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看着,她若還有良心,不在你和你兄弟身上打什麽鬼主意,我就還留的她,筝兒,說回來……”老太君拉回思緒,笑到:“此次到淩家,見到什麽可心的沒有。”
如筝還在為老太君對薛氏的不滿興奮着,驟然轉了話題,愣了一下,才搖搖頭:“淩府家宴是分席的,之後的游園,孫女兒沒去……”
老太君嘆了一聲,笑着點點她頭:“你這小丫頭,真是沉得住氣啊!”又搖搖頭:“可惜淩家三個孩子都大了,旁支的又還小,謝家老二倒是不錯,可江南太遠了……祖母舍不得我家囡囡……”
如筝紅着臉聽自家祖母把大盛朝世家适齡子弟們都念叨了一遍,覺得公主選驸馬也不過如此了……待聽到自家大表哥的名字時,如筝終于坐不住了,匆匆止住老太君話頭,紅着臉道別離開,惹得老太君一陣大笑,出門時又差點撞翻了燈影手裏端着的盆子。
浣紗見自家小姐慌慌張張地跑出來,趕緊跟上,仔細打量了小姐臉上的笑容,才放下心,此時如筝也慢下來了,暗暗壓抑了一下尴尬的心情,突然想起日間交代浣紗的事情,便出言問到:“浣紗,我讓你私下找表哥托付買貨的事情,辦好了麽?”
浣紗上前半步笑到:“回小姐的話,東西已經順利交到表少爺手上了,也沒人看到……”說到這兒,她臉上表情突然變得奇怪,似是強壓着笑意:“說起來,為着給小姐辦差,奴婢還看到了一樁趣事呢!”
如筝看她笑的詭異,忙問:“何事?”
浣紗掩口笑了幾下,看看四下無人,開口說道:“奴婢剛剛送完東西,還沒來得及出花園,便看到國公府的三少爺溜達過來找表少爺說話兒,奴婢怕自己貿然離開反而引得他注意,便仔細躲好了,他們閑談了幾句,便轉到了今日淩家三小姐的劍舞上……”
如筝也聽得頗有興致,問到:“哦?然後呢?”
浣紗笑着回道:“表少爺似乎對淩小姐的劍舞頗不以為然,對三公子的笛曲也一通挑錯,只說小姐琴彈得好,奴婢看着三公子笑着笑着突然變了臉色,循着他目光望去,卻見一個相貌明麗的小姐怒視着表少爺,表少爺還兀自不知……”
如筝想到霜璟去給自己送信的事,不禁笑出聲來:“那便是淩家三小姐啊,表哥這次可慘了!”
浣紗笑着點點頭:“的确是慘了呢,淩三小姐說什麽也不依,非得拉着表少爺比劍,三公子怎麽攔都攔不住,還被淩小姐不小心打了一下,臉色都白了,他們才止住,後來表少爺扶着三公子走了,淩小姐本來氣沖沖往後走,突然又想起什麽,轉身追了上去,後面的,奴婢就沒看到了……”
如筝聽得好笑,卻又為蘇有容擔心,回頭問到:“你剛剛說三世兄被霜璟表姐打了,可無礙麽?”
浣紗側頭想了想:“奴婢覺得,應該無礙吧,三公子當時雖然愁眉苦臉的,但和表少爺一起逃走的時候,跑的可快呢,應該是傷的不重……”
如筝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點了浣紗額頭一下,主仆倆說說笑笑地走遠了。
回到沁園,如筝胡亂洗了洗,換了衣服坐在床上,思量了一番今後的事情,想着明日請安時要找機會向老太君讨給如柏帶的小厮之事,漸漸的困倦襲來,她躺到床上,眼睛不經意地掃到琴案旁放着的曲譜,心裏莫名一陣恍惚,又是一陣惆悵,想要深究時,又被睡意打敗,沉沉進入了夢鄉。
同樣的夜晚,如婳卻是輾轉難眠,思索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自己真可謂是節節敗退,她不知道自己那個一向愚鈍老實的姐姐怎會變得如此厲害了,自己想要打壓他,卻每每反被她算計,如此看來,還是向母親和盤托出,讓母親籌劃比較好……
她這樣想着,再也沒有了睡意,起身披衣,招過值夜的大丫鬟綠绮,問到:
“今日父親是宿在娘親房裏了麽?”
