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她越看越驚訝:膚色雖然還是白皙,卻并非前世那樣的蒼白,臉頰邊健康的紅暈讓他的白帶上了欣然的生氣,沒有了前世時時蹙着眉的表情,如筝第一次發現,他的眉毛居然是标準的劍眉,斜飛入鬓,哪還有半點陰柔之态,朱紅色的薄唇配上略微上挑的丹鳳眼,襯得眼角的淚痣都似帶了三分笑意,看的如筝驚異恍惚。
這麽一注意,更覺得他身上處處都不對,她記得前世的蘇有容衣着只愛淺淡飄逸的衣服,總是是艾綠配月白之類的,而且除了道袍和披風,似乎就沒見他穿過別款的衣服,常常一副快要羽化登仙的樣子,今日外面禦寒的大衣服卻變成了一件绛紫色挑雲紋暗繡的半臂敞衣,衣襟上帶子未系,露出裏面鐵青色交領直身,和腰間束的很緊的皂邊兒同色大帶,足下是一雙皂色皮靴,頭上僅以一支金銀絞絲鑲琥珀的簪子束發,整個人顯得爽利而不紮眼,和前世簡直是判若兩人。
如筝看的心裏疑雲叢生,混忘了自己目光居然死死盯住一個總共也沒見過幾面的外男,好在她坐在角落裏,早間的光線也暗,一時沒人注意到,只除了那個被人死死盯住看的人。
蘇有容目光一轉,碰上如筝略帶出神的目光,有自家嫡兄這個天然發光體在,他自然不會自戀到以為這個小姑娘是被自己的美色所迷。
他輕笑,振袖起身:“世妹,愚兄臉上有什麽髒東西麽?”聲音輕輕地,笑容也輕輕地,如筝的心卻重重一頓,他的聲音不似蘇百川清雅冷冽,而是柔和溫醇,再配上這樣一個戲谑的語氣,和暖的笑容,讓如筝揪的緊緊的心,驟然松了下來:“呃……”
蘇有容見她不解自己的語義,索性坐在她對面的圓凳上:“看世妹你的表情,我還以為早上吃的芝麻胡餅,留了什麽念想在我臉上……”
“撲哧……”如筝聽他用這麽認真的語氣說出這樣一句話,忍不住笑出了聲,又馬上用帕子掩住了嘴:“沒,我看的不是你,是窗。”
一瞬間,前世那個讓她心痛懊悔的蘇三公子的身影煙消雲散,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再回憶起這一天的初見,如筝才恍然大悟:其實所有的事情,從那一瞬,就已經完全不同了。
大盛朝不似前朝禮法嚴苛,雖然對女子的名節還是很看重,但那些類似“九歲不同席”的嚴厲标準早已不再适用,不過雖然這麽說,像現在這樣沒有血緣關系的少年男女同坐在一張八仙桌邊的情形,還是讓如筝感到有些尴尬,好在蘇有容很快便起身回去了,順手拿走了一塊蜜炙櫻桃酥餅,似乎他走過來的目的,便是順走這塊甜點心。
如筝驚訝地看着他坐回淩朔風身邊,在後者嫌惡的目光注視下慢慢吃完了手裏為女客準備的甜點,如筝以手扶額:這不是子淵,至少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蘇子淵。
好像被什麽附體了的蘇有容給如筝帶來的沖擊,讓她暫時忘記了再見蘇百川的錐心之痛和焚心恨意,蘇百川帶着深意的目光卻穿過眼前衆貴女組成的人牆,遙遙落在了如筝身上。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命運卻由此刻,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輪轉軌跡……
想不透,如筝索性抛開心頭的疑惑,收拾心情環視花廳:如婳帶着如棋和表小姐薛瑜還圍着蘇百川叽叽喳喳不知說些什麽,蘇百川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既不唐突也不疏離,如筝卻能從他眼裏看到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味道,六年愛戀,五載夫妻,她對他的一颦一笑再了解不過,現下他眼底沉着的,滿滿都是輕蔑和不耐。
如筝心裏冷笑了幾聲,繞開她們坐到遠處琳琅和霜璟身邊,招呼她們喝茶。
霜璟不知是聽琳琅說了些什麽,對如筝的态度變得和煦了很多:“筝兒丫頭,你怎麽不去蘇家老二那裏湊湊熱鬧?”
