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入社·日常(八)

“啊,如果男人不去撒謊的話,橫濱就要被颠覆啦~”

[這肯定是玩笑話。]

織田作之助心想。

不過,話說回來,即使太宰治之前說得全部都是謊話,他全程沒看出來就算了,那個白鳥太郎看樣子也是深信不疑。

太宰……在審問這方面的能力真是出衆啊。

啊,不對,他的手也很巧,腦子也很聰明,幾乎是看了案件情況一眼就能得出分析方向了。

[真是個相當厲害的人,是我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吧。]

織田作之助在心裏道。

“呵呵。”太宰治挑起唇角笑了笑,但笑容中卻沒什麽溫度,“白鳥太郎,這種人對于仇恨與完美的執念已經太根深蒂固啦,所以身體上的受傷對他起不了什麽作用——唔,不過,切斷他的右手或者右腿,讓他變得更加不完美,應該也可以算作不小的打擊,但太累啦,明明是第一天工作我才不要動手呢……”

他攤手,“所以就只給他一些精神上的刺激吧。”

織田作之助:“讓他誤以為一直幫助了殺害父母的兇手嗎?”

“是啊,等到他以為好不容易可以将兇手繩之以法了,見了面,卻發現自己再次被騙了。在自己死之前不僅沒有徹底報仇,還傻乎乎地出賣了自己的組織和同事,讓最讨厭的異能者騙子如願以償了,”太宰治嘻嘻一笑,“這種強烈到幾乎讓他想死的絕望和憤怒,不是很美好嗎~”

他說完,也不在意織田作之助的反應,自顧自地向旁邊走了兩步。

他看向上方的攝像頭,笑着擡手,以兩指貼近額頭,而後向前一劃,打了個極其帥氣的招呼。

而屏幕前的坂口安吾,卻在他這個動作後,起了一身冷汗。

[……簡直是惡魔啊,這個人。]

桌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一邊盯着屏幕裏的兩個人,一邊伸手拿過了手機,直到那兩個人離開了走廊,從屏幕中消失,他才看向手機來電——

竟然是種田長官。

“喂,坂口啊……”

剛一接電話,那邊就傳來了對方的聲音,不知道處于什麽背景下,背景音有些嘈雜。

然而坂口安吾卻一瞬間就聽明白了。

他扶了下眼鏡,冷靜地問:“種田先生,您,是在居酒屋嗎?”

“啊哈哈,被你發現了啊!”種田長官在電話對面發出了爽朗的笑聲,不過不給坂口安吾說什麽的機會,他就瞬間将話鋒轉到了正常的話題上面。

“其實,剛才武裝偵探社的社長跟我通過了電話,說明了有關‘太宰治’的事情。”

坂口安吾聞言一愣:“他真的是那個人嗎!”

“不知道。”種田長官道,“那位社長是這麽說的。目前的情況是,沒人清楚他到底是不是那個‘太宰治’,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異能特務科這裏,只要暫時盯着就好了。之後如果能夠确定他的真實身份的話,恐怕不用我們出手,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追殺他了。”

[……确實如此。]

坂口安吾心想。

如果他真的是那個“太宰治”,根本不用異能特務科動手,港|口黑手黨恐怕也會自行“清理門戶”,再加上敵對勢力的暗殺,他的日子可不會好過。

“我明白了。”

電話挂斷了。

坂口安吾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

[希望他并不是那個人吧……那樣的人,我真的不想再有交集了。]

--

“啊咧~”太宰治站在圖書館門口,将手伸了出去,很快,手心就感受到了些許冰涼,“下雪了诶。”

幾日前的雪剛剛化開,第二場就緊跟着來了。

雪花從淺灰色的天空稀稀疏疏地落下來,似乎是剛下,地面還沒濕,雪花落到地上就融化了,山上的土顏色很深,不仔細看,倒是看不出一點痕跡。

“真好啊。”太宰治将手收回上衣兜,看着地上,感嘆了一聲。

織田作之助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沒明白,“什麽好?”

“雪。”太宰治看向他,“從出生到消失都只有一瞬,無憂無慮,什麽都不用想,只要在這短短的一瞬間盡全力地感受過人間,看到了從未見到過的景色,就一定會很快樂吧。即使……短暫。”

他收回視線,再次看向落雪,嘴角帶了絲笑,這次的笑容幹幹淨淨,卻讓人覺得落寞。

“如果人類也是這樣就好了。”

無牽無挂地來,無憂無慮地走,無論是睜眼還是閉眼,都沒有任何煩惱,能感受到的只有快樂。

像雪一樣。

太宰治無聲地嘆了口氣。

[啊,好想消失。]

“并不是只有一瞬啊。”

太宰治頓了下,轉頭看向身邊的人,對方還是那副神色平淡的老樣子,沒有看他,目光放在室外的雪景上,安安靜靜的,仿佛剛才開口說話的不是他一樣。

“你說什麽?”

