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山上的生活是簡單而愉快的。如果可能的話,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沒什麽不好。某一次下山的時候,大俠這樣想。

大俠是個殺手,不是散漫的個體戶,而是有組織有紀律的那一種。堂裏發布任務的時候,會有傳信人在殺手栖身的附近燃放煙花,是沖上雲霄的銀色花火,在白日并不醒目。殺手見着煙花就要放下手邊的事去尋傳信人,然後得到寫着目标人物身份和期限的名帖。大俠一直很讓負責他的傳信人省心,他除了出去任務就是宅在小樓上,用不着傳信人帶着煙花到處跑。

可是最近大俠也開始讓人不省心了。

大俠往芒山跑得越來越勤快,停留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幾乎是交了任務就過去,連小樓都很少回了。傳信人不得不隔一段時間就上芒山喂一次蚊子。他還沒抱怨呢,反倒從大俠萬年不變的石板臉上看出好大一股子不樂意。以前那個愛崗敬業的好青年到哪裏去了喂?

有了大俠穩固地陪在阿離身邊,苗公子往山下跑的更頻繁起來。阿離疑心他是在躲什麽人,只是苦無證據。大俠不在山上時,他也見過幾次那個沒有胡子和腦子的山神,有一次甚至是在苗公子的院子裏。苗公子黑着臉三句話裏兩句是在趕人還有一句是在損人,可山神愣是毫無所動。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臉皮忒厚。

雞和大白二白做了父母,兩只鹌鹑也平安長大孵出了許多小鹌鹑。黃瓜和白菜每年茁壯生長,阿離從山下買了許多杏子想種杏樹,但是一棵也沒長出來。一切都平淡的恍如昨日,卻又無比令人安心。時間就如同山泉般叮咚流去。

有時候苗公子出去的時間長了,阿離想念的緊,再回來時兩人就會湊在一起蹭來蹭去。每每如此,當天夜裏大俠夢中的苗公子就又要倒大黴了。偶爾大俠還會怨念起一直沒做成的手圍,因為阿離的手還是涼的。不過芒山的每一條小徑他都踏熟了,而且再也沒掉進坑裏。

有了安逸的歸處,有了牽挂,人就開始惜命起來。大俠的劍依舊很快,但他無法做到以前那樣無所畏懼,也無法再毫無怨言的去充當殺堂随時可以丢棄的棋子。他心裏也清楚,此時的他正在體能的巅峰時期,再拖幾年,他的劍就不能保證還有這麽快了。那時候他将無法保護自己,作為一個殺手,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

他伏在樹上,默默等待着一擊必殺的時機。等待的太專注,而忽略了樹枝的搖晃。當他意識到不對,對方已成合圍之勢。螳螂捕蟬。他本該果斷吞毒,卻拼了全力殺出重圍,渾身上下仿佛血人,一點不遜于當初在芒山被阿離撿回去的時候。幸虧蟬跟黃雀也不是全然一夥的,目标人物被大俠殺了,圍剿他的那些人追了幾日,就偃旗息鼓。大俠又多等了幾日,方才确定逃出了追蹤,卻沒有回殺堂,而是在毫無意識之間上了芒山。

如何上山,如何開門,如何面對的阿離他已然不複記憶。也就更不知道他在推開院門見到阿離于是安心的昏過去時,阿離被吓得失魂落魄。已經不是第一次救這個人,上次阿離還能捧着血水笑說這人真能流,這次卻恨不能把自己的內丹渡過去,拼着虛弱一陣,也要他立時傷口得以愈合。

大俠這樣昏睡了三天兩夜,終于睜開了眼,只見阿離紅着眼眶坐在床邊,啞着聲音問,你疼不疼。他伸出手去拉阿離的手,死死地攥在手心裏,心中無比平靜。

稍微能動些了,阿離才停止了寸步不離床邊的日子。大俠從床上下來走到門前,看阿離睡在院子裏的躺椅上曬太陽。大的小的鹌鹑們團在阿離身上,被溫和的陽光撒上一層淡淡的光暈。這樣的景象莫名的讓他暖心。

這才是他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人生。

或許是受了傷的人比平日裏要脆弱,也或許是白天溫馨的一幕打動了大俠的心理的防線,這天晚上大俠竟對阿離提起了他的過去。說起了那些他懷念的但已記憶模糊的日子,說起他曾無比珍視的家。說起恨透了看着他愛着的人在他面前死去的無能為力。

阿離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安慰或者同情什麽的,這個男人并不需要。只是他心裏也鈍鈍的難過,更使勁地縮進大俠懷裏,悶悶地說,別害怕,阿花,我死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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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的話對大俠造成了怎樣的觸動,也不知道他依賴的動作如何堅定了對方某個業已成型的決定。只知道在他說完話後,擁着他的那個懷抱收的更緊。抱着他的男人對他說,我從來不想讓你養我。大俠松了松懷抱,讓阿離能擡頭看着他。然後說,我不需要別人來養。

他說,所以阿離,跟了我吧,讓我來養你。

啊?還沒來得及難過的阿離覺得自己好像被噎住了,十分破壞氣氛的愣了愣,說,可是我是野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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