如筝瞥都不願意瞥那邊一眼,利落地為她二人斟上茶:“蘇世兄文采斐然,我不學無術,只喜歡小女兒的東西,難不成還能讓他幫我畫花兒樣子?”
霜璟笑看着她:“以前總覺得你唯唯諾諾像個小病貓似的,現在怎麽也變得這麽牙尖嘴利了,算你有眼光,我總覺得那小子不是什麽正神,好,筝兒如今有點兒意思了,我喜歡。”
琳琅笑着飲了一口茶,神神秘秘地低聲說:“你喜歡,何不去求了你娘提親,把她弄回家當你嫂子?我看三少就很好……”
霜璟眉毛一立,伸手撿了半個水晶胡桃仁兒丢到她臉上:“我好心誇你表妹,你卻拿我三哥說嘴,我三哥都快十九了,筝兒才十四……”
如筝聽她們說的不像話,趕緊拿了兩塊糕遞到她們嘴邊:“兩位表姐,饒了我吧,我還是小孩子呢。”嘴裏這麽打着哈哈,心裏卻動了動:若真能嫁到淩家,倒是不錯的去處……
整個盛京的人都知道,淩家除了世代忠良之外,還有一條非常嚴格的家規,便是“男不納妾,女不為妾”,即使是婚後無所出,也只能從親族裏過繼兒子而不能納小妾傳宗接代,為着這條家風,即使是當今聖上,當初在圍獵時看上了淩家嫡出的二小姐,也不得不破例給了僅次于皇後的貴妃身份算作妻室,淩家才同意将女兒送進宮,便是後來生了三皇子的淩貴妃。
只可惜……就連最年輕的的淩三哥也已經快十九了……想到這裏,如筝心裏嘆了口氣,壓下了念頭。
兩塊糕點,并沒有制止琳琅和霜璟亂飛的思緒,霜璟瞟了一眼如筝,低聲說:“也就是說說罷了,你家肯定要和蘇家結親的,筝兒又是嫡長女,蘇家子鴻大哥是庶出,又早已娶親了我看八成筝兒是要便宜了蘇子澈了。”
她說的雖然是笑話,卻也讓如筝心裏一震:前世,不正是如此麽。
勉強壓下心裏的煩悶和恐懼,如筝思索着怎麽引開她們的話題,這對兒活寶卻自己說的膩了,思緒又飛離了如筝:
“說到蘇家……”霜璟笑着瞟了瞟自家三哥的方向:“你看我三哥的樣子不是更有意思?”
見琳琅和如筝不解地看着自己,霜璟笑到:“我家三哥一向不和京師裏所謂才子們深交,又不喜庶子唯唯諾諾,可你看他現在,和蘇家老三有說有笑的。”
聽她提到蘇有容,如筝心裏的疑惑又浮了上來:“我看三世兄,怎麽感覺和以前不一樣了?”
琳琅和霜璟聽了她的話,一起用奇異的眼神看着她:“你可真是大家閨秀不問世事啊!”霜璟揶揄:“你不知蘇子淵三年前那事情?”
