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說着便深深福下:“只是,要辛苦表哥了。”

崔明軒見她說着說着激動起來,趕緊起身将她扶起:“不過是逗一逗你,哪至于就這樣……”他嘆了口氣:“你也是不易,罷了,都交給我吧,必不讓你吃虧就是了。”

如筝這才燦然一笑:“嗯。”

說了正事,又和舅舅聊了一會兒,如筝眼見天已經全黑了,便婉拒了舅舅留飯的好意,帶着浣紗夏魚悄悄回了定遠侯府。

馬車一直走到內院角門邊,如筝下車帶了兜帽,也不打燈籠,悄悄返回了沁園。

一進屋,崔媽媽便念着佛迎上來:“我的小祖宗,撂下一句話就跑出去,這麽晚才回來,這是去哪兒了啊?!”

如筝笑着拍拍她手:“奶娘莫急,等我慢慢給你說。”又看了看裏屋:“沒人來找我吧?”

崔媽媽似終于放下心,嘆了口氣:“還好,小姐一走我就叫秋雁裹了被子在裏屋裝睡,只是傍晚時候四小姐來了一次,我說小姐累了睡下了,她便走了,其它沒人來。”

如筝笑到:“她定是怕我心裏別扭,來陪我說話兒的。”說着沖夏魚到:“你去把今天下午新作的茯苓糕撿一匣子給四小姐送去,就說我沒事,讓她別挂念,明日再來說話兒。”

見夏魚應着下去了,如筝才脫了鬥篷,坐下端了杯茶,笑到:“我到舅舅家去了。”

崔媽媽聽了,先是一愣,又微笑着嘆息:“奴婢原不敢說的,小姐您以前真的是錯怪舅老爺了。”

如筝點點頭,正色到:“是,我現在都明白了,舅舅他們是真心疼我和如柏,所以今日我去就是為了探探舅舅的病情,再者也請大表哥幫我辦了件事情……”

接着,如筝便将開鋪子的事和崔媽媽細細說了,崔媽媽也是憂慮東夷貨物銷路,卻也沒有出言勸阻如筝。

忙了一晚上,如筝甜甜的睡了,重生以來,第一次有了踏實的感覺。

18籌謀(下)

第二天清晨,如筝還如往常一樣早早收拾了動身前往慈園,路過回廊時,看到如書已經等在那裏了。

如書上前和如筝見了禮,便神秘地笑笑:“大姐姐,昨晚睡得可好?”

如筝不解其意,笑到:“不錯,怎麽了?”

如書沖丫鬟使了個眼色,拉了她的手自在前面走着,看丫鬟們會意遠遠跟了,才笑着開口:“昨兒靜園鬧了半宿,大姐姐真是好睡,竟然一點都沒聽見。”

如筝心裏一凜,臉上卻還是淺笑着:“我的沁園離得遠嘛,到底是怎麽了?”

如書笑到:“父親他們從宮裏回府的時候,如婳坐的車軸斷了,她磕了頭,昨兒回來本就晚,又請大夫鬧騰了半宿,如今靜養着呢,據說連老太君的慈園都亮了半宿燈呢。”

“哦?”如筝愣了愣,她不記得前世有這一碼子事,不過也許是前世她根本無從得知。

“那不如,我們請完安去探探她吧。”如筝笑到:“姊妹之間也要互相關心才是。”

如書笑到:“正是這麽說呢,我也正想去探她。”

兩人說笑着向慈園走去,如筝心裏卻暗自思忖起來:前世自己就是吃了消息閉塞的虧,今世自己差點又忽略了這一點,連離靜園更遠的荷香小築都知道的如此詳細的事,她的沁園卻無一人聽到風聲,可見她在府裏的耳目還不如外來的徐姨娘,這件事到是提醒了她,該上心了。

一進慈園,韓媽媽便遠遠的迎了上來,小聲說道:“二位小姐,老太君昨夜歇的不好,尚未起身,二位小姐暫且等候一會吧。”