綠绮不知自家小姐何意,只低眉順目地答道:“回小姐,侯爺今日宿在外書房了。”
如婳點點頭,穿上外衣:“點燈,今日我要去同母親一起睡……”
56變數(一)
一夜好眠,如筝神清氣爽地起身梳妝,用了幾口粥便趁着晨間涼爽信步向慈園走去。在回廊裏遇到了如書,姊妹倆說說笑笑地進了慈園,老太君的貼身丫鬟畫屏迎了上來,揚聲笑到:“二小姐、五小姐好,老太君在裏間等着你們呢!”又在如筝微微颔首後壓低聲音說了一句:“夫人和四小姐也在。”
如筝聽了笑容略沉了沉,又對她揚起一個感激的微笑,拉着略帶不安的如書走入了堂屋。
一向喜歡在此時問詢管事媽媽們的薛氏,卻反常地來給老太君請安……
再聯系到昨日淩家發生的事情,如筝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淺笑着邁步走入了裏間。
一進屋,如筝便看着薛氏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幾步上前給老太君福下:“祖母萬福!”又轉向薛氏,恭順地笑着:“母親萬福。”
如書也趕緊上來給老太君和薛氏請安,又和如婳姐妹三人見了禮,這才陪如筝到下首坐下,聆聽老太君說話。
老太君笑着看看薛氏,又轉向她姊妹二人:“我正和你母親說到筝兒呢,你就來了,可見你是個貼心的孩子啊。”
如筝瞪着大眼睛看看薛氏,羞澀的笑着:“哦?母親找孩兒有事麽?”
薛氏慈和地一笑到:“也沒什麽大事,只是眼見中秋快到了,家裏千頭萬緒的,也是我老了,總覺得有點忙不過來,這不,和母親商量着,筝兒你也大了,又是她們幾個的長姊,母親想讓你搭把手,幫我把置辦秋冬衣服布料的活計擔起來,筝兒你意下如何?”
如筝聽了她的話,面色不變,心裏卻瞬間轉過十七八個念頭,起身盈盈下拜:“母親,女兒也願意為母親分憂,只是女兒年紀尚小,于庶務上也沒有什麽心得,怕辦砸了差事,反倒累的母親還要分心為我周全……”她一邊說着,一邊擡頭看看薛氏,又看看老太君,這就是要推辭了。
薛氏哪容她溜掉,馬上笑着對老太君說到:“母親您看,我就說筝兒這孩子謙遜嚴謹,肯定要推辭的吧……”她笑了一下又轉向如筝:“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年年都要辦的,下面管事的婆子們都是門兒清,筝兒不必多慮。”
旁邊如婳也甜笑着附和:“是啊,姐姐,姐姐心思細膩,肯定能辦好的。”說着又低頭笑到:“年年母親辦新衣,都是那些端莊大方的花樣,今年我們還盼着姐姐能挑選些新花樣子來穿穿呢!”她羞澀地笑着,一副小女兒态。
如筝心裏冷笑,面上卻寵溺地笑着:“妹妹真是個爽直性子,你這樣說出來,等着母親回去教訓你吧。”
薛氏也笑了:“罷了,就這麽定了吧,你們小姐妹自商量去,今年我卻是不管了,免得年年操心還要背地裏被你們念叨,選的花樣子不好!”
老太君也笑着搖搖頭,對如筝說到:“既然如此,筝兒你就歷練一下吧,也替你母親分分憂。”
如筝見老太君也這麽說,當下不再推辭,起身行禮道:“那筝兒就鬥膽從命了,做的不好之處還請母親指點!”
