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還有忠心耿耿的丫鬟們,心一橫用力蹲下,寒意從四面八方襲來,如筝仰着臉任淚水流下,又慢慢屏住呼吸,将臉埋在水裏,再擡頭,淚已和清水相混,看不出痕跡。

第二天午後,老太君接到如柏的密報,帶着韓、張二位嬷嬷并一幹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地向着沁園而來。

薛氏收到消息,冷笑了幾聲吩咐到:“去前面看看侯爺散值了沒有,若是回來了,馬上将他請來。”丫鬟答應着去了,拍拍又急躁起來的如婳,笑到:“想要裝病謀取老太君同情,她也不想想侯爺的性子,這樣只會讓她死得更快!”

淩氏太君趕到沁園時,看到的是進進出出焦急忙亂的小丫頭們,和含淚迎接自己的浣紗等人,老太君拂開衆人,快步走到如筝床前,只看了一眼,便喝道:“這是怎麽回事,沁園下人都是死的麽?!小姐都病成這樣了,竟沒人去回我,沒人去請大夫麽!”她一邊說,一邊用上賜的蟒頭檀木拐在地上點着,紫檀木和青石板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聲聲震人心魄。

滿屋子丫鬟婆子見她動了真怒,一時都噤了聲,老太君環視了一圈,将目光放在崔媽媽身上:“崔氏,你是如筝的奶娘,也是沁園的管事媽媽,你來說!”

崔媽媽應聲上前跪下:“回老太君,我家小姐自那日從東書房回來之後,便一直茶飯不思,既埋怨自己惹了侯爺動怒,又憂心卻婚不成,奴婢們也曾經多次相勸,可老太君您知道,我家小姐一向是個心重的,連日來憂心懊悔,漸漸茶飯不思,再加上……室內炎熱,人就這麽瘦下去了,昨兒晚上睡下還好好的,誰知今早就發起了高熱!奴婢們也曾求守門的媽媽們去回了夫人請大夫,可媽媽們說夫人在忙着盂蘭盆節祭祀的事情,又說奴婢們奸猾,謊報大小姐病情,奴婢們也無法,只得先用水給小姐降溫……”

老太君越聽越怒,聽她說天氣炎熱,才發現屋裏并未用冰,果然熱的如蒸籠一般,剛要問,馬上又明白了個中關竅,不禁怒道:“這些殺千刀的老奴,筝兒不過是閉門思過,她們便當宮裏失寵入冷宮的妃子來待麽?這等勢利小人,就該打死!”

韓媽媽見她動怒,趕忙上前一步:“老太君所言極是,不過此時那些奴才都是小事,還是趕緊給二小姐延醫問藥才是,切不可再耽誤了病情啊!”

老太君點點頭,嘆道:“是我老糊塗了……雪柔,你親自拿我的牌子到太醫院,請當值的太醫過來看診,要快!”

韓媽媽自領命急急去了,老太君則拉着如筝滾燙的手,忍不住老淚縱橫:“我苦命的囡囡,這是造的什麽孽喲,若是早知你這麽想不開,祖母管他拂不拂誰的面子,早就應該來看你的。”

林侯帶着薛氏趕來時,正好在屋外聽到自家母親這一句,面色便沉了幾分,隐隐還有一絲尴尬,他幾步走入屋內,對着老太君行禮說道:“母親安好,兒子治家不嚴,勞母親操心動怒了!”

淩氏太君擡眼瞄了瞄他,又斂眸到:“不敢,若非筝兒命懸一線,老婆子我也不敢違逆了侯爺的意思,闖關來探她。”

聽了她的話,林承恩身子弓得更低了:“兒子不敢,母親這麽說真是折煞兒子了……”想了想來時路上薛氏告訴他前日如筝還“活蹦亂跳”的話,他又說到:“前日我只是看她頑劣,妄逞口舌,罰她閉門思過,不過是小懲大誡而已,并未責打于她,必是這小孽障仗着自己年紀小,裝病來博您同情……”說着他看看床上雙目緊閉的如筝,喝道:“孽障,還裝麽,還不趕緊滾起來!”

