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了清淨,也為了便于學子們練習騎射,早于十幾年前便搬到了城南毗鄰南大營的地方,離林府即使是騎馬也要半個多時辰,如柏自然是不能每日回家,要搬去國子監的學宿裏安心攻書了。

如筝心裏雖然舍不得,卻不願擾了如柏的好興致,更不想拉他後腿,當下笑到:“果真是極好的消息,今日就該給你擺酒慶賀!”

如柏看她刻意作出興奮的樣子,怎不知她的心酸,伸手拉住她手:“姐姐,如今短暫的分離,是為了今後更多時日,更好的相聚,我也會常回來看你的,望姐姐為我善自珍重,我在這家裏,就只有姐姐了……”

一番話,說的如筝幾乎落淚,又趕緊忍住,顫聲說:“你也是,出門在外,處處都要當心,國子監那麽遠,也沒人能做伴兒的……”

如柏笑到:“姐姐,我是去讀書,越孤單越能長學問呢,再說肯定要帶小厮照顧飲食起居的,你放心。”

如筝點點頭:“好,姐姐定給你挑一個勤快聰明的小厮。”

如柏笑着點點頭,姐弟倆又聊了幾句,如柏自回外院讀書去了,留下如筝坐在那裏擔憂又傷感。

崔媽媽撤了藥碗,如筝便倚着桌子想着心事,不一會兒,門簾一挑卻是待月端着盤子走了進來:

“小姐,喝碗蓮子湯清清口吧。”

如筝點頭應了,慢慢喝了幾口,見待月自拿着盤子站在一邊,知道她是有話要說,便笑到:“怎麽,有事?”

待月看看她的笑容,那種陌生的感覺重又浮上心頭:現在的小姐,好似一切都變了,變得更加有城府,好像一切盡在掌握,也變得更嚴厲,可這嚴厲偏偏似乎只是對着自己……

想到這裏她略瑟縮了一下,又咬牙鼓起勇氣說道:“小姐,奴婢是有些話想要和小姐說……”見如筝笑得平和,她才放心說到:“小姐,近日奴婢看小姐行事,比以前更加周全了,奴婢也是佩服得緊,只是……”

如筝擡頭看她笑到:“只是怎樣,但說無妨。”

待月咬着唇開口:“只是小姐對靜園那裏,也太冷淡了些,就算是夫人待您不如四小姐親厚,她也畢竟是您的繼母,還是親近些為好。”

聽了她的話,如筝心裏冷笑了幾聲,卻沒有太過怪罪她,畢竟她這話也是為了自己好,只是想得不在點兒上,當下笑到:“你看出我和靜園不如以前親厚,說明你對我的事情是上心了,我到問問你,如果有一天,靜園那位要害我,或是四小姐要害我,你待如何?”

待月心裏一驚,不知如筝問這話是什麽意思,一時想表忠心,又怕她是說反話試探自己,小心翼翼地說道:“小姐,奴婢以為,夫人和四小姐畢竟是您的親人,不會害您的。”看如筝臉上似笑非笑,她又趕緊加上一句:“如果真是那樣,奴婢,自然是站在小姐這邊的!”

如筝看着她略帶心虛的表情,淡淡笑了一下:“好了,不過是随便說說,你下去吧。”

待月咬唇行禮退下,她伺候如筝多年,如何不知道她的習慣,自然明白自己這一次又賭錯了,不由得失望悔恨,走到院子裏又被急匆匆趕着送東西的小丫頭撞了一下,發火呵斥了兩句,自己又覺得無趣,便找了個由頭到後花園裏逛去了。

她沿着後花園慢慢看着,滿園玫瑰開的正好,看着嬌豔欲滴的玫瑰花,待月不由得暗嘆自己的身世,從小她就知道自己長的美,到了□歲的時候,就有人說她長的有三分像自家小姐,小姐也因此高看她一眼,她自己也是十分得意,漸漸長大了,明白了世家後宅的一些事情之後,心裏便萌生出了小小的一個念頭,随着年齡的增長而日漸壯大,卻從來都不敢對人說,如今眼見小姐對自己日益冷淡,她的夙願又如何能夠得償?想到這兒,她心裏一酸,淚水便滑落了下來。