薛氏笑着點點頭:“那就好,下午我就讓針線衣帽上許家的到你那裏去。”說着站起身,和老太君道別後,帶着如婳離開了。
薛氏走後,老太君臉上的笑容就淡了,看了一眼如書,如書便微笑起身福了福:“祖母,孫女兒先告退了。”
如筝看看她,臉上露出一絲不忍,如書卻渾不在意,起身向外走去,老太君微笑着喚住她,又叫了畫屏裝了一盒子內賜的點心親自送了如書出去。
如筝看着老太君慈和的面容,也為如書此舉博得老太君歡心感到高興,當下湊到老太君身邊膩着:“書兒眼見也大了,心裏總盼着跟祖母多親近呢……”
老太君笑着摸摸她頭:“嗯,書兒也是極好的,我也不是防着她,只是她還小,性子又太直,有些話讓她聽了去,反而對她不好,還是再大點吧……”
如筝點點頭,笑到:“嗯,還是祖母思慮周全!”接着又臉色一苦:“祖母今日怎麽不攔着母親,筝兒笨手笨腳的,要是砸了差事……”
老太君看了看如筝故作擔憂的小樣子,笑着點了點她額頭:“小丫頭,別告訴我你沒看出你母親的意思,自己警醒着點,這也是對你的一次歷練。”末了,她又看了看靜園的方向,笑到:“若是你母親只是想讓你管管庶務,分分你的心,倒也使得,祖母也想趁機讓你學學,若是她還有什麽後招……你也不必擔心,左不過還有祖母給你擔着呢。”
如筝點點頭,笑着往老太君懷裏蹭了蹭,慢慢給她捏着腿說到:“筝兒也是看到有祖母掠陣,才敢試一試的,畢竟孫女兒還小……”她言盡于此,擡眼看着老太君,眼睛裏帶着三分忐忑,也有五分堅定。
老太君點點頭,笑着閉上了眼睛,內室一時安靜了下來。
午後,如筝早早歇下,準備着下午召見針線管事婆子許氏,這個許氏她是知道的,既不是薛氏的陪房也不是自家娘親留下的老人兒,算是兩邊不靠,不過此時看來,大約已經是薛氏的人了。
未時過半,如筝午歇起來,浣紗聽到動靜撩開湘妃竹簾走入內室,一邊幫如筝挂起雲水青色素羅紗的帳子,一面小聲說:“小姐,許媽媽已經來了,奴婢說小姐還在午歇,她就站在門外等着,如今已有一炷香時間了。”
如筝聽了也不急,只是淺笑着起身在妝臺前坐好:“不急,你去告訴她我起來了,請她到屋裏坐着等,給她上茶。”
浣紗笑到:“小姐這可是給她很大的臉面了。”
如筝擡頭看了她一眼,笑着拿起桌上宮粉:“她對我有三分敬,咱們就要做到五分……”她從鏡子裏看看浣紗了然的眼神,微笑了一下:“去吧,把待月叫來給我梳頭。”
浣紗福身退下,如筝看着外面正烈的陽光,心裏猜測着許家的此舉,究竟是示好還是故意示弱。
慢慢地梳了裝,如筝走入堂屋,坐在屋角小杌子上的許婆子趕緊起身行禮,如筝笑着虛扶了一把,坐在桌旁,又讓她坐下。
許婆子謝了坐,欠着半個身子坐下看着如筝笑到:“老奴今日裏接了夫人的令,說是今年采辦秋冬衣裳的事情全聽大小姐指示操辦,老奴下午合計了一下往年的數目,就趕過來給大小姐請安了,還請大小姐示下,今年這衣服布料的采辦……”
如筝笑着點點頭:“辛苦媽媽了,我第一次幫母親辦差,也是母親錯愛,竟然讓我統管此次采辦了,想來除了歷練我,也是因為許媽媽經驗豐富,可以給我支招參謀的緣故,還請許媽媽多多指點。”
許婆子趕緊欠身到:“不敢。”又奉上賬本:“這是近三年冬衣采辦的賬目,老奴想着大小姐可能要看,就上趕着帶來了,請大小姐過目。”
如筝看了看厚厚的賬本,笑到:“賬目我也不會看,想來母親經手的事宜,肯定是精準無差的,倒是府裏一貫在哪些店鋪裏采辦衣物,媽媽給我說說吧。”
