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那個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麽死的娘一樣,注定是這後宅争鬥的犧牲品!”
聽了她的話,如筝冰冷麻木的心終于起了一絲波瀾,她猛的擡起頭,厲聲問到:“你說什麽?我娘究竟是怎麽死的?!”
看着如筝眼裏重又籠起了憤怒,如婳滿意地笑了一下:“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也活不過今晚了,呵,婆母可容不下一個敗行喪德的兒媳……”
她走近如筝,俯□,就像以前在侯府多少次在如筝耳邊說貼己話那樣,柔聲說到:“你那堂堂崔氏嫡女的娘親,定遠侯府的主母夫人,正是死在我母親的慢毒之下。”說完,她馬上閃身到婢子們身後,得意地看如筝從地上彈起,又被人按住:“我的好姐姐,夜涼風重,我也乏了,雙身子就是不能勞累啊……啊,對了忘了告訴你,大夫說,我這一胎很可能是男孩呢,世子爺可高興了,姐姐,你也該為我高興才是,哈哈哈……”她狂笑着帶人走遠,将如筝關在了沉重的院門內。
如筝一步一頓地走到院內,跪坐在浣紗的屍身旁邊:
“浣紗,活了二十二年,我才知道,原來我是天下第一蠢材!”她擡頭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兩行清淚流在略帶瘋狂神色的面頰邊:“我詛咒天,詛咒地,詛咒害我母女之人,惟願化為厲鬼,報仇報怨!”
深夜的國公府,一片靜谧,廖氏乘着二人擡的軟轎,匆匆趕往松濤苑,風漸起,随風而來的是一片久違的冰涼,旁邊曹家的慌忙着人撐起了傘蓋:
“夫人,下雪了。”
“是啊。”廖氏擡頭看看天:“今年的雪,還真早啊。”
打開松濤苑的大門,兩行羊皮紙燈籠一字排開,廖氏扶着曹家的伸過來的手,下了轎子,尚未站穩,便聽得前方丫鬟一聲慘叫,吓得一個趔趄,好在曹家的機靈,一把扶住她腋下,這才沒有摔倒失儀。
“鬼吼什麽?驚了太太打殺了你!”曹家的怒喝。
小丫頭趕緊上前幾步跪倒在地:“太太息怒,是……是少奶奶她……”
“林氏?她如何了?”廖氏也感到一絲寒意,不禁攏緊了身上的貂裘。
“少奶奶……她,死了。”小丫頭驚魂甫定,指着前方薄雪下隆起的一團:“是用簪子刺喉死的。”
廖氏看向她指的方向,朦胧中只能看到林如筝蜷縮的一個背影,卻沒來由地讓她感到了一絲森森的寒意,廖氏打了個寒噤,嘆道:“她倒是幹淨,省了咱們的事了。”
旁邊曹家的躬身答道:“是啊,還請太太示下……”
廖氏擺擺手:“該怎麽辦,你看着安排吧,莫失了國公府的體面便可,我乏了,回吧。”
風雪中,一乘軟轎,兩行昏燈,晃着晃着,離開了蕭索的松濤苑。
一夜大雪,天地一片幹淨,潔白的雪覆蓋了鮮血,便如同那血,從未流過。
4涅槃(上)
“小姐,小姐!”耳邊熟悉的聲音,将林如筝從一片混沌中喚醒,她撩開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焦急而熟悉的面龐。
“浣紗!”如筝大喊,聲音出口卻黯啞低沉。
“小姐!你可算醒了!”浣紗笑着擦擦眼淚,回頭喊道:“娘親,待月,小姐醒了!”
如筝拍拍昏昏沉沉的臉頰,往事如驚濤巨浪般湧上心頭,繼妹的背叛,繼母的陷害,婆家的刁難,還有……
想到蘇百川,如筝心裏先是一痛,随之而來的是難以抑制的憤怒。
浣紗口中的“娘親”正是如筝的乳母崔媽媽,此時她聽到女兒的喊聲,放下手中的帕子沖倒床前:“小姐,我的好小姐,你吓死奴婢了!”