如筝笑着行了半禮,道:“多謝嬷嬷提醒,我和書兒到廂房去等。”說完便在跟着的浣紗耳邊說了幾句,攜了如書的手,自到東廂房烤火聊天去了。

約莫坐了大半個時辰,老太君身邊的張嬷嬷進來告訴如筝,老太君已經梳洗完畢,可以請安了。

如筝帶着如書走進院子,正好看到浣紗帶了秋雁進來,如筝問了秋雁幾句,拿了她手裏提着的小食籃,走進了主屋。

裏間老太君正斜倚在榻上閉目養神,看到她們進來,笑着就要起身,如筝趕緊走上去說到:“祖母沒歇好,便躺着吧,我和書兒給您松泛一下。”

說着,對如書使了個眼色,自己坐在老太君床側,除了手上的镯子為她慢慢揉着額頭和眉間幾個舒緩的穴位,如書則學着如筝除了首飾,跪在腳踏上為她輕輕捶着腿。

淩氏太君似是十分受用,緊皺着的眉頭漸漸舒緩開,唇角也浮起了笑意:“還是你們兩個丫頭貼心,祖母真沒白疼你們。”

如筝笑到:“您覺得好些了就好,祖母能讓我們這樣孝敬您,也是我和書兒的福氣,只盼着祖母好好保養身體,讓我們多孝順您幾年,就是我們的功德了。”如書也笑着附和。

老太君睜開眼,看着如筝笑笑,又轉向如書,嘆道:“書兒丫頭,怎麽跪在地上,膝蓋受涼可怎麽好。”

如書笑着手上卻未停:“無妨的祖母,我跪在腳踏上了呢,坐着使不上力。”

老太君愛憐地看了她一眼,揚聲喚入燈影,道:“你們都是怎麽當差的,四小姐跪在木頭上也看不到麽?”

燈影連忙跪下稱不敢,又向如書告了罪,給如書拿了厚厚的錦墊墊上,如書謝了,也不說什麽,繼續給老太君揉着腿。

又過了一會兒,老太君舒展了一下,坐起身,讓如筝如書坐了,笑道:“兩個小囡囡手法真好,老婆子我身上舒泛多了。”

如筝笑道:“那就好,祖母不如傳早膳吧。”

老太君擺擺手:“算了,一點胃口都沒有。”

如筝勸到:“熬夜本就傷身,如何再能不用飯呢。”說着打開一旁的食籃試了試溫度,拿出一個青花小碗盛了一碗遞到老太君眼前:“孫女兒讓秋雁做了熬夜之後補身的湯品,最是清爽開胃了,祖母試試吧。”

老太君看如筝手裏的湯,清澈的湯水裏銀色的雪耳如蓮花綻放,碗底上沉着幾枚花生,湯面上飄着白色的菊花花瓣,清香撲鼻,看着就勾人食欲,老太君微笑着嘗了一口,感覺因熬夜傷神而麻木的舌頭似又活了,不由得慢慢把一碗湯喝完,又用了片荷葉餅,胃裏頓時舒服了許多。

如筝看她進的香,也高興地不得了,笑着幫她擦了手,又依偎在她身邊:“好祖母,這才乖嘛~~”

老太君笑着揉揉她發髻:“小猴子,剛正經了一會兒就又猴兒起來了,你看書兒多文靜。”

如筝看着如書笑笑:“這樣多好,您又有大家閨秀的孫女兒,又有皮猴子孫女兒,這才不無聊嘛。”

老太君也笑:“好,都好。”言語一頓,看着東南方向嘆道:“若是都像你們這麽貼心,就好了……”如筝知道她說的是靜園如婳,也不接茬,只是拉着如書和老太君說笑。

老太君看着如書,笑到:“一轉眼,書兒也長這麽大了,以後你也要常來,看着你們這般如花的小姊妹,我老婆子也好像年輕了幾歲呢。”

