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徒子……”他溫柔的聲音在如筝頭頂響起,讓她不自覺的放棄了掙紮。
他放開她手腕,轉而用三根手指搭住她脈門:“我只是給你把把脈……”
如筝心裏又羞又怯,卻不忍心掙開,任由他給自己把了脈。
蘇有容放開她手,退後一步,正色到:“世妹,我雖不是什麽名醫,但你脈象既沉且遲,必然是氣血凝滞,身體虛寒,你看如今盛夏,常人動一動都要大汗淋漓,你臉上卻連細汗都很少……”他搖搖頭,蹙眉說到:“丫頭,這不是什麽玉骨冰肌,自清涼無汗,你現在是氣血雙虧,再不調養……”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如筝心裏卻是一凜:沒想到今生落水後,沒有喝下薛氏的毒藥,竟然也落得如此下場,她心裏一時凄涼,面色變得煞白。
蘇有容看她臉色發白,以為她是被自己吓着了,上前一步說到:“如筝,你莫怕,我剛剛說的嚴重是想讓你在意自己的身子,你現在還年輕,只要好好調養,這些都能痊愈的!”
聽了他的話,如筝心裏升起一絲希望,不禁擡頭看着他:“請世兄救我!”
蘇有容略思忖了一下:“世妹,我只是粗通醫術,不敢妄自開方子給你,不過若是你能出府的話,不拘濟生堂還是你舅家的仁信堂,只要是坐堂的名醫,都能調理好你的身子,放心,沒事的。”
如筝看他說的誠懇,這才略微放下心,對着他深深福下:“多謝世兄金玉良言,他日如筝病愈,必然重謝世兄救命之恩。”
蘇有容看她臉色恢複,也笑了:“你不用說這些客氣話,只要你以後再要拼命的時候,想想自己的身子,能略微顧忌一下,保重幾分,我就滿足了!”說完,他輕嘆一聲:
“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慢慢過來吧。”
眼看着蘇有容走的遠了,如筝也舉步慢慢向着涼亭走去,看着遠處那個如前世一般清瘦的背影,她心裏一陣感慨:連他都這樣真誠地要自己好好保重,自己又有什麽理由自暴自棄呢?
林如筝暗暗攥拳:今生,她不僅要讓仇人不得好過,自己也絕不能再重蹈前世覆轍!
再回到涼亭,便見衆人都淡笑着坐在那裏,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如筝看看如婳,雖然她努力掩飾,卻還是掩不去目光中那一絲落寞和頹喪。
如筝心裏暗暗嘆了口氣,回到自己位子上。
無人再提作詩之事,幾人閑聊了幾句,前面便傳了消息說廖氏要回府,蘇府的幾人便起身告辭,待送廖氏等人出了府,薛氏自到慈園回老太君話,如筝則和如婳慢慢向靜園方向走去。
丫鬟們見兩位小姐像是有話要說,都識相遠遠跟了,如筝看着如婳恹恹的樣子,雖不想多說,卻又怕她把事情搞砸了,耽誤自己拒婚,當下嘆道:“婳兒,你今日衣着很好,展現的畫技和書法也很好,不過你對蘇世兄的态度太熱忱了,反而不美……”
如婳斜睨了她一眼:“哦?依二姐之見呢?”
如筝聽她語帶火藥味,也不怪罪,接着說道:“蘇世兄為人高傲,你這樣纏着他,逼着他,反而會讓他心生抵觸,要進一步再退一步,若即若離地才好……”
如婳見剛剛轉過一個拐角,四下無人,便停下腳步,看着她冷笑道:“哦?便如二姐這般麽?”不待如筝開口,她又咬牙到:“二姐今日端的好風采,你穿了梅花的雲肩,蘇世兄就上趕着給你獻上梅花詩,他的眼睛,自從看到你,就沒離開過你!小妹不得不佩服姐姐好手段,還說什麽是要幫我,我看是你自己忙着勾引他吧!”她聲音不高,語氣裏卻充滿了怨毒。
如筝聽她說的如此不堪,一時火起,擡手便給了她一耳光:“放肆!”