如筝擡頭,腦袋還有點發懵:“奶娘?”
崔氏聽到如筝這一聲喚,已經止住的眼淚差點重又落下,她心尖尖上的小姐,自十歲被繼室夫人“點撥”了一次之後,便再也沒有叫過她“奶娘”,不過是随丫頭們叫上一聲崔媽媽罷了,此時乍一聽這久違了的稱呼,心裏一酸,便又紅了眼眶:“我的小姐,身子可還有什麽不适麽?”
如筝看看眼前的崔媽媽和浣紗,環視着四周陌生又熟悉的擺設,這是她,定遠侯府二房嫡長女林氏如筝的閨房,正是她多少次心心念念想回而回不得的家。
“如今……是什麽時候?”她喃喃出聲,心內一片混亂,她記得自己仿佛是死了,死在國公府冰冷的院子裏,如今乍然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閨房,看到本該已經離開自己或是被自己連累致死的人,一時還有點回不過神,但朦朦胧胧間仿佛也預感到了點什麽。
“小姐,是未時了。”一旁剛剛走過來的待月身上還帶着藥香。
如筝看到待月那雙漂亮的杏眼,心頭的怒火升騰而起,又強自壓下:“日子呢?”
待月看到自家小姐的目光如兩道利劍一般射向自己,待月心慌又疑惑:“十月……初五,小姐,您已經睡了兩天兩夜了!夫人和二小姐都急死了……”
聽她提到薛氏和如婳,如筝壓下的怒火重又升起,不禁在床上坐直:“沒問你這些,現今是哪一年?”
聽她這麽問,崔媽媽大驚失色:“小姐?您燒糊塗了麽?自然是明德二十二年啊。”
“明德二十二年……”如筝沉吟着,一絲狂喜湧上心頭,現下她已經明白,這是老天看她不甘,讓她重生在了六年前,她還記得自己那次落水,那是在她十四歲生日當天,她和如婳相約到後花園玩耍,卻不知怎麽落到了荷花池裏,十月冰冷的池水刺得她大病一場,幾乎丢掉性命,想到這裏,她不禁又有幾分失落,可惜,不是重生在母親被害之前,現如今薛氏在府中地位已穩,自己要做什麽,不得不緩緩圖之了……
崔氏看如筝臉上陰晴不定,吓得伸手摸摸她額頭,熱度已經褪下,按理說……難道是……
“小姐?”崔氏小心翼翼地開口:“您是不是看到了什麽?落水之時……”
如筝被她一言驚醒,不由得暗笑自己不知足:老天肯給自己這樣一個機會,已是法外開恩,如今的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懵懵懂懂,任人宰割的小女孩了,母親的仇,自己的仇,終究是要算的。
想到這兒,如筝微笑了一下:“奶娘,我沒事了。”她拍拍崔氏的手:“讓你們擔心了,奶娘陪我說說話,浣紗待月先下去吧。”
看她神色平靜,崔媽媽和二婢這才放下心來,浣紗和待月行禮退下,崔氏拿了床尾放着的大迎枕墊在如筝身後,欠身坐在如筝床邊:“小姐。”她猶豫着開口,剛剛那一句試探已經是十分冒險,以往她看出薛氏和如婳的小動作提醒如筝時,總被她以為是挑撥離間,一頓斥責,自己又看不下自家小姐被繼母糊弄算計,屢屢谏言,漸漸地便失了如筝的歡心。也便說的少了,這次還是看如筝自己似乎是看到了什麽,才冒險又開了口。
“看不看到的,又有什麽關系呢?”如筝冷冷一笑,擡頭看着崔媽媽,眼中是和年齡不符的深邃:“不過如今,誰真心對我好,又有誰要害我,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聽了她的話崔媽媽一愣:“小姐,您今天……”
看着崔媽媽擔憂的眼神,如筝暖暖一笑,又恢複了十四歲少女天真清純的樣子:“奶娘,如今筝兒知道,您是真心對我好,還有浣紗秋雁夏魚她們……往後咱們沁園的人自己先要抱起團兒來,日子長着呢……”
“我的好小姐!”崔媽媽雙手一拍:“您可算是看明白了。”驚喜之下,她沒有注意到如筝的話裏,并沒有提到待月。
看着她如釋重負的樣子,如筝甜甜一笑:“奶娘,我餓了。”
崔氏喜道:“好好,餓了就是大好了,粥都在爐子上溫着呢,奴婢這就給小姐盛去!”