她淚眼迷蒙地低頭走着,覺得自己的前路一片漆黑,卻沒料到迎面撞上一人,擡頭看時,把她吓了個半死:

“四……四小姐!奴婢該死,四小姐恕罪!”待月哆哆嗦嗦地跪下,惹了如婳的下場她不是不知道。

如婳看着跪着的待月,剛想發怒,突然想到前日母親交代自己,沁園裏自己人說的此婢子的事情,想這倒是個好機會,便生生把怒火壓下,笑到:“罷了,起來吧。”

待月似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她,怯生生地起身:“四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如婳摒退左右,笑到:“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否則也不會輕輕放過了。”

待月眼中閃過一絲感激,福身說到:“奴婢多謝四小姐不怪,奴婢先告退了。”

如婳笑着搖搖頭:“你急什麽,我還有話沒說完呢。”

待月只得停下:“是,請四小姐訓示。”

如婳呵呵笑了一聲:“也不是什麽訓示,我問你,不在沁園陪着姐姐,自己溜達到這裏來幹什麽了?”

待月尴尬的笑笑:“回四小姐,今日不是奴婢當值,奴婢出來溜溜,順便把衣服送到漿洗上的媽媽們那裏去。”

如婳笑着看看她:“我怎麽看你好像是哭過?吃了姐姐的排頭了?”

待月感覺搖頭笑到:“不是的,是奴婢剛剛眼裏進了東西,迎風流淚……”

如婳嗤笑了一聲:“罷了,不願說我也不逼你,其實姐姐要打壓你是再明擺着不過的事情了。”她這樣說着,着意看了看待月的臉色,果然見到她臉一下子白了。

如婳見待月咬唇不語,知道她已經動心了,又接着笑到:“你生的美,又有幾分像姐姐,将來到了姐姐的夫家,必然是通房的好苗子……”

待月聽她一語道出了自己的心思,既驚又羞,忙福身到:“奴婢不敢,四小姐說笑了。”

如婳也不理她自顧自笑到:“要說呢,這本是美事一件,只可惜……”她故意買了個關子,待月憋得不行,又不敢問,只是兀自把嘴唇咬的發白。

“只可惜我那姐姐,是個心高氣傲,想要專房專寵的性子,定然容不下你這樣美貌的通房來分她的寵愛,倒是浣紗那樣的醜丫頭,恐怕更能入她的眼……”她神秘的笑笑,湊到待月耳邊小聲說:“你猜,姐姐在出嫁前會把你怎麽樣?”

如願地看到待月抖了一下,如婳的聲音裏帶了三分陰冷:“自然要先找個小子,把你配出去,才好出嫁啊。”

這其實是一通很好分辨的挑撥離間,但此時與自己畢生夙願相關,便讓待月慌亂間失了主意,不由得脫口而出:“那便如何是好?!”

如婳看計謀已成,當下笑到:“這有什麽可怕的,你不想想,在這府裏除了你家小姐,還有誰能決定你的去留?”

待月聽她這麽說,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一亮:“夫人……”

如婳見她上當,淡笑到:“自然是夫人。”

待月見自己一步步被她帶的已經再無辯駁餘地,索性試探着問到:“可夫人她……”

如婳笑着看她:“我娘,一向是最疼姐姐的,自然舍不得看姐姐行差踏錯,到時候說不定會親自為姐姐挑選陪嫁丫頭,那時候誰能上位,可就是我們一句話的事情了……”