“什麽事情?”如筝瞪大了眼。
霜璟故意咳嗽了一聲,剛要開口,卻見照花走進來,到如筝身前一福:“大小姐,老太君傳令,請您和各位少爺小姐即刻到中廳,要開宴了呢。”
如筝連忙起身,帶着如婳如棋如書如柏,招呼着各家小姐少爺向中廳走去。
寬敞的中廳今日布置的十分喜慶:正對着大門的主位兩側擺了幾張桌案,是各家夫人陪着老太君用膳的位子,下首兩側則擺了兩排矮一點的桌椅,是供各家少爺小姐飲宴之用,為怕老太君覺得吵鬧,已經成親的男客們,則由林侯陪着,在旁邊花廳另開一席。
如筝她們緩步走進中廳,按照男東女西,長幼嫡庶的順序分列兩側剛剛坐好,便見各家夫人簇擁着老太君走了出來。
今日壽宴,又來了這許多的親朋,老太君特地穿了帶蟒紋方補的赤色一品诰命常服,雖未着鳳冠,卻精心梳了狄髻,以黑絲絨穿珍珠牡丹花的圍髻箍緊,發髻正中綴着金玉觀音滿池嬌分心,發髻兩側插戴了一對兒金鳳銜珠簪,顯得雍容富貴。
衆小輩看到老太君到了,紛紛起身行禮,口中說着祝壽的吉祥話兒。
老太君慈和地笑着,招手叫衆人坐下,大家待老太君坐定,才按長幼順序陸續就坐,薛氏請示了老太君,吩咐開宴。
13壽宴(四)
衆小輩看到老太君到了,紛紛起身行禮,口中說着祝壽的吉祥話兒。
老太君慈和地笑着,招手叫衆人坐下,大家待老太君坐定,才按長幼順序陸續就坐,薛氏請示了老太君,吩咐開宴。
一時間,各色珍馐如流水般被端上來,侍女們放下菜品,行禮退下,待廳中安靜下來,薛氏派人通知了旁邊花廳裏的林承恩,各家男賓便結隊來為老太君祝壽,一番吉祥話過後,老太君笑着沖他們擺擺手:“行了,你們這些大男人陪着我這老婆子生生悶壞了,趕緊去旁邊吃酒吧,只一樣,可別吃醉了,別忘了夫人們可還在我這裏支着耳朵聽着呢。”
衆人陪着笑了一陣,林侯告罪後陪着客人們出了中廳。
男客走了,薛氏便起身替老太君勸酒,各家夫人笑着喝了,便開始誇贊老太君衣服好,氣色好,兒孫孝順有福氣,老太君笑着,也誇獎了各家夫人。
如筝本正開心吃酒,看着老太君高興,她也真心高興,沒想到不一會兒,話題就轉到了她們身上。
國公府主母廖氏看了下首坐着的如婳一眼,對老太君和薛氏笑到:“幾月不見,婳兒也出落得一表人才了,不知道将來哪家的小子能夠有福氣,把我們婳兒娶回家呢。”
如筝聽得此言,知道廖氏這是在向老太君和薛氏遞話兒呢,擡眸看了如婳一眼,果然見她羞得低頭紅了臉頰,眼睛卻偷偷瞟向蘇百川。
如筝心裏冷笑一聲,看向老太君,老太君還是那樣慈和地笑着,看看如婳:“是啊,婳兒相貌像采茵,的确漂亮。”薛氏聽老太君提到自己的閨名,忙道“哪裏”,衆家夫人又誇了一通。
如筝看老太君笑着,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悅,知道她是為着如婳今日這一身略微僭越的衣裝生氣了,心裏好笑,端了酒杯遮掩住了嘴角一絲笑意。
此時老太君又接着說:“不過,我婳兒還小呢,我老婆子還想多留她幾年……”她若有所思地看看如筝:“我家筝兒倒是正當年,不知你們誰家小子願意來求娶呢。”
聽到此處,如筝心中一震,臉色也白了幾分,趕忙低頭裝作害羞的樣子說道:“祖母,筝兒也還小呢,正想多陪您幾年,這種事情……”不勝嬌羞的樣子逗得各家夫人們笑成一片。
話到此處,老太君想要暗示各家夫人的已經都暗示到了,再多說便略顯急促,失了侯府的面子,笑了一陣,便招呼夫人們飲酒,話題便算是揭過了。
誰料此時老太君左手邊一人揚聲說道:“母親說的正是呢,筝兒我看着就喜歡,正想向母親求個恩典,讓他和我家瑾兒來個親上加親如何?”