看着崔媽媽擦擦眼淚快步走出內室,如筝的笑冷凝下來,眉宇之間帶上了一絲戾氣:好,好,既上天給了我林如筝這樣難得的機會,我必不負上蒼,脫胎換骨,這一世,再不受人擺布,為人魚肉!
思忖間,崔氏已經端來了熬得稠稠的八寶紅棗粥,如筝就着崔氏的手喝下一大口,香甜之氣直沖肺腑,想到前世如婳常常和自己說怎麽怎麽保持窈窕,弄的自己根本不敢沾這些滋補的粥品,連日常飲食都減了幾分,常常弄得手腳冰冷的事,她不禁接過碗,恨恨地吃了個底朝天,擡頭對上崔媽媽欣慰的笑容和浣紗待月驚詫的眼神,不由得又笑自己幼稚,燦燦放下碗,接過浣紗遞上的熱帕子擦了嘴和手,正想睡個回籠覺,門外小丫鬟銀藍的聲音響起:
“小姐,夫人和二小姐來探小姐了。”
如筝臉色一沉,又暗自咬牙忍下,斜倚在迎枕上咳嗽了一聲,故意壓低了聲音:“快請。”
“我的兒!”門外響起熟悉的聲音,如同冰錐直刺入如筝的心,她将恨得發抖的手收進錦被裏,暗念了幾聲“忍”,換上副柔順驚喜的笑容,迎上薛氏焦急的目光,眼中帶着強自壓下的淚意,着實顯得楚楚可憐:
“母親,女兒無能,累母親擔心了。”與前世一樣恭順誠孝的話語,惶恐自責的語氣,內心湧上的情感,卻完全不同了。
“姐姐!”如婳越過薛氏,撲到如筝身邊,拉着她的手細細打量:“姐姐,你可大好了?本來早就想來看你,可是母親說你落水着涼,怕我冒失反倒帶了寒氣過來,如今可好了,你不知,你那日吓死婳兒了!以後可要當心了!”
如筝看着她盈盈含淚的杏目,心內雖恨,卻也暗自佩服她演技高超,怕自己掩飾不住眼中的冷意,她斂下雙眸,低聲道:“累妹妹擔心了,姐姐以後必定當心!”
是啊,正該當心,該萬分當心啊,身邊有你這條美女蛇,如何能夠不當心呢?!如筝這樣想着,收起唇邊一絲冷笑,擡眸看着薛氏:“母親何必親自跑這一趟,女兒已經沒事了,不知是誰多嘴,本不該驚動母親的……”
“傻孩子。”薛氏也坐在如筝床頭:“你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你雖非我親生,卻是我看着長起來的,更何況姐姐當年臨終之時,将你托付給我……”說着,薛氏掏出帕子擦擦眼淚“你這次落水,可吓死母親了,奴才們伺候怎麽這麽不當心,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到了九泉之下,如何有臉面見我那苦命的崔姐姐呢!”
