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誰在河畔唱采薇

第十二章:誰在河畔唱采薇

——譚落詩:采薇采薇,我心悲傷!

自從宇文陵發現和傅西流就是自己多年不見的好友後跟他更為親密了,上朝封賞諸臣時景寄雲出現過,畫的妝更濃了,宇文陵知道她是在遮掩病容。

再之後就常常請病假,尚書令雖然權力最高但她沒什麽機會用,如今朝中就是解君薄和傅西流分治。

傅西流幾乎日日陪在宇文陵身邊幫他處理政務,宇文陵幹脆給他在宮中安排了一處住處。

這段時間幾乎把譚落詩給忘了,又是五天過去了,宇文陵才想起看看譚落詩來。再見到他的時候他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他站在院落裏的樹下,周圍的雪已經化了,他這次穿的一身純白,束起頭發的是一條白色的發帶……不對,是白布。

寒風一吹,吹得他的衣袖也跟着擺動,他穿的好少,風一吹就能看到裏衣了,宇文陵這才想起他被囚禁在這裏好像沒什麽衣服穿。

宇文陵幹咳了一聲,譚落詩這才發現他來了,轉身望着他。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就是吹着寒風,他一回頭眼波如水,本來就生得陰柔,因為換了這身素裝襯出幾分女氣,這一幕像是畫卷一樣地定格在他的心上。

宇文陵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宇文夏也是生得貌如天人,而且最喜穿白衣,眸光柔情似水。

一瞬間他似乎明白譚落詩的名字是怎麽來的了——驀然回首,落花成詩。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譚落詩已經跪在自己面前行禮,“臣見過陛下,願陛下身體安康,山河永固。”

宇文陵尴尬了一下,不知道他察覺了沒有,冷聲道:“你沒事紮條白布做什麽?!”

譚落詩沉默了一下,抿嘴不語。

宇文陵皺眉冷聲道:“朕問你話呢!”

譚落詩這才柔聲道:“回陛下,今天是寒卿頭七的日子。”

宇文陵什麽脾氣都沒了,哦了一聲也沉默了,譚落詩只好又問道:“陛下,寒卿已經下葬了嗎?”

宇文陵嗯了一聲,兩人又是無言。

譚落詩依舊跪着低頭不語,極有耐心。

宇文陵看着他心煩,冷聲道:“起來吧,你想去看他嗎?”

譚落詩正要起來,一聽他的話再次叩頭道:“可以嗎?”

宇文陵還是講道理的,便道:“你想去就去看看吧,朕過去曾在淮王麾下,有過一段交情,不然也不會……唉!”

譚落詩突然擡頭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後又垂下頭。

宇文陵問:“怎麽了?”

譚落詩柔聲道:“原來陛下是寒卿麾下出來的,難怪如此骁勇。”

“……行了起來吧!”

“謝陛下隆恩。”

譚落詩這才拜了一拜起身,宇文陵又道:“要不要準備些祭品?”

譚落詩抿嘴淡淡道:“謝陛下關心,臣會親自去買的。”

宇文陵隐約覺得哪裏不對,他和寒臨的關系好像已經超出了普通的君臣,又想起寒臨死後譚落詩哭得那麽慘。

這時譚落詩對他驀然一笑,宇文陵眼睛突然睜大,一下子也明白了為什麽寒臨權傾朝野,卻在最後願意為他而死了。

譚落詩慢條斯理地出了院子,宇文陵怔怔地站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傅西流找到他時才回過神來。

“陛……陛下這是怎麽了?”

宇文陵緊張地問:“譚落詩不是有妃子嗎?”

傅西流做了一個揖道:“回陛下,他妃子不多,不及五人。沒有皇後,董淑妃是最受寵的一位。”

宇文陵喃喃道:“他怎麽可以這麽渣?”

傅西流摸摸鼻子沒說話,宇文陵真單純,他怎麽明白一個皇帝納妃是迫不得已,譚落詩每次應付董淑妃時有多煩惱。

對宇文陵來說就只有他喜不喜歡,他不喜歡的誰也不能逼他,這個人就像是一潭清水一樣,一點污跡都沒有。

他和譚落詩是兩個極端,一個極白,一個極黑。

傅西流嘆了口氣,再次一揖道:“陛下,起風了,該回去了。”

與此同時的譚落詩接了旨慢騰騰地出了宮,卻沒有朝寒臨墳墓的地方走,而是拿着寒臨的折扇去了反方向的眉山的方向去了。

走了一段山路,譚落詩攔下一位趁着雪停了上山砍柴的樵夫問道:“這位老丈,請問這深山裏可有人住?”

樵夫很熱心地馬上道:“你是來找人的嗎?我看你是找錯地方了,山上只有一個瘋子。”

譚落詩大喜過望,“那便對了!”

樵夫被吓到了。

譚落詩又抓着他問:“請問他是怎麽樣的人呢?”

樵夫是個實在人,老實道:“這人在這山上住了也有三四年了,我們也不常見到,只是有的時候能聽到他站在河邊唱歌,唱什麽采薇采薇,曰歸曰歸的,也不知道他四年不下山是怎麽活下來的。”

譚落詩大笑,“就是他沒錯了,請問沿着這條路往上就能尋到了嗎?”

樵夫真是被吓壞了,顫聲道:“沒錯,不過他行蹤不定,不一定能找到他。”

譚落詩點點頭,熱切地握住他的手道:“真的太謝謝你了!”