說話之人,正是如筝已經出嫁到皇商薛家的小姑母,老侯爺庶出的女兒薛林氏,聽她說的不像話,老太君當場臉色一沉:“四丫頭,你醉了。”
薛氏看到自家嫡母陰沉的臉色,忙讪讪低頭笑道:“是,女兒玩笑過了。”
聽了她的話,如筝心裏也是一陣惡心,先不說她和薛氏姑嫂一家,沆瀣一氣的關系,自家那個姑表兄薛瑾的大名,她又如何沒有聽過呢:此子從小便嬌生慣養,是盛京裏最有名的纨绔子弟,平日裏逛青樓,包戲子,才二十歲家裏便養了幾房小妾,在加上薛家不尴不尬的皇商身份,弄得京師世家裏誰都不願意将自家女兒,哪怕是庶女嫁給他為妻,就這麽耽擱下來了,如今薛林氏居然拿自己作伐,怎不叫她心中郁郁。
好在老太君發話,衆家夫人也是有眼色的,都紛紛說笑話解圍,把這尴尬的境況揭過去了。
如筝擡頭看着上位的衆夫人,若是前世懵懂的她,也許以為這真的只是因為薛林氏醉酒無狀鬧的一出笑話,如今的她又何嘗不知這場好戲是奉何人命所演的呢?先是廖氏出言誇獎如婳,向老太君遞出欲求如婳的意思,如果老太君順水推舟,便皆大歡喜,若老太君如預料般壓下如婳擡出如筝,便由薛林氏出面攪渾水,貶低如筝,若是今日這些話傳出去,讓京師裏各大世家都知道如筝曾經入了登徒子薛瑾之目,還不知要傳出什麽難聽的話來呢!
用心之密之毒,令如筝既恨又佩。
老太君看了一眼下首坐着的各家小輩,對各家夫人們笑道:“咱們光顧聊天吃酒了,到把孩子們都冷落了”說着轉向下首:“你們也說說話兒,老婆子我愛聽。”
薛氏忙吩咐到:“筝兒婳兒,還不趕緊給老太君祝壽。”
由小輩敬酒并送上壽禮,是大盛朝壽宴上的慣例,也是重頭戲,如筝聽薛氏這樣吩咐,便趕緊起身端起一杯酒,帶着自家弟弟妹妹走到大廳正中,施施然下拜:“是,筝兒帶弟弟妹妹們,恭祝老太君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萬祥齊聚,千載無憂。”
老太君欣然到:“好好,你們都是孝順的好孩子。”說着飲下一杯酒。
薛氏也笑到:“筝兒,你們還不把壽禮都呈上來?”
如筝看着她的笑臉,心裏一頓,以往她以為薛氏是真心對自己,對她說的話并不會去多想,但今次看到薛氏的笑容,不知怎麽就覺得別扭,當下略一思忖,笑着福了福:“母親,往年都是女兒第一個奉上壽禮,總是如此,卻也無趣,從今年開始不如我們換個順序,今日……”她狀似無意地看到如婳:“不如就由婳兒先奉上壽禮吧。”
聽了她的話,如婳心頭一喜,馬上又按下,屈膝說到:“大姐姐擡愛了,還是按原來……”
如筝上前拉住她的手:“這有什麽可不好意思的,這是家宴,想來老太君也願意多些新花樣吧。”她擡頭看向老太君,不意外地看到旁邊薛氏眼中有一絲滿意的神色。
老太君看着她們推讓,笑到:“也是筝兒有心了,婳兒你就不要推辭,順了你長姊的好意吧。”
如婳這才福身笑到:“是,祖母。”又轉向如筝:“多謝長姊。”
如筝微笑扶了她一把:“不必多禮,快去吧。”說完便返回座位。
如婳叫過大丫鬟紅绡吩咐了幾句,便垂首立在一邊,如筝端起酒杯,裝作不經意打量四周,只見如柏如書如杉都各自安心吃酒,最小的如楠也纏着乳母要自己喜歡的吃食,淩霜璟正和自家表姐叽叽喳喳說些什麽,淩朔風本就已經十八歲了,再加上行伍出身,看着和在座衆人年齡差距很大,想必無聊的緊,自在一邊吃悶酒,薛林氏的女兒薛瑜正和旁邊如棋叽叽喳喳說些什麽,如棋一副不耐煩又不敢不聽的樣子,如筝不禁暗自慶幸,幸好自己那位混世魔王般的表兄沒有來,不然剛才那一幕,還不知鬧成什麽樣子呢……