如筝擡頭,細細打量這個自己前世真心依靠親近的美豔婦人,以她現今的目力,已經能夠看出如婳淚眼之下的輕蔑和心虛,但她無論怎麽看,都看不出薛氏慈和的目光下掩着的一顆毒心,見薛氏幾句話便将自己落水歸結到奴才伺候不當心上,生生把一個陰謀變成了意外,如筝心頭湧起一陣恨意,仿佛剛剛喝下去的粥都變成了小小的尖刀,刺着她的肺腑:
“母親言重了,都是筝兒自己不小心貪玩兒的緣故,與奴才們無關。”說完,她輕撫額頭,作出頭昏的樣子,卻從指縫裏偷偷打量薛氏表情,并無意外地看到了她眼睛裏一閃而過的得意,不由得心內冷笑:“本該陪母親多說說話的,怎奈精神不濟,母親諸事繁忙,也為我操勞了這許多時日了,還是請回吧。”如筝撒着嬌,明裏像是體貼薛氏,實則是不想再看她面目。
聽了她的話,薛氏笑着站起身:“是啊,筝兒也要好好靜養才是!我這便帶婳兒回去了。”
如筝欠身:“恭送母親。”
薛氏忽又轉過身,笑道:“看我這記性。”她沖身後招招手,從小丫鬟手裏接過一個提籃:“這是我特地向宮中太醫求來的方子,驅寒壓驚最好不過了,筝兒你趁熱喝了吧。”一邊說着,便打開提籃,從裏面端出一碗還冒着熱氣的湯藥。
如筝微笑着,深棕色湯藥上氤氲着的霧氣在她心中幻化成詭異的圖景,仿佛是自己親娘崔氏臨終鐵青色的面龐,又仿佛是自己前世日漸孱弱,體寒無子的困境。
這便來了!如筝咬牙暗恨,她記得前世就是這次落水之後,自己服了薛氏送來的湯藥,身體奇跡般的迅速好轉,卻在之後幾年之內一直身體虛寒冷,乃至月信紊亂,嫁人後更是五年無所出,想來,便是這碗“奇方”的“好處”了。
想到這裏,如筝接過藥碗,笑的更甜了:“多謝母親為筝兒費心了!”她端起碗一飲而盡:“好苦!”
薛氏看她喝進了碗裏的藥,慈祥的笑了笑:“還是筝兒乖,你妹妹每次喝藥都要去掉我半條命,良藥苦口,今後幾日的藥我會着人送來,我兒可要按時服下啊!”
如筝乖巧的點點頭:“是,多謝母親。”
薛氏微笑颔首,和如婳相攜離去。
如筝微笑目送着繼母繼妹走出自己的院子,唇角微挑,一個甜笑便轉為了冷笑:“奶娘留下,其餘人都出去。”
衆丫鬟不明就裏,迅速退出內室。
如筝幾步搶到屏風後,對着馬桶猛摳喉嚨,幹嘔了幾聲,酸苦的藥汁便盡數被她嘔出。
崔媽媽一邊幫她順氣,一邊落淚,半是為着她終于警醒而高興,半是心疼她嫡女做的如此小心:“小姐……”
“沒事的。”如筝擺擺手,從妝臺上拿了一個空着的白瓷胭脂盒,吐了最後一點藥汁進去,關好遞給崔媽媽:“奶娘,想辦法幫我查清這藥裏的貓膩,我這樣喝了再吐,也不知道有用沒用。”
崔氏點點頭,仔細收好瓷盒,如筝便示意她叫丫鬟們進來。
不一會兒,沁園的四個大丫鬟浣紗、待月、秋雁、夏魚并六個二等丫鬟緋紅、淺碧、绛紫、朱衣、青黛、銀藍便魚貫進入內室站好,本來寬敞的屋子也顯得有點局促了。
如筝側身倚在雕花拔步床的床頭,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碗,漸漸地,內室靜的落針可聞,只剩下如筝撥動碗蓋的聲音,一下一下,敲在衆婢的心頭。
“是誰把我醒了的消息,去禀了母親的?”如筝擡頭,閑閑地問了一句,音調不高,卻帶着丫鬟們陌生的威勢。
待月忐忑着上前一步:“回主子,是奴婢遣了灑掃的小丫頭去禀的。”
如筝掃了四個大丫頭一眼,只見夏魚秋雁都是一副默然的樣子,浣紗則皺了眉頭,如筝不禁心中一暖:浣紗還是這樣貼心又靈慧。
如筝放下茶碗,坐正身子:“還是待月機靈啊。”她笑着看向待月。
待月對上自家小姐的目光,心內一凜:這已經是今日第二次,小姐對她露出這種帶着寒意的目光了。
“機靈是好事……”如筝斂眸:“不過我倒是要問問你這個機靈的丫頭,這沁園,到底是誰在當家呢?”
