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雖說在身邊時覺得心煩，一旦習慣了有人同住，再回歸一個人時總難免不适應。開始的幾日，沒有人蹲在床頭對着他碎碎念，大俠竟險些要失眠了。這是養成的什麽破習慣，大俠忿忿然內牛滿面。
阿離這個人，會在進屋前大聲喊着我回來啦，會看到黃瓜上長了蟲子而在吃飯時喋喋不休，會因為他洗完頭沒擦幹就要睡覺而唠哩唠叨。在山上的時候大俠總覺得不勝其擾，真的一切都安靜下來了，他才發現自己是渴望着那些的。
那些喧鬧，就像是記憶中兒時的生活，像是普通人的生活。那是他不敢觸及的。有個人在身邊對他說天很藍風很暖、黃瓜很脆、公雞不下蛋，他才真正能參與到這些生活裏來，而不是像個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觀。
真是受不了了。會矯情着思考這些東西的自己，真是惡心的受不了了。大俠開始刻意去忽視那一個月的生活，忽視狹小的房間給他帶來的空洞。在某一天他突然發現自己特意收在衣櫃裏的那身應是屬于阿離的衣服竟不見蹤影。那段日子在他心裏才真正的虛幻了起來，若不是手裏還有那幾顆後來鑒定為難得的補藥的藥丸子，大俠真的可以假裝那一個月從不存在。
殺堂并不是好相與的。大俠從必死的任務中活了過來，多少引得了大人物的一些關注。再派給他的任務，有意無意地提升了些許難度。他不怕試探，照單全收，任務完成的不過不失。阿離有句話說得對，活在算計裏太累。他疲于計較。
為了符合一貫表現，他偶爾會在任務中受些傷。都是看着吓人但其實不太礙事的皮肉之苦。養傷的閑暇裏他有時會想起阿離說的話。并不是刻意回憶，而是突發了感慨，然後發覺是阿離曾經提過。他聽阿離講他只有自己一人時從未多想，事後配合他自娛自樂的行為再去琢磨，總覺得些許憐惜。
這種自欺欺人的行為止于某一次任務。在面對錦衣華裘的目标人物時出手不由得頓了一頓，只因對方神色與阿離有着三分相似。
當他意識到自己正在向阿離靠近時，他已憑着記憶到達了芒山腳下的芒山鎮。他沒有上山，而是找了客棧住下，反複思量他究竟在做什麽。最後的結論是他的情緒被幹擾了。殺手是不能被誰左右情緒的，所以他來解決這個威脅。
一般解決威脅這個短語代表的就是要殺人了。
阿離倒是沒想過大俠會回來殺他。他壓根沒想過大俠會回來，就像他很多年前養過的那只刺猬，放出去玩之後跑的飛快，再也沒回來過。
自打大俠走了，阿離的情緒就低落的很。他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覺，不用再把躺椅搬來搬去，也不用半夜留意着是不是有人疼了需要他安慰，總覺得少了點什麽。連對着黃瓜白菜說話也失去了動力——明明以前那些漫長的年月也是這樣度過的。
他粘苗公子粘得更緊了些，恨不得天天團在他身邊過夜。大夏天的兩個毛球團一起簡直是酷刑，苗公子被纏得頭大，又不忍心拒絕，惆悵地開始大把掉毛。這樣一來二去夏天過去了，秋天也過去了，眼看着就入了冬。
苗公子夏天時毛掉得多了，冬天時沒長回來。冷風一吹就有點感冒，這回阿離團在他身邊睡倒是理直氣壯了。山下的人有冬至時吃餃子的習俗，苗公子饞餃子，磨着阿離做給他。阿離家裏沒面沒肉的，只得拉了苗公子下山去采買。這是大俠離開幾個月來阿離第一回下山，苗公子覺得自己很偉大。
結果一下山就在市集外的客棧門口遇見了大俠。
大俠在鎮上住了幾日，終究還是沒上芒山。徘徊再三，決定回去了，卻在客棧門口撞見了苗公子跟阿離。苗公子把自己裹得粽子也似，見着大俠嘴巴張了兩張，沒說話。提了滿手豬肉白面的阿離頭頂上動了動，一臉委屈地盯着他。大俠呃了一聲，不知道該說點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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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相面似的站了一會，感冒得頭昏腦脹的苗公子受不住了，嗷了一聲拎了阿離手裏的肉就往回走。阿離撅着嘴跟在後面，大俠就跟在阿離後面。大俠總感覺阿離頭頂上又動了動。
這樣前前後後的走了幾段路，苗公子終于崩潰了，扭過頭問大俠你跟着又不說話到底是想要怎樣啊。阿離滿臉也期期艾艾地回頭看大俠。大俠這才看清阿離腦袋頂上窩着兩只拇指大小的鹌鹑幼仔。
我來修籬笆。大俠義正辭嚴地解釋。
苗公子頓時扶額說不出話來，心想你到底有多怨念那片籬笆走的時候就看不順眼這麽多月過去了還不肯放過它。阿離卻是打從心裏開出了花，滿腦子都是太好了大俠不是不許我養，原來大俠是要放養的啊。真是太好了。
晚上苗公子指揮着阿離和了面便回去了。阿離拉着大俠絮絮叨叨，說黃瓜生了蟲子都沒吃上幾根白菜的收成倒是不錯明天剁了餡可以包餃子大雞不知道被哪只小山雞勾搭跑了只剩了雞一只雞在窩裏怪可憐的他以前養的刺猬也不愛在家呆着帶出去放風就再也沒回來。大俠搬了躺椅進屋時阿離扯着他說我還以為你也不喜歡我不願被我養。我會對你很好的，你莫要走。
大俠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這次輪到阿離在裏屋睡床，大俠在外頭睡躺椅。晚間風涼，阿離抱了兩床被子給他，躺椅有些放不下。阿離說要不還是我睡外頭吧，然後被大俠趕進了屋裏。
半夜時熟悉的人蹲在了床頭。阿離看着大俠的臉，眼是眼，鼻子是鼻子，特好看。心裏頭就美滋滋的，像多吃了一大盒杏仁糕。
被盯着的大俠閉着眼睛，嘴角揚起愉快的弧度而不自知。
到這裏可以算是結束了。
再往後故事就沒趣了，所以後續的……慎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