視線不經意間晃過蘇百川,卻見他目光含笑看着自己,如筝心裏一緊,好容易壓抑下的憤怒傷感又湧上心頭,不由得臉色一沉,忙轉開目光,卻又對上了旁邊一張笑的意味深長的臉,如筝看着蘇有容略帶戲谑的笑意,心情舒緩了些,唇角也挂上了一絲笑意,低頭夾了一塊桂花糯米藕,細細嚼着。
如筝的表情,全部落到了蘇百川眼裏,他不由得心裏一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得罪了這位久未謀面的世妹,一次兩次都沒有好臉色,反常為妖,如筝冷淡的冰山美人樣子反倒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耳邊響起衆人的贊嘆聲,如筝擡頭看向門口,只見兩個壯健的小厮擡着湯碗大的一個青花瓷盆走進來,盆上如樹般種着的,卻是一枝半人來高的紅珊瑚。
如筝心中冷笑:紅珊瑚本就少見,這麽大枝的更是難得,看來薛氏為了讓如婳出彩,還真是大大破費了呢,只是不知這樣奢侈的壽禮,到底能不能讨得老太君歡心呢。
小厮将珊瑚樹擺到廳堂正中,姍姍下拜:“孫女恭祝祖母福壽雙全,長命百歲。”衆家夫人紛紛贊嘆,有說如婳孝心可嘉的,有誇珊瑚稀世珍寶的,也有誇贊如婳容貌的,如婳臉色微紅,一副愧不敢當的樣子。
老太君笑笑:“好,婳兒有心了,你的壽禮祖母很喜歡。”語氣只是淡淡的。
如筝也陪着笑,心裏說了一句:“果然如此。”老太君是陪着老侯爺經過苦日子的,一向儉省,雖到了晚年侯府境況好了,林侯又孝順,什麽好東西都往慈園搬,但老太君多年習慣不改,仍是喜歡節儉度日,自己的母親崔氏就是因為持家有道而特別得老太君歡心……
想到這裏,如筝不禁疑惑,按理說八面玲珑的薛氏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她擡頭看看薛氏,只見她眉目間不停掃向廖氏,心中當下便了然:今日這出戲,根本就是做給廖氏看的,只是為了老太君的壽禮上讓如婳出彩,便能找來這樣一株珊瑚樹,他日如婳出嫁,還不知要陪送多少稀世奇珍呢?
如筝暗自慶幸,看來自己臨時起意讓如婳首先奉上壽禮,正合了薛氏的心意了,如果廖氏真的明白了薛氏的暗示,而選擇了如婳的話……
如筝不由得暗喜:那自己的願望也可實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雙更,慶祝節操掉一地……
14壽宴(五)
之後,在如筝的推讓下如棋獻上了金玉滿堂的彩瓷擺盤,如柏也為老太君奉上如筝提前為他選好的紫檀鑲蜜蠟的如意,老太君微笑收了,又誇了如柏幾句,接着如書和如杉如楠也分別獻上了壽禮,如筝這才起身來到中廳正中,打開待月手中捧着的一個赤色布包,一邊一一拿出裏面的東西,一邊娓娓道來:
“孫女兒為老太君準備的賀禮是一套繡品,都是我親手所繡,技藝粗糙,倒也應景,望祖母笑納。”說着,便将繡品送到老太君面前桌上。
那是一套繡了百壽圖案的繡品,除了團扇是白羅面子的,其他都是以秋香色杭綢作底,用黑色和彩色絲線遍繡壽字的日常所用小物,手絹,抹額,香囊,荷包,扇套,插屏一應俱全,雖不大,卻繡的精致美觀,尤其是插屏:九十九個各色絲線繡的不同字體的小壽字環繞着一個墨色的楷體大壽字,形制精美,顏色變幻,讓人看了眼前一亮。