清脆的響聲伴着如婳的眼淚飛濺而出,她楞住了,擡頭看着自己這個一向逆來順受的長姊,心裏很想一個耳光回過去,卻在她嚴厲高傲的目光下慢慢軟了下來:“你,你竟敢打我?!”
如筝看着她,心裏暗暗嘆息,面色一沉到:“我如何不能打你?你不敬長姊,出言不遜,身為世家閨秀,言語輕狂,我是你的親長,出手教訓你是為了你好!”她向後看看,丫鬟們都老老實實的站在遠處,低眉順眼地顯然是已經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如筝不欲多說引人注意,壓低聲音到:
“林如婳,你好好想想,今天我所做的一切事情,說的一切話,哪一樁不是在替你鋪路?壽禮上我突出你,你說什麽我都幫你附和,你潑我一裙子水,我也不在意,反要替你成全,蘇百川對你不上心,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是你自己沒用!我好心好意教你如何引起他注意,你反而來攀扯我,我只一句,你稀罕的那個蘇世兄,于我來說什麽也不值,從今往後,你好自為之吧!”說完,她也不再理如婳,徑自朝沁園方向走去。
如婳捂着略微紅腫的臉頰,看着如筝飄然遠去,很想回敬幾句什麽,卻抓不住她任何的話頭把柄,滿腔怒火和不甘只化作一句怨毒的:“林如筝,你等着……”
如筝被如婳無理取鬧氣到,徑自回了沁園,浣紗和待月迎上來,看自家小姐面色不好,也不敢多問,只幫她卸了妝,又打了水幫她洗漱,如筝洗了臉和手,換了清涼的紗制中衣斜倚在榻上,心裏的怒火慢慢平息下去,想想如婳對蘇百川完全不對路的讨好和蘇百川對自己莫名其妙的糾纏,心裏又湧起一陣煩悶。
她拿了把涼扇,使勁兒扇着,慢慢身上又生出一絲寒意,她心裏一凜,苦笑着搖搖頭:自己現在都自身難保了,還在想着別人的事情……
如筝揚聲喚入浣紗,吩咐到:“你去告訴奶娘,讓她想辦法出府一趟,到仁信堂給我抓幾幅藥,就說是脈象沉遲,氣虛體寒的症狀,我要吃。”
浣紗仔細應了,又擔憂地說道:“小姐,您這是找誰號的脈,依奴婢之見,還是先號脈再開方比較好吧?”
如筝嘆了口氣:“我如何不知你說的這道理,可現下的情勢,我若是招大夫進府,靜園那位能不得到消息麽?”看浣紗一副憤憤地樣子,她笑了笑,又到:“你放心,這次這脈號的也許不太準,但也不會太錯,先抓幾幅吃吃吧,聊勝于無啊。”
浣紗點點頭下去了,如筝慢慢歪在榻上,她知道,自己現在應該靜養,應該衣食無憂,心情舒暢地靜養,可如今,誰能容得她這樣靜養呢?她苦笑着,無意識地撫摸着右手手腕,想到今日差點被蘇百川輕薄,心裏又燃起怒火,可随即又想到了今日被人拽住“號脈”,莫名地臉又紅了,随即心中一凜:不是已經和自己約好,今生要孑然一身,清淨度日的麽,怎可再起小兒女心思!尤其還是對着蘇府的人……
她拿起旁邊的帕子,蒙在臉上,使勁兒甩開了亂七八糟的念頭,慢慢進入了夢鄉。
這邊如筝沉沉入睡,如婳卻伏在薛氏膝上嘤嘤飲泣,看的薛氏一陣心酸:“這麽說,照如筝的意思,那蘇百川不喜歡人纏着自己示好,反倒喜歡若即若離,欲擒故縱那一套?”