老太君見他嘴臉,心裏憂憤交加,舉起蟒頭拐重重一頓:“我看是你該給我滾出去!”說着,她站起身,指着病床上的如筝:“你去看看,筝兒已經瘦成什麽樣子了,你去摸摸她額頭滾燙成怎樣,那是你嫡親的女兒啊,不是什麽不相幹的阿貓阿狗,更不是你累世的仇人!”

老太君強忍住怒火,冷笑道:“我說這些,怕是也入不了你的心,你便想想,若是筝兒有個三長兩短,國公府會不會饒你!”

她看林承恩若有所思,又嘆道:“還是說,打的什麽好主意,把我的筝兒害死了,好給別人騰位子……”她這話雖是對着林侯說的,眼睛卻一直瞟向後面站着的薛氏,薛氏頓覺如直面利劍,刺得渾身難受。

林侯忙口稱“不敢”,老太君還想說什麽,外面丫鬟來報,說是太醫到了,老太君揮揮手:“你們都走吧,有我老婆子守着,我筝兒不定還能撿條命回來,你們在這裏,她恐怕死得更快!”

林侯和薛氏滿心尴尬,卻也不敢辯解,默默退到堂屋。

看着太醫行禮走進裏間,林承恩恨恨瞪了薛氏一眼,自拂袖坐在一邊運氣。

不一會兒,便聽裏間老太君和太醫低語一陣,太醫轉身退出,林侯叫住太醫問如筝病情,太醫言到:

“回侯爺,貴府女公子是寒熱相侵,內外交攻,病症雖普通,卻來勢甚急,如今幸而發現的及時,微臣會盡量施治,應該不會危及性命!”

林侯雖然知道太醫一向為避責任,會将病症說的嚴重些,但這說法也足以證明如筝病的不輕了,當即起身謝到:“那便辛苦太醫了,還請太醫一定要治好小女。”

太醫唯唯應着下去開藥方了,林侯嘆了口氣,又記挂着前面書房的公務,便走到裏間門邊,畢恭畢敬地低聲說道:“母親,今日之事是兒子不對,待如筝好了,我便解了她的禁足,還請母親息怒。”

門內老太君長嘆一聲:“罷了,我只一句話,莫忘了她是你的嫡長女,是阿衡給你留下的骨血就好,你們走吧,我老婆子在這兒守着就行了。”

林侯附身到:“是,母親也不要太過勞累了。”便轉身,出了堂屋,經過薛氏身邊時,他重重一哼,把薛氏吓了一跳,卻也無奈跟着他離開了沁園。

有老太君坐鎮,沁園裏外馬上用上了冰,崔媽媽和浣紗一遍一遍打了井水給如筝冷敷額頭,又照着太醫的方子迅速抓了藥,熬好了給如筝灌下去,晚飯之後歹是見了汗,到了上燈時分,她終于悠悠醒轉,滿屋子盯着的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老太君含淚拉起如筝的手,含淚喜到:“我的囡囡,好些了麽?聽得見祖母說話麽?”

如筝看到老太君慈祥的臉,眼淚瞬間滾落,打濕了枕頭:“祖母……”她哽咽着,聲音沙啞:“筝兒以為再也看不見您了!”

老太君嗔怪到:“好孩子,別說傻話,不過是着涼發熱,很快就好了,把心放寬,有祖母在,他們吃不了你!”說着,自己也哽咽了起來。

滿屋子人陪着落淚,反而是如筝重重點頭,露出了笑顏:“是,筝兒不怕了,有了祖母,筝兒什麽也不怕。”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端午節快樂!所有高考完畢的大家,祝你們更大的節日——考完暑假節快樂!

