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響起,甚為贊許,讓奴才來問問,是誰家貴女所奏。”
內侍的一席話讓如筝心裏一驚:本朝這位太子于男女之事上可是風聞不佳,自己若是因此事入了太子的眼,可是大大不妙,但此時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太子妃當下冷笑到:“你回去禀了太子,便說是定遠侯府小姐林氏所奏,告訴太子,難得她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技藝,實屬不易,本宮已經賞了她和她妹子了,便不用太子多費心了。”
內侍如何不知太子妃話裏深意,當下冷汗直流,叩頭稱“是”,轉身便出了院子。
如筝這才放下心來,太子妃沒有說出自己的閨名,言語上又暗示了太子自重,看來自己這一次不會落下什麽後患了,當下心情愉悅,自斟酒吃了一杯。
之後又有幾家的小姐展示了才藝,但卻沒有剛剛如筝那樣出彩的表現了,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太子妃宣布宴席結束,讓大家自己随意游覽,便帶人回去更衣了,衆人忙起身行禮,待太子妃和恭王妃等人走了,便有內侍和宮女來引導各家夫人貴女游覽花園,薛氏看了薛良姊臨走時的眼色,交代了幾句便向着薛良姊宮室走去,如婳無奈只得強笑随了如筝在園內慢慢游覽着。
走着走着,園子裏漸漸能夠看到各家公子的身影了,這正是春日宴的傳統,說白了便和五月初五的端陽上原游相似,是年輕男女難得能夠略微自由相處的節日,只是端陽上原游全京師所有少年人都會參與,而這東宮春日宴,則是專門為貴族公子小姐們所設,現下,太子還陪着諸位已經有了家室的皇親勳貴們在前面吃酒,各家未婚的公子們則悄悄來到後園把握着難得的機會與自己心上人相會閑談,或者在閑談中尋一尋可能成為自己心上人的姑娘。
如婳看到園中男子漸漸多起來,剛剛的不悅才被沖淡了幾分,不時左顧右盼,在人群中尋找蘇百川的身影,如筝則高興落得清靜,自己安心看滿園芙蓉開的正好。
不一會兒,便聽得身邊如婳身上環佩輕響,如筝擡頭看時,果然是蘇百川正在不遠處賞花,旁邊似還跟着什麽人,半身隐在花叢後,看不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慶祝某奚本文第一個十萬爪出來,今日加更一篇
多謝大家支持
鞠躬!
23春宴(三)
不一會兒,便聽得身邊如婳身上環佩輕響,如筝擡頭看時,果然是蘇百川正在不遠處賞花,旁邊似還跟着什麽人,半身隐在花叢後,看不清楚。
如婳羞答答地舉步欲走,卻突然停住,回頭向着如筝到:“長姊,咱們去那邊看看白芙蓉吧?”
如筝知道她是想和蘇百川“偶遇”又怕太突兀有損閨譽,便要拉了自己一起,随不願再見蘇百川,卻也不想短短時間再得罪這位大小姐一次,便點頭應了,跟在她身後走過去。
如婳裝作偶遇驚喜地樣子,沖蘇百川福下:“蘇世兄,好巧,世兄萬福。”如筝也跟着她象征性地福了福,便轉身去看旁邊的白芙蓉。
如筝主動閉目塞聽,本想裝個稱職的背景,卻不料蘇百川突然越過如婳向着自己道:“如筝世妹,多日不見,不知世妹可安好,前次落水生病,如今可大好了?”