老太君捧在手裏一一欣賞了,笑到:“好,好,筝兒的壽禮,祖母很喜歡,這麽精細的繡工,你是花費了多久才繡成的啊,可憐見兒的……”
如筝看老太君真心高興,心裏也是喜滋滋的,笑着搖搖頭:“小小禮物不值什麽,只求能為老太君祈福增壽,便是孫女兒的造化了。”
老太君笑着拍拍她手:“好,好。”
林家的小輩們獻完壽禮,便輪到各個姻親家的小輩敬酒祝壽了,按往年約定俗成的規矩,薛林氏所出的薛瑜先端酒祝了壽,琳琅代表武國侯府也說了吉祥話,然後是淩家淩朔風和淩霜璟,老太君看着他們笑的開懷,又細細問了武威侯夫人葉氏兄妹幾人議親的事情,弄的霜璟也難得紅了臉。接着便輪到了通家之好的安國公府。
不出意外的,蘇百川作為嫡長子先站了起來:“晚輩恭祝世祖母北堂萱茂,壽比松齡。”
老太君笑着擺擺手:“好,快坐下。”回頭向廖氏道:“川哥兒也愈見挺拔俊秀了”廖氏笑到“不敢”老太君又轉向淩夫人等人:“,老婆子我說句倚老賣老的話,你們幾個可別惱,這可真把這滿京師的才子都壓下去了。”
幾位夫人附和着,大家笑了一陣,又靜了下來。
如筝看向蘇有容,應該輪到他敬酒了。
蘇有容微笑着端起酒杯,還未站起,薛瑜身旁的蘇芷蘭卻搶先站起身:“晚輩也恭祝世祖母福壽綿長,萊彩承歡。”
她一言出口,滿室都靜了靜,如筝心裏也是一沉:大盛朝不似前朝嫡庶差距如雲壤一般,按理說蘇有容是兄長,又是男丁,應該是接着蘇百川在蘇芷蘭之前祝壽的,卻沒想到被嫡出的妹妹搶了先,如筝心裏不免憤憤:自家除了老太君首肯的如婳,即使是如柏這個嫡長子,還是排在庶出的姐姐如棋後面才獻上壽禮的,國公府嫡出的小姐卻這樣刻意壓庶兄一頭……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偷眼看了看蘇有容,卻見他面上并無愠色,只是把執杯的手收到唇邊抿了一口,臉上始終是不變的閑适笑意。
如筝心裏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升了起來:她還記得前世的他最重嫡庶之分,嚴守本分的同時也對自己庶子身份心存芥蒂,以至于很少去探望自己的姨娘葉氏,更是在被家族為了嫡子的利益犧牲掉之後一蹶不振,放浪形骸,才被如婳利用來陷害自己的。
可看他現在這樣子,似乎對蘇芷蘭僭越的行為渾不在意,如筝哪能不疑惑?
此時,廖氏起身說道:“芷蘭,怎的如此無禮,你三哥還沒有敬酒呢,還不快坐下!”蘇芷蘭聽了,趕緊低頭坐下,臉色卻絲毫未變,反而帶上一絲得意。
如筝聽廖氏言辭雖厲,語氣卻十分緩和,蘇芷蘭又這樣表情,不由得替蘇有容憤憤不平,誰知蘇有容卻起身,擺擺手:“母親,無妨,芷蘭年幼,一時興起,着急也是有的,都是為了世祖母高興,沒什麽的。”一句話便将蘇芷蘭的僭越行為歸為小孩子不懂事,輕描淡寫地便化解了尴尬。
說着,端起桌上的酒杯,對着老太君遙遙一祝:“晚輩恭祝世祖母生辰快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這祝詞不同于之前各家小輩,都是四字的吉祥話,雖然不甚文雅,卻勝在新穎,仔細品來又很是吉祥,逗得老太君笑到:“好,好,容兒也是個伶俐的,這話兒啊,我看比他們說的都實在,我老婆子愛聽。”說着,滿飲一杯。
如筝知道,老太君這麽說也有為他解圍的緣故在裏面,心裏又是一暖:祖母才真是慈和無比之人。
氣氛這才又活絡起來,老太君繼續問到:“我聽說上次你替你三叔去南邊辦事,遇到盜匪了,沒出什麽危險吧?”