許婆子一聽,剛剛才敗下去的汗又隐隐滲了出來,卻是沒想到如筝一個小姑娘,居然于庶務上還有幾分見識,當下想了想夫人說過的話,才定下心笑到:“是,那老奴就和大小姐念叨念叨,咱們侯府采辦夏季绫紗衣服并冬季綢緞衣服的料子,一概是在東市老鋪雲錦軒定的,因着下人們棉衣所費不多,雲錦軒又正好也作棉衣生意,便也是一起從雲錦軒購入,主子們每年添的大毛衣服,都是莊子上自己産的皮子做的,因為今年的皮子還沒收上來,所以這次要置辦的只有主子們的錦緞衣服和下人們的棉衣,料子入府之後,針線上的得了各位主子要的花樣子和尺寸後,就開始趕制,一般有半月也就完成了,正好趕上桂月中秋家宴……”
如筝笑着點點頭,心裏對她的回答很滿意,當下笑着端起茶碗:“好,那今年也還按母親往年的規矩辦吧,媽媽多費心了。”
許婆子知道她這是聽明白了,趕緊起身到:“是,老奴這就下去操辦,等雲錦軒樣品到了,再帶來給大小姐過目。”
如筝笑着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紅封,讓浣紗遞給許媽媽,笑到:“媽媽辛苦,一點小心意,媽媽不要見怪,喝杯茶罷。”
許媽媽“哎呦”一聲接過紅封,暗暗捏了一下,笑得更甜了,千恩萬謝地告辭出了沁園。
浣紗看着她離開的方向,輕輕嘆了一聲,如筝擡頭瞄了她一眼,笑到:“怎的?不高興了?”
浣紗趕緊屈膝笑到:“不是的,小姐,奴婢只是感嘆,如今府裏和當初夫人在的時候比,這起子貪財的勢利小人可是越來越多了,弄得烏煙瘴氣的……”
如筝看了看門口,冷笑到:“貪財還是好的,我就怕她們前倨後恭,明着嘴裏抹蜜,暗地裏捅人刀子。”
浣紗點點頭,又笑到:“不過任她們怎麽靈精小鬼兒,也翻不出小姐的天去!”
如筝笑着擡頭看看她:“小鬼兒怕我,你說我是閻王麽?”
浣紗急得一拍手:“哎呀小姐也不忌諱,呸呸呸,都是我,好好的提什麽小鬼……”
如筝笑着拍拍她手,自端了茶吃着,嘆到:“如今最關鍵的,還是要探一探這雲錦軒到底什麽來路,是不是薛家的鋪子……可是若要表哥去探,又太明顯了,難免她們會注意……”
浣紗見如筝發愁,猶疑着開口說道:“小姐,本來這些事奴婢不該插嘴的……”
如筝擡頭看看她,笑到:“無妨,你說。”
浣紗這才點點頭到:“奴婢覺得,小姐如今能用的人不多,不如考慮一下李掌櫃,您不也說鋪子裏這月的賬目好了很多,他是個能人麽?而且奴婢想着,雖然他現在脫了籍,但畢竟還是小姐和表少爺聘請的掌櫃,家境又貧寒,不得不仰仗小姐存身,應該可靠。”
如筝想了想,笑到:“你說的有理,而且他年輕又是生面孔,反倒不會惹人注意……”她擡頭看看浣紗,贊許地笑着:“你如今是愈發靈慧了,真是你小姐我的好丫頭,放心,将來我必給你安排個好出路……”
浣紗扭捏着哼了一聲:“小姐,奴婢這是好心給您出主意,小姐卻來打趣我!”又蹲下,小聲在如筝耳畔說道:“奴婢只想将來能随小姐到夫家,給小姐當一個管事媽媽,哪怕是辦事婆子也好,一輩子不離開小姐……”說完她臉一紅,轉身朝院裏走去,留下如筝在屋裏笑得開心。
門口待月戰戰兢兢地端着茶水,迅速晃到屋角躲好,看到浣紗紅着臉走出來,她也顧不得換茶,頹喪地把托盤放在一邊,回到房裏一頭倒在床上。
