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橫濱高中案(五)
在太宰治的話音落下後,織田作之助的手機也收到了一條來自國木田獨步的消息。
——霧裏有動靜。
兩人從宿舍樓裏出來的時候,才發現這霧氣屬實太大了,夜色籠罩下,看不到頭頂的月亮,大霧茫茫無邊,人身處其中,雖伸手能見五指,但兩步開外,再想見人影,就有些困難了。
許是因為國木田獨步安排了什麽,霧中的動靜只聚集在了一處,那些負責保護學生的警察沒有出來添亂,倒是一件好事。
太宰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人,織田作之助已經将懷裏的槍拿在了手中,子彈上膛,目光沉靜。
“在倉庫。”
太宰治應了一聲,聲音傳來的方向确實大致位于倉庫周邊,不過織田作之助能夠精确地定位到倉庫,還是令他有些意外。
而更令他意外的是,對方說完這句話後,突然轉頭看向他,問道:“你還記得自己的異能嗎?”
太宰治瞬間給出答案:“應當不記得了。”
織田作之助頓了下,似乎是在思考為什麽這種事還有“應當”這樣不确定的語氣,不過很快他就又道:“那你留在這裏,霧裏視野不明,我恐怕顧不上你。”
太宰治格外乖巧地點了頭:“好。”
織田作之助的行動力迅速,在得到回應後便快速地朝着目标點跑去,沒再說什麽多餘的話。
他的腳步聲輕得過分,若非太宰治眼睜睜看着對方跑進霧裏失去了蹤跡,他可能會以為對方是憑空消失的。
[這種身手……]
太宰治一邊思考一邊擡步跟了過去,那種“乖巧”的假象只用了一秒就消失無蹤了。
雖然織田作之助的身影已經瞧不見了,但倉庫的位置太宰治還記得,因此即使周圍什麽都看不到,憑借着腳下踩過的地磚,他也能确定自己的方位,以及是否在接近目标點。
很快,太宰治耳邊聽到的動靜便越來越大了,而且國木田獨步不知道用了什麽照明的工具,從他的所在都能隐隐約約看到一點輪廓,然而緊接着,對方突然困惑地“咦”了一聲:“……沒有人?!”
下一瞬,槍聲乍響,就在太宰治正前方!
[噫——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敢開槍……]
太宰治當真十分佩服,他快步向前走去,可原本無人的霧氣中仿佛突然出現了一堵牆,他反應不及,結結實實地撞了上去。
“唔!”
他被撞得踉跄後退,聽到這聲明顯不屬于自己的悶哼時才發現,對面根本就不是一堵牆,而是一個從霧氣中正在顯露出來的人!
太宰治的目光從他戴着口罩的臉上滑下,一路落到正在向外流着的血的右腿,忍不住挑了下眉。
[這槍還打中了……]
對方看着自己逐漸出現的身體似乎也極其震驚,但很快,他就被腿上的槍傷疼得回了神,還沒等太宰治說些什麽,他突然将面上剛才被撞歪的口罩向上拉了拉,而後似乎覺得過度了,又反方向拽了下。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瞧着他的動作,對方似乎也明白自己耽誤的時間太多了,下一刻直接咬緊牙關朝着另一個方向的霧中猛地紮了進去。
太宰治沒追,他的注意力被地上一枚染血的葉片吸引了,蹲下身觀察了半晌,才将其撿了起來,繼續按照原定的方向去往倉庫。
“……我追着過來的時候只聽到了腳步聲,明明感覺就在不遠處,但卻怎麽都看不到——什麽人!”
國木田獨步的聲音一頓,緊接着,一束光線朝着太宰治所在的位置照射過來。
太宰治擡手擋了一下:“是我。”
“你也來了?”國木田獨步偏開強光手電筒,有些驚訝,不過很快他又想到了之前對方含糊不清的說辭,“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今晚他們會有行動?”
“你這樣的說法,聽起來那些罪犯的行動像是我組織的一樣。”太宰治道。
國木田獨步:“那你就解釋一下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啊!”
太宰治慢悠悠地走過來:“無憑無據的,就算我說了,你也不會信吧。”
就在兩個人說着的時候,一旁的織田作之助借着微弱的光,突然伸手在倉庫的牆面上抹了一下,指尖上瞬時染上一抹涼意,他将手指湊到鼻尖下聞了聞,似乎還能聞到些若有若無的腥氣。
“還沒幹……”
他的話一出口,那邊的兩個人立刻看了過來,國木田獨步将手電湊近牆面,仔細地觀察起來,而太宰治湊近織田作之助的指尖看了看,說道:“其實對于川田同學提到的那兩個夜裏罪犯出現的事情,我有個猜測。”
“我覺得,他們可能是來抛屍的。”
他的話音剛落,國木田獨步持着手電的手霎時一緊。
迷蒙的霧氣中,手電筒黃色的光在牆面上落了一個光圈,正随着擁有者的顫抖而輕微擺動。
光圈之內,還未幹透的水泥牆面上帶着些許潮濕的水珠,除了被織田作之助指尖擦過的地方外,其餘的牆面分外平整,簡直像是……有人剛剛用抹刀細致地抹過一樣。
但學校的施工隊早就停工了,而且就算施工也不會在這種霧氣彌漫的夜裏,那麽就只能是剛才逃跑的罪犯了。
專門跑到學校砌牆做什麽,或者說,牆裏有什麽呢?