再聽他熟悉的聲音,如筝已經沒有了初見時的怨恨焚心之感,只是膩煩不耐,卻也轉身施禮:“多謝世兄挂念,已經沒事了。”起身臉上依舊是淡淡的,還往如婳身後縮了縮。
蘇百川愣了一下,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湧上心頭,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勝心:“剛才愚兄聽後園琴聲,有如天籁,太子派人問了才知道,竟然是世妹所奏,實在是技藝驚人,愚兄佩服。”
如筝聽了心道不好,沒想到自己此舉竟然入了他眼,想想也是,前世他就是最喜歡所謂才女,自己被他厭棄而如婳入他青目,也多有四藝的因子在裏面,當下心寒厭惡,強笑到:“世兄過譽了,婳兒妹妹作的芙蓉圖才是絕佳,我的琴不過是陪襯罷了,有空世兄一定要觀賞一下婳兒的畫作啊。”說着便轉向如婳,果然在她眼裏看到了嫉恨怨毒的寒光。
如筝雖不怕她,卻也不願惹麻煩,當下笑到:“素聞蘇世兄好畫,不如指點我家婳兒幾句,小妹便先告退了。”說着便要退下。
誰知蘇百川卻并未見好就收,反倒上前一步:“世妹留步……”
如筝心下煩膩,又不知該如何躲開他,身體不自覺地向旁邊一閃,便見身邊一株三醉芙蓉(醉芙蓉:又名“三醉芙蓉”,清晨開白花,中午花轉桃紅色,傍晚又變成深紅色,為稀有的名貴品種)後閃過一張臉,此時時辰尚早,三醉芙蓉正是白中帶粉的顏色,映着這張瑩白的面龐,一瞬間竟讓她忘了蘇百川帶來的煩躁。
如筝且驚且喜,後退一步福□:“蘇三世兄萬福。”
蘇有容拂開花枝,走到如筝面前,淺笑着一揖:“世妹別來無恙。”
如筝好容易抓住他這根救命稻草,當下趕忙寒暄了幾句,便和他作伴賞起醉芙蓉來,仿佛忘了回頭和蘇百川及如婳道別似的,也就沒有看到如婳暗自松口氣的神色和蘇百川眼裏微含的寂寞和驚異。
如筝估量着已經離如婳他們遠了,才暗自松了口氣,渾然忘了剛剛和蘇有容正說到哪裏,不由得回頭看看他:經過了上次的驚訝,如筝已經對他的轉變适應了很多,故而今日再看到他黛青色暗繡竹紋的束腰直身配月白色鶴氅的的衣着,便沒有多驚奇,反倒覺得這樣的裝束把他相貌裏的陰柔之氣壓下去了七八分,反而顯得幹練又不失清雅,甚為得宜。
蘇有容見她表情轉輕松,如何不知她心裏所想,實際上他剛剛貿然鑽出來,也正是為了給她解圍的,當下便笑道:“如何,終于擺脫我二哥,松了一口氣?”
他聲音醇厚,語氣柔和,不知怎麽的便讓如筝緊繃的心防放下,居然鬼使神差地點點頭,馬上又意識到不對,紅了臉道:“蘇三世兄,我不是……失禮了……多謝。”
蘇有容卻不責反笑:“哈,這有什麽,他那樣子我都看不下去了。”看如筝頭更低了,他又笑着低頭沖她眨眨眼:“世妹若是要謝我,便不要叫我蘇三了可好?你不知,蘇三是個女子的名字……”
如筝大驚,趕忙福身賠禮:“如此,對不住世兄了……”思來想去又不知叫什麽才好。
蘇有容看她窘的可愛,當下笑到:“是呀,我二哥是蘇世兄,我又該叫什麽好呢……”
如筝見他沉吟,以為自己又觸動了他的傷心事,咬唇不語。
蘇有容看她尴尬,也不再逗她,輕聲說了句:“若蒙世妹不棄,愚兄表字子淵。”
他一言出口,如筝心裏一顫:子淵……前世自己私下裏和蘇百川提起他時,也曾這樣稱他,想想前世之事,她一時心酸,面上卻莫名紅了,幾不可聞地咕哝了一聲:“子淵世兄萬福。”逗得蘇有容又輕笑出聲。
看着他溫潤的笑容,如筝那一點點的心酸終于散去,此生的他和前世相比,實在是變了太多了,這樣的巨變,讓她的心酸都顯得模糊不真實起來,仿佛心裏的那根刺,也在慢慢變得柔軟。
她心情轉好,才想起對着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同齡男子以字相稱,實在是一件略帶暧昧的事情,不由得又紅了臉頰。
蘇有容看着如筝,心裏也感嘆:這小姑娘對着自家那天然發光體色藝雙絕,不對,是才貌兼備的二哥都能冷面以待,反而常常對着自己臉紅,這反常行為讓他……略驕傲啊!