剛剛她是親耳聽到了自家小姐許了浣紗要給她好出路,又看到浣紗臉色紅紅的從屋裏跑出來,浣紗後面小聲說的話,她卻沒有聽見。
她不禁又想起了如婳說的那番話,對比了今日小姐的話,浣紗的反應,讓她更加篤定了小姐想要打壓自己,擡舉浣紗的心思,不禁悲從中來,抓着枕頭暗自落淚。
57變數(二)
翌日,如筝托張叔借出府采買的機會,給鋪子裏的李錢根送了信,沒過幾日便有了回音。
如筝看着手上漂亮的蠅頭小楷,卻無心欣賞李錢根的書法,心裏冷笑着燒掉了紙條:果然是沒那麽簡單呢,若是這樣……到真要防着點了……
紙條上端正的“薛”字,被火舌舔過,委頓于地,化為飛灰……
知道了雲錦軒和薛氏有關,如筝便對幾天後送來的料子上了心,前前後後仔細看了一番之後,料子并沒有什麽問題,如筝不敢大意,趁着許媽媽去領賞的時候,叫了幾個大丫頭并崔媽媽來看,大家都看不出什麽,只是崔媽媽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卻又搖頭說看不出什麽。
如筝無法,只得讓許婆子将布料帶走,看她面上并無緊張之色,如筝心裏也疑惑着,不知薛氏這招,是要發到哪裏……
兩三日後,許媽媽來如筝這裏報備,說是今日要将衣料運進府中,請如筝去點驗,如筝笑着應了,心裏疑惑更重。
送走了許媽媽,崔氏一臉迷惑地看着如筝:“難道夫人就是想讓小姐歷練一次?還是說……分小姐的心……”
如筝正低頭思忖間,夏魚笑嘻嘻的端着茶水進來:“今年冷的真早呢,這還只是夏末,早間都有點涼飕飕的了,看來去歲那件棉衣,真的是不夠用了!”
如筝笑着搖搖頭,正要說話,卻見對面崔媽媽臉色一變,幾步出了堂屋,如筝看着她快步跑到自己住的西廂房裏,不一會兒就拿了一件棉衣服回來,放在如筝面前桌上:
“小姐,奴婢就覺得那天的布樣子哪裏不對,聽了夏魚的話才想起來,原來那天那個花色,竟然是五六年前流行的染法……這裏面……”她凝眉思索着。
如筝抓着眼前的棉衣,唇角帶了一個清冷地笑容:“這裏面自然是有問題……虧難了我那智謀過人的母親……竟然不惜損了自家店鋪臉面來栽害我!”
崔媽媽看着如筝面色,心裏也是一凜:“小姐的意思是,這批布有問題?”
如筝點點頭拿起桌上的棉衣輕輕一劃,看上去還挺新的棉布就開了個大口子,露出了裏面的棉絮,夏魚看着也驚了一下,拿起棉衣輕輕一撕扯,就扯下一片布來。
如筝看着棉衣冷笑到:“我曾經聽娘親說過,咱們侯府要面子,府裏下人的衣服都是一兩年一換,故而并不用劍南道的好棉布,而是用這種近處的短絨棉布,用上個兩三年不待磨壞就換了,倒也經濟實惠,但這樣的布料,即使是放着不穿的新衣,擱上個兩三年也會糟朽,稍微一用力就會破掉。”她擡頭,看着崔媽媽臉色了然的表情:
“但那日送來的布料,卻是新織的,嶄新結實,如此若是今日……”
崔媽媽臉色一變,接着說:“若是今日小姐去點料子,看到花色數目都對,自然會收下這陳年的老布,再加上一般收料子都會上心主子們用的綢緞,而不在意下人們用的料子……”
如筝點點頭笑到:“不錯,如果不是奶娘您揭破此事,我也必然是粗粗過目就收下了,到時候下人們的棉襖出了問題……”她看着靜園的方向,咬了咬牙:“雲錦軒只說是有人玩忽職守弄錯了料子,到時候按量賠了,他們損失不了多少,還落了好名聲,而我,就勢必要擔個疏忽的罪名,最要緊的是,數九寒天的下人們穿着破棉衣,會怎麽看我?”
