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快罷了。”

如婳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話裏深意,勉強壓下怒火。

老太君拉着宋氏入座飲茶,不一會兒,前院小厮來報說侯爺拉着大老爺和大少爺在前院設宴接風,宴後再來給老太君請安,還找了如柏和如杉作陪。

老太君知道林侯是着急拉着自家兄長談政事便笑到:“也好,讓他們兄弟自談正事,咱們吃咱們的。”薛氏忙吩咐小丫頭通知大廚房擺飯。

不一會兒,酒菜擺上,談笑飲宴間,如筝多次着意打量薛氏和宋氏言談,更加深了自己的疑惑,宋氏離家時,自己還小,又沉浸在喪母的悲痛中,沒有注意過這位長子媳和繼室侯夫人交往的種種,如今看來宋氏這步棋,自己大概是走對了,只可惜,離真正能夠親近大伯母的日子,還有一段時間……

幾年未見,老太君一直拉着宋氏和如詩問這問那,這餐飯便拖得時間長了,待用過了消食的茶湯,天也蒙蒙黑了,老太君握着宋氏的手笑道:

“你們就回來幾天,想必在京裏的宅子也來不及準備,今日便住在家裏吧。”

宋氏笑到:“媳婦正想和母親多親近親近,只是怕擾了母親清靜也給弟妹多添麻煩,若是住客店也是方便的……”

老太君佯怒道:“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兒的,母親還嫌你們住的短呢,哪裏會嫌吵,你回來你弟妹也是極歡喜的,聽我的,住家下!”

宋氏忙笑着起身福了福:“是,媳婦聽母親的,今兒晚上好好陪您說話兒。”

老太君這才笑着點點頭:“你就住我院子裏,如今行李可都安頓好了?”

聽老太君發問,如筝趕忙起來回話:“回祖母的話兒,大伯母帶來的行李,孫女兒已經都叫她們安置在沁園了,我那裏空屋子多,地方盡夠的。”頓了頓,她又笑着加上一句:“這也是母親早就吩咐下的,如今大伯母要到您院子裏去,我這就讓她們撿了日常用的送過去。”

老太君笑着點點頭到:“好好,筝兒現在理家也是一把好手了,”說着轉向薛氏:“這也是你素日教導得當。”

薛氏雖恨如筝瞞着自己向宋氏讨好,還自作主張安頓了她們的行李,但現下如筝和老太君都往自己臉上貼金,她倒也無甚理由發作,只得陪着笑。

老太君又到:“我看行李就莫搬動了,來來往往徒費人力,憫兒你一會兒讓貼身丫鬟到沁園收拾點兒用的,詩兒索性就住到筝兒院子裏去,小姊妹倆也好多說說話兒。”

宋氏和如詩笑着應了,如筝也開心的一拍手到:“我這就讓她們沏茶準備吃食去,今日我與大姐姐也來個秉燭夜談!”說完又轉轉眼睛,看着如婳等三人笑到:“你們也來啊!”

說完便離座道了個圈兒福,在老太君“猴兒猴兒”的笑罵聲中,自急匆匆走了。

若是前世的如筝,端莊守禮,定不會作出此等雖然可愛卻略微逾矩的事情來,不過現在的她不想再管這些,樂得趕緊逃開薛氏時時犀利的審視目光,至少落得清淨,反正當着老太君,她也不敢在宋氏面前嚼什麽舌頭。

回到沁園,如筝喚了秋雁準備吃食,便帶着待月夏魚張羅着給如詩收拾寝具,因為臨時起意來不及收拾廂房,如筝索性将自己的被褥抱到了正房暖閣兒裏,把自己的雕花拔步床換了裏外全新的被褥,留給如詩,又吩咐浣紗帶着宋氏的貼身丫鬟将宋氏日常用的物件送到慈園。