他心裏眉飛色舞,臉上卻一片平靜,先開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剛剛聽到世妹的琴音,實在是悅耳動聽,想必世妹一定也是雅號音律之人。”
如筝這才想起,他前世于音律方面極為擅長,不但精通多種樂器,而且擅于譜曲,曾被譽為京師音律第一公子,當下便笑到:“不敢得世兄誇贊,小妹那兩手筝放到世兄眼前,簡直是班門弄斧了。”
蘇有容則笑着擺擺手:“世妹過謙了,你的琴藝以你的年齡來說,已是難得,只是……”他略躊躇了一下,壓低聲音:“你我兩家交好,咱們也不算是外人,世妹若願意聽,愚兄倒是有幾條谏議。”
聽了他的話,如筝先是愣了一下:聽多了大家的贊譽,乍聽他提起谏議,還有點不适應,但轉念一想,又感動于他的誠摯,當下便福身到:“請世兄不吝賜教。”
蘇有容笑着擺擺手:“賜教不敢,只是愚兄也略好此道,提幾句與世妹共勉罷了……”接着便給如筝細細說了筝曲中幾處不足,中肯詳盡,如筝聽得高興,漸漸便忘了剛剛的不快,二人且游且談,大有知音之感。
另一邊,如婳還在叽叽喳喳地和蘇百川說着什麽,蘇百川卻從她肩上望過去,目光一直追着遠處的如筝,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已經失控了,從最開始只是對她的冷漠感到不解和好奇,到現在被她冷淡的表情和驚豔的琴藝吸引,這種心不由己的感覺讓他有些微的害怕,更多的卻是興奮。
如婳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攏在袖裏的手突然攥緊,尖利的指甲幾乎刺破自己的掌心,她不明白如筝有什麽好,能讓驕傲的蘇百川這樣戀戀不舍地追望,她咬咬牙,一股邪火從心裏逸出,化作唇邊一抹冷笑,只一瞬,又化在滿臉的甜笑中:
“蘇世兄,小妹先告退了。”福了福,輕聲留下這麽一句,她轉身向着薛良姊的宮室飄然而去。
蘇百川低頭看時,只看到她緋色的一個背影,便沒有注意到,她目光中隐着的狠厲之色。
蘇百川嘆了口氣,向着如筝的方向走去。
如筝正和蘇有容聊得開心,遠遠看到蘇百川過來了,忙匆匆福□:“世兄,小妹想到還有……”
蘇有容看着她焦急的表情,嘆了口氣攔住她話:“行了,趕緊走吧。”
如筝略一愣,又笑着點頭跑遠了。
蘇有容則轉身迎上自家嫡兄:“如何,兄長和林世妹相談甚歡?”
蘇百川看了看如筝逃之唯恐不及的背影,心裏一陣發堵:“尚可,子淵和林世妹相談甚歡?”
蘇有容笑了笑,臉上故意帶了點羞澀的紅暈:“嗯,的确甚歡。”
蘇百川愣了一下,眉頭緊皺:“子淵,注意容止,近日愈發狂浪了。”
蘇有容眉毛一挑,又換上恭順表情:“是,小弟一直學着兄長的為人處世呢,兄長放心。”
蘇百川一時語塞:“你!”又不知該說什麽,只得拂袖而去,留下蘇有容立在原地,拉下旁邊芙蓉花枝輕輕嗅了嗅:“呵呵,芙蓉如面柳如眉,甚好,甚好……”
如筝快步走了一會兒才敢停下看看身後,又覺得自己可笑,以蘇百川的驕傲怎麽會對她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世家女子窮追不舍,自己真是被前世的經歷吓怕了……
如筝環視四周,自己剛剛走得急,似乎已經走到了花園深處了,又逛了一會兒,估計蘇百川已經走了,便想轉回去找琳琅她們說話,卻看到不遠處角落裏如婳倚着一張漢白玉的石桌向自己揮手,如筝想要裝作看不見,已經來不及了,更何況旁邊還坐着薛良姊,也對她颔首微笑着。
如筝只得在心裏嘆了口氣,面帶笑容快步走上前深施一禮:“民女參見薛良姊,良姊萬福。”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女主遇到危機,敬請關注!