還沒等人家反應過來就走遠了,只留着樵父驚吓地站在原地喃喃道:“怎麽又來了一個瘋子?”

譚落詩怕時間不夠了,加快了腳步,越往山上走越冷,事實上他确實沒什麽衣服穿,不由地摩挲了下胳膊。走了很久,草木也越來越稀疏,就當他覺得是不是走岔了的時候聽到山頭傳來了一陣歌聲。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譚落詩搖頭嘆息:“卿初嫁時,我獨采薇,今露尚稀,又逢葉落,問一句,離人何時歸?”

他擡頭望去,好像看到了寒臨在沖他笑,這一次他沒再說對不起,而是緊緊握住他的手,“寒卿,這一世英名我不要了,我只要牽你的手。”

寒臨對着他笑了,笑着笑着卻又落了淚。

“哈哈哈,好一個離人何時歸。”

一聲灑脫的肆意笑聲把譚落詩從一陣失落中拉了回來,對方身着淩亂,毫不注意打扮,滿目的狂妄,但從他亂糟糟的裝扮中隐約能看出原來清俊的容貌。

一瞬間他以為是寒臨,不由地苦笑,“今天是他頭七的日子,不知道是朕眼花了,還是他回來看朕了。”

那人狂笑,“好狂妄,京都已淪陷,還敢自稱朕的人,難道你是宇文陵?”

“哈哈,若是對着宇文陵也敢如此,先生才是真狂妄。”譚落詩執扇擡手一揖,既不是他禮遇傅西流的态度,也不是他對着宇文陵唯唯諾諾的恭敬,仿佛對待一個久別重逢的朋友般。

“先生可認識淮王寒臨?”

那人這才收了嘲諷的笑,重新打量了下他,傲慢地擡了擡下巴道:“來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譚落詩收了折扇,驀然一笑,“先生請!”

這狂人住的小木屋裏生着火,雖然外面寒風吹着,但屋內卻溫暖極了,譚落詩本來就體寒,臉色凍得發白。這人便給他燙了一壺黃酒,譚落詩接過喝了一口,從胃暖到全身,臉色這才紅潤了起來。

他自來熟地問道:“敢問先生高名?”

這人認真地撥弄這柴火,冷哼道:“姓名有何重要?!”

看來這人有些喜怒無常,譚落詩卻并不在意,溫聲笑道:“雖然你的确比朕先生,但總不能讓朕總是先生先生的叫吧?”

那人不吃他這一套,“哼,亡了國還有心情在這和我胡扯!”

譚落詩也不惱,依舊笑道:“難道亡了國就要哭哭啼啼地嗎?如果眼淚就能證明悲傷,朕可以流淚,但淚水卻是給別人看的。”

那人說不過他,冷哼了一聲,“司無情!”

譚落詩評論道:“司無情,似無情,看似無情卻有情,朕還是叫你先生吧。”

司無情被他氣到了,“你問我名字,說了你還是不叫我名字,還問什麽?”

譚落詩解釋道:“別生氣啊,你想啊,叫你司卿,聽起來像是私情私情的,很別扭,所以還是叫先生吧。朕吃點虧,被你占個便宜。”

司無情把酒壺從他手裏搶過去喝了一口,被他氣得又笑了,“油嘴滑舌,你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譚落詩搖頭嘆氣,“看來朕還是做人太失敗了。”

“為何這麽說?”

譚落詩道:“先生你聰明過人,朕來到這裏找你,拿着寒卿的扇子,你還問朕是來做什麽的,這不是擺明了不願幫朕嗎?”

“哈哈哈,你啊。”司無情又喝了一口酒,又還給他,“看來寒臨什麽都告訴你了,他對你說了什麽?”

譚落詩望着他,眼帶笑意,誠懇道:“寒卿讓朕待先生如同待他。”

司無情感興趣地看着他,“你這麽說讓我有點興趣了,沒錯,他的兵符的确在我手裏,可你打算怎麽求我呢?”

“先生想讓朕怎麽求?”

司無情戲谑地站起來做到板床邊上對着他調笑道:“我要抱你。”

譚落詩表情變都沒變,從容道:“現在嗎?”

反倒司無情有些愕然了,拉下臉來道:“現在。”

譚落詩把手裏的酒壺放到桌上,慢條斯理地解開衣衫,他穿的不多,很快兩件外衣就除去了,司無情按住了他的手聲音冷得結冰,“你為什麽願意做到這種地步?!”

譚落詩笑容不變,“寒卿說了,待你如待他。”

“你!……”

司無情看着他這樣實在不合适,只好給他穿好衣服,碰到肩膀的時候見到幾道沒完全好起來的傷口,不由皺眉道:“有人要殺你?”

譚落詩不以為然地笑笑,“要殺朕的人太多了。”

“可你為何不在乎?”

“他們殺不了朕了。”

“為什麽?”

譚落詩看着他笑道:“因為先生會幫朕。”

司無情搖頭苦笑,“該說你狂呢?還是說你天真呢?你的自信到底是來自哪裏?”

譚落詩卻是喟然一嘆,“因為能勝朕的人死了。”

司無情突然問道:“陛下,你為什麽想要重建大文的盛世?”

譚落詩嚴肅道:“朕是君王,這是朕的責任,只要還有一個信朕的百姓……”

司無情手按在他肩上,逼問道:“說實話!”

譚落詩和司無情四目相對,像是把彼此望進心裏去了,司無情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響。

“我不想聽你虛僞應付別人的話,你不是待我如待他嗎?那就對我說實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