剛忙完,便見沁園門口一溜羊皮風燈晃過,卻是如詩和如書聯袂而來。

如筝趕忙迎出去,如書剛進院子便吸吸鼻子,笑到:“這是涉江采蓮的味道嘛~大姐姐你看,我說對了吧,來二姐姐這裏肯定有好吃的。”聽了她的話,如詩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五妹端的好鼻子,我還沒聞見味兒呢你便連名字都聞出來了。”

如筝笑着上前挽住她胳膊笑到:“大姐有所不知,這丫頭是在我這裏偷吃慣了的,我這點私房點心她倒是比我還門兒清呢。”

如書裝作生氣地嗔道:“二姐姐你還說,哪一次不是你邀我來的!”說完徑直甩手進了屋,如筝和如書偷笑着也跟了進去。

三人談笑着落了座,如詩看看桌上擺着的五套茶具,笑到:“她倆不來了,收兩套起來吧。”

如筝也不問,笑着讓浣紗收了,如書一臉嫌惡的撇撇嘴:“如棋姐姐也是個沒主意的,慣會看她臉色行事。”

如詩和如筝怎不知道如書口中的“她”是何人,卻也不願多說,笑笑便揭過了。

不一會兒,秋雁笑着端進一個大湯碗,放在桌上,又拿了旁邊的小碗一一盛好,端給三人。

如詩探頭看着碗裏湛清碧綠的湯品,笑到:“筝兒這湯果然好品相,讓人看着就想嘗一嘗,不知又有什麽講頭?”

如筝笑着看看秋雁:“我這院子裏的好吃食,多半都是這丫頭的功勞,秋雁,給大姐姐說說這湯吧。”

秋雁平日裏老實本分,不愛搶尖拔上,多是默默地作自己本分之事,如筝卻知道她一向是忠心的,如今當着如詩,便刻意擡舉了她三分。

果然,秋雁眼裏露出三分喜色,卻不過分,穩穩地一福身,說到:“回大小姐的話,此湯名為‘涉江采蓮’,是用時令的荷葉、蓮藕和去了心兒的蓮子等物熬煮而成,再加上蜂蜜調味,最是消暑解膩,奴婢想着幾位小姐今兒在前面吃了席,想必也不餓,反而有些膩膩的,故而做了這道清湯,湯品簡單,好就好在我家小姐給起的雅致名字。”說完便垂手侍立,再不多言語。

如詩笑着品了一口湯,笑到:“果然湯如其名,清新爽口,倒比那些江南菜還多了幾分味道呢。”又轉向如筝:“我看你這園子裏,處處都是好的,連丫鬟們都□的伶俐乖巧,最難得還進退得宜,足見筝兒你的蕙質蘭心了。”

一席話誇得如筝臉紅紅的,如書也湊趣,如筝讓秋雁多盛了一碗用提籃裝了送去慈園,又得了如詩一通誇,三人品着湯說說笑笑,一碗湯便見了底,如書看天色晚了起身和二人道別,自帶着丫頭回了荷香小築,如筝就操持着燒水給如詩沐浴,姐妹倆分別洗了,濕着頭發坐在床上聊天。

本以為幾年不見,多少也會有點生分,可沒想到聊起兒時的事情,二人都是如數家珍,一直聊到哈欠連天,并肩躺倒。

外間守着的崔媽媽聽裏間沒了聲音,進來看時,便見二位小姐竟已酣然入睡,無奈的搖搖頭,拿了薄被給她們蓋了,吹熄了燈。

一覺醒來,如筝支起身子,看着枕邊如詩美麗的睡顏偷笑:暖閣兒的被褥,看來是白布置了……

又過了一會兒,如詩被她盯醒,二人說笑着起了床,梳妝打扮了向慈園走去。

一進慈園堂屋,便聽到裏面笑語喧嘩,好不熱鬧,如詩帶着如筝趕忙進去,卻見小輩們除了如松都已圍坐在老太君身邊拉着家常,宋氏和薛氏也坐在一邊陪着,如詩笑到:“弟弟妹妹們好早,倒是我和筝兒來的晚了。”