諸位大人,明天見,祝大家夏天快樂~~
健健康康的前提下,都更加苗條動人一些~
加油,夏天不減肥,明年夏天徒傷悲啊,
某奚徒傷悲了很多年,已經麻木了……
24春宴(四)
如筝只得在心裏嘆了口氣,面帶笑容快步走上前深施一禮:“民女參見薛良姊,良姊萬福。”
薛良姊笑着伸手虛扶:“快起來,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麽。”見如筝起身,她又指指自己對面的石凳:“快坐下,咱們說說活兒。”
如筝不知她們又有什麽詭計,只得坐下,心裏忐忑着,轉念想到這裏是人來人往的後花園,自己又和她二人在一起,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頂多就是一頓排揎,當下心裏定了幾分,打起精神應對。
薛良姊先笑着開了口:“婳兒不說我們還不知道,沒想到筝兒你的琴藝這麽好,當真是和崔側妃學的麽?”
聽她這麽問,如筝心裏頓了頓,想到她們也不可能真的去查這件小事,便開口慢慢說道:“回良姊的話,民女少時在舅家的确和當時待字閨中的大表姐崔側妃學過一段時間的琴,後來表姐入府以後,民女便自己不時練一練,微末技藝拿不出手,良姊見笑了。”
薛良姊還沒說話,如婳搶着笑到:“原來大姐姐一直在練着琴藝啊,怎麽我好像沒在你房裏看到過琴啊~”
聽了她的話,如筝心中冷笑,卻不着急作答,反是薛良姊面上變了變,想圓場又不知如何圓了。
如筝斂眸笑到:“妹妹說笑了,妹妹若是沒有聽過姐姐練琴,怎會在這樣大的場合推薦姐姐撫琴呢,不怕我琴音淩亂,擾了你的畫意麽?”說着,還甜甜一笑,像是慈愛的長姊逗小妹的樣子。
如婳頓時笑意一窒,知道自己心急說錯話了,只得讪笑着轉開了話題。
又這樣閑聊了幾句,如筝心裏疑惑,不知她們葫蘆裏究竟買的什麽藥,剛要想辦法告辭離開,薛良姊卻起身說道:“好了,你們姐妹自聊聊天吧,我也該去服侍太子妃更衣了。”說着又轉向身後:“桂兒,給兩位林小姐上茶。”
她話音剛落,石桌旁側假山後便閃出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戰戰兢兢的行了禮,便忙碌着給二人倒茶。
如筝要推辭時,薛良姊卻去的遠了。
如筝冷眼打量着桂兒,只見他手法生疏,杯子擺得歪歪扭扭,一雙手白的幾乎能看到下面的血管,纖若無骨,根本不是一雙下人該有的手。
反常即為妖,如筝将身子坐的歪了些,準備起身離開這是非之地。
就在此時,那桂兒手一抖,一壺熱茶便對着如筝翻了下來,幸好她早有防備,趕緊閃開,茶水只淋濕了袖子,卻也燙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桂兒也慌了神:“林小姐,對,對不住!”他忙亂地幫如筝擦着袖子上的水,自己卻絆在石凳上,向外跌去。
只聽“撕啦”一聲,如筝的半幅衣袖被他生生扯下,露出了裏面紗質的中衣,料子本來就薄,再加上沾了水,便如同透明一般,隐隐可以看到下面的玉臂。
如筝既驚又怒,心裏頓時明白了她們的好打算,伸手捂住衣袖,灼傷和屈辱帶來的雙重痛楚讓她淚盈于睫,卻硬挺着不願落下。
此時如婳驚呼一聲:“長姊,這可如何是好!”
