浪費空氣的……”

她憤懑的呼出一口氣。

同樣的,修澤搭在膝蓋上的手緊緊地攥成拳。

他阖上眼,胸口劇烈起伏着,似乎在壓制着什麽。

“西月做錯了什麽?一出生就應該是掌上明珠,就因為那個爛人,回來就變成了孤兒,雙方的老人還互相扯皮,一個恨她帶走了親兒子,一個怨她就不該出生,你能想象那時候她才六歲,才六歲啊,就要在這種環境下被迫成長,我覺得西月沒學壞,還這麽優秀真是他爸泉下有知保佑來的……”

車內瞬間沉默了起來。

只是或重或急的呼吸聲似乎在昭示車裏的人心情都在氣憤的邊緣,像是同時被人推到了壞的極端。

陳可悅用手遮住了眼睛,“她總和我說,她那時候才六歲,對父母一點印象都沒有,又有一個那麽愛自己的爸爸,可她什麽都記不得,想想都挺難過的……”

她只是大概說了下事情輪廓,具體的除了當事人誰都不可能感同身受,“修總,西月剛才還和我說,下午的時候她就在你家勸你和父母相認,我是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麽深的隔閡,或者說是顧慮吧,反正她說你很抗拒,而我說這些也不是希望你同情她,可憐她,而是能理解為什麽她會和你說出那些話。”

“我上大學那會兒和家裏人的關系還不是很好,尤其是和我媽,總覺得她管的太 * 寬,每天幾個電話的聯系,和她打電話也一直氣囊囊的,也時常和她吵架,每次都是西月在我耳邊念叨,跟唐三藏念經一樣,她那時最常說的話就是‘子欲養而親不待’,我也不是不聽勸的人,被她磨得每次和我媽産生分歧,我都是主動示弱的那個,我很感激西月,因為那時我媽已經生病了,他們都瞞着我,可我媽又止不住想我所以每天幾個電話的call我,我很慶幸,以至于媽媽走了兩年了也不是太遺憾,想着她在的時候,我脾氣很好,對她沒有一絲不耐煩,可以讓她感受到我真的很愛很愛她。”

說到傷心事,陳可悅話裏有點哽咽,她別開眼看着窗外,黑漆漆的眼裏深不見底。

“所以修總,你得知道像你這樣還能和親生父母有相見的一天是有多不容易,不要置氣,也不要顧忌,你所棄之如敝履的東西,可是西月這輩子都求而不得的呀!”

她覺得自己再也不能說了,還沒把別人怎麽樣,自己倒把自己說的沮喪極了。

“好了,修總,我該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你自己再想想,”陳可悅拎着塑料袋下了車。

剛下車,眼淚就不受控地流了下來。

失去至親那種錐心之痛,是你無論到多少歲,都無法忘卻的感受。

像是藏在心口的細針,不碰的時候什麽痛苦都感覺不到,可一旦碰擊,痛只會一步步的加深,絲毫不會減弱。

她拿指腹擦了擦淚,又做了幾個深呼吸,覺得勉強把心底的那份哀傷壓下去後,才踩着步子往小區裏走。

人都走到保安室了,始終又覺得自己能做的還可以更多。

原地躊躇了幾秒,她又朝修澤的停車的方向走。

修澤對她的再次再而複返沒有表現的太多意外,眉梢挑了挑,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低沉,“還有什麽事嗎?”

陳可悅:“是這樣的啊修總,我本來心情很好的,就因為幫西月說話把自己弄得情緒很低落,我覺得我這種狀态不太适合回家,要不這藥你幫我去送吧?”

她晃了晃手中的白色塑料袋子。

修澤明白了她的意思,很自然的接受了她的好意,“謝謝。”

尾指勾着塑料袋,撈進來擱在膝蓋上。

“那你呢?晚上去哪休息?”

陳可悅不太在意地說:“我?我這個工具人随便哪裏都可以将就一晚的。”

修澤忽地笑了笑。

“會開車嗎?”