某奚拜上~

40卻婚(四)

老太君親看着如筝起身用了一碗粥,又把剩下的藥喝了,才略放下心,屏退衆人,坐在如筝身邊:“筝兒,你父親為什麽罰你,祖母已經知道了,祖母不明白的是,你為何寧肯違逆你父親,也不要國公府的親事?”

如筝心裏一沉,知道如果自己過不了這關,失去了老太君的支持,只會讓情勢變的更糟,她知道據實以告老太君是不會相信的,畢竟重生之說太過離奇,略思忖了一下,才緩緩開口道:“祖母,孫女兒知道您很奇怪,但國公府雖好,卻不是我想要的,蘇世兄品貌過人,孫女兒卻并不喜歡,我只知道,和自己不喜歡,不适合的人妄做了夫妻,只能成就怨侶,而成不了佳緣,孫女也不願違逆父親,但若是因孫女和蘇世兄婚後不合,導致咱們林家和世代通家的蘇家交惡,豈非孫女兒的罪過?故而于公于私,孫女兒都不能答應這門婚事,也是孫女兒性子直,情急之下說話不當,才惹得父親動怒,還望祖母能為筝兒向父親求情轉圜,請他收回成命吧!”

聽了她的話,老太君長嘆一聲,說道:“筝兒,你實話告訴祖母,你心裏是不是有別人了?若是有了,只要身世不太出格,祖母便和你父親去說,成全了你的心思。”

如筝心裏一動,她知道,此時只要自己随便說出一個名字,今生便再不用煩惱嫁與蘇百川之事,腦海裏瞬間閃出諸如崔明軒,淩朔風等人的名字,卻馬上又掐滅了念頭,她告訴自己不能用這種方式一了百了,不能以一個錯誤為代價,去結束另一個錯誤,當下凄然笑到:

“祖母,孫女兒雖然執拗,但也是自幼得您教導長大的,也知道男女私相授受是大大的失德,我自幼長于深閨,又能有什麽心上人……”

她擡頭看着老太君花白的頭發:“祖母,孫女兒也不瞞您,我不僅僅是不想嫁給蘇世兄,我根本就不想嫁人,在我心裏,女子嫁了人便是一個‘苦’字,生兒育女,妻妾相鬥,争寵打壓,處處都是苦,我只想守着祖母,一輩子不嫁,自己到落得清靜。”

她一席話,也觸動了老太君不少傷心事,想想雖然自己幸運能夠嫁給疼惜自己的定遠侯,卻也免不了看着自己的良人納妾,看着新人懷孕生子,即便張氏一生小心謹慎,侍奉自己如同當年做丫鬟時一般無二,林繼恩一直對自己親孝,卻也免不了不時湧上心頭的刺痛,更何況後來還有那個無法無天的錢氏……還有林承恩和崔氏之事……

想到這兒,老太君把如筝攬入懷中,喃喃道:“祖母知道,你看你娘親活得苦,死得冤枉,是寒了心了,但女子終究是要嫁的,即使是得不到夫君的疼惜,至少以你的出身和能力,還能得到他的尊敬,到時候只要生下嫡子……”

如筝知道,老太君都是為了自己好,但前世無子被厭棄、被冤枉含恨而終的記憶又湧上心頭,她在老太君懷裏打了個冷戰,吓得老太君趕緊摸摸她額頭:

“果然是又有些熱了!”老太君一邊揚聲叫浣紗等人,一邊喃喃說着:“好了,你先把病養好,我去告訴你爹,此事先放一放,咱們還要想個萬全之計才好。”

如筝點點頭,知道此事急不得,至少老太君已經答應幫自己拖延了,便乖乖地又吃了一次藥,叮囑了崔媽媽要親自将老太君送回慈園,便合眼沉沉睡去。

第二日禁足令一解除,來探視的人便絡繹不絕,先是早間老太君帶着韓媽媽早早又來看着如筝用飯喝藥,細細叮囑了才在如筝一再懇求下回了慈園,臨走還告訴她已經和林侯說了暫緩議親,讓她莫急,如筝流淚應了,又要下床送祖母,被老太君強按在床上,這才遣了浣紗和崔媽媽送了她老人家出去。