待月見她說的直白,明白她自然是有條件的,想到如筝落水後對院子裏丫鬟種種的提點,又膽怯到:“四小姐意思,奴婢不明白,奴婢要先告退了。”說着匆匆福□。

如婳試探出了她這顆有縫的蛋,已經是收獲頗豐,當下也不再說話,擺手叫她下去了。

待月急匆匆地回了沁園,如婳卻高興地笑着,慢慢賞着花回了靜園……

51淩府(二)

如婳笑着走進堂屋,見自家母親正在桌邊算賬,便迫不及待地遣退丫鬟們,膩在她身邊,把遇到待月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薛氏聽了,點頭笑到:“我家囡囡是長大了,懂得用腦子了,娘親會着人盯着這丫頭,說不定,這丫頭會是咱們的一大助力。”

如婳聽自家母親誇獎自己,心裏高興,又紮在她懷裏蹭了蹭,才起身斟了杯茶吃,好奇地問到:“母親,這是幹什麽呢?”

薛氏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賬本,笑到:“哦,你二哥要到國子監讀書了,我來給他合計一下要帶的東西。”

如婳臉色一沉,憤憤不平地說:“哼,父親就是偏心,好不容易有個國子監的恩蔭,還給了他,将來咱們楠兒要進國子監,可就難了,母親您也是,怎麽好端端地向父親建議讓如柏去國子監讀書?”

薛氏擡頭看看門口守着的虞媽媽,笑着點了點如婳的頭:“剛說你聰明,你又犯傻了,不記得上次你問如何打擊如筝的根本之事了?”

如婳看着薛氏,腦海裏隐隐升起一股念頭:“娘親,您是說!”

薛氏點點頭,冷笑着看看外院的方向:“西書房是你父親的地方,又有老太君的人把着,可以說是滴水不漏,如今他要到外面去讀書了,反而便于咱們行事,國子監那個地方,人多手雜……”她笑着拿起筆,在賬本上添添畫畫:“天知道,會不會出什麽纰漏呢?”

如婳看着自家母親,心裏既佩服又慶幸,佩服的是自家母親的心機和手段,慶幸的是,擁有如此心機和手段的這位貴婦人,是自己親親的娘。

日子一天天過去,如筝又恢複了每日裏請安、彈琴、看賬的平靜生活,連着服了幾日葉濟世開的藥,如筝感覺身上輕松了很多,手也開始暖了起來,在感激葉神醫的同時,她也經常暗自慶幸壽宴那日與蘇有容的相遇,但每每想起,右手腕間便會不自覺的發癢,不知怎麽的,那日他指尖落在自己手腕的感覺,總是停留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那青瓷小壇裏的蜜漬姜片已經被她吃光了,秋雁仿着又為她做了些放在壇子裏,如筝卻覺得怎麽也不如原來的好吃。

這日午後,她服了藥,拈出一片蜜姜細細嚼着,突然聽到門口一聲嗤笑:“二姐,背着我偷吃什麽好物呢,被我抓着了!”

如筝也不擡頭,還是伏在桌上吃吃笑着:“的确是好物呢,只怕你不敢吃,小饞貓~”

如書笑眯眯地坐在如筝身邊,也拈了一片姜咬了口,嚼了兩下就吐出來:“什麽啊!”

如筝看她吐着舌頭哈氣的樣子,笑着給她倒了茶,又接過她手中不知該往哪兒放的半片姜,放在嘴裏嚼着:“我說吧,饞貓也不是什麽都吃得下的。”

如書喝了口茶,順過氣:“大姐姐你真行……”又在看到如筝吃了自己剩的姜片時,心裏一暖:“姐,吃着勞什子作甚?”

如筝笑着蓋上壇子:“我愛吃啊。”又回手拿過一盤鮮葡萄:“你吃這個。”

如書笑着拿了葡萄吃着,才想起來自己今日來的目的,趕緊沖外面招招手:“雪茉,進來!”

