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裏還是太平世
第一章:夢裏還是太平世
——譚落詩:夢裏還是萬朝來拜時,繁華如昨日
今夜本該是個平凡的夜晚,可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有人說見到中原南方上空乍現出一道祥光,而後便傳來了南部封地王宇文夏升仙的消息。
終壽而去,是件好事。
可對有的人來說卻不是。
一向主張和朝廷交好的南王一仙逝,義子宇文陵不經皇帝批示便即位,馬上改了王號為陵王,這是南王頭次自封為王,對待朝廷的态度很明顯了。
他不旦拒絕交貢,還收回了派遣到北方禦敵的兵力,本來就長期戰亂積弱的文國馬上受到了致命的打擊。
“為何還是如此?”皇城內,一身華衣的年輕君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朕……不想作亡國之君啊。”
許久才聽到一聲微不可聞的喃喃低語,“寒卿,若是你,會怎麽抉擇?”
就在南部與朝廷邊界的梧桐鎮上,即使已是深夜,賢名遍天下的傅西流仍在寒窗苦讀。
見到了這道金光,他不禁望了望天象,掐指細算後微微皺眉,“我朝将臨大難,丈夫豈能貪于兒女情長。當為國盡忠,才敢馬革裹屍而還,只盼這屆科舉不要再次落榜了。”
不過很可惜他沒有這個機會了,沒幾個月的功夫陵王便以嫁入王室的姑姑沒有被善待以及為死去的叔伯讨回公道的理由和朝廷開戰。
相比南部地區政通人和,中原奸臣當道,貪腐成風,再加上諸侯割據的內憂外患,早就破敗不堪,梧桐鎮很快就被打下來了。
陵王野心勃勃,之所以第一個打下梧桐鎮也是有原因的——他早已聽聞傅西流的賢名,雖然他也覺得昏庸的小皇帝還沒那個眼光相中他,但還是先下手為強!
傅西流聽說了這個消息真是氣到發抖,“家國頹廢,陵王不旦不輔佐君主,還做這種禍國殃民之事,我,我絕不為禍國賊子獻上一計!”
但也知道陵王強勢,定下主意不如提前動身赴京都參加科舉,為國盡一番心意,便開始收拾行李,此一去已知回不來了。
這時候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傅先生。”
聲音清朗,如果憑聲線來判定相貌的話,這人一定是差不了,傅西流也是個狂妄書生,心想那便會他一會,便道:“請進。”
說話這麽客氣?宇文陵也震了一震,原本聽說傅西流耿直愛國的賢名,還以為一定會遭到一頓劈頭蓋臉的痛罵,或許他沒自己想的那麽難說話?
嗯,自己也一定要客氣一點,不能太強勢,要禮賢下士,宇文陵一邊這麽想着一邊進了門,說明了來意,“久仰傅先生賢名,本王是特地來拜會的。”
傅西流皺眉冷眼打量着他,眼裏閃過一絲訝然,他倒沒想到這個陵王确實如此器宇軒昂。
宇文陵本來就是武将出身,這些年戰亂頻繁,他幾乎一直在邊疆厮殺,身上自然少不了殺伐氣。加上他本來就生得俊,目如星,眉若劍,斜飛入鬓,刻得豐神俊逸,神态高傲。
宇文陵雖然是個習武的,但對他态度也算溫和,“傅先生,本王宇文陵,特來請您出仕為官。”
“出仕?出仕是朝廷的事,不知道關王爺何事?!”傅西流馬上回過神來,冷着臉果然對他沒聲好氣,正當宇文陵還想在說的時候他又一字一句補道,“亂臣賊子禍我朝綱,攪得天下大亂,小生可擔不起這罪名!”
宇文陵脾氣好了很多,甚至還陪笑道:“當今朝廷君王昏庸,社稷有累卵之危,奸臣橫行,諸侯割據,讓百姓受戰亂之苦。本王擁南部百萬兵力,西與樓蘭交好,向南統管蠻夷,自認義不容辭,才向北出兵替譚家接管這江山。”
“哈哈!”
傅西流發出一聲冷笑,看他的眼神這才生了幾分伶牙俐齒的才子之氣,“這麽說您還是為了我大文江山才出此下下策了?那小生問您為何自封為王嗎?您知道這一起兵牽連的百姓有多少嗎?退一萬步說,我倒不知道陵王憑什麽說自己能坐擁這天下?”
說到這語氣更冷了,“小生自幼無甚專長,虛讀了幾本聖賢書,斷不會背棄了聖賢禮儀!久仰南王大名,不知道他有沒有教過您什麽是君為臣綱?若小生是您,早就無顏面對世人了!”
他說得毫不客氣,宇文陵真恨不得把他扔大牢裏去,但又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再次忍了下去,誠懇道:“傅先生,這件事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本王雖然出兵,卻并未稱帝,本王只是為了不被宦官篡了譚家社稷,為了天下蒼生不得已才為之。”
傅西流平靜地笑了一下,“王爺好會說話,一口一個蒼生,一口一個社稷,小生倒是有一句勸,不知道王爺能不能聽進去?”