上午薛氏也來看了如筝,如筝覺得沒必要和她虛與委蛇,又懶得打機鋒,索性裝睡,薛氏幹坐了一會兒,随便問了兩句就走了。

午間如柏特地從家塾趕回來,陪着如筝用了午飯,硬逼着她多喝了半碗粥才匆匆走了,如筝欣慰地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又想到老太君的回護,連日來冰冷的心總算是有了一絲暖意。

吃了中午的藥,如筝沉沉地睡了一覺,睜開眼便見如書坐正妝臺邊眼睛紅紅的看着自己,忙伸手招她過來,姐妹倆說了些體己話,如書幾次恨得咬牙切齒,如筝看她稚嫩的臉上刻意做出來的狠戾表情,滑稽的像要咬人的小狗,反倒笑了,如書不解其意,不過看姐姐被自己勸笑了,也跟着笑。

外間等着的徐氏聽到裏間的笑聲,也隔着簾子問安,如筝趕緊将她請了進來,埋怨如書不早說,徐氏安慰了如筝幾句,又細細叮囑了好好休養,便帶着戀戀不舍的如書告辭走了。

如筝知道她是怕待久了引得薛氏不快,但想到她一介妾侍,肯在這風口浪尖的時候來探探自己,已是不易,心裏也十分承她的情。

轉天,如筝的熱度終于全退,請了太醫來複診,說是已無大礙可以停藥了,只是叮囑不可勞累,崔媽媽千恩萬謝地送走了太醫,自到崔氏靈位前跪下喃喃自語:“多謝夫人保佑小姐無恙……”

如筝倚着裏屋的門框,看着她虔誠的樣子,心裏也是酸酸的,想着她們乃至如柏的的生死榮辱,都系于自己一身,不禁感到身上擔子之重,她嘆了口氣,回到床上躺着。

又過了兩日,如筝早晨起來覺得有些力氣了,便起身令浣紗待月為自己梳頭上妝,要到慈園去給老太君請安。

浣紗還在擔心如筝能不能撐得住,崔媽媽則先打開了衣櫃,邊為如筝挑衣服邊催促她二人:“小姐讓你們梳妝便梳妝,大不了坐了軟轎去又如何,給老太君請安是大事,小姐自有主張,還用你們多嘴!”

如筝笑着看看她,知道自家奶娘是被這次的事情吓壞了,也認準了只有老太君才能保自己無恙,不過……

她看看鏡中自己蒼白的容顏:如今與其說是為了求得庇護而去日日請安,不如說還是去尋溫暖和親情的心思更加搶上吧。

如筝沒有用軟轎,而是在浣紗陪伴下,慢慢往慈園走着,在看這走熟了的路程,如筝卻覺得恍如隔世,只有被禁锢過的人,才懂得自由的可貴,此時看着園子裏盛開的玫瑰,如筝暗暗告訴自己,今生今世,自己再也不要被人禁锢,再也不要失去自由之身!

浣紗看着前方走的緩慢而堅定的自家小姐,想到母親暗暗和自己提過的小姐想要自梳度日的念頭,母親當時是大驚失色,幾乎落淚,而自己看着這樣步履維艱,小心翼翼的小姐,反而覺得那樣的日子說不定更好,雖然孑然一身,卻落得自在清靜,若是小姐不嫁,自己也跟着她自梳,一輩子陪她就是了……

她這樣想着,卻不敢說出口,畢竟這是太過驚世駭俗的念頭,她只能暗暗壓在心底,決意一切依從小姐之意。

行至慈園附近,如筝擡頭看着前面熟悉的身影,心裏好笑:若是這位大小姐不出現,她才要覺得奇怪呢……想到如婳,她心裏一動,像是在重重陰霾中找到了一絲光明,當即幾步走上前去,笑到:

“真巧,在這裏碰到了妹妹,妹妹也是去給老太君請安的麽?”