一時之間無人說話,周遭幾乎可以說是針落可聞。
半晌,還是太宰治先開了口,不過話題明顯向着非正常的方向飛奔。
“國木田君,你在抖诶。”
國木田獨步的臉色很難看,一陣白一陣青,像是在幾種複雜的情緒中不停轉換,然而聲音卻還是十分響亮:“閉嘴!我去找校長來!”
說完,也不給兩人反應的時間,将手中手電随手一抛就快步離開了此地。
這手電筒飛來的方向正對着太宰治,他也沒多想,順勢接了,然而直到看着手電筒在自己手中變成一張輕飄飄的紙的時候,他才覺得不對。
“……這是異能?”他舉着這張紙看向織田作之助。
對方點了點頭,也有些意外:“你的異能是——使異能無效化?”
“可能是,你真聰明。”
織田作之助沒從他這語氣裏聽出什麽誇贊的意思,而對方也沒讓他探究太多,下一秒就将紙塞進了他懷裏:“送你了。”
而後他彎下腰,從施工器具裏找了個抹刀出來,拿起來就給牆面來了一鏟子,“你說國木田君方才是生氣呢,還是害怕呢?”
水泥沒幹,太宰治這一下紮得很深,抹刀刀尖似乎直接碰到了什麽東西。
“也許兩者都有。”
織田作之助剛答完這句話,就見太宰治突然松開了插在牆上的抹刀,又緩緩退了回來。
“怎麽了?”
“感覺不太對……”太宰治的目光又仔細打量了一遍這面牆,手上比劃了一下,道,“如果是三個人被砌在牆裏,我那一下應該是在三個人之間的縫隙裏,怎麽會有東西……”
織田作之助一愣:“三個人,不是四個嗎?”
見太宰治皺着眉頭沉思,沒有回答的意思,織田作之助只好順着對方的思路道,“如果你指的是前三個人,那這面牆是放不下的。”
這下輪到太宰治詫異了。
織田作之助:“那個學生會長以及不良身量都很高,即使第三個失蹤的是女孩子,但從照片上來看,以他們的骨骼結構,也沒辦法強行塞進去的——我剛才也在想這件事情。”
太宰治壓根沒看資料,自然不清楚他們的體型問題,不過如今一聽對方的解釋,他便明白過來了。
“那就對了。”他打了個響指,看着冷冰冰的水泥牆,“這裏面,應當只是屍體的一部分。”
兩人對話後不久,國木田獨步便帶着校方以及警方的人趕過來了,等拆除牆面的工作做完,霧氣消散,天已經亮了。
如兩人所猜測的那樣,牆內雖然一共塞了三具屍體,但屍身卻并不齊全,每具屍體只有肚臍以下的一半出現在了這裏,另一半依舊不知所蹤。
從腿部的穿着來看,初步判斷是前三個失蹤的學生。
似乎是交流了什麽,一直和警方站在一起的國木田獨步朝兩個人走了過來。
“法醫需要靠屍體推斷死亡時間,學生的家屬也需要認領遺體,所以等下屍體會被帶走。如今市長千金的屍體還沒被發現,她可能還活着……”國木田獨步似乎極其疲憊,他按了按額心,目光觸及太宰治,突然話音一轉,“你到這裏,到底是來幹嘛的?”
“吃飯啊。”太宰治答得毫不猶豫。
國木田獨步:“可我們原本一直沒有答應和你的交易,你又為什麽要摻和到這個案件裏?”
織田作之助輕微地皺了下眉。
這次太宰治沒有那麽快地做出回答了,他歪了下頭,似乎是認真地想了想,片刻後緩緩道:“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只是無聊而已。而且,如果我幫了你們的忙,你們欠了我人情,偵探社也就不好再拒絕我想吃飯的要求了。”
況且,來到學校本身就能蹭吃蹭喝,何樂不為呢?
國木田獨步卻沒有因他這三言兩語放松下來。
也許是對方曾經的身份,以及那個名字過去所做的事情太過“深入人心”,雖然從來到這所學校開始,對方确實幫了許多忙,但他心裏仍舊有個疙瘩在那,讓他沒辦法放下戒心相信對方。
可是……
可是如果太宰治說的是真話,那麽有關昨夜他能問出起霧與否這件事,他就一定要問個清楚。
而就在他猶豫的時候,站在一旁原本一直沒怎麽說話的織田作之助突然開了口,問得還正是他心中所想。
“你為什麽會想到那些人今天抛屍,太宰?”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太宰治微妙地沉默了一瞬,這才道:“從那些罪犯帶走學生的時間來看,我懷疑他們,或者說付諸行動的那個人至少具有輕微的強迫症——這件事從我見到他的時候也得到了證明——而這種想法其實讓我第一時間想到了一種數字規律,一種最能夠引起美感的數列關系——”
沒等他說完,國木田獨步突然怔怔地接話道:“……黃金分割數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