如筝看她面上驚訝,眼中卻帶着得意之色,恨恨到:“你若是真為我好,便莫嚷!”
如筝被她滿臉厲色吓得一愣,馬上又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對着地上瑟瑟發抖的桂兒喊道:“你怎麽當差的!居然傷了我大姐姐,我定要你好看,來同我去見太子妃。”
如筝冷眼旁觀,那少年怎麽看都不像是下人,倒像個主子,但想來薛良姊也不敢拿太子府有頭有臉的少爺作此等下作圈套,心裏驚疑不解。
突然,她心中靈光一閃,想到了前世太子好男風的傳言,驚怒之□子都震了震:沒想到薛良姊計謀如此之深之毒,若是如婳真的帶着自己和太子的寵娈鬧到太子妃那裏,不但自己會失了面子,太子也必要遷怒于自己,想到這裏,她當即繞到如婳身前,對地上叩頭求饒的桂兒到:“念你年幼,又是無心之過,我不予追究,你走吧。”
那桂兒愣了愣,偷眼看了看如婳,趕緊爬起來逃命似的跑遠了。
如筝這才松了口氣,可現下自己這樣尴尬的樣子,風一吹便會失态,再加上濕衣寒冷,傷口又痛,真讓她不知如何是好,拜如婳大喊大叫所賜,已有不少命婦小姐在往這邊探頭探腦了,如筝又羞又憤又急又慌,幾乎要昏倒完事,不由得回頭怒視如婳。
就在此時,身後的光不知被什麽擋住了,如筝剛要回頭,一件還帶着體溫的月白色鶴氅便落到了她肩頭,如筝本能地拉緊了衣襟,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起來,才回身看去,入目先是一片黛青色,一擡頭,便撞上了一雙好看的鳳目:
“趕緊回車上換衣服,涼着就不好了。”
如筝心裏一松,幾乎要暈倒,兩滴淚也順着臉頰滑落:“子淵世兄……”
蘇有容趕緊不落痕跡的扶了她一把:“撐着點,別叫人看了笑話去。”說着眯眼看了看如婳的方向。
如筝心裏一凜,重重點了點頭,不由得擡頭看了看他,他還是那樣閑閑地笑着,目光中卻沒有了慣常的那種戲谑或是散淡,而是堅定溫柔,如有實質般為她注入了三分力量。
蘇有容收回扶着她的手,轉到如婳身前:“世妹,不送你姐姐出府換裝麽?”
他背對着如筝,如筝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看到如婳似是看見了什麽非常恐怖的東西,滿臉都是驚恐,忙不疊地點頭,如筝好奇想轉過去時,蘇有容已經轉回頭來,臉上笑意不改:“走吧,我送你們出去。”
如筝點點頭,跟着他向外走去,如婳則走在她身邊,低頭不語,三人緩緩出了花園,都沒有看到不遠處芙蓉樹後,蘇百川拿着一條披風黯然傷神……
行至二門上,蘇有容給一旁候着的內侍塞了點銀子,不一會兒便有兩個小內侍擡了一乘青呢小轎來,如筝和如婳鑽進去坐了,蘇有容則在轎旁跟護着,一路出了太子府大門。
小轎落地,蘇有容親自掀開轎簾:“出來吧。”
如筝點點頭,拉緊鶴氅低頭鑽了出來,如婳也要跟出來,蘇有容卻突然一檔轎門:“你不必了。”又轉向擡轎的內侍:“将三小姐送回去。”
在如婳驚怒的目光中,轎簾落下,小轎原路返回。
如筝剛一下轎,一直等着的浣紗和待月便迎了過來,待月看如筝一身狼狽,臉上還似帶着淚痕,忙一扶她胳膊:“小姐,怎麽了?!”