蘇有容肅立答道:“是,幸得家丁壯健,我運氣也不錯,總算能全身而退,累世祖母挂念了。”
老太君笑到:“那就好,想你前幾年出事,那時也是極兇險的,可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是真的,現下你幫國公府打理庶務,聽你母親說是極出色,現下你三叔已經把事情都交給你處置了?”
蘇有容笑到:“世祖母誇獎了,我還小,哪能這麽面面俱到呢,不過是三叔信任,多給了我點歷練的機會,現在大事還都是由三叔和父親大人定奪呢,我頂多也就算個跑腿的。”他說了句俏皮話,又逗得老太君笑了:
“好,好,你兄長于學業上光耀門庭,你在庶務上為尊長分憂,都是好孩子。”
蘇有容微笑着一揖:“世祖母誇獎了,有容不敢。”
老太君趕忙讓他坐下,大家又開始說笑飲宴。
如筝夾了一口琉璃筍絲慢慢嚼着,思緒卻飛的遠了,也許是感激前世的他拼命維護自己的緣故,如筝對蘇有容的事情多了幾份上心,他容止談吐上巨大的變化,讓她心裏疑窦叢生,不由得後悔剛剛沒有抓住機會問淩霜璟三年前到底是什麽事,能讓他起了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難道是他也像自己一樣,死去之後得了什麽難得的機緣,才變成現在這樣子?但如果那樣,前世之事豈不是他也記得?!
想到這裏,如筝不禁紅了臉,偷眼打量他:可他看自己的眼神一直是坦坦蕩蕩的,不像是知道前世之事的樣子,要不要試探他一下?
如筝心中天人交戰之際,不期蘇有容的目光卻轉向了自己這邊,如筝糾結羞澀的表情便全入了他眼,他唇角一挑,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用筷子點了點身前放着的棋子餅,如筝先前還不解其意,待看到上面的芝麻,突然想到花廳裏他逗自己那句話,不由得失笑,趕忙又端杯掩過了。
席間觥籌交錯,笑語喧嘩,待品完湯品,喝了爽口的茶水後,老太君笑着對衆家夫人到:“承恩和采茵孝順,給我老婆子特地請了京城富順班來唱堂會,你們就陪我樂一樂,小輩們就讓他們到園子裏逛逛吧。”說着又轉向如筝:“筝兒和柏兒替我好好招呼着,眼下菊花開的好,但仔細着別貪玩兒涼着了。”
如筝趕忙離座答道:“是,祖母,孫女兒已經令人将花園暖閣兒收拾出來了,裏面的山茶也開了呢,我們到那裏說話。”
老太君贊許地笑笑:“好。”便由各家夫人簇擁着向戲樓走去了。
如杉因為身體尚未恢複,向衆人告了罪回荷香小築去了,如楠則因為太小,也被乳母抱回了靜園,如筝則帶着衆家少爺小姐向後花園暖閣走去。
到了暖閣,下人們已經将茶水小點擺好,如筝招呼着貴女們坐下吃茶,如柏則招呼淩朔風等幾人。
因老太君她們聽戲時間要很長,如筝怕衆家小輩們枯坐無趣,便命人找了紙牌,雙陸,圍棋等等布置在暖閣裏,琳琅剛一坐定便拉着霜璟打起了雙陸,還拽了如筝計分,如筝無奈,只好笑着吩咐照花和浣紗好好照料着,自己陪着兩位大小姐玩兒,如書也湊熱鬧在旁邊瞧着。
如婳則拉了薛瑜如棋拿了紙筆畫暖閣裏的牡丹,時不時便傳來一陣笑聲,如筝瞟了瞟她們那邊,見如婳時常不經意地将畫作舉起,沖着蘇百川的方向欣賞,如筝知道她一向于畫技上十分自負,不過在蘇百川這個大才子面前班門弄斧,不知是不是明智之舉呢?