如書笑着應了:“是,書兒也一直想能在祖母膝下盡孝呢,只是之前年紀小不懂事,怕煩着祖母,後來祖母不傳也不敢貿然來擾祖母清淨,幸而大姐姐友愛,知道了我的小心思,帶我來,這才能在祖母眼前略盡心意。”

老太君見她言語得體,又歡喜了幾分:“筝兒懂事,你也是極好的,以後多來,即便你大姐姐有事,你也可自己來,不拘時辰,過來說兩句笑話兒我就高興了。”

如筝也趁勢笑到:“我看書兒懂事誠孝,真不像個十二歲的小妮子呢。”說着,對如書笑着使了個眼色。

如書看她目視正北,知道她是想到了荷香小築,心下了然,笑着低下頭羞澀道:“大姐姐忒誇獎了,書兒略微知道點孝道,說到底還是母親素日所教,姨娘也常常跟我說……”說到這兒,她又趕緊住了口,略帶忐忑地看着老太君:“孫女兒失言了。”

老太君笑到:“無妨,你是你姨娘帶起來的,說到底,還是她功勞大些。”

如書趕緊起身肅立,口稱“不敢”。

老太君笑着讓她坐了:“你姨娘也是大家出身,放在一般官宦人家做個正室主母也是綽綽有餘的,現在這樣,真是有點委屈了,好在她是個通情理的,這樣柔順不争的性子,才能當好世家大族的妾室。”她似是想起了什麽,轉向如筝:“當初你母親倒是很喜歡她,曾經還想把她升為貴妾呢,阿衡喜歡的,必也是不錯的女子,她們住的偏僻,筝兒你也可偶爾去看看徐氏,若是有什麽需要,你再回我便是。”

如書趕緊起身跪倒:“孫女兒和姨娘能得祖母惦記已經是愧不敢當了,我們一切都好,母親也極周到,荷香小築的吃穿用度從來都只有富餘沒有不夠的,老太君放心。”

老太君看她跪了,嘆道:“你這孩子,好好說話兒跪什麽呢,筝兒趕緊把你妹子扶起來。”

如筝笑着應了,拉起如書,又幫她撣了撣裙子上的土,對老太君笑到:“她這是得您關心,感動的腿都軟了呢。”

老太君又是一陣笑。

如書也笑了,趁老太君不注意,給了如筝一個感激的眼神。

祖孫三人說笑着,外面小丫頭來報,說是夫人到了,如筝和如書趕緊起身,肅立到門口。

薛氏進到裏間,如筝和如書行了禮,老太君讓她三人坐下,接着閑話。

薛氏道:“筝兒和書兒來的到早,我剛剛在院裏就聽見裏間老太君笑得開懷,想來是你們二人的功勞了。”

如書聽了她的話,心裏一凜,臉上的笑便僵了幾分,如筝則起身福了福,貌似無意的将她擋在身後:“母親誇獎了,女兒們不敢居功,只是素日母親常常教導咱們,要多在老太君膝下盡孝,又以身作則,女兒們也是學着母親行事。”

薛氏聽了她的話,臉上笑得更慈和了:“好,你們都是好孩子。”又長嘆一聲:“不像你妹子,無端讓我憂心,若如你們這般便好了。”

老太君笑到:“婳兒還小,你不必憂心,頭上的傷可無礙麽?”

薛氏笑着欠欠身:“累母親挂念了,都是皮外傷,只是她膽子小,昨日真真是驚着了,現下還有點低燒,故而也沒能來給您請安,早上還特特叮囑我,要給老太君告罪呢。”

老太君笑到:“她也是孝順孩子,可憐見兒的,讓她好好歇着吧。”

薛氏笑着應了,又道:“還有一事,請母親示下,除夕家宴,在哪裏擺呢?”

老太君笑到:“這是小事,你自做主便可,不拘哪裏,方便暖和,一家人說說笑笑的就好。”

薛氏笑到:“那媳婦看花廳倒是還算合适,離慈園也近,到時候回來守歲也方便,不知母親意下如何?”