宇文陵忙道:“先生請說。”
傅西流莞爾一笑,卻冷意十足.
“請王爺日後別再提社稷二字,免得髒了這山河天下。”
“傅西流!”
宇文陵隐忍地瞪着他。
傅西流也難掩怒意,沉聲道:“還請王爺莫再出現在小生家裏,我家雖然破敗,卻破得幹淨!王爺就這麽閑來我這裏打秋風嗎?!”
宇文陵真是強忍着教訓他的沖動了,“你……”
傅西流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冷聲道:“王爺請!”
宇文陵忍了半天才拂袖而去。
就這樣,平時不怒而威的陵王在窮書生這裏碰了一個釘子,還沒把人家怎麽樣,這簡直是奇跡發生了。
成功地“送”走了宇文陵,傅西流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一想到國家大亂自己的家也淪亡為叛軍的領地,他心裏就萬分不是滋味,忍不住又是一聲長嘆,“這屆科舉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參加了……”
想到這裏他又是喃喃自語,“只怕就算去了也是再次名落孫山。”
他也深知,如今奸臣當道的朝廷,三甲的位置早就留給了地位尊貴的世家公子,只是他出身寒門,這是入仕一呈報國之志的唯一途徑了。
他又打掃了一下竈臺,煮了一鍋只放了一點點米,清的能照出人來的稀粥算作一天的口糧。
眼見米缸裏的米已經快沒了,他本來就是百無一用的書生,平時給人寫字教書度日,可北方的戰亂越演越烈,小鎮上的人也漸漸少了起來。
整個鎮上都沒見到幾個少年郎,更不用說他如何度日了。
傅西流猶豫着拿出了祖上留下的地契,這個當了上京的盤纏就有了。世人都把讀書人想的太清高,可讀書人也要吃飯。
還在想着接下來該怎麽辦,門口就又傳來了動靜,竟然又是陵王的人,送來了一些肉和糧食,這些價值足夠傅西流活幾個月的了。
傅西流這樣重氣節的自然表情一冷,“抱歉,麻煩你們把這些東西送回去。”
辦事的人很為難,“傅先生,您這是何苦呢?就算您不願從了陵王,也沒必要拒絕他的一番心意啊。”
傅西流依舊伶牙俐齒地毫不讓步,“拿人手軟,既然不答應他小生自然不會要他的東西。況且伯夷、叔齊不食周粟,我看不起陵王,別讓他的東西髒了我的地方。”
他話說得一點也不客氣,陵王的手下拗不過他,只好送了回去。
傅西流看宇文陵逼得積,決定馬上收拾東西動身出發,他帶的東西也不多,只幾本書和幾件衣物,中間夾着兩三封已經泛黃了的書信。
他拿了出來輕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弄壞了似的,上面寫着:
“東水,我已到了婆河州,京都不複繁盛,我一定為國盡忠。你等十年,若是我還沒回來,就備上我的牌位。”
傅西流又是一聲嘆,搖了搖頭。
“已經十年了,陵睿。”
***********
與此同時的京都。
君王的議事大殿上,竟然是一片肅靜,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譚落詩強忍住一陣頭痛,聲音溫和道:“宇文陵繼任南王之位後犯我邊境,自封為王,蔑視天子權威,殘殺邊境将軍……難道我大文真的沒人敢與之一戰了嗎?”
朝臣依舊是寂靜無聲。
譚落詩沉默了一會,失望至極,只好點名道:“丞相有何建議?”
董旗被點了名,向前站了一步恭聲道:“回陛下,宇文陵乃是武将出身,身有神兵利器,手握大文最精銳的三營兵力,戰力足可敵國。況且大文北上尚有叛亂威脅,臣認為當避其鋒芒。而如今能與宇文陵一戰的唯有淮王寒臨了,陛下可以将其召回。”
聽到這個人譚落詩眼睛閃了一閃,緩緩道:“寒卿坐鎮北方才能暫壓住幾處叛亂,非到危急存亡的時候決不可召回。”
“陛下,可是淮王他并不是……”
“朕說了,不行。”譚落詩突然開口,聲音溫和卻不容置疑,“丞相,這一屆科舉在即,朕希望這次能見到人才。”
要放在以前譚落詩絕不會說這樣的話,但這次真是太讓他失望了,他知道科舉舞弊的事一直存在,諸臣黨羽互相傾軋枉埋沒了許多人才。
但監考官換了一批又一批都見不到效果,導致了如今滿朝食祿者每一個能替他分憂的。
董旗舉手作揖道:“陛下,人才的效果不是一朝一夕能見到的,科舉也只是一種不明顯的手段……”
“這不是丞相該考慮的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