如柏招待着少爺們飲茶聊天,又問了蘇百川一個學問上的疑惑,蘇百川倒是仔細答了,淩朔風呆着無趣,看了看旁邊的圍棋盤,對蘇有容到:“蘇子淵,怎的,手談一局?”
蘇有容捧着茶碗笑到:“棋藝不佳,不敢獻醜,我二哥是國手,叔罡兄不如找我二哥下棋。”
淩朔風瞟了一眼蘇百川:“子澈棋藝太佳,走一步要算計三五十步,和他下棋太累,還是你棋風對我心思,別廢話,過來下棋。”
蘇有容搖搖頭,嘆了口氣放下茶碗:“我懂了,你是怕我二哥贏你,專找我這不如你的來欺負,你豈不知和臭棋簍子下棋越下越臭的道理?”說着慢慢踱到棋盤邊。
淩朔風失笑:“找你下棋,這般廢話多!趕快坐下!”
15壽宴(六)
如筝聽他們說的有趣,也偷偷笑着瞄向棋盤那邊,卻見淩朔風也不推讓,直接執黑先落了兩個子,如筝不由得心裏大驚,她知道淩家世代簪纓,對子女武功謀略上的教育十分上心,俗話說棋盤如戰場,淩家的人詩書畫可能欠奉,于棋藝上卻一向不弱,如今淩朔風這麽傲氣的人,卻主動在棋盤上擺了兩子自認棋藝不如蘇有容,到真真讓她吃驚了,她記得前世蘇百川擅長文賦棋藝,蘇有容則工于詩詞音律,不記得他棋下得好……想到這裏,她又多瞄了幾眼,雙陸分便記錯了,還是如書小聲提醒了她,她才拉回思緒。
崔琳琅小聲笑到:“你們看看,我說筝兒是長大了,眼見也懂得偷看了,從實招來,是不是偷看蘇子澈了?”
如筝怕她誤會,趕緊搖頭:“沒有,我剛看淩三哥……”她話還沒說完,琳琅便“撲哧”一聲笑了,捅了捅霜璟:“你看,我說筝兒看上你家三哥了吧。”
如筝憋了個大紅臉:“不是,我是看三哥和蘇世兄下棋好玩兒……”
琳琅和霜璟看她尴尬的樣子,得意地一陣竊笑:“好了,別惱,逗你的。”霜璟放下手裏的棋子,品了口茶笑到:“說到我三哥,還真是奇怪,這次自淦城回來,突然和蘇子淵走的很近,兩人常常下棋聊天,也不知蘇老三是哪裏入了他的青眼了。”
如筝看她提到蘇有容,趕緊接了話題問到:“霜璟表姐,剛剛你說蘇世兄三年前的事情到底是什麽啊。”
淩霜璟笑到:“那個啊……”她神色突然正了正:“說起來,倒也不是什麽好事呢。”她壓低了聲音:“三年前,也是這樣臨近冬天的時候,蘇子淵不知道沖撞了什麽,突然發狂跳進了他家後花園的池子裏,池水冰冷,他又不會凫水,撈上來就沒氣了,蘇家便操持為他發喪……”如筝聽了大驚:“啊?!”
霜璟神秘兮兮的接着說:“誰知道就在停靈的第一天晚上,因為他是庶子,又一向不得寵,親眷們意思意思就散了,只剩下下人們守着,誰知到了三更天,他突然坐起來喊渴,下人們吓得四散奔逃,他卻沒事一樣自己下了靈床,倒了茶吃起來,待廖夫人帶了道士和尚到時,他沒事人一樣和嫡母說說笑笑,護國寺的法師也說并不是詐屍什麽的,讓請了大夫來,最後大夫來看了也沒什麽大事,只是有些受寒發燒,養了幾個月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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