老太君點點頭:“很好,你安排吧。”薛氏笑着應了,又叮囑了如筝幾句,轉向如書到:“你送去的跌打藥膏,婳兒用着很好,讓我謝謝你呢。”

如筝看着薛氏笑的慈愛,心中一動,又以笑意掩了:“說到婳兒,不知她現在如何了?不如我和書兒請了安便去看看她,母親意下如何?”

薛氏笑到:“她若是知道你們這麽上心她,定會感動舒心的,不過現在她發着熱,大夫囑咐了不能着風,也怕病氣過給了你們,故還是算了吧,等我回去會把你們的好意帶給她的。”

如筝如書趕緊福身應了,薛氏便轉身出了慈園。

又過了會兒,老太君乏了要補眠,如筝和如書便告辭出來,并肩向沁園方向走去,待行至沁園門口,如筝回身正色到:“書兒進來,我有話說。”說着便轉身進了沁園。

如書何嘗見過如筝這樣嚴厲,忙慌張跟了進去,姊妹二人進了裏屋,屏退了下人,如筝看着惴惴不安的如書,嘆道:“你給如婳送跌打藥,和徐姨娘商量了麽?”

如書一愣,搖搖頭:“沒有,我自己遣人送去的。”

如筝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是自作主張,若是姨娘知道,定不會讓你如此行事。”

如書不解,皺眉問道:“我是好心,難道……”

如筝凝眸看了她一眼:“我不管你是不是好心,此事你辦的大大不妥。”見如書還雲裏霧裏,如筝嘆道:“昨夜之事,母親除了回禀了慈園,就連挨着靜園的我這裏都不知情,荷香小築又是如何得知的?”

如書咬咬唇:“是姨娘……”突然好似明白了什麽,容色大變:“我果然是糊塗了,大姐姐……”

如筝搖頭拍拍她手:“明白了?你這樣清晨便送了藥去,不是明擺着告訴母親,她院子裏風吹草動,姨娘都了若指掌,再說,如婳最重容貌,你送藥膏過去便是告訴她你已經知道她摔傷了臉,她如何能不氣?今日母親特特提起你的藥膏,一是點撥你,二來,也是為了在老太君面前給你姨娘下……”她想說“下蛆”又覺得不雅,便閉了嘴。

聽了她一番話,如書差點哭出來:“大姐姐,那可怎麽辦啊?我……”

如書安撫地拍拍她手,略一思忖,緩緩說到:“無妨……老太君慈愛,雖然這次如婳動靜鬧得太大了點,她老人家下午歇過來還是會去探她的,你就去慈園到靜園途中等着,裝作偶遇老太君,然後跟着老太君一起去,到了以後,你就說……”她細細想了想:“就說夜間淺眠,聽到靜園喧嘩,忙派了小丫鬟去探,得知是如婳摔傷了,早間放心不下便派人送了藥,還要點出姨娘并不知情……”

如書急到:“是,我便說姨娘斥責我辦事不穩妥,不弄清楚藥性便送了藥可以麽?”

如筝沉吟着說道:“甚好,你順勢還可以要回藥膏,以免如婳趁機……”她沒有點明,如書卻已經明白了:

“大姐姐,我都記下了,可……這樣母親會信麽?”

如筝看她吓得一雙盈盈大眼泫然欲泣,笑着拍怕她頭:“別怕,沒事的,母親信不信不重要,老太君信了……便可以了。”

如書略一思忖,點點頭:“書兒明白了。”又起身屈膝,深深的沖如筝福了福:“大姐姐教誨,書兒感激萬分。”

如筝忙摻起她,又細細囑咐了幾句,送她出了沁園。

晚間,如書依如筝之計,随老太君去探了如婳,巧妙的把話都說了,察言觀色下,果然看到老太君眉間略舒展了些,又要回了藥膏,陪老太君略微坐坐,又送了她回慈園,這才放心地回了荷香小築。

老太君和如書剛走,如婳便斂了笑容冷下臉,對薛氏賭氣到:“如今什麽阿貓阿狗都敢來笑我了,我不過是擦破了點皮,她便上趕着來看笑話,若是哪天我死了,她必是要額手稱慶才痛快呢。”

薛氏聽她說的不像話,呵斥道:“嘴裏胡說什麽不忌諱的呢!”她看如婳縮了縮脖子,泫然欲泣的樣子,又心疼地把她摟在懷裏:“你是侯府嫡女,何必跟她一個小小的庶女置氣?”