如筝手上還有燙傷,被他一扶,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吓得待月束手呆立,還是浣紗機警,馬上招手喚過自家馬車,扶了如筝上去,此時蘇有容也上前裝作幫她們扶如筝上車,卻在她耳邊低語:“衣服裏有傷藥。”
還未待如筝反應過來,他便拱手道別,轉回府門內去了。
如筝上車坐定,見其他丫鬟婆子都不在,問了浣紗才知道,原來是下車找其他府邸的婆子們說話兒去了,只留了她兩個看車,如筝心道這幫看人下菜碟兒的奴才無意中到做了件好事,省了自己不少麻煩,放下心便掀開了鶴氅,浣紗趕緊幫她把鶴氅脫下,扯掉濕透的袖子,定睛一看,只見她半條手臂都被燙的發紅,內側皮膚嫩的地方還起了幾個小水泡,浣紗輕擡着她的手,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嗫嚅了一聲“小姐……”淚便滾了下來。
如筝咬牙笑到:“無事,是我自己躲得太慢,這也算是個教訓!”
待月則一邊翻着車上箱子裏找藥,一邊憤憤不平:“是哪個奴才那麽不小心,把小姐燙成這樣!回去定禀了侯爺,好好打發了才是!”
如筝見她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低聲呵斥到:“住口!太子府的人也是你能排揎的麽?”
待月聽了一愣:“奴婢也是為了小姐……”說着便紅了眼眶。
如筝懶得與她計較,嘆道:“別找了,翻亂了反倒落埋怨。”她指指旁邊的鶴氅:“蘇世兄說那裏面有傷藥。”
浣紗忙拿了鶴氅上下翻着,待月則嘀咕着:“小姐,用國公府的傷藥真的好嗎?那蘇三少爺不過一介庶子,能有多好的藥……”
如筝心裏一沉,剛剛一直壓抑着的憤懑被她這一句話激了起來,當下冷冷看了她一眼:“今日你家小姐的名節甚至是性命,便是這區區庶子保下的,休得多嘴。”
待月被她一斥,吓得趕緊閉了嘴,一旁剛剛找出傷藥的浣紗心裏則一驚:看來今天的事情并不是一個意外……
她這樣想着,臉上卻未着痕跡,手上也沒停,擰開了手裏的琺琅小盒子,聞了一下,喜到:“小姐,這是濟生堂的冰蟾生肌膏呢。”說着趕緊挑出一塊給如筝勻勻地塗在傷處。
如筝看着墨綠色剔透的藥膏慢慢滲入肌膚,只覺得一陣沁涼之感,疼痛馬上消了七八分,不由得嘆道:“這藥真好,浣紗你是如何得知的?”
25春宴(五)
如筝看着墨綠色剔透的藥膏慢慢滲入肌膚,只覺得一陣沁涼之感,疼痛馬上消了七八分,不由得嘆道:“這藥真好,浣紗你是如何得知的?”
浣紗笑着幫她脫下斷了袖子的中衣,從待月手裏拿過新的展開:“小姐忘了,小姐九歲那年從假山上摔下磕了頭,夫人急的連夜去敲開了濟生堂的大門,買了一瓶這種藥膏回來,小姐才沒有落下傷疤,奴婢當時覺得好神奇,便記住了這個味道,沒想到三公子這裏居然有這種藥膏,看來小姐的傷處應該無礙了。”
如筝穿好中衣,拿過那小盒子把玩着:“這麽好啊……是不是很貴?”
浣紗點點頭:“五年前我就聽娘親說過,當年夫人給您買的那瓶,花了五十兩銀子呢,如今只有更貴了……”
如筝聽了心裏一頓:蘇有容把她救回來,已是仁至義盡了,他鶴氅內袋如此隐秘,如果不是說那一聲,自己等人絕找不到這瓶藥,這藥這麽貴重,他還随身帶着,可見也是時時要防備此等事情……想到這裏,她心裏湧起慶幸、感激和些許同命相憐之情,一時間百感交集,便垂眸不語。
此時,浣紗拿過那件鶴氅,看到因着如筝一路拖行,下擺已經沾上了不少泥土,不禁輕輕抖了抖:“可惜衣服髒了,這樣還給三公子好麽……哎呀!”