她一番話說完,崔媽媽和夏魚臉色都是一白,崔媽媽氣憤的起身:“小姐,那今日收布的事情……”
如筝略思忖了一下,笑到:“不動聲色,照收不誤,我自有打算……”
午後,如筝得了許氏的信兒,帶着浣紗和夏魚朝二門附近的大庫房走去。
待月目視着如筝她們越走越遠,目光中含着一絲怨毒落在浣紗身上,繼而又想到自己,心內煩亂,信步朝着小花園走去。
她前腳剛走,後腳便有一個身影也出了沁園,一路潛行到靜園。
待月又在花園裏“偶遇”四小姐,之後,靈巧如她怎麽不知這裏面的玄機,心中一陣忐忑,卻也有一絲興奮,她咬咬牙走上前,沖如婳福□:“四小姐萬福。”
如婳伸手示意她起身,看着一旁嬌豔的玫瑰,閑适地笑到:“怎麽不在你家小姐跟前伺候,又出來閑逛了?”
如婳咬了咬下唇,勉強擠出一個笑,聲音略帶顫抖地說:“今日是夏魚和我姑母伺候着,奴婢并不當值……”
聽了她的話,如婳眼睛一亮,笑着掐下一朵玫瑰:“這花兒開的真嬌啊,可惜在這大花園裏,每日裏日曬雨淋的……平白損了很多顏色。”
如婳強笑着,卻不知該說什麽,倒是一旁跟着的如婳心腹丫鬟紅绡陪着笑到:“小姐所言極是,若是這玫瑰能得了小姐青眼,移栽進四小姐的閨房的話,必然會開的比現在要好。”
如婳笑而不語,瞥了待月一眼,轉身向花園外走去。
待月恭謹地福身相送,起身卻把拳頭攥的死緊,心也如同手一般,似被人緊緊攥起,壓住,揉搓……
如筝帶人趕到大庫房時,自雲錦軒購入的綢緞和布匹已經運進了庫房,一旁雲錦軒的人和許家的恭敬的陪着笑。
如筝淺笑着看看地上堆着的鮮亮錦緞,在這些上好織錦的映襯下,旁邊堆着的大量黛藍色印花細布顯得那樣的不起眼,本來也是,這些布匹的價值還不如錦緞的十分之一。
如筝上前細細查看了錦緞,滿意的點點頭,又似不經意地拂過旁邊的布匹,指甲在布料上拽了幾下,回身笑到:“果然不愧是京城老店,這些綢緞顏色鮮亮,織造精巧,看來店家是上心了,不知這位是……”她目視一旁站着的送貨人,笑問。
那人趕緊上前半步,低頭答道:“不敢,小人是雲錦軒的二掌櫃趙四,今日奉我們掌櫃之命來貴府送布料,還請小姐點驗查收。”
如筝笑着擺擺手:“母親看中的店鋪,必然是好的,點驗就不必了,收貨鎖庫吧。”她一聲令下,旁邊站着的丫鬟婆子們便應了将倉庫上了鎖。
如筝又轉身對趙四笑到:“趙掌櫃,請你稍等,我這就讓人給你拿錢。”說完,沖旁邊浣紗一使眼色,浣紗悄悄退下,向着慈園而去。
那趙四高興地應了跟着小丫頭下去飲茶,如筝又轉向許家的:“許媽媽,請你去回禀母親,就說貨物已經入庫,我年幼,恐怕看走眼,請母親也來點驗一下。”
許家的笑着說道:“小姐過謙了,夫人早就吩咐下來,此事奴婢們一律聽小姐之令行事,不必回她的。”
如筝回身看着她,微笑到:“哦?母親這樣說的。”
那許家的忙不疊點頭,如筝便笑着揮手讓她退下,自抄了手等着旁邊賬房算賬。
那一邊,趙四飲了一杯茶,還不見銀子送來,正奇怪侯府今日算賬為何如此之慢,便聽外面一陣寒暄之聲,他擡頭向外看去,便見一個穿着體面的老婦人正笑着說些什麽,當下心裏一陣疑惑,卻也沒有在意。
如筝看着韓媽媽心照不宣的眼神知道浣紗必定已經将事情禀明,便笑着行了個半禮:
“說來也是老太君疼我,才讓嬷嬷來幫我把關,說實在的,筝兒還真是不敢自專呢,我這點眼力哪夠用呢,不過是母親疼我便覺得我是個伶俐的罷了……”說笑間,便讓人開了庫房的門,看到韓媽媽帶人進去,她回身看了看許家的,果然在她臉上看到了一絲緊張之色。