說着,二人走到老太君身邊福了福。

老太君見她二人來了,忙笑着招呼她們坐下:“你們兩個小丫頭,必是昨兒晚上嬉笑的晚了,今日懶了床。”雖這麽說着,語氣裏卻毫無責備之意,衆人也只是陪着笑,如詩二人又和宋氏薛氏見了禮,挨着姐妹們坐下。

作者有話要說:諸位殿下,近日某奚前臺後臺一起抽風,最近幾天諸位的評論都看不到,于是沒有回複,請大家不要着急生氣,等我這裏抽完了,定然補上!

某奚拜上

35家宴(三)

又說了一會兒,前頭來報說是姑奶奶薛林氏一家到了,聽到薛林氏的名字,如筝心裏泛起一陣厭惡,卻也規規矩矩地起身,和姐妹們一起走到門口迎接。

紛亂的腳步聲一路響到堂屋門口,簾子尚未挑起,便聽得一陣刻意揚起的笑聲:“母親,蓮兒來看您了~~”

如筝聽得心裏一陣白目,臉上卻依舊保持着恭謹的微笑。

湘竹簾挑開,薛林氏姑奶奶——早年嫁入皇商薛家的林青蓮邁步走了進來——說是青蓮,在如筝看來,反倒是“金蓮”一詞更襯自家這位姑母:頭上是全套赤金鑲紅寶石的頭面首飾,分心挑心钿兒簪子步搖一件不差,成色大小都是十足十,壓得頭上狄髻搖搖欲墜,看的如筝不自覺地動了動脖子,替她累得慌,身上是寶藍緞金絲挑繡牡丹花的長衫,本來是十分雅致富貴的料子,配上她這一頭的首飾加上手上的赤金镯子和戒指,卻險些晃花了大家的眼。

以如詩為首的小姐們齊齊福□:“見過姑母,姑母萬福。”

薛氏笑着伸手虛扶:“哎呀,這可使不得,快起來!”又退後一步笑嘻嘻地打量着衆人:“啧啧,真是環肥燕瘦,各有韻味,不愧是咱們林府上的小姐。”

她嘴裏說着吉祥話,卻不想正刺中了如婳的心事:本朝以纖瘦為美,雖不像漢代活活餓死人那麽極致,卻也要求世家小姐們身材要纖濃有度,尤其是腰肢要細,如婳偏偏卻是這幾個姐妹中最胖的,雖然只是豐腴,也算別有風致,卻一直是她的心頭病,如今聽薛林氏“環肥燕瘦”一詞出口,臉上還笑着,唇角卻不易察覺的抽動了幾下。

薛林氏未等大家答話,又幾步趕到老太君身前:“女兒青蓮,給母親請安了,母親萬福~~~”

老太君笑着,眼裏卻閃過些許不耐:“好了,坐吧。”

薛林氏笑呵呵地坐下,笑着向門外擺擺手:“瑾兒瑜兒,你們也趕緊進來給外祖母請安。”

她話音未落,竹簾輕挑,自門外又走入一男一女兩人,女子正是之前在壽宴上見過的薛林氏之女,表小姐薛瑜,那男子……

如筝不用看,用聞的也知道必是自家姑表哥薛謹。

如筝等人和薛謹薛瑜見過了禮,又圍着老太君各自坐下,如筝瞟了自家姑表哥一眼,只見他今日衣着尚好,穿了绛紫色挑繡金色雲紋的行衣配着青色大帶,看着也算端正,腰間卻挂了一溜七八個香囊玉佩之類,着實顯得不倫不類。

如筝忍不住看了幾眼,心裏便是一陣嫌惡:本朝香囊一物雖是男女皆可使用,但世家公子往往惡其花哨,而多以銀質香球代替,只有在成親之後,才會由妻子做上一個小巧的素色香囊挂在腰間,也有“此君已訂,旁女莫問”的小意思在裏面,有些男子不愛用香,索性便連香球都不用,不過是仿古人之志,懸挂玉佩而已,只有女孩子才喜歡帶豔色的挑花香囊。