織田作之助的目光動了動,轉眸看他:“我說,雪的落下并不是只有一瞬。前面的會被融化掉,但後來的卻會一點一點覆蓋整片土地,雖說之後太陽一出來,雪還是會融化,但只要下得夠大,留得時間就會很長了。”

“從這個情況上說,”他用指節抵着下颌,沉思道,“人類應該是和雪一樣的吧。先出生的人死去了,但根基卻留了下來,只要一代一代繁衍下去,基于人類形成的社會也會長久的存在下去吧。”

太宰治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他像是才從織田作之助的話裏回神,收回視線,可下一刻,他又轉身猛地拉住對方的袖子,下意識欺近,“如果人類和雪是一樣的,那麽……”

“雪存在的意義是什麽呢?”

鳶色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自己平淡又普通的面孔,織田作之助沒有移開視線,因為他在那雙眼中除了看到自己,還看到那雙眼眸深處,竭力遏制的急切,和一絲微弱的、搖搖欲墜的火光。

“……我不知道。”

[為什麽會降雪這種事,應該詢問氣象局吧?]

織田作之助猶豫。

他只是個沒什麽能力的人,對這件事也并不了解,随口亂說并不會令對方滿意。

火光……變得更加微弱了,好像他不做些什麽,下一秒,那點微弱的光芒就會徹底消失了。

太宰治的手緩緩從他的袖子上滑下,在完全離開之前,織田作之助突然從口袋中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我不知道雪落下的确切意義,”他直視着太宰治,聲音依舊平淡,卻不知為何在此刻有着直達內心的力量,“但我想,一定會有人因為落雪而感到開心的。”

“所以,這世上所有事物的出現,或許都是因為有着其他的什麽在等待着——等待着和他的相遇。”

太宰治的手指下意識地蜷了一下。

對方的掌心灼熱,傳遞到他手腕的溫度滾燙,幾乎能夠灼傷他的皮膚。

但他卻一點也不想抽回手。

如果……

如果有誰在等待着雪花降落的話,也會有誰在等待着他、為他的出現而高興嗎?

他是被需要的嗎?

他的生命是有意義的嗎?

等待、亦或是找到那個等待的對方,可以成為他活下去的理由嗎?

種種已經思考過的,或是在這一刻冒出來的問題全部盤桓在腦海裏,亂成一團,可太宰治卻從未有過一刻,感覺到思緒如當下這般清晰。

好像以往糾結的、想要追尋的所有,都近在眼前。

“我……”太宰治看着織田作之助,幾乎遏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我想要……”

“讓一下啊。”

突然從旁邊傳來的聲音讓太宰治一頓,和織田作之助一起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就見一個老太太抱着一本書,推了下鼻梁上的老花鏡,優哉游哉地看着他們。

“年輕人,不要擋在門口。”

“……啊,抱歉。”織田作之助反應過來,身子往太宰治的方向移了下,給對方留出了路。

老太太的視線在兩人仍舊拉着的手上過了一下,搖了搖頭,邁步走了,只是路過時隐約聽到她喃喃了一句:

“現在的年輕人吶……”

織田作之助愣了愣,回頭的時候下意識地将手松開了,之後才想起太宰治未完的話,“你剛才說什麽?”

太宰治盯着那只空了的手腕沉默了一秒。

下一瞬,他若無其事地将手收回口袋,笑了笑,看起來心情不錯:“沒什麽。”

[……沒什麽?我記得他剛才是說,‘想要’什麽?]

織田作之助有些疑惑。

見他還在想,太宰治便指了指門外:“該走了,不是說還要交任務報告嗎?”

話音落下,他也不等對方回應,便率先出了門。

織田作之助驚心兩人好像确實在這裏耽誤了太長時間,聞言也不再耽擱,邁步追上了對方。

雪花撲面而來,似乎是起風了,織田作之助微微眯了下眼,便聽到太宰治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問道:“你看到下雪會高興嗎?”

“有一次,有一點吧。”雪花沾到了睫毛上,織田作之助擦了一下。

太宰治放緩腳步,邊等他邊問:“為什麽只有一次?”

“因為吃雪可以讓人體呼出的熱氣變冷。”織田作之助道,“那一次我很需要。”

太宰治訝異又好奇,語調揚了幾分:“……你以前是做什麽的啊,潛伏兩三天的狙擊手嗎。”

織田作之助看了他一眼。

太宰治莫名其妙:“怎麽了?”

“社裏每次有新人進來的時候,都有猜前輩過往職業的環節,你現在要猜我的嗎?”織田作之助十分認真地問,“他們都說我的過往職業懸賞金已經到七十萬了。”

“咦?”太宰治笑着應,“好啊!”

他想了想:“傭兵?”

“不是。”

“軍警?”

“不是。”

“黑手黨?”

“不是。”

在連續猜了幾個職位都不對之後,太宰治停下腳步,看向他,神色自信,“哦~我知道了。”

織田作之助也有點期待:“是什麽?”

太宰治眨了眨眼,湊近些許,風雪擦過他的黑發,他彎唇笑起來。

“秘密。”

說完,他就笑着轉身走了,好像打了一場勝仗一樣,腳步別提多歡快了。

織田作之助:“……”

他看着那個人的背影,半晌,也淡淡地笑了笑。

[真是……孩子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