如婳猛地擡起頭:“這不過是她一面之詞,娘親怎麽也相信了?”
薛氏摸摸她頭發,嘆道:“如筝今日雖然膽大放肆打了你,但恐怕她說的并沒錯,也是娘親大意了,像蘇百川這樣的所謂風流才子,恰恰真是喜歡那樣的道道兒,當初你父親……”她笑着搖搖頭,又收回了後半段話:“無妨,婳兒,反正現在如筝不願嫁入國公府,咱們就還有轉圜餘地,放心,娘親定讓你如願……反而是你說她和蘇家庶子的事情,母親覺得,若是時機成熟,倒是可以利用一二……”
夜深了,林府各院都漸漸熄了燈歇下,看似平靜的深宅大院,內裏卻暗潮洶湧,黑漆的大門,散發着森森冷意,隔絕了外人窺探的目光,也隔開了門裏人,望向門外天空的祈望。
45探病(一)
壽宴過後的幾天,一切風平浪靜,除了偶爾遇到如婳時會被她說些酸話或是刁難一二,如筝過得還算适意,崔媽媽好說歹說,給如筝從仁信堂抓來了幾幅溫補的藥,如筝倒是按時喝了,至少沒什麽傷害。
這天早上,如筝剛剛自老太君處請安返回,自喝着姜茶看賬本,慢慢地她眉頭便皺了起來:近幾個月來,倭物鋪子的收入不增反減少的厲害,按理說鋪子穩定了,賺的錢雖說不會再大量增加,卻也不會如這般日漸減少,如筝心裏疑惑,怎奈出不了府,只得拿過筆墨,想給大表哥崔明軒修書一封,讓他幫忙看看情形。
還未動筆,待月便走進來行禮道:“小姐,剛剛慈園的丫鬟來傳話,說是老太君請您過去議事。”
如筝放下筆,心裏略微慌了慌,卻婚的風波尚未過去,尤其是蘇百川的态度讓她非常心慌,現在這個節骨眼上,老太君這樣突然叫自己過去……
她想了想,卻也無法,只得略收拾了一下,帶着浣紗待月出了門。
一進慈園堂屋,老太君便招手讓她過去,也不叫她行禮,着急地拉着她手說:“筝兒啊,剛剛崔府來信,說崔衍那孩子病的又重了,本來我也是想要去看看的,可雪柔她們這倆老貨說什麽都不讓我去……”
一旁的韓媽媽趕緊上前一步:“老太君,不是奴婢們阻您去探視武國侯,只是您前日着了暑氣,如今大熱天的,若是加重了,不也是讓侯爺內疚難過麽?”
如筝也趕忙拉着老太君的手說道:“祖母,韓嬷嬷所言極是,筝兒也不許您大暑天的這樣勞動的!只是舅舅那裏,不知情況如何了……”她一陣心焦,雖然給崔侯推薦了葉濟世,而且即使是按照前世,舅舅此時的身體也還沒有大礙,可她就是不放心。
老太君嘆道:“咱們在這裏幹着急也沒用,筝兒你替祖母去一趟,我已經叫他們套車了。”說着,她又轉向韓嬷嬷:“雪柔,你去準備點補品之類用得上的東西,給如筝裝到車上。”
如筝趕忙謝了老太君,帶着二婢急急地蹬車往崔府而去。
進了武國侯府大門,如筝着急地換乘小轎,向二門上趕去,剛到二門,就看到自家表姐崔琳琅站在門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如筝幾步邁過去,疑惑地看着琳琅,不知她如何在自家父親病勢沉重之時還能這樣沒心沒肺地笑。
琳琅拉住如筝的手,笑到:“我還和哥哥打賭,消息送到你家,你是一個時辰內到呢,還是半個時辰內到,如今看,卻是我贏了~”
如筝看她樣子,知道崔侯這次“病重”,必然是大有蹊跷,想到待月還在身後,便暗中掐了掐她手心,使了個眼色:“你還有心情逗我,快帶我去看舅舅!”