而觀此君腰間,鵝黃柳綠,桃粉銀紅,梅蘭竹菊都全了,加上混雜撲鼻而來的香粉味,讓人一看便知:這些必是他各大青樓的相好們所贈,如筝只瞥了一眼,便趕緊轉過頭,心裏一陣嫌惡,又是一陣好笑。

沒想到如筝避之不及,薛謹卻站起身走到她身前,作了個揖:“多日未見表妹,不知表妹可安好,上次落水可無礙了?”

如筝雖厭惡他,卻也不能拂了人家好意,忙站起身福了福:“多謝表哥關心,小妹已無大礙了。”

薛謹點點頭到:“那便好。”轉身走回座位。

如筝本以為他是過來挨個搭讪問候的,只不過和如詩久未見面才從自己開始,卻沒想到他竟是特特走過來和自己問安,當下除了嫌惡,又多了一分警惕,不由得暗自看了看如婳,果然看到她臉上隐隐現出嘲笑和得意,如筝心下了然,不由得更恨:原來薛氏和薛林氏仍然沒有放棄将自己許給薛謹的想法。

如筝正自己別扭着,忽聽老太君開口到:“青蓮啊,我看瑾兒年紀也忒大了,如何還是每日游逛文不成武不就的。”

薛林氏聽自家嫡母說的嚴厲,臉上略有些挂不住,讪讪說道:“哎,我也是發愁呢,可這孩子……”她目光一掃薛氏,聲音又提高了幾分:“女兒覺着,他多半還是沒有成家立業,家裏沒個人給他收心的緣故,若是娶上一房妻室,也就好了……”

如筝聽得心驚膽戰,生怕她再說出什麽想要求娶自己的話來,老太君卻先開了口:

“你說的也在理,依我看,不拘什麽出身,只要是身家清白的大戶人家女兒,給瑾兒早早說個親事才是。”

薛林氏合掌笑到:“正是母親說的這話兒呢,女兒看咱們府上的女孩子們,各個都是好的,必是母親□的好,才能……”

如筝聽她這麽說,忍不住握緊了手裏的帕子,恨得眼淚幾乎都要流下,老太君卻突然出聲打斷她:

“她們自然是素日裏跟着我,才長了這些好規矩!”她聲音略大,暗含怒氣,吓得薛林氏一縮,後半段話就吞回去了。

老太君斜睨她一眼,接着說:“可惜當初你那姨娘,死活不願你跟着我,否則如今你也是這般的大家閨秀,瑾兒也不至于如此地放浪形骸!”

老太君此話聲音雖然不高,卻如鐘鼓般聲聲落在大家心上,薛林氏如坐針氈,低頭不語,室內一時間鴉雀無聲。

就在大家不知怎麽圓場的時候,燈影笑嘻嘻地走進來,一看衆人臉色,笑容也凝住了,她小心地看看老太君,開口到:

“老太君,夫人,前面花廳宴席已經擺好了……”

老太君點點頭:“繼恩他們都到了?”

“都到了,正是侯爺讓奴婢來請老太君和各位夫人小姐去用膳的。”燈影答道。

老太君颔首,帶頭站起身:“那便一起都去吧。”如詩離着近,忙起身摻了她,其他人跟着老太君陸續向花廳走去。

到了花廳,豐盛的菜肴已經擺上,林繼恩、林承恩和林如松三人已經恭敬地垂手等在一邊,三人給老太君行了禮,小輩們拜見了長輩,一家人圍着圓桌坐定,老太君免了宋氏和薛氏伺候,自招了燈影和另一個剛提拔上來的大丫環畫屏來服侍,家宴便開始了。