看如婳在自己懷裏哭得傷心,薛氏又嘆道:“她來探倒是小事,我只不放心,她今日說的這些圓場的話,如此精細得體,老太君都信了□分,這樣的話,她這個年紀必是說不出來的……”

如婳好容易止住哭,恨恨說到:“還能有誰,必是她那個賤人姨娘教的。”

薛氏嘆道:“你這孩子,都多大了還沒點閨秀樣子,賤人這種詞也是你該說的?”又嘆到:“若是徐氏說的,到不怕了,不過我聽着卻不像……”說完,她揚聲喚過貼身媽媽虞家的:“去,打聽打聽今日早間四小姐從老太君那兒出來,去了哪裏了?”

虞媽媽領命下去,薛氏又摟着如婳溫言安慰了許久,待她睡下了,才起身出了裏間,正巧虞媽媽走進來,低眉順眼的行了禮,小聲說道:“夫人,奴婢打聽清楚了,四小姐早間回來後,跟着大小姐回了院子,坐了小半個時辰才出來,聽院子裏灑掃的小丫頭說,似乎像是哭過……”

薛氏心裏一沉,揮手叫她退下,多日來萦繞在心裏的奇怪感覺又浮了上來,她隐隐覺着,自己那個一向老實聽話近乎愚蠢的繼女,似乎變得有些不同了……

她不想輕舉妄動,決定還是再看看,便壓下心思,歸攏起過年的事務來。

19新年(上)

進了臘月,日子便一天緊似一天,才剛剛喝過臘八粥,拜了竈王爺,各院就又忙着灑掃,除舊布新,轉眼便祭了祖先,家塾也放了假,各院貼了門神窗花,年味兒便足起來了。

轉眼,便到了除夕,午後定遠侯林承恩也放了年節假,早早便到了慈園陪老太君說話,未申相交的時候,少爺小姐們便陸續都來到了慈園,一時間老太君的屋子裏笑語喧嘩,好不熱鬧。

申時三刻,老太君在衆兒孫的陪伴下來到了中廳,因庶出的長房大老爺和三房三老爺都在外地做官,節下只派人送了節禮來,故今年陪着老太君過年的只有嫡出的二房。

老太君攜着衆兒孫坐定,因是家宴,便也沒分席,而是按長幼圍坐一桌,不一會兒各色菜肴端上,觥籌交錯間,一家子人無論對盤還是不對盤的都說說笑笑,其樂融融,老太君看着兒孫們一團和氣的樣子,滿意地笑了。

待菜品上齊,薛氏趕緊起身為老太君布菜,宋、徐二位姨娘也侍立在一旁幫忙,老太君笑到:“采茵,你也忙了一年了,還守這些勞什子規矩作甚?讓丫鬟們來就行了。”又笑着轉向兩位姨娘:“你們也歇歇,大年下的,讓丫鬟們在旁邊開一小桌,你們也吃酒聊天去。”

三人應了,又謝了老太君體恤,薛氏便淨了手坐在老太君旁邊,指揮丫頭們布菜。

菜色豐盛,如筝吃的也香,只可惜陪笑陪得太累,撤了膳便不願再動,偎在老太君身邊看如棋和如婳打絡子,她不得不承認,如婳真的很聰明,學什麽都快,相貌又好,自己前世活的那樣糊塗,在旁人看來,必是大大不如如婳的吧,怪不得蘇百川……