如筝聽到她輕聲驚叫,擡頭一看,原來是她抖得力度太大,鶴氅裏一堆東西掉了出來,浣紗和待月正手忙腳亂地撿着。
如筝看着一地東西,不由得感嘆蘇有容還真是有本事,居然能把那麽多雜七雜八的東西都塞在一件鶴氅裏,從外面還看不出來,完全不影響鶴氅飄逸的風度……
如筝好整以暇地看着浣紗一件一件往回放:銀票——小張的,幹糧——兩片,一小捆不知道幹什麽用的白布——如筝想到自己每月都要用的東西,心裏一縮,馬上按捺着笑意否定,浣紗拿起地上最後一樣東西,愣住了,如筝也愣了——那是一把硬木包銀鞘的短匕,浣紗試探着抽出,寒光閃過,如筝心裏一凜:“趕緊收好。”
浣紗點點頭,趕緊把匕首妥善放好,猶豫着:“小姐,若三公子看到肯定知道咱們動過他的東西了……那。”
如筝擺擺手:“無妨,世兄既然告訴咱們有傷藥,便不會在意咱們看到他鶴氅裏的東西,一會兒妥善交到他手上即可,至于這個……”她低頭看看用了一半的冰蟾生肌膏,不知怎麽就不想放下:“咱們暫且拿走,過幾日買了新的還他。”
浣紗一一應了,又過了一會兒,如筝感覺手臂好多了,勉強穿上一件替換的短襖,又遣了浣紗去和薛氏報自己的傷情,順便歸還鶴氅,便倚着車廂閉目休息。
不一會兒,浣紗回到車上,如筝睜開眼睛:“還了?”
浣紗點點頭:“奴婢先找到夫人報了此事,夫人讓小姐在車上靜養,說是會幫小姐向太子妃告罪,然後奴婢又尋到了三公子,告知了叮囑的話,三公子收了衣服,讓奴婢告訴小姐……”說到此處,浣紗像是想到什麽,笑了一下:“三公子囑咐小姐,燙傷可大可小,不可大意,藥要繼續用,便不必還了,買了新的他也不要,讓我告訴您:些許小事不必在意。”
聽了她的敘述,如筝心裏一暖,不由得握緊了手裏的琺琅藥盒。
這一日回府後,薛氏先是大發雷霆,恨恨教訓了如婳一頓,埋怨她沒能護住長姊,若不是如筝阻攔,差點都動了家法,然後又大張旗鼓為如筝找大夫,送來一堆傷藥,如筝感激涕零的收了,轉手全部喂了馬桶,只把剩下的冰蟾生肌膏又細細塗了。
待崔媽媽看過傷勢,拿了煮過晾幹的細布條子幫她裹傷時,她才猛然意識到午間看到的那困白色細布是什麽東西,一時間,所有事情都連上了,心裏不禁湧上一陣酸楚——一個世家公子,随身帶着銀票,幹糧,匕首,傷藥和裹傷布,這究竟是何等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狀況,随身帶着這些穿行于繁華勝景當中的蘇有容,又該是何種心情呢……
如筝不敢想,也不忍想,只是攥緊了手裏的琺琅盒子。
午後,老太君顧不得路遠風冷,親自來探如筝,拉了她的手細細叮囑了許多,又問到底是怎麽回事,如筝想向老太君述說當時情形,又怕人多嘴雜傳到薛氏和如婳耳中,只笑着說是意外,錦被下面被老太君握着的手卻瑟瑟發抖,老太君憐愛地叮囑她好好休息不要碰水,如筝一一應了,裝作無力的樣子躺倒,眯着眼睛卻清楚地看到了老太君眼裏閃過一絲厲色,心裏頓時舒暢了很多。