觥籌交錯間,如筝偷眼打量着自家大伯:離家多年,歲月也在他眉間眼角刻下了不少風霜,但眼中的光芒和周身的氣度卻未多變,在如筝的記憶裏,前世的大伯是一位典型的直臣,也是能吏,于治水一道上頗有建樹,曾經被聖上賜匾嘉獎過,他不同于自家父親,于官場應酬方面并不擅長,也從不結黨,看似孤直,卻能在十幾年宦海沉浮中屹立不倒,除了能力,想來也必有自己的存身之道。

下首陪着的,是林家長房長子林如松,如筝心裏算了算,自己這位大堂兄今年應該已經年滿十八歲了,他相貌肖母,天生帶着三分凜然正氣,雖然此刻正微笑着陪長輩說話,也看得出是一位端肅君子。

前世的如筝,和大房交往很少,只記得他最後是中了進士,具體授了什麽官職,就不知道了,當然這也是一兩年後的事了。

酒過三旬,菜過五味,老太君放下杯箸,衆人看到,也忙垂手坐好。

老太君笑到:“今日是六月十五,老侯爺當年定下全家團圓的日子,當年他起了這個念頭時,曾經和我說過,說看多了世家大族內鬥內耗,最後破敗零散,為人恥笑的事情,心裏生怕自家也這樣,便定下這麽個日子,想得就是讓你們年年聚會之時,看看對面那張自兒時便看熟了的臉,想想他是自己的至親骨肉。”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肅然道“如今他不在了,我這老婆子也不敢違他遺訓,便年年招你們來聚,望你們不要嫌我老婆子煩人,多想想老侯爺的心意,真正做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不要做出算計自家人,令家宅不寧之事,別讓我将來到陰曹地府無顏見老侯爺,我老婆子便承你們的情了!”

往日裏家宴,老太君慣喜歡說一些開心可樂的事情,何曾這樣嚴厲地提點衆人,一時間衆兒孫心裏都是一頓,紛紛起身離席,口稱:“不敢。”

林承恩看了林繼恩一眼,開口說道:“大哥近年都不在家,母親今日所言,必然是因為兒子孝敬不夠,掌管家宅不利所致,兒子向母親賠罪了!”說着,深深一揖,薛氏也趕緊附和。

老太君笑着擺擺手:“快都坐下,我沒有要責怪你們的意思。”

待衆人應了坐下,老太君才笑着開了口:“繼恩在外替天子巡牧,掌管一方百姓,承恩在京師為官,替君分憂,你們都是國之棟梁,國事重于家事的道理,我老婆子也明白,這後宅有采茵管着,我也是放心的……”她環視着衆兒孫:“我今日說這些,只是提醒你們,我老了,精神頭不濟了,你們要替我關照着,凡事要做到無愧于心,不要行差踏錯。”

衆人趕忙起身應了,老太君笑笑拿起筷子,大家才紛紛落座,家宴繼續。

36家宴(四)

一頓飯,除了大房一家真心開懷,在座衆人都是各懷心思,頗有幾人吃的食不知味。

待撤了湯品,上了消食的茶水,丫鬟們拿了熱帕子給主子們淨手,如書笑着拽了拽袖子,仔細擦幹淨了,又端起茶,嘆了一句:“真香啊,這定是祖母屋裏的老君眉~”

老太君看着她笑到:“就你這猴兒鼻子靈,也不枉費我僅剩的這點兒存項……”說着,老太君的笑意突然淡了,眼神落在如書右手帶着的翡翠镯子上:

“書兒,你手上的镯子是哪兒來的?”

如書看了看镯子,又看看如筝,甜笑到:“回祖母,是二姐姐日前所賜。”

老太君斂眸到:“書兒丫頭,你可知你手上這镯子的來歷?”

