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蠟炬成灰淚始幹

第十一章:蠟炬成灰淚始幹

——宇文陵:寒窗待嫁,求得一朝衣襟風光宦游

“譚落詩!”

“臣在。”

“你能不能好好吃你的飯,別惹朕生氣?!”

譚落詩連忙道:“讓陛下生氣了,是臣的不是,只是臣如今行動不便,不想污了陛下的眼,所以不敢吃飯。”

宇文陵真是受不了他這半恭維,文绉绉的話,便喚了一個宮女來,命令道:“他肩膀傷了,最近行動不便,你負責他飲食起居。”

“是。”

譚落詩莞爾一笑,“臣謝陛下隆恩。”

然後宇文陵眼睜睜地看着他使喚宮女喂他,完全就是被伺候慣了的樣子。

他雖然沒什麽威嚴,但卻一身貴氣,舉止優雅得體,從來不露出狼狽的樣子,除了被宇文陵拉扯的那次。

仔細看這小皇帝生得像他娘親,也就是宇文陵的姑姑,個頭不高,看着一點都不健壯,斯斯文文的,但又不像傅西流那樣羸弱。

他今天穿着黑色紋樣的白底長衫,因為受傷了頭發沒好好梳,卻依舊順服地垂在肩上,看着恬靜溫雅,分明就是個翩翩公子。

宇文陵心裏不爽又說不出什麽來,最後才冷聲道:“譚落詩啊,朕到底是欠了你的還是欠了你的?”

想殺他不能殺也就罷了,還得保護他,現在好,還找人伺候着。

譚落詩惶然道:“陛下何出此言?臣自知欠陛下太多,但以臣現在的身份實在難還了。不過陛下如果有需要臣的地方,臣定然赴湯蹈火,死而後已。”

“你?哼,好聽的朕也會說!”

譚落詩似乎委屈萬分,“陛下究竟要怎麽樣才能看到臣對您的赤心一片?”

宇文陵不想理他了,一甩衣袖走了,走之前還不忘了讓太醫給他好好治,早點治好早點了事。

宇文陵一個武将出身,讓他指揮打仗還好,讓他理政他确實難應付,景寄雲被禁足養病,解君薄也病倒了在家養傷,他只好把傅西流喚來陪他。

傅西流對他百依百順,大半夜的聽了他找自己馬上就來了,一聲怨言都沒有。

君臣秉燭夜議新朝政事,傅西流對答如流,即使不能做出判斷的也會認真思考,說實話傅西流算不上機敏,他的好名聲是足夠賢,夠努力。

宇文陵稍微對他有點刮目相看了。

“這個是你的舊上司,舊朝董旗如何處理?”

傅西流抿嘴道:“這是陛下的人吧?”

宇文陵輕描淡寫道:“早早向朕投誠了。”

傅西流思忖片刻道:“陛下嫉惡如仇的性格,看來是有些看不慣他。”

宇文陵道:“算是吧,但他畢竟投誠于朕了。”

傅西流嘆了一口氣道:“陛下,水至清則無魚,官場就是如此。”

宇文陵道:“朕明白。”

傅西流補充道:“但不能重用,給他安排一處閑職吧,至于新朝的丞相之位……臣認為景寄雲最合适。”

宇文陵馬上道:“景兒不可!”

傅西流道:“她雖然是女子,但舊朝的開國丞相顧語恩也是女子,并沒有什麽不妥的。”

宇文陵道:“景兒身體不好,讓她操勞她會早逝。”

傅西流起身作了一揖道:“身為臣子,她必然甘願為陛下鞠躬盡瘁,景姑娘一定也這麽希望的。”

宇文陵仍然堅持道:“這和她願不願意無關。”

傅西流又道:“既然陛下如此在乎景兒,封後也不為過。”

“傅先生。”

“臣在。”

“以後這些話就不要說了。”

傅西流頓了一下,宇文陵淡淡道:“景兒是顧語恩之後,她們家女子性格都烈,她必須嫁給她喜歡的人。”

傅西流抿嘴不語,似乎有些訝然,宇文陵好像起了聊的興致,又說道:“景兒和朕認識十年了,她看上的人,哪怕這人不願意,朕也會把他綁來……一個人能有多少個朋友能一起十年?”

傅西流忍不住問道:“陛下的朋友呢?”

宇文陵眼睛閃了閃,嘆息道:“都死了,同吃同睡的兄弟可能第二天就陣亡了,戰場上朝生暮死,身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只有朕活着。”

傅西流安慰道:“陛下節哀,如今您已經有了足夠的力量保護身邊的人了。”

“正是因為去的快才格外珍惜。”宇文陵側過目掩過一陣惆悵,馬上扯回了話題,“傅先生,丞相一位朕想由你來做。”

傅西流慌忙作揖道:“臣自認于陛下沒有任何功勞,受之有愧,解公子更該封相。”

“解君薄是天縱奇才,但他性格放曠,朕覺得他也不适合操勞。”

傅西流苦笑,“看來陛下是認為臣适合操勞了。”

宇文陵也一愣,笑道:“朕不是這個意思。”

傅西流再次起身叩頭道:“舊朝歷代丞相都鞠躬盡瘁,陛下若不嫌棄,臣願随伺陛下左右,為陛下開太平盛世。”

“先生快起身!”宇文陵這才扶他起身,“辛苦先生了。”

宇文陵又和傅西流商議了很久,宇文陵還在那一邊翻上奏的折子又喚他,“傅先生,傅先生?”