陳可悅啊了聲,“會啊。”

修澤推開車門下了車,“這車你開走吧,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晚上。”

他兩手空空,只有手上提着白色塑料袋。

陳可悅腦子一懵,自下而上的打量了一眼修澤,又去看了眼低調奢華的豪車,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我可以把這車開走?”

修澤嘴角微彎,給她畫了一個大餅,“對,許氏旗下的任何産業今晚對你免費,包括但不限于酒店、電影院。”

陳可悅差點要原地蹦了起 * 來,驚呼:“真的?”

她覺得此刻自己的表現太過誇張,已經有路人朝她這邊看了過來,于是很收斂的用手捂着唇,小聲問:“你就不怕我攜車逃跑?”

修澤:“随便。”

修澤滿不在乎的态度反倒讓陳可悅內心很糾結,她想了想,還是不舍的拒絕了他,“我想還是算了吧。”

修澤輕飄飄地來了句,又給了她一個強大的理由,“你不把車開走,我今晚怎麽有合适的借口留在這兒?”

陳可悅:“???”

說到執行力,她誰的不服,就服修澤。

這才幾天,就想着留宿在女朋友家了。

“不是,如果西月讓你打車回去呢?”

修澤似乎早已經想好了說辭,“我很難伺候的,一般的車我都不坐。”

“……”

“每個人都有點屬于自己的獨特癖好,這很正常吧?”

陳可悅點頭,就差給他豎起大拇指了,“正常了,太正常了。”

修澤笑,目光忽然定住,對上陳可悅的眼睛,很誠摯地和她道謝,“謝謝你,謝謝你能告訴我這些。”

到了溫西月家門口。

修澤沒急着進去,額頭抵着暗紅色的門,在想待會兒進去和溫西月要說什麽。

耳邊倏爾響起溫西月的話;“不是誰都有你這麽好運,可以在二十年後找到親生父母……”

因為她沒有,所以很希望自己在可以有的時候不會錯失、不留遺憾。

明明知道要說的話自己不愛聽,換來的大概率是自己的冷言冷語,依舊堅持的說出來,只是想她自己再也得不到的東西,他可以在去擁有的時候不去推開它。

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他能過的幸福一些,她以為那樣,自己會得到三位骨血至親。

而他擺出的态度很抵觸,絲毫領悟不到她任何的好意。

覺得她怎麽和外界的人一樣要道德綁架自己。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應該也是在自己傷口撒鹽吧。

曾經在她身上發生那麽黑暗的事,她依舊樂觀,依舊眼裏有光,那他是不是應該暫且放下心底的芥蒂,去接納那個所謂的父母,如溫西月希望的那樣,有自己的親人兄弟?

這些他都沒想好,他需要從長計議,唯一在此刻想做的事,便是推開這扇門,告訴裏面那個又在自我懲罰的小姑娘,他什麽都沒說,怎麽就變成了前男友了呢?

總得給他一個理由吧!

想到這,他無奈的扯了扯唇,手下用力打開了門。

屋內,溫西月頭發淩亂的坐在地毯上,面前的電視是開着着,放着美食節目,她豪放的撕扯着炸雞,拉出一塊雞腿後送到嘴邊。

聽到開門聲,她理所當然的以為是陳可悅回來了,眼皮都沒擡一下,“可悅,我想好了,分手就分手呗,我和他滿打滿算也才認識不到三個月,真正确定關系也就一個多星期而已,還沒有到感情真摯的那一步,挺多就是頗有好感吧……我又不是沒個男人活不下去,雖然會難 * 過幾天,你經驗豐富,你告訴我怎麽調節。”

只是頗有好感的前男友修澤:“???”

溫西月發洩了下,見沒個人回應自己,心裏有點小意見,她皺了皺眉,朝門口瞥了眼,話裏帶着責備,“你怎麽都不理我?”

這一眼就有點愣住。

四目相對,空氣靜默,只餘下電視機裏發出的毫無感情的旁白。

半晌,溫西月率先收回視線,頭忽然垂下,長發順勢遮住了她的側臉,“我果然還是很喜歡他的,才三個小時二十八分鐘不見,我就産生了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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