如書看老太君變了臉色,忙站起身,小心地說道:“回祖母,孫女兒不知……”

老太君眉毛一揚,随即嘆道:“也難怪你不知道,這是當年阿衡最愛的一對兒镯子,恭王側妃出嫁時,她送出去一只,另一只便留給了筝兒……”

如書趕忙起身沖如筝深深福下,眼裏幾乎要沁出淚來:“姐姐,那天你給我镯子時,我只覺得貴重,你說是姐妹情誼,我便收了,可我沒想到……若知道是前頭母親的遺物,我是萬萬不能收的!”說着,便要脫下镯子,如筝一按她手,拉着她站起來,向老太君到:

“祖母,我知道您一直疼惜我娘親,她臨走時,也曾經和我說過,她福氣淺,不能孝敬您,反倒讓您為她傷心,讓我替她多孝敬您和父親,多疼惜弟妹,如今書兒失了珍愛的镯子,我将這镯子贈予她,筝兒私心想着,若是母親在天有靈,也必會贊同的,故這只镯子,我不想收回,就當是替母親疼一疼她沒來及疼多久的書兒吧。”說着,她兩行清淚流下,旁邊如書也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老太君長嘆一聲,眼裏也泛起了淚光,她看着如筝,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那個在她眼前言笑晏晏的阿衡丫頭:

“罷了,筝兒言之有理,書兒你就收着那镯子吧,也算是你前頭嫡母疼你了。”

如書哽咽着應了,極珍重地将镯子收到袖子裏。

旁邊的薛氏如坐針氈,看着如筝和如書一唱一和,心裏恨得咬牙切齒,臉上卻依舊保持着慈和,甚至是有點悲憫的神情。

老太君又瞥了一眼如筝手上的紅珊瑚鏈子,轉向薛氏到:“阿衡的嫁妝,如今還是你幫筝兒在管着?”

薛氏心裏一沉,不動聲色地回到:“是,母親,小庫房是我在打理着,不過總鑰匙……”

老太君點頭笑到:“是了,是我老糊塗了,總鑰匙是我收着的。”她點點頭:“這些年也辛苦你了,筝兒如今也大了,該讓她學着打理庶務了,反正小庫房也是在沁園附近,索性今兒就交給她,讓她帶着丫鬟婆子自打理去,也省的以後給弟妹什麽東西,還得從自己日常用度裏面出,吃了飯,筝兒便把鑰匙帶走,讓你母親帶你開庫房看看,你娘親當年的嫁妝,可是從崔府一直排到咱府呢……”她笑着,如筝和如書也漸漸止住了哭。

如筝福身到:“祖母,孫女兒還小呢,娘親的嫁妝還是讓母親……”

老太君擺擺手道:“別推辭了,我說讓你自管你就自管,你也給你母親騰騰輕,她還管着大庫房呢,千頭萬緒的……”

薛氏也從旁附和:“是啊,早該讓你上手的,說來還是我總覺得你小……現在看看,可不真是大姑娘了麽!”

如筝裝作沒有聽出她話裏的機鋒,淺笑着一福身:“女兒多謝母親體恤,今後還要母親多指點呢。”

薛氏暗自憋到內傷,臉上卻依然慈笑着,點了點頭。

一家人吃了茶,老太君乏了要午歇,便讓各房都散了,自己帶了宋氏和如詩到慈園說話兒,林侯和大老爺招了男丁們到東書房考校學問,夫人小姐們便各自回院,薛林氏強遣了不情不願的薛瑾去向林侯讨教,自帶了薛瑜陪着薛氏回了靜園。

姑嫂二人剛一落座,薛氏便屏退了丫鬟們,又要趕如婳薛瑜,如婳一扭身,嗔到:“母親你們說什麽都不帶着我,我是你親女兒,還有什麽事情是要瞞着我的麽?都是你這樣,才讓我什麽都不懂,處處讓林如筝占了便宜去!”

薛林氏陪着笑說道:“婳姐兒說的也有理,她眼見也大了,也該知道些了。”

薛氏嘆了口氣:“你若不是這跳脫急躁的性子,我早就不避着你了……”看到如婳又要起急,她忙按住她手:“也罷,今日的話,也不是不能和你們說,不過婳兒,還有瑜兒你們要謹記,以後咱們私下議論的一切話,都不能再傳入他人之耳,否則我便唯你們是問,明白麽?”