琳琅見她神色不對,往她身後一瞟,看是她貼身兩個大丫頭跟着,并無旁人,心裏疑惑,但也不點破,斂了笑容拉着她進了主院。
到了主屋門口,如筝讓浣紗和待月等在外面,自跟着琳琅進了主屋。
一進屋,崔侯謝氏和明軒都在,如筝仔細看看崔侯臉色,雖然還是略帶蒼白,卻并不顯得憔悴,不由得疑惑地上前福了福:“舅舅萬福,舅舅……”
崔侯笑看着如筝,尚未說話,旁邊崔明軒先忍不住笑了出來:“噗……小筝兒,看你趕得滿臉汗的樣子,活像一只小花貓兒,先讓琳琅帶你去洗洗臉,再來請安吧!”
崔侯看她滿臉疑惑,哭笑不得的樣子,也笑了:“筝兒,拿病重的名頭把你诓來,讓你受驚了,舅舅沒事,此次找你來是另有事情商量,你先随你表姐去梳洗一下,再回來咱們慢慢說。”
聽他這麽說,如筝一直懸着的心才算放了下來,不好意思地笑着随琳琅到旁邊淨室梳洗了一下,又回到主屋。
崔侯笑着讓她坐了,又叫人上茶,看如筝喝了幾口,才笑到:“此次叫你出來,是有兩件事,一是最近你表哥弄到一筆龍涎香的買賣,這東西雖然不是什麽稀罕物,難得的是得了官府的憑書,所以叫你來,問問你那小鋪子要不要一起進一點貨,多少也是些進項。”
如筝聽了自家舅舅一番話,又驚喜,又感動,崔侯說的輕描淡寫,如筝卻知道這是怎樣一筆利潤豐厚的買賣,本朝的龍涎香因為來源稀少,歷來便是貢品,專供皇家使用,只有品相略微不好被挑出來的貢品,才能流入民間,就是這些有瑕疵的龍涎香,也是京師各大世家争相搶購的稀罕物,而得到這種商品的官方買賣憑書的商家,自然可以大發一筆橫財,如此好的生意,舅舅邀自己同做,那簡直就是在給自己送錢啊!如筝怎能不感動。
她起身沖着崔侯深深福下:“舅舅,筝兒自小沒能孝敬您幾次,反而時常給您添麻煩,如今您還這樣事事想着我,筝兒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說着她眼圈一紅,眼見就要落淚。
琳琅笑着拉她起身:“哎喲,我的小妹子,你這眼窩子也太淺了,快別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欺負你了呢!”說着,一家人都笑了起來。
一旁一直沒有開口的謝氏笑到:“前些日子,侯爺和我說筝兒長大了,懂事了,我起初還不相信,沒想到現在看着,真是和以前不一樣了,這樣就好,只要你知道,侯爺始終是向着你的,以後莫要再糊塗,聽別人挑唆,傷了自家人情分就……”
崔侯見她說的嚴厲,忙拍拍她胳膊,略帶薄怒地叫了一聲:“阿柔!”
如筝則上前,對着謝氏深深拜下:“舅母所言極是,筝兒之前的确是識人不明,被人挑唆,幾乎傷透了舅舅舅母的心,好在如今我大夢初醒,舅舅也慈心不與我計較,從今而後,如筝只當舅舅舅母,表哥表姐是至親,再不會被小人讒言所擾,作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口說無憑,舅母且看筝兒日後行事,若有半分虛言,便叫我娘親招了我去,我也……”
看她賭咒發誓,謝氏也吃了一驚,趕緊伸手把她拉起來:“哎喲,可憐見兒的,快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舅母信了,舅母不過是……”她回頭看看崔侯,想讓他說幾句話,崔侯卻兀自生氣不理她,如筝看自家舅母尴尬,更加內疚,趕緊拉住謝氏的手,對崔侯說:
“舅舅,舅母說的沒錯,之前的确是筝兒的錯,舅母提點我,也是為了我好,若是因為我的緣故,使得舅舅和舅母之間生了什麽小摩擦,那可真是筝兒的罪過了,請舅舅千萬息怒!”