想到這裏,她搖搖頭,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壓下,透過半扇開着的窗子笑看着外面如柏帶着如杉如楠放煙花,金黃的煙花在天空中炸開,如筝突然想起,這是自己重生後的第一個新年,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但很多事情,還是按照前世的軌跡進行着,今生自己能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還是未知,但既然已經邁出了第一步,就絕不能再回頭,絕不能再認輸……

這樣想着,如筝又往老太君身邊偎了偎,聞着她身上令人沉靜的檀香味道,昏昏沉沉地合計着這幾個月間發生的事情。

待堂屋裏的西洋鐘打過十二響,衆人又圍坐在堂屋裏吃了扁食,小輩們依次給老太君和林侯薛氏磕過頭,便踹着裝滿金銀花锞子的荷包各自回院去了。

走在夜間的侯府,如筝吸了一口沁涼的夜風,看着前面自家父親和薛氏并肩前行的背影,旁邊叽叽喳喳的如婳,奶娘懷裏睡熟了的如楠,還有沉默的宋氏如棋,身後不遠處,是如書和如杉清脆的聲音,不知在争執着什麽,偶爾還有徐姨娘溫柔的聲音随風飄來。

如筝吸了吸鼻子,看看身側的浣紗和待月,苦笑着看看昏昧的夜空,娘親的面龐又浮上了心頭,潤濕了眼底,就在此時,一個略細卻有力的臂膀從後面挽住了她的胳膊,如筝驚訝回頭,對上的,是如柏眉眼彎彎的笑臉:“姐姐,今日我陪你回沁園。”

如筝微笑,又蹙眉,前後看看,才發現早已過了靜園,徐姨娘她們也去的遠了,周圍就只有如柏和自己,便笑到:“你不是應該回外院去住麽?”

如柏笑着摸摸鼻子:“今兒過年嘛,我陪你。”看如筝不放心的樣子,他又笑:“別擔心,祖母允了的。”

如筝這才放下心,任他挽着,姐弟二人回到了沁園。

入了堂屋,如筝帶着如柏給崔氏上了香,在心理默默祝禱着母親保佑自己和如柏平安遂願,報仇雪恨。

秋雁走進來,告訴如筝已經把如柏的被褥安排在了主屋旁邊的暖閣兒裏,炭火也升上了,如筝回頭看看昏昏欲睡的如柏,心疼他學業辛苦,便趕着他去睡了。

回到堂屋時,沁園上下伺候的丫鬟們在崔媽媽帶領下給如筝拜了年,如筝笑着一一賞了,便帶了值夜的浣紗秋雁回了房。

一進屋,秋雁便從貼身衣服裏取出一封厚厚的信,交給如筝:“小姐,這是武國侯府表少爺晚間命人送來的,說是節禮。”

如筝趕忙拆開看了,除了舅舅一家給自己和如柏的平安家書,便是厚厚的一打房契,貨品清單和掌櫃夥計的花名冊,末了是一張小條子,上面飛揚的行書帶着崔明軒特有的風格:“過年開張,生意興隆,忙前跑後,紅包拿來。”

如筝“撲哧”一聲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她把房契收好,信則放在了枕頭底下,命浣紗給自己松了頭發,梳洗睡了。

一夜好眠。

又是一年了……

轉天便是初一,小輩們還賴在主屋陪老太君嬉笑,薛氏便忙開了阖府到護國寺祈福上香的事情,這護國寺是盛京第一大寺,因本朝太祖平亂開國之時曾經得寺僧相助,故欽賜護國寺寺名和國寺地位,每年的正月初一,都是皇家上香的日子,按例要清場不許官宦百姓進入,從初二開始,允許京內官宦人家入寺祈福上香,一直到初十才允許普通百姓進入,往年林府怕亂,都是初五之後才去,今年如筝如婳接連出事,老太君也疑心是沖撞了什麽,便交代薛氏提早安排,趕在大年初二早早便去上個頭香,祈求來年侯府萬事順遂。

