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本能地,梅林後頸皮泛起雞皮疙瘩，手中的法杖猛地橫在自己身前，夢幻的花瓣同流水般彙聚。

這種感覺…

心髒在砰砰直跳,在這一瞬間,梅林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幼年時期。

那種面對至強者無法抵擋的感覺,簡直就和現在一模一樣。

“噗！”

白啓低着頭,手臂微微用力,随着泥土輕微的摩擦聲，原本斜插在地面上的□□被緩緩拔出。

他的動作很慢,慢到在旁人眼中根本處處都是破綻。

“為什麽梅林沒有發動攻擊？”

明明那個白啓看起來已經窮途末路了，坐在外國修煉者看臺上的安德烈皺了皺眉,眼底有着明顯的不解。

然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安德烈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簡單,但梅林卻站在原地動都不敢動。

不行，自己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作為夢魇和人類的混血，梅林天生就擅長一些預知類的東西，有時候突然産生的直覺也相當準。

而此刻,梅林的直覺在告訴他,這個由記憶構成的噩夢必須趕緊解除，否則他極有可能會背着噩夢中的白啓擊殺。

梅林隔空遙遙看了一眼白啓。

以屍山血海為背景，此時的白啓手握□□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渾身帶着寂寥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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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打結,或是粘在一起的發絲散發着一股腐爛味，在他臉上投下大片陰影,而他那雙帶着紅血絲的眼睛,卻通過發絲間隙目光死寂地看着梅林。

“铛！”

甲胄碰撞的聲音響起，漆黑的鐵質面甲掉落，白啓動作緩慢地擡起腳,要出一個要向前走的姿勢。

然後。

毫無征兆的，他消失了。

危險！！

網上的細胞都在叫嚣着，梅林的臉色巨變，難得露出了凝重驚愕的表情。

時間似乎都變緩了。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內，梅林唯一能做的就是解除自己的術式。

只是即便解除術士，眼前這些噩夢場景想要徹底消散也是需要幾秒時間的。

從邊緣開始，場景逐漸化作漫天飄散的花瓣消泯，但梅林卻還站在那片暗紅色的土地上。

只是剎那的時間，并不足以讓他後退離開這片土地。

可秦朝時期的白啓卻很快。

完全沒有之前表現出來的那副疲憊樣子，他的動作很果決。

肌肉用力，無形的靈氣波動彌漫，被血污遮蓋了原來面容的□□自槍尖亮起一點銀光，随後用快到讓人根本看不清的速度被抛射出。

冷到凍骨的殺意撲面而來，但此時的梅林卻根本來不及反應，腦海中一片空白，只能感受着那股殺意逼近。

要死了嗎？

拼盡全力地後退了小半步，在最後時刻，梅林腦海中終于劃過了這麽一個念頭。

下一秒時間恢複正常流速，柔嫩夢幻的花瓣在眼前飄散。

梅林心有餘悸地深吸了幾口氣，看着只能停留在面前不遠處的□□，整個人都有種死裏逃生的感覺。

“還好…”還好最關鍵的時刻，那柄□□到達了噩夢領域解除的邊界。

手心滿是冷汗，就算是梅林，此刻也不由得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只是上一秒她還在這樣感嘆，下一秒他眼前就投下了大片陰影。

那是身穿甲胄，渾身血污，猶如從地獄爬出的惡鬼一般的白啓。

柔嫩的花瓣肆意飄散，淡雅的花香在鼻尖彌漫，然而梅林心中卻一片冰冷。

他居然，沖出來了？！

梅林想借助夢境的力量逃離，只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沒有□□，就用各肢體來進攻。

沒有手腳，就算用牙齒也要咬死對手。

梅林覺得，這個噩夢幻化出來的白啓大概秉持的就是這樣的信念。

難以用言語描述的疼痛從腹部傳來，那是似乎要将整個人都攔腰折斷的攻擊。

視野中的景物在飛速後退，梅林倒飛了出去，像是破爛一樣被砸進了旁側空無一人的看臺上。

空氣是如此安靜，衆人看着場地上那個身穿甲胄的白啓，心裏不受控制地有些發毛。

開什麽玩笑，安德烈咽了咽口水，視線像是被針紮一般轉移，身體無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被砸入看臺的梅林許久沒有産生動靜，而直到現在，那個儀态髒亂，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白啓才逐漸化作花瓣消散。

在那些消散的花瓣中央，人們所熟悉的那個，穿着休閑服的白啓緩緩睜開了雙眼。

「我有點不是很看得懂，為什麽那個梅林突然解除了他的術式？」

「前面的，我也覺得有點奇怪，不過這個異常狀态下的白道長真的好勇啊。」

「對啊，我都驚了，雖然一拳把敵人揍到看臺裏什麽的。」

「可怕，我本來以為白道長是那種仙氣飄飄又法術的類型，沒想到…」

「說實話，比起這個，我更好奇那個梅林到底活不活的下來呀。」

“我們可以看到這場戰鬥已經結束，勝利者毫無疑問是我方白啓。”