她的貼身丫鬟雪茉碰着個妝盒進來,給如筝行了禮,又放下盒子退到一邊。

如書笑着打開盒子:“姐姐,明日就是淩府家宴的日子了,我姨娘給我做了夏日裏的新衣服,就是用的上次姐姐給我的桃粉色漂亮料子,我搭了藕色的雲肩,是散繡折枝花兒的。”她興沖沖地打開妝匣:“但是我看來看去,都不知道該配什麽首飾好,水精的,太普通了,金的又太紮眼,恐怕沖撞了淩家姐姐的妝容,姐姐幫我拿個主意吧!”

如筝看着她一層層打開妝匣,裏面淨是一些中等的水精首飾,金簪子也大半是些舊花樣,甚至還有幾支銀包金的簪子,看得如筝一陣心酸。

她擡頭打量着如書,平心而論,四姐妹裏她是最美的,明豔動人,皮膚又白,最難得的是絕色中又帶着三分端莊,并不顯得媚氣,卻因為庶女的身份而不得重視,明明是最愛美的一個姑娘,卻連幾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

想想徐姨娘出身大家,随身的嫁妝想必也十分豐厚,可就是因為一個妾侍的身份,連自己的嫁妝都不能動用,連帶着如書也過的拮據。

想到這兒,她心裏一動,擡手合上了如書的妝匣,如書不解的看着她:“姐姐?”

如筝笑而不語,起身從內室拿回來一個錦盒,在如書面前打開:“前幾天,我鋪子裏的掌櫃說用彩珠試制了這樣的首飾,這是送來的樣品。”

如書看着盒子裏全套的金絲纏粉紫色彩珠百合花兒的頭面,眼睛一亮:“姐姐,這個好漂亮啊!”

如筝看着她,笑到:“你看這顏色,不就恰恰是給你那衣服搭配的麽?”

如書欣喜地看着她:“姐姐,這個借我帶麽?”

如筝點點頭:“不是借你,是給你,這東西雖不值什麽,卻勝在樣子新穎,你帶了肯定好看。”見如書臉色一變就要推辭,她又按住她手:“別跟我說不要,”她柔柔笑着,把手放在如書頭上:“我家書兒大了,也該有套像樣的頭面了。”

如書看着自家長姊溫婉的笑容,心裏一顫,眼裏就湧上了淚,她知道,自己再推辭就是傷了如筝的心了,便合上錦盒,抱在懷裏:“姐姐……”

如筝笑着揉揉她頭發:“不許哭,姐姐給的東西,高高興興地帶着,明日和我一起參加淩府家宴,讓大盛的各大家族也看看,我家明麗靈秀的五小姐!”

如書重重地點了點頭,又起身福了福:“姐姐,書兒也想要在明日宴席上容止得體,還請大姐姐教我!”

如筝笑着看看她,知道身為庶女的她,很少出席這樣的場合,心裏必然是期待又忐忑的,便拉了她的手到內室,細細地給她講解了要當心的事宜,如書認真聽了,姐妹倆聊了一個多時辰才散。

如書走後,如筝也讓浣紗開了衣箱選了套得體又不張揚的衣服,準備參加明日的淩府家宴,突然又想到前世似乎就是在中秋過後,東夷海戰開始,東夷貨物就斷了來路,不禁暗怪自己迷糊,趕緊歸攏了手頭所有的現銀和銀票,叫過浣紗細細吩咐了幾句。

也是這個時候,在侯府中心的靜園,如婳對着滿桌子的各色金玉頭面和滿床的绫羅衣服也在發愁:如何才能搭配出一套既亮眼,又雅致,又能合子澈哥哥眼緣的衣服呢?