如婳死死盯着她,許久才開口到:“我倒是佩服你,這樣還能再爬起來。”

她說的難聽,如筝卻不以為忤,笑到:“妹妹自當佩服我,更該謝我,若非我推辭,妹妹心心念念想要的親事可就泡湯了呢。”

如婳聽她這麽說,愣了一下,又揚眉怒到:“林如筝,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鬼主意,只是這門親事,我是不會放棄的,你也不要想着來笑我,更不要想着什麽以退為進的卑鄙法子,小心別弄巧成拙吧!”

如筝心裏冷笑,嘆自己視如毒蛇猛獸男人,她卻視為至寶,也是,前世的自己不也是如此麽,當下也不願多說,只淡淡說道:“我究竟是虛情還是假意,晚間妹妹便知道了,雖然妹妹一向不敬我這個長姊,但我一直是疼愛你的,必不會讓你痛失所愛。”說完,她略帶神秘的笑笑,抛下一頭霧水的如婳,舉步走入了慈園。

如筝給老太君請了安,老太君見她臉上終于有了點血色,稍微放下心,拉着她細細問了,又留了午飯,逼着如筝吃了不少滋補的東西,才放她回了沁園。

如筝帶了浣紗慢慢走着,浣紗看了看前面一步一步走的穩穩的小姐,終于忍不住跟上幾步,問到:“小姐,您真要幫四小姐嫁入國公府麽?”

如筝回頭看了她一眼,笑到:“怎麽,你也覺得我是另有詭計麽?”

浣紗搖搖頭:“奴婢覺得小姐是真的想把國公府的婚事讓給四小姐,不然小姐應下侯爺的要求便可,何必拒絕呢。”

如筝笑着點點頭:“是,我是真的要幫她,今晚我便會去求父親讓如婳代替我嫁入國公府。”

浣紗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如筝看着她坦然的樣子,贊許地笑了一下,向着沁園走去。

晚間,難得起了清涼的風,将白日裏的燥熱刮走了一大半,如筝坐在床前,看着似乎馬上就要變成正圓的月亮想着心事。

夏魚從外間匆匆走入,向着如筝福下:“小姐,老爺已經回到靜園了,夫人和四小姐都在。”

如筝點點頭,微笑了:“好,叫上浣紗,點了燈,咱們去給父親母親請安。”

伴着昏黃的羊皮風燈晃到靜園的時候,正趕上主屋內爆出一陣歡聲笑語,那是如筝并不熟悉的林承恩,從很小的時候起,如筝就常常在想,為何自家父親對着自己,只有嚴厲教導,而沒有慈愛關懷,是否他心中,并沒有這樣一隅是用來掌管慈父情懷的,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自己那時時嚴肅的父親,竟然也可以發出這樣溫柔爽朗的笑聲,她才知道,自己一直向往着的那一隅,滿滿裝着的,都是如婳。

她甩掉亂七八糟的念頭,聚起一個得體的微笑走入到堂屋門口,守着的小丫頭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馬上又假笑着福身進去通傳。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家中有聚會,更得略晚了,諸位殿下莫怪!

某奚敬上

41卻婚(五)

如筝走入靜園堂屋時,室內已經恢複了一片死寂,她微笑着上前,對着林侯恭謹地福□:“女兒給父親請安。”又轉向薛氏:“母親萬福。”

林侯哼了一聲,算是叫起,如筝起身肅立一旁,如婳又起身,姐妹們見了禮,林侯才開口問道:“今日來,又有何事?”