待如婳和薛瑜仔細應了,薛氏才嘆道:“看來想讓瑾兒的親事為婳兒鋪路這條道,是行不通了,老太君是鐵了心要讓如筝嫁到國公府去。”

薛林氏哼了一聲:“我說不讓你走這步棋,你偏不聽,我們瑾兒雖好,卻是一直不得母親青眼的,你偏讓我這樣試探,說什麽若能成也是佳偶一對,如今非但不成,反讓我落了一頓埋怨!”

薛氏心裏冷笑一聲,臉上卻未顯:“罷了,老太君太過固執,看來此事咱們要從長計議了。”

聽了自家母親的話,如婳急道:“母親,如何能夠從長計議啊,如筝年末就要及笄了,及笄之後緊跟着就是議親,在那時候之前不能解決掉她,子澈哥哥就必……”說到這裏,她說不下去了,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心上人另娶他人的情境,難過得眼淚都幾乎流了下來。

薛氏嘆道:“你急什麽,說來也是你自己沒用,若是你能讓蘇百川對你上心,親自求了世子向你提親,老太君也說不出什麽,偏偏到讓他上心……”一時氣憤,她差點說錯話,忙端了茶水掩去了:

“你放心,我是必不會讓她如願的……”她眼裏閃過一絲精光:“不過你這個姐姐,去歲落水之後就轉了性子,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想到這裏,她心裏一緊,又趕緊安慰自己:那件事情做的隐秘,連成了精的老太君都未察覺,那個小丫頭萬不可能知道的……

她定了定神,又到:“如今老太君以為咱們打壓她,處處提點防備,暫時不能動她了……”

如婳急道:“如何能不動她!您看她現在愈發大膽了,今日和如書那小賤人一唱一和,幾句話便把小庫房收了去,母親您還要縱着她麽?”

薛林氏也擔憂到:“是啊,那小庫房裏的東西,可算不上是完璧歸趙,當初咱們……你可要想清楚,若是她改日真的拉着你盤賬……”

薛氏眉毛一揚,冷笑道:“我諒她也不敢!”她語氣嚴厲,吓得如婳都一縮。

薛氏轉了轉眼睛,又到:“若是她真敢拉我盤賬,我自有辦法讓他無福消受這些東西,我只怕她按下不說,反而真成了日後的心腹之患……”

她目光如利劍般看着沁園的方向,似乎要穿透層層院牆,戳在如筝身上。

此時的沁園,卻是一片歡騰,崔媽媽忙着給崔氏的靈位上了一炷香,又歡喜地看着如筝:

“太好了,小姐,如今夫人的嫁妝重回您手上,奴婢們再也不用擔心夫人……”後面的話,她隐去未說,如筝卻懂了,笑着點點頭:

“其實我也是防患于未然,總鑰匙在祖母手裏,我量她也不敢太造次。”

崔氏點點頭到:“是這個理,若是一直由老太君管着,倒也無妨,只怕老太君年事已高……”說着她又輕輕自打了個嘴巴:“呸呸,看我說的,老太君慈和如同菩薩,自然是長命百歲的!”

如筝笑着拉住她手:“奶娘不必如此,我都知道,你是歡喜過頭了。”

旁邊夏魚也陪着笑:“是啊,小姐,您說咱們要不要趁熱打鐵,和夫人把賬算一算?”說着,她露出一個鄙夷的神色:“奴婢想着,夫人庫房裏的不少好東西,恐怕都讓靜園那位給……”她壓低了聲音:“小姐,光奴婢看到的,就有好幾次呢,虞媽媽帶人,偷偷打開庫房……”

聽到此處,如筝卻皺起眉頭,輕輕按在她嘴上,搖搖頭:“此話不可再提起,庫房也不可盤點。”她看了看旁邊的浣紗,使了個眼色,浣紗會意走到屋外守着。

如筝又到:“如今我們大獲全勝,靜園那位卻被逼到了翻臉的邊緣,若是此時咱們不松一松,以她的性子,必然是要整治咱們的,到時候反倒不美,反正現在庫房也到手,到時候咱們把鎖頭裏外一換,着人看好了,不再讓她占便宜就是了!”說完,她又轉向崔媽媽:“奶娘,此事您和浣紗要仔細叮囑所有的丫鬟婆子,切不可露出得意之色,更不可多說少道,尤其是不能提起曾看虞媽媽出入小庫房之事,您可省得?”