如筝這話就很重了,吓得待月撲通一聲跪下“小姐!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罷了。”眼前跪着的身影,在如筝腦海裏和前世那個梳了妾侍頭的待月重合在一起,不知怎麽,就讓她覺得意興闌珊:“念你初犯,今次便罷了,從今日起,沁園裏一切事務不經我或者奶娘允許,一概不準外傳,如有違者,莫怪我不講多年主仆情分。”如筝輕聲撂下這麽一句,卻猶如千斤錘,重重砸在衆婢子心裏。
“是!小姐。”丫鬟齊齊跪下,脆生生答道。
“得了,浣紗去慈園回老太君,就說我好了,明日便去請安,其他的各自忙去吧。”如筝揮揮手,崔媽媽忙為她放下帳幔。
如筝重新躺倒在織金繡枕上,舒服地翻了個身,看着帳幔上七彩的流蘇,喧嚣的心重歸平靜,該來的總會來,如今,該好好把身子養起來了。
這樣想着,她又進入了夢鄉。
作者有話要說:重生了,敬請期待後續~
另,感謝小夢給做的精美封面,感動ING~
5涅槃(下)
一覺醒來,已是上燈時分,如筝睜開眼睛翻了個身,不期然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吓了好大一跳。
“喲!”如筝欠起身,眼前的人慌忙躲開,滿臉驚喜:“姐姐,你醒了!”
看到眼前熟悉又透着幾分陌生的面龐,如筝眼裏浮上一絲淚光:“柏兒……”
守在如筝床前的少年,正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林如柏。
“姐!”少年喜的搓搓手,跳上如筝的雕花大床,握着她的手說道:“我下了學,便聽他們說你醒了,姐,你可大好了?”
“好了,好了,累的我們柏兒惦念了,姐姐都好了,你放心……”如筝伸手擦掉眼角的淚:“等了多久了?”
“沒多久。”如柏笑着撓撓頭:“姐姐,都怪我,要是那天我和你們一起去花園就好了,我就可以救你上來……”
聽了他的話,如筝半是感動,半是後怕,一把将如柏攬到懷裏:“說什麽呢,還好那天你不在。”若是如柏也在,說不定她們暗害的目标……想到這裏如筝心裏一顫,不顧如柏掙紮又摟緊了一點:“柏兒,今後姐姐再也不會大意了。”
如柏讓自家姐姐反常的親昵舉動弄了個大紅臉,哼哧了半天好容易掙紮出來:“姐,你幹嘛,我都是大人了。”
看着他故作老成的樣子,如筝“撲哧”一聲笑了:“好了,我的‘大人’今日塾師留的功課可都做完了?”
如柏撓撓頭:“差不多了。”
如筝臉一沉:“差不多是差多少?”
如柏往後縮了縮:“還差兩篇大字。”
如筝嘆了口氣,想到前世的自己從不在如柏的功課上着意,總以為自己父親和薛氏會安排好,直到嫁進蘇府,她才知道,同為公侯府嫡子的蘇百川四歲就請了京師宿儒開蒙,七歲已經讀完了四書,十歲就以恩蔭入了太學,這才造就了京師第一才子的名號,即便是身為庶子的蘇有容,也是早早就入塾讀書了,哪像自家如柏,七歲才正式開蒙,不但如此,漸漸長大後,還不知從哪兒學會了很多京師不入流的富家纨绔的惡習,漸漸為林侯和老太君所不喜,乃至直到前世她被害死之前,林侯還未替十九歲的如柏請封世子,想來也都是薛氏“寵愛”所致。
想到這裏,如筝心中騰起一陣怒火:今生再不能讓她們得逞!