如筝恭謹的低下頭回到:“是,今日女兒貿然前來,一是為了向父親告罪,前日是女兒無禮,出言頂撞了父親,惹得父親動怒,都是女兒的不是,還望父親恕罪。”

林侯看着自家長女神似亡妻的面貌,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煩膩:“罷了,你有你祖母疼惜,如今倒是連我也說不得了。”

聽了他的話,如筝只是福身說了一聲:“不敢”卻也沒有再多加辯解,而是緩緩開口到:“二來,是感謝母親在女兒病中的問候和照顧。”她擡頭看着薛氏,微微一笑:“多虧母親慈愛,處處照料妥帖,女兒的病,才能好的這麽快。”

薛氏心裏一沉,随即又馬上壓下怒火,淡淡的笑着:“不必如此。”

如筝笑笑,又轉向如婳:“三來,女兒是要向父母禀報,我不願嫁入國公府的原因。”

她一言出口,屋內三人神色均是一變,如筝不出意外地在如婳眼裏看到了一絲渴望,不用看,她也知道,薛氏一臉平靜下隐藏的必然是深深的疑惑和戒備,而林承恩,則如預料般再次暴怒:“放肆!”他一拍桌子,桌上的青花瓷茶碗都被帶的跳了一下:

“你這逆女,別以為仗着有你祖母撐腰你就可以一次次忤逆于我,國公府這門親事我是結定了,你給我滾回去,好好讀讀女戒,安心待嫁吧!”

如筝裝作被他暴怒震驚,指甲狠狠一掐自己掌心,擠出幾滴淚水,悲到:“父親請暫息雷霆之怒,容女兒把話說完。”她擡頭,見林承恩似要拍案而起,又馬上轉向如婳:“妹妹,此事與你也有關,你不幫姐姐向父親求求情麽?”

聽了她的話,如婳心裏一緊,想到白天如筝對自己的那個承諾,她不敢相信如筝會把這麽好的親事讓給自己,但在如今境況下,由宿敵處伸來的樹枝也赫然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不禁擡頭看看薛氏,薛氏滿臉緊張,眨了眨眼睛,她知道,那是自己母親在提醒自己拒絕,不要上了如筝的當,但她不敢試,更不願放棄,心裏一陣天人交戰,終于起身下拜:

“父親,女兒以為,二姐姐這樣推辭,必然有她的理由,父親不如聽聽,再做決斷,也免得與姐姐之間産生什麽誤會,徒然傷了父女情分。”

林承恩聽她這麽說,怒火漸消,斂眸不語,薛氏則滿臉無奈地看着如婳。

如筝見目的已經達到,心裏偷笑,臉上卻還是一片悲戚之色:“回父親,女兒拒絕國公府蘇世兄的婚事,正是為了不讓婳兒傷心。”

聽了她的話,如婳心裏又驚又喜又緊張,竟然興奮地起了一身栗,臉上卻裝作驚訝不解的樣子:“姐姐此話何意?”

如筝沒有理她,只繼續恭謹地對林承恩說道:“父親,我與婳兒雖然不是一母同胞,卻自幼長在一起,情誼更勝旁人,她的心思,我是最清楚的……”她擡頭看看林承恩,果然在他臉上看到了緩和之色,忙接着說:“妹妹溫柔多思,我這個做姐姐的這幾年與她形影不離,暗中慢慢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側目瞥了一眼如婳,只見她裝作小女兒嬌羞,想攔又不敢攔的樣子,如筝心下好笑,卻溫柔地笑着走上前,拉起他她的手,向着林承恩說道:

“父親,婳兒才華橫溢,對有才學之人更是傾慕,咱們林府與蘇府世代通家,小輩們也常常往來,女兒曾無意中發現婳兒妹妹對蘇世兄十分上心,後來經過多次觀察,幾番試探,終于确定了她的心思,本來,女兒還在替婳兒高興……”

她擡頭看着林承恩,面色轉為肅然:“可那天,女兒被父親召到書房,居然聽到了父親準備将女兒許給蘇世兄的消息,蘇府的婚事雖好,但女兒又怎能貪圖國公府家世和蘇世兄的才華便搶奪妹妹的心上人?!故而才出言推辭,言語間失了分寸,觸怒了父親……”