接近午膳時分,如柏和如杉不願落下功課,先到書齋讀書了,如楠困了在裏間睡着,只剩下如筝如婳和如書如棋陪着說些笑話兒。

不一會兒,照花來報,說薛氏到了,姊妹幾個趕忙下地立在門邊。

薛氏進了堂屋,姐妹們見了禮,母女幾人重新坐下,薛氏便笑到:“母親年前提的到護國寺上香的事,媳婦已經安排好了,明日寅時動身,不到巳時就能到。”

老太君笑着點點頭:“辛苦你了。”

薛氏道了一聲“不敢”,又說到:“只是侯爺明日要進宮值守,母親看咱們阖府誰去誰留下呢?”

老太君笑着看了看姊妹幾人:“若是天氣好,小字輩的就都去吧,你也陪我去轉轉沾沾佛氣。”

薛氏笑着應了,又轉向如筝:“不過筝兒大病初愈,此次路途颠簸是不是留在府裏為好?”她思索了一下:“讓柏兒陪着你在府裏休息可好?”

如筝早料到她會這麽說,前世便是這樣,她一說自己便自請留在府裏,連帶着如柏也陪着她,結果當晚薛氏她們住在了護國寺,府裏就鬧起了“夜貓”,所謂夜貓,便是精怪一類,哀哀的哭聲響了一宿,如筝吓得躲在崔媽媽懷裏哭,好一會兒才想起如柏,趕過去看時,如柏已經吓得昏厥過去,因林侯和薛氏都不在府裏,請醫延藥也費了好大周折,如柏斷斷續續發了半個多月的燒,便落下了魇症的毛病,一激動便會發作,倒地不醒。

今生,薛氏又重複前世那一套,如筝如何不知是她從中作祟。心裏憤恨難抑,臉上卻依然是恬靜的笑意:“筝兒多謝母親體恤,只是前幾日如柏說起近日随父親讀書,雖還算勤奮,卻總覺得吃力,我想要陪他到護國寺拜拜文殊菩薩,求些智慧來呢,至于身子,女兒感覺好多了,應該不會給母親和祖母添麻煩,況且婳兒書兒她們都去,女兒自己留在家裏,覺得好寂寞呢……”說着她紅着臉笑了笑,一副貪玩兒的小女兒态,逗得老太君笑着點點頭:

“你看看,你明明是為她好,反倒誤了她游玩惹埋怨,還是讓她去吧,她們姊妹幾個也好做伴,柏兒和杉兒讀書也不在這一天兩天的,一起都去,也熱鬧。”

薛氏也笑着應了,看不出一點不悅,如筝松了口氣,心裏的恨意又滋長起來。

定下了上香的日子,小輩們便早早散了,晚間如筝特意早早用了晚膳,又叮囑丫鬟們帶好明日的行李,便早早洗了睡下。

轉天天還沒亮透,崔媽媽便早早叫如筝起了床,如筝迷迷糊糊爬起來,任浣紗和待月在自己頭上鼓搗着,梳好頭,草草用了早飯,便裏三層外三層的裹上衣服,抱着手爐向二門走去。

到了二門下,如婳和如棋已經到了,如書因離得遠還沒趕到,如筝走上前去,和如婳如棋見了禮,遠遠便看到薛氏面帶微笑穿過內院夾道走了過來,後面跟着抱了如楠的乳母和五六個丫鬟婆子。

如筝如棋如婳趕忙迎上前,施施下拜:“母親萬福。”

薛氏颔首道:“不必多禮,起來吧。”

如書笑着站起身,餘光看到如書也帶了貼身的丫鬟匆匆趕來,走到薛氏身前福下:“母親萬福,女兒來晚了。”

薛氏安排着乳母帶了楠哥兒先上了車,便帶着如筝等人轉回了慈園,剛進堂屋,便見老太君穿戴一新在照花燈影的攙扶下走了出來,看到薛氏等人,老太君慈和地笑道:“還是你們早啊,我老婆子老了,不中用了……”