她轉轉眼睛,又故意憨憨笑着上前搖了搖崔侯手臂,一副小兒女撒嬌的樣子,崔侯心裏一軟,臉上便帶了笑意:“罷了,你舅母就是那死心眼兒的性子,筝兒勿怪。”
如筝道了聲“不敢”,一家人又重新落座,商議好了龍涎香的事情,崔侯又到:
“還有一件事……”他擡頭看看崔明軒,笑到:“讓你表哥自己和你說把。”
如筝不解地看着壞笑的崔明軒,心裏七上八下的,崔明軒伸手從身後小幾上拿下一個青瓷小壇,笑到:“此事倒是蹊跷,前日我和幾個朋友出門飲宴,結果有一個偷偷摸摸地将此物交到我手上,我剛開始還以為他是要賄賂本少爺,沒想到他說這東西,是給我家表妹小筝兒的,表兄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啊,故而問問表妹,此乃何物?所為何來?”
如筝看他笑如狡狐,心裏先是不解,繼而又一沉,問到:“表兄,此物可是蘇家人所贈?”
崔明軒本來想逗逗她,沒想到她神色大變,便也正色道:“正是,有何不妥麽?”
如筝心裏恨恨的咒罵了一句蘇百川,咬牙到:“表哥,我不知道這是哪裏來的什麽髒東西,請表哥幫我扔了它,告訴送東西的人,我心意不改,請他另選別家淑媛!”
聽了她的話,崔明軒也隐隐明白了什麽,看看崔侯也是一臉怒色,明軒嚯地站起身,怒道:“蘇子淵這個無恥的東西,虧我還以為他一片好心,沒想到他居然癞蛤蟆……”說着就要砸壇子。
如筝聽他說話,驚地站起身:“表哥,你說什麽,這東西是子淵世兄所贈?”
崔明軒被她攔住話頭,疑惑的看着她,手還兀自高舉着:“是啊,是他偷偷摸摸給我,讓我給你的……”
如筝又喜又急,一步跳過去:“別砸,別砸,給我!”說着一把搶過小壇子,看看驚訝的大家,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小壇子放在一邊:“是我搞錯了,我以為是……”說着她臉色一變,嘆氣坐下。
如筝看了看崔侯疑惑擔憂的眼神,搖頭苦笑到:“本來,我還不想說出來惹舅舅擔憂的,如今看來,也不能不說了。”說完這句,她就把蘇府求親,自己拒婚以及薛氏的算計、蘇百川的糾纏等事,一五一十地和崔侯等人說了,直說的崔明軒拍案而起,要和蘇百川去打架。
作者有話要說:為答謝大家對某奚的厚愛和期望雙更的要求,今日雙更,一會兒還有一章
某奚拜上!
46探病(二)
崔琳琅趕緊拉住他,嗔道:“哥哥你氣瘋了,就你的身手,蘇二少的小身板兒,你不一拳就得把他打死?再說,你這樣鬧将開來,讓如筝如何自處?”崔明軒想想也對,便咬着牙坐下,氣哼哼地轉過頭去。
崔侯也氣得臉色發青,怒到:“我以為阿衡死了,他多少能有些內疚,沒想到他居然這樣對你,可見他是冷血無情到了何等地步!不行,我要去找你爹,問問他這樣逼你,到底對不對得起九泉之下的阿衡!”