林如柏看着自家姐姐臉上風雲變幻,心裏沒底,抓住她手搖了幾下:“姐姐,素日我的功課都是做好了的,今日因擔心你,便忘了,我這就補上,你別生氣!”
如筝擡頭,看着如柏清澈的眸子,再一次慶幸自己的重生,她笑着拍拍如柏的手:“柏兒,一次做不好功課無妨,重要的是你要記住,你是侯府的嫡子,是将來的世子爺,一切都要比別人強,至少要比這府裏其他的兄弟強才行,你懂麽?”
如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姐,你放心,我今後會于學業上上心的。”
如筝笑着拍拍他頭:“那就好。”
如柏看她笑了,也笑着跳下床:“姐,我餓了,讓奶娘她們擺飯吧!”
如筝笑着點點頭,姐弟二人吃了如筝落水以來的第一次團圓飯,于如柏來說,這不過是千篇一律的生活中一段驚險的小插曲,于如筝來說,卻是人生的一道分水嶺,今生,她再也不要犯前世那些錯誤,她林如筝,要重活一次新的,揚眉吐氣的人生。
飯後,如筝不顧崔媽媽阻攔,堅持親自看如柏把功課做完,才讓夏魚打了燈籠,把他送回了沁園東廂房自己的屋子裏。
不一會兒,慈園老太君的親信韓嬷嬷來探視如筝,告訴如筝老太君本想自己來看如筝怎奈近日食傷,胃疾又犯了,只得遣了自己來探。如筝對着老嬷嬷行了半禮,口稱“不孝”,讓韓嬷嬷帶信,自己明日一定到老太君處請安,讓她不必為自己挂心,又封了賞錢,讓浣紗打着燈籠,親自送了韓嬷嬷回慈園,這才放下一口氣,一松下來,便覺得勞累了。
崔媽媽忙和待月伺候着如筝盥洗完畢,上了拔步床,便催着她早睡。
如筝笑到:“睡了一天,現下反倒不困了,今日上夜的是誰?”
崔媽媽為她掖掖被子答道:“本是待月和夏魚,不過這幾日小姐身子不爽,我叫她們四個都在外屋候着了,屋裏陪着的是待月。”
如筝看了看一旁美人榻上屬于丫鬟的鋪蓋,心裏一沉:“不必,她們忙了這許多天,就在外間榻上好好歇歇吧,我半夜有事再叫人。”
崔媽媽笑到:“小姐體恤了,我這就讓她們回去。”
“不急,都進來說說話也好。”如筝拿起床邊放着的一個青玉福瓜手把件摩挲着,崔媽媽為她端上一杯姜茶:“好,奴婢這就叫她們去。”
不一會兒四婢進了內室,如筝笑着讓她們坐下,挨個從她們臉上掃過:比前世自己記憶裏年輕了,也沒有跟着不得寵的她在國公府時那種郁郁之色,四人裏待月的容貌是最好的,更難得的是還有三分像自己,尤其是那一雙杏眼,笑起來更是像到了五分,也正是這個原因,前世的自己十分寵愛待月,視她為四婢之首,卻沒想到,正是這個自己寵慣了的機靈丫頭,最終成了害死自己的關鍵人物。
如筝輕咳了一聲,放下手裏的茶碗:“白天我說的那些話,大半是說給那些二等小丫頭們聽的,你們別入心。”
婢子們趕緊欠身起來道“不敢。”
如筝笑着擺手讓她們坐下,又接着說:“不過自今日起,咱們沁園上下也該處處當心了。”她低頭,不看各人神色:“以前我還小,凡事都盡靠着母親,如今我也大了,你們當差也有一段日子了,咱們自己園子裏的事,便要自己擔起來,不然還讓母親處處憂心,時時在意,便是我的不孝了,我說的,你們可懂麽?”說完她擡頭看着四人,目中滿含深意。
夏魚和秋雁都是懵懵懂懂,只是點頭,待月咬着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只有浣紗,一雙細長的眼睛看着如筝,臉上帶着一點沉肅,更多的是了然。
如筝對着她微笑了一下,浣紗反倒是一愣,不知一向不喜自己的小姐怎會這樣對着自己甜笑,心裏也是暗跳了幾下。