林府的小姐們,雖然目的不同,但卻都一樣上心明日的淩府家宴,晚間早早便睡下,以備明天早晨早起梳妝。

第二日一早,如筝早早起來給老太君請了安,聽了她幾句叮囑的話便匆匆趕回沁園,讓浣紗和待月趕緊為自己打扮。

因為是參加淩二小姐的及笄禮,不可太過簡素,如筝特地選了一件妃色的斜領長衫,又怕太過豔麗,就外面罩了銀色水波绫的長坎子,頭上梳了個簡單的垂挂髻,也不用簪子,只在髻側配了一對兒金鑲彩珠攢花紅寶石芯子的挑心,稍稍畫了眉,點了胭脂便站在鏡前轉了一圈:鏡中的自己容貌清麗,衣着得體,只可惜臉色略蒼白了些,但想想本來也不想顯露甚麽姿色,這樣反而更好,如筝滿意的點點頭,帶着浣紗到了二門上。

淩家先前只是來信說請各家小姐少爺務必造訪,按照大盛朝的俗例,各家夫人可自行決定是否參加此次宴會,薛氏便以要為如柏準備去國子監的東西為由,推了此次聚會,其實阖府上下誰不知道,她不過是怕到與薛家政見不合的淩家赴宴,徒惹尴尬而已。

因此今日參加淩府宴席的,就只有如柏如杉兩個大些的少爺和林家四位小姐。

如筝到了二門上,如書已經早早等在那裏,一看到她,就高興地跑過來晃着腦袋:

“姐姐,你看,這套首飾真好看呢,昨兒我拿回去,姨娘都看愣了,一直說要讓我好好謝謝姐姐!”

如筝看着她興高采烈的樣子,笑着拍拍她手,心裏卻想着徐姨娘看愣了,大半卻未必是因為這套首飾漂亮,恐怕心裏還是盤算着自己送如書這貴重首飾,是有什麽用意吧……

又過了一會兒,如婳帶着如棋也到了二門上,冷冷地給如筝見了禮:“姐姐今日真早啊,是和五妹妹約好過來的麽?”她轉頭打量了一下如書,冷笑到:“五妹今日端的好顏色,好容貌,打扮的這麽漂亮,是要給誰看呢?”

如筝聽她這麽說,生怕如書一時氣憤和她争執起來,在這人來人往的二門上被人看了去,反倒落個不敬親長的名聲,剛想伸手拽她,卻沒想到如書恭恭敬敬地給如婳行禮說道:

“多謝四姐姐誇獎,妹妹近日吃得香睡得好,關鍵是心中平和自然氣色好,想到今日是要去祖母的娘家看表姐及笄禮,不能過于簡素而失了咱們侯府的氣度,自己又沒有四姐姐那樣天生好相貌,便着意打扮了一下,就是這樣,還是不如四姐光豔照人呢。”

如婳碰了個軟釘子,自己也覺得無趣,哼了一聲便邁步往二門上走去,旁邊如棋拉了拉她袖子,看看如筝,如筝知道她這是提醒如婳自己長姊的身份,暗嘆如婳還不如個不得寵的庶女懂得分寸,卻也不說破,對着如棋笑笑:“多日不見三妹,身量又高挑了幾分啊,閑來無事也和婳兒一起到我那裏坐坐,咱們四人吃茶聊天多有趣兒?”

如棋嗫嚅着看了如婳一眼,怯生生地說到:“本該多到長姊處請安的,只是母親這幾日讓姨娘看着我讀《女戒》,有些走不開……”

如筝笑笑,知道她一向是不敢違逆如婳的,剛剛也不過是随口說說,便含混着帶過,舉步向二門走去。

姐妹四人到了二門廊上,便分乘早已等候的小驢車到了大門口,和等在大門的如柏如杉見了禮,如婳先帶着如棋上了前面一輛大車,如筝也不惱,淡笑着拉了如書的手,登上了後面的大車。

52淩府(三)

淩府不在權貴聚居的烏衣巷上,而是自在城南立了一座大宅,如筝和如書一路說說笑笑的,倒也不覺得路遠,如書看了看如筝頭上的首飾,笑了一陣,突然神神秘秘地開了口:

“姐姐,聽說淩家沒有小妾,連通房都沒有,是真的麽?”