晚間,如筝屏退了值夜的丫鬟,只拉了崔媽媽到自己屋子裏,又叫了浣紗在堂屋守着,圍着被子,細細将日間發生的事和自己的想法跟她說了,崔媽媽聽得時而緊張,時而憤怒,時而心疼,最後終于忍不住把如筝摟在懷裏:
“我的好小姐,這是受的什麽罪哦!”她哽咽着替如筝理好鬓發:“只怪奴婢無能,護持不好小姐,若今日不是二公子出手相救,小姐的名節可就……”
聽了她的話,如筝一愣,馬上就明白了:自己剛剛提到蘇有容時,只說是“蘇世兄”并未說明是哪位蘇家公子,崔媽媽便想當然地以為是蘇百川,想到此,如筝冷笑一聲到:
“怪我沒有和奶娘說清楚,救我的可不是那位大才子呢……”她斂眸笑到:“救我的是三世兄,蘇子淵。”
崔媽媽這才恍然大悟:“哦,原來是三公子,那二公子看到小姐……”她擔憂地看着如筝,話到嘴邊卻不敢出口。
如筝知道她們都如前世一般,以為自己今生必然要嫁給蘇百川,當下也不多說,只淡淡說道:“他不在旁側。”
崔媽媽松了一口氣:“那就好,讓世子爺看到您和三公子在一起,起什麽誤會就不好了。”
如筝聽了她的話,心裏莫名騰起一股邪火,半嗔半怪地轉過臉:“他看到又如何,我做什麽和什麽人在一起,為何要看他的臉色!”
崔媽媽被她嗆得愣了愣,以為她是因為今日之事傷心憤怒情緒不定,忙安撫道:“嗳喲,我的好小姐,別氣別氣,是奴婢不對……”
如筝也沒想遷怒于她,趕緊搖搖頭,又往她懷裏縮了縮:“奶娘,您以後不要再自稱奴婢了,筝兒從未将您當做奴婢看待,我現在沒了親娘,親爹又是那個樣子,我只剩你了……”她擡頭看着崔媽媽,眼中含淚:“奶娘,我好累,但是我不怕,我還要保護柏兒,不過奶娘,您答應我,不要離開我……”
崔媽媽看她說的動情,感動地流下了眼淚,忙伸手擦了,小心地把如筝抱緊:“好,我的小姐,奶娘答應你,不離開你,将來等你嫁進國公府,奶娘也給你陪嫁……”
如筝聽她又提起蘇百川,簡直哭笑不得,賭氣一閉眼:“奶娘,我不想提起蘇世兄,我困了,我要睡了……”
崔氏趕緊幫她擺好枕頭,扶她小心躺下,又替她蓋好被子:“好好,奶娘不煩小姐了,小姐好好歇着……”
如筝迷迷糊糊咕哝着:“今日之事,柏兒沒有看到,也不知道,你們不要走漏了消息。”崔媽媽仔細應了,如筝才放心閉上了眼睛。
夜深了,枕邊的琺琅盒子還散發着清涼的藥香,本以為今日會輾轉難眠的如筝,卻在這令人安心的味道裏,沉沉睡去……
第二日,如筝得了老太君的叮囑免了請安,便安心在自己院子裏養傷,吃了早飯便被崔媽媽浣紗她們逼着又上了床躺着,朦朦胧胧剛要入睡,突然聽到院子裏一陣急急的腳步聲一路響到裏間,如筝迷迷糊糊張開眼睛,對上了一雙焦慮的細長眼睛,朦胧中不知為何,如筝居然想到了蘇有容,不過馬上又清醒了,笑着支起身子:“柏兒……”
如柏咬着牙恨恨地坐在她身邊,連日來苦讀讓他清減了幾分,加上現在臉色陰沉,牙關緊咬,竟也讓他少年人的圓潤臉龐帶上了點成年男子的棱角,他目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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