她深吸一口氣緩了緩,才接着說到:“也是女兒嘴笨,又顧慮到外書房人多嘴雜,怕壞了婳兒的閨譽,沒敢向父親言明,如今女兒不能再瞞了!”說着,她拉着如婳跪下:

“女兒斷斷不能,也不願與妹妹的心上人結為連理,不願見婳兒因女兒之故傷心難過,所以才來二次懇求父親收回成命,讓婳兒代替女兒與蘇府議親,望父親成全妹妹的夙願!也成全我身為長姊的心意!”一番話說完,她與如婳均是伏在地上,泣不成聲。

林承恩“嚯”地站起身,走到如婳身前長嘆一聲,又走到如筝身前搖頭嘆息,最後走到薛氏身前,怒到:“你教出來的好女兒!真是敗壞家風!”

薛氏也委屈地含淚跪倒:“侯爺,此事妾身真的不知情啊,此事……”

林承恩沒有給她時間解釋,哼了一聲便拂袖而去,徒留母女三人哭的傷心。

聽着林承恩的腳步出了靜園,薛氏擡起頭,直直地看着如筝:“筝兒,你今日來,究竟意欲何為?”

如筝擡起頭,伸手拭幹淚痕,哽咽着說:“母親,女兒此次表明心跡,沒有任何其他目的,只是因為不願搶了如婳的親事,女兒知道,母親近日對女兒多有誤會,但女兒只一句,我是跟着您長大的,婳兒也一直和我最親近,我平日裏敲打她提點她,雖然有時候說的重了些,卻也只是為了她好,如今我知道她屬意蘇世兄,我是萬萬不能奪她所愛的,還望母親從中周全,好讓我們姐妹二人,都能稱心如意。”

聽了她的話,薛氏也哽咽到:“好孩子,母親知道你是為你妹妹好,快起來,咱們三人好好合計一下!”

如筝點點頭,扶着薛氏起身,又拉了哭軟了身子的如婳起來,回到位子上坐好,掏出帕子拭幹了淚痕說到:“如今父親執意要女兒嫁入國公府,女兒年幼,無法撼動父親心意,妹妹關心則亂,眼見也沒有什麽主意,我們還是要靠母親指點,才能度過此難關。”

如婳也紅着眼眶點點頭:“是,還望娘親一定成全我們的心意。”

薛氏點點頭,沉吟道:“其實,你們都是我的女兒,本來無論誰嫁入國公府,我都是高興的,而且筝兒你為長,本也該緊着你先出嫁……”她看了看對面的兩個女兒,如婳眼裏的急切讓她暗暗嘆息失望,而如筝眼中的平靜卻讓她摸不着頭腦,甚至有一絲膽寒,她抖抖衣襟,又到:

“可婳兒這個不争氣的,居然背着我起了這種心思,而筝兒你又對蘇百川無意,願意将這門親事讓給你妹子,母親便要好好籌謀一下了……”說着,她嘆了口氣:“如今,你父親雖執意要你出嫁,依我看來,大半也是因為蘇世子和蘇二那孩子親自來求的緣故,想來他們覺得筝兒你是長女,要結親自然要以你為先,你父親又不好拂了國公府的意思,才執意要你嫁入國公府,這樣看,若要你父親回心轉意,卻也不難……”

如筝提到這兒,已經明白了她打的是什麽心思,卻還是面無表情地裝傻,反倒是如婳喜道:“是了,若是蘇世兄改了提親的人選……”

薛氏笑着點點頭:“婳兒說的對,此事還要着落在蘇百川那孩子身上。”

如筝此時才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母親所言極是,如此看來,還是要多找些機會讓妹妹和蘇世兄接觸,又不能太過明顯,失了咱們侯府的面子……”