如筝看她瞪着眼睛好奇的樣子,到有些為難,并非此事是什麽禁忌,而是考慮到她徐氏的身份,不知該如何向她說明,當下想了想,含糊說道:“淩家是有家訓,說是男不納妾,女不為妾的,究竟有沒有通房,我就不知道了。”

如書點點頭,一副向往的樣子:“我想,定是沒有的,不然他家怎麽連一個庶出的少爺小姐都沒有呢?”

如筝心裏一頓,也無奈點點頭:“是啊,應該是沒有吧。”

如書笑着看看如筝:“姐姐,你不必怕我尴尬,我雖是庶出的,但姨娘疼我,大姐姐也疼我,我沒有什麽不知足的,我只是羨慕淩家人,永遠不用看妻妾相鬥,嫡庶相争,想來必是一團和氣地吧……”

如筝見她說的誠懇,也點頭道:“應該是吧,聽說他家雖然定了無子也不可納妾,只能從兄弟處過繼的規矩,但卻幾代人都沒有無子的情況,反而是人丁興旺,若論人口來說,可是京師第一大家呢。”

如書點點頭,笑到:“真好,也許是宅子裏烏七八糟的事情少了,反而有利子嗣呢。”

如筝想到淩家不同于京師其他世家老輩人一去世就分府的習慣,而是幾代人圍繞着宗家侯爺聚居在一個大府邸中,不禁也羨慕的笑了笑:“是啊,真好呢……”

說笑間,大車已經行至淩家門口停了下來,如筝等人下了車,看着門上“敕造武威侯府”的玄色大匾,感受着這世代簪纓的武将世家特有的風範。

淩家因人丁興旺的緣故,幾代人經營下來,宅院已經擴建到最初的一倍大還不止,如筝等人上了為女眷準備的小轎,迅速穿過淩府特有的寬闊校場,耳邊隐隐還能聽到家将們習武的聲音,又經過外院長長的回廊,終于到達二門,一路上行的雖然快,但轎子卻十分穩當,如筝下了轎,特意瞟了一眼淩府的家丁,只見他們一個個神清氣爽的,根本不像是一路負重疾行而來,想必身上都是有些功夫的。

如筝帶着三個妹妹,在淩府丫鬟引導下走入這次舉行及笄禮的花廳,一進門,如筝差點忍不住笑出來:

只見花廳用屏風嚴嚴實實圍出了一大片,從供下人們行走的小空隙看去,裏面是擺着酒菜的圓桌,桌子遠離如筝他們進來的走廊那側,是另外一條走廊,走廊旁邊有一些小厮侍立在那裏,裏面的情形就看不清了,又走了幾步如筝她們進入裏間,看到的則是左右分列的兩排小案,上面也擺了瓜果酒菜等物,如筝看看旁邊也是一臉驚訝的如書,心說就連不常赴宴的如書都看出來了,淩家居然如此家風端謹,這麽大的宴席還要男女分席,這簡直像是回到了禮法森嚴的前朝嘛!

想想如婳身上精心搭配的衣服和首飾,如筝幾乎要笑出聲來:這樣費盡心機準備了半天,想要吸引的人卻完全看不到,若是自己,恐怕也會恨得發狂的吧!

她不禁轉頭看看如婳,果然見她臉色通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這淩家……還真是個妙處呢!如筝這樣想着,随侍女進入了花廳內室坐好,氣定神閑地等着及笄禮的開始。

如筝靜坐了一會兒,便見走廊那邊衣角一閃,擡頭看時,卻是表姐崔琳琅。

琳琅笑嘻嘻地走到如筝身邊,和林府幾個女孩子相互見了禮便坐在如筝旁邊。

如筝奇怪的看看她笑到:“姐姐怎麽就這麽坐下了,不用主人家安排麽?”

琳琅看其他三人也是一臉疑惑,不禁笑到:“我道你們姐妹四人怎麽坐的這麽齊呢,原來是不知道淩家請客的規矩?”