坐在解說席上郭元錢及時說道：“至于拜訪，那位大不列颠傳說中的巫師梅林，呃，我們工作人員已經把他從看臺中挖出來了。”

“目前來看是有一定的傷殘，但…鼻息尚存。”

「啊這，鼻息尚存？這個詞讓我覺得，那位梅林恐怕是狀況不太好。」

「《傷殘》」

網友們樂呵呵地在讨論着，然而此時的現場卻沒有網上那麽輕松，大部分人都看着場上站着的白啓，郭元錢也不例外。

只是不知為何，此時他的內心居然還松了口氣。

看來自己的蔔卦還是一如既往的準啊。

腦海中回想着之前給白啓算卦的場景，郭元錢又是無奈，又是有些哭笑不得。

幾千年前的神仙，沒想到這種扯淡的算卦結果居然都是真的。

至于卦象中那朵桃花，郭元錢的臉色忍不住古怪了起來。

已經死去的部下，嘶，這該不會指的是那條黑龍吧？

畢竟從目前來看，也就那條黑龍，像是已經死去的陰魂。

郭元錢在腦中胡思亂想着，而現場，從噩夢領域脫離的白啓卻靜靜看着眼前現代化的場景，覺得自己腦海中一些片段的記憶像是在做夢。

那是一場極其慘烈的厮殺，就算是白啓自己也不知道那場厮殺持續了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在手持□□不斷地戰鬥。

而他的內心則是不斷冒起一種複雜的情緒，有無法言喻的酸澀，也有如熔岩噴發般的憤怒，但更多的卻是失去存在意義的死寂。

那片戰場上的所有人都想殺他。

箭矢在空中飛舞，士兵又血肉之軀組成了一堵城牆，攔住了白啓的去路。

那些都是普通人，而白啓是不願意殺害這些普通人的。

所以他只是盡可能地手下留情。

這些普通人仗着他會手下留情，像在做什麽榮耀的事情一樣，有恃無恐地擁了上了。

而那些手下留情，到最後則都化作了最鋒利的刀刃，一刀刀地刺入了他的心髒。

很疼，幾乎疼的讓人無法呼吸。

死亡降臨，然而白啓卻奇異地發現，那時候的自己，內心其實卻有種解脫的感覺。

只是這種感覺，在他從死人堆裏爬出來後，就變成了無法言喻的悲哀與寂寥。

記憶到這裏就斷層了，可這種情緒卻影響着現在的白啓，讓他久久不能忘懷。

“你感覺怎麽樣。”低沉渾厚的嗓音在腦海中響起，那是黑龍謝陽秋的聲音。

白啓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下後說道：“并不好。”

“我能感覺到，過去的我活的很累，前半生應該是個悲劇吧。”

這次輪到謝陽秋沉默了。

“不，并不是純粹的悲劇，你拯救了很多人，締造了一個強盛的國家，握住了中州很多修煉者都渴望的東西。”

“可我拯救了很多人，卻救不了自己；締造了一個強盛的國家，但任何國家都終究有沒落之時；得到了其他人渴望的東西，但這東西卻并不一定是我想要的。”

“我說得對嗎？”白啓輕聲在心中緩緩問道。

謝陽秋不說話了，他根本沒辦法反駁。

“你會難過嗎，為這樣的過去。”

片刻後，黑龍謝陽秋這樣問道，而白啓只是只是在心中嘆道：“只要是人就會難過，更何況的是我的過去。”

“但我會盡量減少那樣的過去對現在的影響，避免沉溺于過去。”

但有時候不是說不想沉溺就能不沉溺的，十年記憶又怎麽抵得上幾千年的記憶呢。

微微合上那雙猩紅的龍目，謝陽秋內心有些苦澀，但他并沒有将這些擔憂說出口。

戰鬥已經結束，白啓站在體育館內的場地上。

他并沒有選擇立刻離場，反而暫且忽視那些異樣的目光，眼睛直視着外國修煉者所在的看臺緩緩道：“還有第二個人想挑戰擂臺賽嗎？”

或許是那段記憶剛剛恢複的緣故，白啓的聲音帶着些許疲憊。

可即便是這樣，那些外國修煉者也沒有一個人敢出面，直接對線狀态較差的白啓。

“那便好。”他淡淡地說道。

随後轉身直直走向華國修煉者看臺，在半路遇上了候在那裏的韓朔。

白啓已經準備好接受質問了，但韓朔卻只是坐在臺階上，雙手合并抵着嘴，靜靜地看着白啓。

“下一次記得稍微收斂一點，別在直播現場弄出那麽難收拾的新聞”在沉默許久後，韓朔冷不伶仃說道。；

“我以為你會問一下我其他的。”白啓有些意外。

“本來是想的，不過…嗯，後來想了想還是算了。”韓朔站了起來，讓開了走到看臺上面去的通道。

他摸了把自己有點糙的下巴，笑道：“反正無論問什麽，最後的目的都是為了确認你是否值得信任。”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麽好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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