傅西流沒了動靜,宇文陵一看原來是趴在桌上睡着了,看他那模樣似乎是極為習慣這樣了。

宇文陵嘆了一口氣,擱下筆把他抱起輕放在旁邊的軟榻上,傅西流嗯了一聲,沒有醒,但這一動作讓他袖口滑落了一件信封,宇文陵給他蓋上毯子,這才拾起信封,無意去看,但瞥到它已經泛黃的頁腳,突然渾身都僵住了。

“東水,我已到了婆河州,京都不複繁盛,我一定為國盡忠。你等十年,若是我還沒回來,就備上我的牌位。”

宇文陵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傅西流,突然擡手遮住眼睛,怕驚醒他,轉身出了書房。

他需要冷靜一下。

他離開的一瞬間,傅西流馬上睜開了眼睛,拾起了他扔下的書信,輕撫了一下收回袖裏。

“景兒,朕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景寄雲的房間昏暗,因為病得嚴重睡得日夜颠倒,看起來沒精打采的,“陛下,當年起兵的時候您都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究竟是什麽事讓你覺得了不得了?”

宇文陵語氣很激動,“你還記得朕跟你提過在定川求學的時候認識的東水嗎?他沒有死,他就是傅先生。”

景寄雲眼睛閃了閃,感覺很不好,強打起精神來回應道:“陛下是怎麽發現的?”

宇文陵把整個過程講了一遍。

景寄雲喃喃道:“陛下……”

宇文陵趕緊聲明,“朕不是有意看到的。”

景寄雲道:“不是,臣是想問您為什麽任他為丞相?臣再怎麽不濟也是開國功臣吧?”

宇文陵道:“你過去不是說着建國以後就要享清福了嗎?”

景寄雲連忙道:“臣只是說說的,臣的祖母就是開國宰相,臣當然也想朝這個目标看齊了。陛下,臣跟了您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您這麽做會不會太不厚道了?”

宇文陵愣了一下,沒想到景兒這麽在乎,便道:“朕以為你身體不好,不适合勞累,那景兒想要什麽?”

景寄雲抿嘴笑笑,直視着他的眼睛道:“臣身體好多了,臣要相位。”

宇文陵又頓了一下道:“對不起景兒,這個朕已經許諾給傅先生了,而且朕也認為你身體不佳,過度勞累會早逝。”

景寄雲都被他氣死了,一時不在就着了人家的道,便笑道:“那便罷了,不還有另一閑職嗎?”

“閑職?”

“這樣吧,陛下削一半相權,設置尚書臺,臣要擔任尚書令。”

宇文陵:“……”才開國就要封賞,而且聽起來不閑啊。

景寄雲接着道:“剩下的相權再削一半,分給太尉,解公子擔任。”

宇文陵:“……”這麽赤果果地要真的好嗎?

景寄雲又說了半天,怕他記不住還給他寫下來了,這一折騰又開始咳血了,宇文陵見她咳得這麽嚴重,也吓到了,連忙攙住她擔憂道:“你這樣還參什麽政啊,北方氣候冷,不然你先回南部養病吧。”

“臣沒事……咳咳咳……臣願意為陛下盡忠……咳咳咳咳……”景寄雲将她寫的東西小心地塞進他袖裏,這才轉身勉強道,“陛下恕臣不得不送客了,稍作休息一會上朝接旨。”

……都這樣了還不忘了要,景兒什麽時候這麽虛榮了?宇文陵被埋怨了一通後才回了宮,這時候天已經微微亮了,又是一夜沒眠。

他洗了洗臉就去看傅西流了,剛回了書房就見到傅西流正醒過來,便先開了口,“傅先生!”

傅西流見了他忙起身行禮,“臣叩見陛下。”

“免禮,傅先生,你過去可去過定川?”

傅西流眼睛裏閃過一絲痛苦,顫聲道:“臣自幼在定川長大,求學也是在那裏。”

宇文陵眼裏的神情更加熱切,又問道:“傅先生本名就叫西流嗎?是不是改過名字?”

傅西流尴尬地輕咳一聲道:“陛下啊,您還真是一點都不在意臣的事……西流是臣的字,臣本名是傅東水。”

宇文陵一點都沒在乎他的埋怨,而是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傅東水。”

“臣在……”

傅西流話還沒說完,宇文陵就一把抱住他,語氣全是歡欣,“你怎麽不早些說,朕是陵睿啊!”

傅西流還在發呆,宇文陵雙手落在他肩上望着他的眼睛,笑着解釋道:“南王膝下無子,父親戰死後,他便收朕為義子,他過世後朕就随了他的姓宇文,陵就成了名。東水,朕以為你死了,你還活着真好!”

看着他發自真心的笑容幹淨地不摻雜一點算計,傅西流心髒突然漏跳了一拍,慌忙低下頭遮住自己的表情。

暫住在他隔壁院的譚落詩目光仍落在書上,依舊是輕描淡寫的神态“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怎麽做得了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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