薛氏笑到:“母親精神旺健着呢,哪裏就老了,我們也是剛剛才到。”

衆人便陪着老太君說笑着到了二門上,分乘幾輛青帷小驢車一路出了外院,在門口和如柏如杉彙合,便分長幼蹬車。

打頭的是老太君的一品诰命夫人彩帷轎車,老太君自帶着照花燈影和韓媽媽坐了,再後面跟着的是薛氏的三品淑人綠呢帷轎車,本應是薛氏帶着嫡出的子女坐的,因如柏如杉大了騎了馬,便帶了如楠和如婳,本應該再帶上如筝,誰知如婳上車時非要拉上如棋,說是上次二人的絡子打了一半,她想不起來了,要如棋在路上教他,這樣一來便沒有如筝的地方了,薛氏呵斥了幾句,被如筝攔了,如筝知道如婳這是在給自己沒臉,卻也不願與她計較,笑着拉如書坐了第三輛青帷小車,一行人便向着護國寺迤逦而去。

20新年(下)

一上車,如書便氣鼓鼓的一拍凳子:“大姐姐虧你能忍!她這明擺着是給你沒臉,平時欺負我們這些庶出的也就罷了,你可是長姊啊,是嫡長女,她也敢這樣……”她氣憤之下,聲音不小,吓得一旁的貼身丫鬟雪茉直拽她衣袖,如筝嘆了口氣,挑開車簾,看外面馬嘶人叫,如書的聲音并不顯,才放下心撂了簾子笑到:“好了,消消氣吧,我都不急,你急什麽?”

如書咬牙到:“我還不是替大姐姐你不忿,你倒是大度,真是皇帝不急……”她氣的扭頭不語。

如筝看她說的誠摯,心裏暖絲絲的,起身坐到她身邊:“好了,別氣了,氣有什麽用呢?”她打開旁邊浣紗剛剛放好的食盒,取出一塊桂花豆沙酥餅放在如書手裏:“好了,我知道書兒是為我好,我給你賠不是,嗯,別氣了。”

如書看着自己手裏的點心,哭笑不得:“大姐姐你當我是小孩子呢,拿吃食哄我?”雖這樣說着,還是舉起酥餅咬了一口,香的眯起了眼睛。

如筝笑到:“我說我不氣,不是忍下了,是真的不氣。”她拍拍如書的手:“她這樣排擠我,無非是兩個目的,一是當着下人的面落我的面子,二是故意氣我,讓我難受。”

她笑着接過待月遞過來的茶碗,飲了一口濃香的金駿眉,笑到:“她逞一時之氣,這樣争,我這樣讓,在下人們看來,我雖有三分懦弱,卻也有七分謙和,而她除了無理嬌蠻還能有什麽好樣子麽?”她吹了吹浮在茶湯上的沫子,笑到:“而且她想要讓我生氣,我若真氣出個好歹來,不正遂了她意?”

如書點點頭:“大姐姐說的也是,可……她也太……”

如筝笑着端了杯茶遞到她嘴邊:“她現在還小,我讓她,但……我不會一直慣着她的,你放心……”

如書看着自家長姊意味深長的笑意,心裏一頓,她以前一直以為這位溫婉賢淑的大姐姐是被繼母繼妹欺負慣了的老實人,最近這些日子的接觸卻讓她覺得,自己包括姨娘之前對大姐姐的印象恐怕有一點,不,恐怕是全盤皆錯了……

想到這裏,她斂了面上的怒意,就着如書的手飲了一口香甜的茶湯,又往如筝身邊偎了偎:“大姐姐自有主張,我就一句,我是向着你的,就完了。”說完,她把手裏剩的半塊糕放在嘴裏,索性靠着如筝閉上了眼睛:“困了,我補眠。”

如筝好笑地看着她像個小懶貓的側臉,終究不忍心推開,便伸手攬過她倚在自己腿上,看着她酷似徐姨娘的美麗容顏,不禁感嘆,自己這個庶妹骨子裏是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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