如筝看崔侯動了真怒,趕緊上前幾步,坐在他身邊挽住他胳膊:“舅舅息怒,此事現下并非不可轉圜,還請舅舅暫時不要與我爹爹計較,否則因為我,而使得舅舅和爹爹交惡,才是筝兒大大的不孝了!”說完,她又把薛氏的心思和自己的計較籌謀,和崔侯等人細細說了,崔侯才點頭嘆道:“此計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辛苦你了……”說着他摸摸如筝的頭,嘆道:
“說來也是舅舅無用,不能庇護于你和柏兒,反要你們這樣受苦……”
如筝搖搖頭,淚眼迷蒙地說道:“舅舅快別這麽說,您一直都是我和柏兒最大的依靠,有了咱們崔府,我們才能在家安生度日呢,舅舅不必憂心,我是定不會聽他們擺布的。”
崔侯嘆了一聲,勉強笑笑:“好,但今後不可再如此沖動,徒然害自己受傷,有事就讓人來告訴我,舅舅自然要替你出頭的!”
“嗯!”如筝重重點頭,低頭在崔侯肩膀上蹭了蹭:“筝兒都省得了,舅舅別生氣了。”
琳琅上來掏出帕子給如筝拭了淚,旁邊謝氏也偷偷抹了抹眼角,此時崔明軒突然拍掌叫到:“怪不得蘇子淵質問我還管不管自家表妹性命,原來是此事,這就對上了!”
如筝見他說漏了嘴,不由得暗怪他莽撞,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卻又禁不住崔侯追問,便把壽宴那天蘇有容幫自己解圍,給自己號脈的事情一一說了,崔侯嘆道:
“沒想到蘇有容這孩子倒是個古道熱腸的,怪不得軒兒你願意和他交往。”
琳琅壞笑着看看如筝:“既然是人家一番好意,筝兒你不打開看看是啥?”
如筝愣了愣,又看看崔明軒,崔明軒擺擺手到:“別問我,我可不知,他沒說,我也沒看。”
如筝無奈,只得解開封口的細繩,打開壇子一看,又疑惑地抓出幾片,大家伸頭看時,卻見是幾片黃澄澄,散發着甜香的東西,看上去像果脯,如筝大着膽子嘗了嘗,先是一股清甜的味道,繼而卻是愛愛甘辛充盈了滿口,她忍着眼淚幾口咽下,居然感覺很舒服:
“是蜜漬鮮姜。”
“噗!”崔明軒一直繃着的臉終于破功:“神神秘秘地讓我親手交到你手上,還以為是啥好東西,居然是果脯,蘇子淵腦子進水了吧!這傻東西……”
崔侯臉上也帶了一絲笑意,呵斥到:“明軒,言辭收斂些,你懂什麽,筝兒病後體寒,這蜜漬姜片是很好的調理藥膳,這也是蘇家那孩子一片心意,怎被你說的如此不堪!”
如筝看着手裏的青色小壇,心裏一暖,又拈出一片,放在嘴裏細細嚼了,居然吃的有點上瘾,琳琅看她吃的香甜,也食指大動,拿出一片放進嘴裏,沒嚼幾下便皺了臉趕緊拿帕子擋着吐了:
“筝兒你真行,這麽辣的東西也能吃的津津有味的,你舌頭傻了麽?”
如筝依舊吃的歡快:“不會啊,我覺得很好吃。”
崔侯看着她們小姊妹倆笑了,但随即臉色又是一沉,嘆道:“看來蘇家這個孩子也是通醫理的,筝兒,琳琅,其實你們二人的感覺都沒錯,筝兒是因為體寒,而體寒最明顯的便是胃寒,所以才會對辛辣暖胃的姜這麽喜歡,而琳琅你沒有這毛病,當然是受不了這味道。”
他看着大家恍然大悟的表情,又嘆息一聲:“哎,筝兒小小年紀,便體寒如此,可惜葉先生被我氣走了,不然他幫你調理肯定是事半功倍。”
如筝聽他說葉濟世走了,驚到:“怎麽,舅舅,葉先生走了?”