說完,如筝又想到韓嬷嬷剛剛走時那個探究的眼神,她覺得老太君一定也知道些什麽,想想自己前世一直得祖母庇護,卻始終對靜園薛氏比對老太君要親近一些,乃至常常三五天都不去慈園請安,反倒是如婳幾乎天天去……此次自己蘇醒,老太君不來探,有身子不适的因子在裏面,又何嘗不是為着對自己有些寒心的緣故呢,想到這裏,如筝又嘆了口氣。
“小姐,可是有什麽煩心事?”浣紗試探着問。
如筝愣了一下,笑到:“就是想到祖母的胃疾……”她沉吟着,想于此事上上上心,卻又不知從何處着手。
“小姐……”秋雁猶豫着開了口:“奴婢以前因緣巧合曾經學過一段時間的食療,恰好有個方子便是解油膩,适合老人胃弱的,不知……”
如筝心中一亮,前世的她從不知道秋雁還有這麽一手,可見前世她的确是太忽略身邊人了。
還沒等如筝說話,待月卻先轉向秋雁一頓排揎:“小姐說話,哪兒有你插嘴的份兒,是顯得你能耐還是如何?這可不是咱們難受,你拿幾個野方子碰運氣,老太君可是一品诰命夫人,那是宮裏太醫下方子都要斟酌着辦的,就你那點能耐還想……”她還想繼續說下去,卻看到如筝沉了臉看着自己,忙吞回後半段話,燦燦一笑。
如筝沒有理她,而是轉向秋雁:“你接着說。”
秋雁有點瑟縮的看來待月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說到:“其實奴婢也沒試過,不過這方子裏的東西都是食材,即使是不管用,至少也沒害處……”
如筝微笑了:“無妨,明日你将方子寫下,交給崔媽媽,我自有安排。”
秋雁起身福了一福:“是,小姐。”
此時,梆子響了一聲,已入頭更了,如筝擺擺手:“待月留下,你們都歇了吧。”
衆人行禮退下,如筝看着略帶不安的待月,嘆了口氣,想到她前世所為,自己心裏不是不恨,但幾個婢女裏,就屬她和浣紗跟自己最久,浣紗是崔媽媽的女兒,待月也是崔媽媽的侄女兒,都是武國侯府老人兒之後,現下如筝還不想動她,便垂了眼,輕聲說到:
“你和秋雁,都是一等丫鬟,她和夏魚平日裏敬着你和浣紗,不過是因為你們是從崔府跟過來的老人兒,與她們相比,和我親近幾分的緣故……”如筝沉吟着開了口:“她們年紀小,平日裏你們提點着也沒錯,不過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玩兒打壓争寵的把戲,就別怪我不顧主仆情分了,你自己掂量着吧。”說完,不等她分辨,便擺擺手讓她下去,自己翻身蓋上錦被就寝了。
待月何曾被自家小姐這樣疾言厲色地訓斥過,含着眼淚福了福身,退到外間。
浣紗還在收拾着,見她眼圈紅着出來,知道她是挨了訓了,忙遞上自己的帕子:“得了,別哭了,小姐訓你也是為你好,日後你的嘴也別那麽利了……”
待月正煩着,一把推開她手:“你少來假惺惺,崔府跟來的老人兒就咱倆,我失了寵,正是你浣紗姐姐上位的好時機了,你少貓哭耗子!”說着,自取了被褥躺下運氣,浣紗無語,嘆了口氣,叮囑了夏魚幾句,便回房休息去了。
夜深了,如筝摟着湯婆子縮在厚厚的蜀錦被裏,仍然能感到絲絲寒意,她知道,這是自己多年身體孱弱加上此次落水受寒所致,也許,也有心寒的因素吧。
望着雕花床邊青色的帳幔,如筝久久不能成眠,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不急,不急,她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一步一步走出困境,然後……
孟秋之際,天氣雖寒,較之明德二十八年那個雪夜,卻好的多了。
6請安(一)
一夜淺眠,清晨,被噩夢驚醒的如筝定了定心神,撥開床幔:“浣紗。”
聽到招呼的浣紗馬上走進內室:“小姐,您醒了。”她甜甜笑着:“早膳小姐想用點什麽?”