如筝好奇地問到:“規矩?什麽規矩,我們違了人家的規矩麽?”

琳琅笑到:“卻也不算,我告訴你們吧,淩家請客,兩條規矩,其一,無論是大宴小宴,只要不是家宴,一律是男女分席,絕對不會有男女共處一室飲宴的情況出現,這其二嘛……”她特地買了個關子,才神秘的笑笑:

“就是只要小輩不要混坐了長輩的位子,可以不用按家族地位坐在一起,除了皇家人,上至郡主,下至州官的女兒,都可以按自己喜好坐在親近之人的旁邊,即使是上位者也是絕不會拂了淩家的面子,而怪罪地位不如自己的人的。”

如筝等人聽了她的話,都好奇地瞪大了眼睛:這第一條還能說是家風嚴謹所致,這第二條簡直是匪夷所思嘛!

琳琅看看如筝,眼神突然放的遠了些,笑容也略斂起:“這規矩是先代老侯爺定的,據說是因為淩家人生來就是軍人,無論男女,長大了大略都是要上戰場的,而這一去,可能就回不來了,所以老侯爺才定下這個規矩,讓自家子弟在難得的飲宴之時可以坐在自己喜歡的朋友旁邊,能夠少些遺憾……”

聽了她的解釋,如筝等人都默然不語,今日才明白淩家這個累世簪纓的家族,除了龐大的宅院,興旺的家族和數十年不衰的聖寵之外還有如此壯凄的另一面。

相對于長年鎮守北狄的顧家和世代防衛東夷的謝家,一向是有戰才動的淩家面臨的危險往往更大,而淩家人,也正是三大軍事家族中最為善戰的一支,是擁有“淩家虎軍”之稱的常勝之師。

看如筝臉色沉肅,琳琅笑着拍拍她手:“好了,現下又沒有戰事,你難過什麽?前幾日謝家大表哥給我哥哥來信,說東夷人近幾月老實的要命,他們都閑死了。”

聽了她的話,如筝心裏一凜,她依稀記得前世就是在這個夏秋之交,東夷人大舉入侵,殺了大盛将士一個措手不及,當下心裏一急,脫口說道:“會不會是東夷人的詭計,他們想要攻打我東面海防才故意……”剛說到這兒,她馬上意識到自己失言,尴尬地閉了嘴,反是琳琅笑到:“沒想到我們筝兒也是個憂國憂民的主兒,別說,你還真有點見識,我表哥也是這麽想的,據說家裏的老帥們已經防備着了……”她壓低聲音在如筝耳邊說了這麽一句,又朗聲笑到:“所以說,咱們這些小姑娘,不必擔心如狼似虎的東夷人上岸,搶了咱們的脂粉去。”

如筝聽她說的好笑,想想前世此戰的确也是大盛最終獲勝,把東夷人趕下了海,便也笑笑,算是揭過了此事。

二人聊得開心,慢慢花廳裏人就多了起來,此時,正想着主人家差不多該露面了,就看到自花廳裏面姍姍走出一人,正是淩霜璟。

淩霜璟看到琳琅和如筝,眼前一亮,卻也先去和剩下幾家已到的命婦小姐們見了禮,安頓了茶水才走到琳琅身邊坐下,打量着她表姐妹二人:“離上次見面有好幾個月了吧?筝兒怎麽還是這麽瘦?你家不給飽飯吃麽?”