旁邊謝氏點點頭:“是,那日先生來看診,恰逢侯爺招了相熟的老太醫來聊天,老人家不放心侯爺的身體,就幫他號了號脈,沒想到葉先生看了,誤會侯爺不信他醫術,也不聽我們解釋,當晚收拾了東西便搬走了,聽說是又回了護國寺……”
如筝眉毛一豎,當下起身說道:“舅舅莫急,我幫你把他抓回來!”說着便不顧崔侯阻攔,沖出房門自帶了浣紗待月上車朝護國寺而去。
一路急行,如筝生怕葉濟世又飄然離開護國寺,她絕對不能放棄這個可能改變舅舅命運的人,如筝不顧颠簸,執意要車夫快行,兩個來時辰的車程,居然一個多時辰就到了,下了車,如筝想了想,留下待月看車,帶着浣紗直奔寺內。
今日雖不是初一十五,進香的人還是很多,和如筝她們正月裏來時的氣氛完全不同,此時如筝也顧不上帶帏帽,着急地拉了一個知客僧問明方向,向着葉濟世原來住的外院禪房走去。
一路氣喘籲籲趕到禪房,聞到了那熟悉的藥香,如筝才稍微放下心來,上前砰砰敲響了葉濟世的房門。
門開了,葉濟世手捧一卷醫書,頭都不擡地擺擺手:“再過片刻藥就好了別急……”
如筝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心裏暗嘆一聲“醫癡”還是規規矩矩地叫到:“葉先生,是我,林如筝。”
葉濟世這才驚訝地擡頭,看到如筝先是笑了笑,又在看到她焦急的表情時擺了擺手,沉了面色:“不要來勸我,不信我醫術的地方,我不會再回去了!”
如筝心裏起急,但想到他一向的拗脾氣,又壓着性子勸到:“葉先生,我知道您和我舅舅之間有點誤會,那日……”她急急地向葉濟世講清了誤會,誰知葉卻毫不領情:
“林小姐,您對葉某的知遇之恩,葉某心領,但仁信堂和武國侯府我是不會回去的了,若崔侯爺信我,便不會讓太醫再把脈,葉某醫術不精,不敢再伺候他老人家。”
如筝見他牛脾氣上來不聽勸,怒火再也壓不住,冷笑到:“不知葉先生要入太醫院是何目的?”
葉濟世聽她這麽問,楞住了:“自然是濟世救人,精研醫術”
“哈哈,好笑好笑……”如筝笑得彎下腰。
葉濟世見她這般反映,怒到:“如何好笑?”
如筝擡頭,正色到:“如何好笑,自然是葉先生大話好笑,想我舅舅不過是依了老太醫的意思把了一次脈,便令先生拂袖而去,從身份上說,他是侯爺,先生不過是一白丁,先生此舉便是不恭不敬,從道義上說,他是病人先生是大夫,先生此舉又何談濟世救人?!”
眼見葉濟世怒色漸濃,她也不停口:“小女子雖然無知,但也敢斷言,以先生這樣脾氣必然無法在貴人雲居的宮裏讨到半點好處,以先生這樣毫無容人之量的談吐,又如何在高手林立的太醫院與人探讨切磋?!先生,你不過是癡人說夢而已!”
說完她也不看葉濟世反應,自帶了浣紗大步離開了禪房,如筝心裏又氣又恨,氣得是葉濟世迂腐執拗,空有一身醫術卻硬的像塊頑石,恨的是他不願重回仁信堂,擔心舅舅難逃……
越想越堵心,如筝急得眼淚幾乎落下,浣紗在後面跟的辛苦,看她似乎是走錯了路,剛“诶”了一聲又被她落下,只好幾步追上去跟着。
主仆二人就這樣慢慢偏離了來時的路,等回過神來,四周已經都是參天大樹,原來是誤入了後山的松林。
夏季正是樹木最繁茂的時候,如筝看着遮天蔽日的密林,心裏有些害怕,也有些好笑,原來憤怒真的會讓人迷了心智,失了方向,她四周看看,沒有找到能出去的路,略微有些心慌,又按捺下來,細細回憶着。
浣紗可就沒這麽鎮定了,看看周圍黑漆漆的樹林子,怕得往如筝身邊靠了靠:“小姐,現在可如何是好?”