薛氏點了點頭,笑到:“這月十五,就是我的生辰了,本來老不老小不小的,我想着自家人吃頓飯也就完了,現在看來,倒是個機會。”

如婳眼睛馬上就亮了:“是啊,借母親您生辰的機會,請了蘇家人來小聚……”

薛氏臉色一沉:“此事自有我安排。”如婳心裏一驚,馬上斂眸答是。

如筝心裏冷笑,臉上卻顯出安心快樂的神色:“這樣便好了,看婳兒妹妹的人品才貌,只要多和蘇世兄說上幾句話,何愁他不傾心?到時候只要蘇世兄親自來求,父親也必然會答應的。”

薛氏看着如筝,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筝兒為了你妹子,讓出這麽好的親事,足見你與婳兒真的是姐妹情深,此事還要你從中周全才是,事成之後,母親也必然不會虧待你,你是長姊,親事也不能比妹妹差,母親定然好好為你擇一門比國公府更加風光的親事……”

聽了她的話,如筝心中一凜,臉上卻恭敬地笑着:“不敢,還是妹妹的事情近在眼前,要好好籌劃才是,女兒也必然會從中出力,請母親放心。”

薛氏笑着看看她,又看看如婳:“如此,我也可以放心了,哭了半天,你們也累了,婳兒替我送你姐姐回去,咱們都好好歇歇,才好接着行事。”

如筝趕忙起身告退,如婳将她送到門口,嘆道:“這些日子來,大姐姐一次次責怪我,我本以為大姐姐不再疼我了,誰知大姐姐是真心為我好,晨間我還那樣說……”說着她盈盈大眼一撲閃,淚水便挂在了腮邊:“多謝大姐姐成全,婳兒定不會忘記大姐姐高義慈心!”說着,她深深福下:“母親生辰之日,還請大姐姐幫我!”

如筝看她稱呼都變了,心裏好笑,摻起她嘆道:“妹妹何必如此,你我都是母親的女兒,自然是最貼心的,放心,姐姐定讓你稱心如意!”說完,她也不看如婳表情,自笑着帶了浣紗夏魚,向沁園走去。

行了幾步,如筝臉上的微笑轉為冷笑:真是一出好戲啊,先拉攏再以親事脅迫,若非自己此生不想再嫁,又如何敢不順從她母女之意?她這樣想着,步履漸漸加快了幾分,夏魚浣紗忙小跑幾步跟上,夏魚見四下無人,低聲問到:“小姐,您真的甘願把這麽好的親事就讓給四小姐了?”

聽了她的話,如筝笑着回頭看看她:“怎麽,你也覺得國公府的親事是極好的?”

夏魚不知自家小姐心意,卻按捺不住好奇,試探着說:“以奴婢愚見,國公府是京城勳貴第一家,蘇公子也是譽滿京師的才子……奴婢真看不出,這門親事有何處不好?”

如筝笑了笑,也不怪她:“現在看來,是沒什麽不好,但若我應下親事,你覺得你家四小姐會甘心放棄麽?”

夏魚還在思索,浣紗卻恍然大悟:“小姐,奴婢明白了。”她上前幾步,舉起燈籠為如筝照着路:“四小姐傾慕蘇公子,必然不會甘心,若是她想要在小姐成親之前破壞親事……”這樣想着,她不禁心裏一沉,收回了将要出口的話:要破壞已經定下的親事,無非兩條路,一是害死定親之人,二是……壞其名節……

如筝見她明白了,也笑笑不再說話:“既是這樣,我便成全了她,也落得清靜。”

二婢忙點頭,主仆三人漸漸放慢了腳步,各自想着心事。

說服了二婢,如筝也放下一門心事,其實還有一層,她無法向她們言明,那高挂着“敕造安國公府”牌匾的黑漆大門裏面,并不是她們所想那樣的好去處,那般吃人不吐骨頭的陷阱,還是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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