如筝見她說的豪爽,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得掩口笑了,反是旁邊如婳臉色一變,又強自壓下:

“我家二姐姐前幾日病了一場,如今才剛剛好了些呢,自然是消瘦了些。”

淩霜璟擡頭看看如婳,笑到:“原來是林四小姐,你倒是臉色紅潤,身量也見長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筝兒的姐姐呢。”這話明着是誇她,實則暗帶諷刺。

如婳吃了一憋,臉漲得更紅了,但想到淩家的威勢和自己外家政見上的分歧,還是忍下了,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霜璟又看了看如筝旁邊坐着的如書:“書兒也來了,幾月不見,也是大姑娘樣子了。”

如書甜甜笑着,欠身到:“幾月不見,表姐還是那樣明麗飒爽,看得書兒好羨慕呢。”

霜璟笑着看看如書又看看如筝:“真是近朱者赤,眼見書兒這嘴兒就學會抹蜜了呢,可見是筝兒你教的好。”

旁邊幾家小姐見她們聊得高興,也都過來湊熱鬧,便有小姐見如書面生,出言詢問,如筝笑着攬過如書笑到:“這是我家五妹妹,早些日子年紀還小,出來的少。”衆家小姐聽了,紛紛笑着和如書見禮,如書也落落大方地回應了,有些小姐臉上就隐隐露出了疑惑之色。

如筝見狀又笑到:“也不怪衆位姐妹看我五妹臉生,她也是近年才回的京城呢,書兒是我父親大人在任上迎的貴妾徐氏姨娘所出,外祖是江陰潭州道臺徐大人,她和姨娘是随我父親回京才到京師來的。”

衆家小姐一聽,這才恍然大悟,拉着如書誇獎模樣好,有江南女子的溫婉,一旁還有從母親處聽過徐姨娘之事的,拉着如書問姨娘出神入化的繡工,惹得旁邊如婳恨得牙癢:

本來徐氏只是良妾的身份,不過是在自家父親任上操持了幾年後宅事務,回京後又得了崔氏口頭上一句允諾而已,崔氏死了以後,自己娘親矢口不提此事,父親那邊也就按下了,這幾年娘親一再重申徐氏的良妾身份,就是想要抹掉她曾被正妻屬意為貴妾的事情,沒想到此時被如筝一句話,之前費的心思全白搭了,但雖說如筝此時是信口胡說,她卻不能起身詳細掰扯父親任上那幾年的來龍去脈,因為自家娘親,正是假借代替養胎的崔氏跟到林侯任上的貴妾身份,才得以堵住悠悠之口進入侯府為平妻,進而成為侯府主母的,若是她此時起身否認如筝的話,勢必要引得京內貴婦們想起自家母親那段不光彩的外室經歷,故而她雖然憋得要命,氣的要死,卻是不能起身解釋。

而衆家小姐聽聞如書的母親是侯府貴妾,先前那隐隐的不屑也都隐去了,要知道在大盛朝,貴妾可是完全不同于良妾的存在,甚至離平妻,也不過是一步之遙。

如書聽如筝渾說自己母親的身份,開始還有些忐忑,後來看如婳并未出言解釋,仔細一想也明白了其中關竅,不禁暗自佩服自家長姊奇巧心思,便愈發打起精神來和各家小姐說笑,她本長得就美,再加上嘴甜和生來自帶的三分江南婉約氣度,不久就得到了衆家嫡小姐的喜愛,甚至有不少庶出的小姐已經圍攏上來誇獎她的衣着首飾,短短時間,如書俨然已有衆庶出小姐之首的架勢。

衆人又說笑一陣,便聽門口一陣爽朗的笑聲:“諸位來的好早,倒是我來遲了!”

如筝等人循聲望去,卻見門口處一人,一身紅衣,身子站的直直的笑看着衆人,那笑中有威嚴,有傲氣,還隐隐帶着一絲落寞。

此人如筝也識得,正是已故的定北王遺孤,安國郡主李踏雪,前世的如婳不知為何,十分厭惡這位踏雪郡主,連帶着如筝也對她敬而遠之,此時的如筝卻不在如前世那般人雲亦雲,而是細細打量起這位京師貴女圈中僅次于公主王妃的高貴女子:

郡主今日穿了一身紅色襖裙,配着頭上的金鳳銜丹的紅寶石步搖,本是十分壓人相貌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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