如筝嘆了一聲,笑到:“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看來只能試着走走看了。”
浣紗急道:“那怎麽行,若是走的更遠了……”
就在主仆倆一籌莫展的時候,一陣清雅的簫聲傳來,卻是那曲自己最愛的《梅花》,如筝聽了心神一振,對浣紗說:“快,有簫聲就是有人,咱們向着簫聲的方向走。”
浣紗也是一陣驚喜,趕緊扶了如筝,慢慢向着簫聲傳來的方向摸索着。
說來也怪,那簫聲時遠時近,有時候就像是在耳邊了,有時候又好像很遠,就在如筝走的心裏起急的時候,眼前豁然開朗,原來已經是走到了松林邊緣,午後的驕陽重新照耀在她們臉上,主仆二人都松了一口氣。
如筝剛想停下來擦擦汗,邊聽不遠處“嗤”地一聲笑,尋聲望去,竟然是……
作者有話要說:多謝大家~~~~
47探病(三)
如筝剛想停下來擦擦汗,邊聽不遠處“嗤”地一聲笑,尋聲望去,竟然是……
“子淵世兄?!”
“嗯,丫頭,這次又是被什麽妖怪追,竟然跑到林子裏去了?”
“……”
蘇有容看如筝跑的一臉汗,笑着解下腰間的扇套子,掏出一把折扇遞給她:“別着急,先緩緩,一會兒我帶你們出去。”
如筝不好意思地接過折扇,打開扇着,偷眼看了看他:今日他還是那樣特別的裝扮,箭袖的細布直身,不過換了艾綠色,腰間緊緊的束着大帶,頭上是同色的發帶束緊所有的頭發,發梢垂在腦後随風飄蕩,顯得英姿飒爽,讓人眼前一亮。
如筝臉一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敢再看他,蘇有容看她略帶羞澀的樣子,以為她是因自己的狼狽樣子而羞澀,便笑到:“歇的差不多了,走吧,天色也不早了。”說着帶頭向前方走去。
如筝點點頭,合上折扇跟在他後面,走了一段,如筝慢慢鎮定下來,心頭的疑惑浮起,開口問到:“世兄剛剛的簫聲聽上去似遠而近,時遠時近,真是神乎其技。”蘇有容回頭看了她一眼,笑到:
“非也,我只是走着吹而已……”
“……”如筝無語,旁邊跟着的浣紗卻差點憋不住笑出聲來。
如筝略一思忖就明白,自己迷路時他就在附近,只是怕于密林中現身她們會尴尬,才用簫聲引着自己主仆二人走出困境,心裏不禁又加了幾分感激和感動,轉念一想,心裏又一窘,試探着問到:“世兄是否聽到……”
“我可沒有偷聽別人說話的習慣……”
“哦……”聽他這麽說,如筝稍微放下心。
“但是世妹你義憤填膺,聲音忒大,我光明正大的全都聽到了……”
聽了這句,如筝腳下一頓,臉又漲得通紅:“世兄是否覺得我……像個悍婦?”
蘇有容回頭看看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彎了眉眼:“非也非也,世妹言辭犀利,有理有據,端的巾帼不讓須眉”
“……”如筝無言以對,只得另換話題:“世兄來此何事?”
“吹簫啊。”
“為何偏要到此地吹簫”
“此地涼爽……”
“……”如筝終于放棄了,回頭瞪了一眼努力憋笑的浣紗,老實地跟在蘇有容身後,出了護國寺。
蘇有容見如筝帶了家丁出行,天也尚未過午,便與她拱手道別,自轉回寺裏去了。
如筝回到車上,平靜了一會兒才赫然發現,蘇有容的扇子居然還在自己手裏攥着,她臉色又是一紅,卻忍不住打開折扇細細看着:扇子正面是一枝傲雪紅梅,雖然筆法一般,卻也別有一番精神,背面是墨跡淋漓的四個大字,正是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