“不拘什麽,随便弄點簡單的,我還要去慈園請安。”如筝看了看已經大亮的天色,匆忙穿鞋下床。
浣紗趕緊上前服侍如筝穿上緞面棉袍,一邊叫小丫頭擺飯,一邊伺候如筝洗漱:
“小姐,請安的事不着急,老太君今晨使人來傳話,說早上風涼,讓小姐少爺們都午後再去請安呢。”
聽了她的話,如筝放下手巾,嘆了口氣:“到底還是祖母疼人,這樣我就更得去了,等午後你派個小丫頭到慈園守着,老太君午歇起來便馬上來報我。”
“是,小姐,那您快用飯吧。”浣紗拿起釉下彩繪着團花福字的骨瓷湯碗,給如筝盛了一滿碗碧粳粥。
用完早膳,如筝從待月手裏要過盛着自己細軟的箱籠鑰匙,細細盤點了一遍,便仔細收好了鑰匙。
重生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錢財的重要性,前世,成親後為了幫國公府還國庫的債務,她搭上了幾乎所有的妝奁,卻被國公府恩将仇報,若是她還有妝奁,即使是破門而出自梳蟄居,至少也能茍活于世,今生,她不想再犯同樣的錯誤。
待月看着自家小姐把細軟鑰匙收到床頭,想問又不敢問,面露為難之色,如筝看出他的猜疑,卻也懶得解釋。
此時,崔媽媽神色緊張地走進來,如筝揮揮手屏退了正在灑掃的丫鬟們,拉崔媽媽坐在桌邊:
“奶娘,怎樣了?”如筝看她神色緊張,想是有什麽大事。
崔氏看看外面笑鬧着的小丫鬟們,深吸一口氣:“小姐昨日讓秋雁給了我食療的方子,我便将方子和那個東西一起叫老張帶出去找大夫看了……”她用手比了個妝盒的形狀,如筝頓時明白她說的是薛氏送來的藥:
“如何?”
“那食療方子倒是極好的,難得秋雁這丫頭還會這個,倒是那個東西……”崔媽媽臉色一沉:“老張找了幾個大夫都看不出所以然,難得他細心,最後找到一個大藥房坐堂多年的老大夫,才看出端倪。”
如筝知道她口中的“老張”是自己母親的陪房,原來的內院掌事張叔,如今也是唯一既能出府又能信任的老人兒了,她沉吟了一下:“怎麽說?”
崔氏咬咬牙:“那哪是藥,簡直就是髒東西,小姐要是按頓服了,寒症倒是很快就能痊愈,但根本不是寒氣被驅走,而是将小姐整個兒身體弄的虛寒,寒症的症狀自然便會消失,但小姐以後恐怕……”說到這兒,她恨得說不下去。
“便會體質虛寒,月信不調,乃至無子……是麽?”如筝冷笑。
崔媽媽一愣:“小姐……如何得知?”
如筝笑着搖搖頭:“我猜的。”看着崔媽媽半信半疑的表情,如筝笑的更開了:“如今,我和奶娘都知道靜園那位的狠毒心思了,以後防着點便是,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