崔媽媽仔細應了,看着如筝笑到:“小姐如今,愈發像夫人了,事事未雨綢缪,再沒人能害小姐了。”

如筝聽她拿自己和母親相比,也感到了幾絲驕傲,卻又馬上壓下:“那卻未必……其實她若來打壓我,我到放心了,只怕她按兵不動,卻是最可怖的……”

天色漸晚,薛林氏拉了薛瑜道別離去,如婳頹喪的坐在桌邊,眼眶紅紅的看着薛氏。

薛氏掃了她一眼,嘆道:“看看你成什麽樣子,自己想要就努力去争啊,難道以我教你的那些,還攏不來個毛頭小子的心麽?”

如婳眼眶更紅了,淚水搖搖欲墜:“我想用也得有機會啊,眼見林如筝就及笄了,我和子澈哥哥統共也沒見過幾面,他肯定要讓林如筝給搶去了……您又說丢開不管……”

薛氏看她又哭的花容失色,心裏也是一陣心疼:“好了,別哭了!”

她擡頭,看看外院的方向:“我說暫時不動她,并不是真的不動,而是要從根本上打垮她,讓她無暇自顧,你也就無後顧之憂了。”

聽了她的話,如婳猛擡頭問到:“如何才能打到她的根本?”

薛氏笑了一下,唇角隐在花窗的陰影裏,顯得有些扭曲:“那要看,她最在乎的是什麽,最寶貝的,是誰了……”

當晚,老太君留了宋氏母女在慈園住下,如筝則安排着丫頭們提前将宋氏的行李收拾好,以便轉天一早動身,待都忙完已近亥時,如筝沐浴完畢,穿了紗質的中衣坐在床上,任值夜的浣紗慢慢為自己拆散頭發。

如筝打了個哈欠,笑到:“大伯父一家來了,還真是熱鬧呢,可惜這就要走了。”

浣紗也笑了:“是啊,大夫人回來一趟,我看整個院子都似添了三分生氣,連老太君都整天笑呵呵地呢。”

如筝點了點頭,又思索了一下問到:“這幾日,我特地帶你在大伯母跟前伺候,你可看出什麽沒有?”

浣紗替她把頭發松松攏好,笑到:“奴婢明白小姐是要奴婢多看多想,便在意了一下,似乎夫人對大夫人很是忌憚,而老太君卻對大房特別的親厚……”

如筝點點頭,靠坐在床頭:“正是如此,可我讓她們打聽了許久,都不知個中緣由,又不能直接問大伯母……”

浣紗笑着将檀木梳子放好,關上妝盒,又回到如筝身邊:“奴婢知道您一直打聽此事,私下想着既然涉及到老太君的好惡,那老太君身邊的兩位老嬷嬷或許知道,便想辦法套了韓嬷嬷的話兒……”

如筝喜得一下坐起來:“浣紗,你可真是我的好丫頭!”說完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邊:“快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浣紗看她高興的樣子,也甜甜的笑了:“小姐,奴婢可不敢當,奴婢想着,大概也是韓嬷嬷覺得應該讓您知道,才告訴奴婢的,此事說來話長,奴婢服侍您睡了,再慢慢告訴您可好?”

如筝點點頭,興致勃勃地躺下,浣紗也拿了薄被鋪好,坐在如筝床邊腳踏上,開口說道:

“奴婢那日試探着嘆了句老太君對大夫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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