不多時,韓媽媽板着臉出來,身後跟着的小丫頭手裏抱了一卷細布,韓媽媽向着如筝行禮嘆道:“幸虧老太君和小姐有先見之明,這些貨物恐怕有問題,此事我先去禀明老太君,就請小姐和夫人随後也來吧。”
如筝笑着點頭應了,又回身對着滿臉細汗的許氏笑到:“母親那裏,就請許媽媽去回禀一聲,我便帶着趙掌櫃先去慈園了。”說完,便着人叫出趙四,浩浩蕩蕩地向着慈園而去。
許婆子呆愣楞地看着如筝遠去,好一會兒才一拍大腿,朝着靜園狂奔而去。
薛氏帶人匆匆趕到慈園時,看到的便是趙四躬身在老太君座前陪着不是,如筝在一旁打圓場的景象,心裏又恨又怒,臉上卻不敢現出,裝作驚訝的樣子走入室內,對着老太君行了個禮問到:
“母親,筝兒托許家的來回了我,我才知些許小事竟然驚動了母親了,說了也是媳婦的不是!”說着她又轉頭對如筝到:“筝兒也是的,此等小事何必驚動老太君,直接來回了我不就行了。”
如筝聽了,趕緊裝作惶恐的樣子深深福下:“母親所言甚是,但此事并非筝兒看出,說來慚愧,若不是祖母遣了韓嬷嬷來看看,筝兒就疏忽過去了呢!女兒也說要先禀了母親,但祖母又說讓我帶了趙掌櫃先過來,女兒無奈,只得請許媽媽去回母親,望母親恕罪。”
她一席話說得有理有情,薛氏也不好再怪他,只得笑着扶她起來:“罷了,也不是什麽大事,怎的還吓成這樣了!”
老太君一直眯着眼睛倚在榻上養神,此時才睜開眼看着薛氏,薛氏只覺得她平和的目光裏,似有利箭隐隐射來,卻不敢露出心虛之态,只略帶歉疚的笑笑:“說來此事,還是媳婦大意了,本來應該陪着筝兒看看布料的,誰知今日莊子裏進了節下要用的幹貨,媳婦就先去了前面點收……”
老太君微微一笑到:“無妨,你也是素日裏太忙了,又沒個幫手才會如此,好在今日之事發現的早,沒有落下什麽後患……”說着她示意旁邊丫鬟拿過細布遞給薛氏,又到:
“這些都是陳年朽布,我已經叫趙掌櫃驗過了,本來說是退換了細布就好,不過趙掌櫃為人謹慎,執意要把錦緞也拉回店裏詳細查看,我已經同意了,一會兒你就叫人開庫房,拿了錦緞布匹,好好送趙掌櫃回去吧。”
58變數(三)
薛氏如何不知定然是老太君暗示了趙四,但事已至此,也只得含笑點頭應了,自安排許家的去庫房取布。
待趙四戰戰兢兢随着許家的下去了,老太君才伸手叫薛氏坐下嘆道:“如今這些京城老號也都變得唯利是圖,愈發下作了,這樣的鬼招數也能使得出來……”
聽了她的話,薛氏心裏一凜,知道今日之事是不可能輕輕揭過了,觀老太君顏色,又看不出她是否知道雲錦軒和自己有關,為求自保只得順着她的話接到:“的确如此……此番定要叫他們給個說法才是!”
老太君擡頭看了她一眼,微笑不語,又轉向如筝:“筝兒今日也得了個教訓,這下也曉得商家瞞天過海之道了吧?”
如筝裝作悔恨又憤怒的樣子,嘟着嘴對老太君和薛氏福了福身:“筝兒這次可知道了,這些黑心商人如何可惡!”說完她站起身坐到老太君身邊,猶自不解氣地說到:
“我看這家店鋪掌櫃也是想錢想瘋了,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們林府頭上,如此看來,庶民家的店鋪果然是眼皮子淺,老太君,母親,筝兒我鬥膽舉賢不避親,我看不如把采買四季衣裳的店鋪改成舅舅家的溢彩軒吧,我聽大表哥說過,他家店鋪的綢緞都是時下最新的樣式,就是普通的棉布也是嶺北道和劍南道上好的精棉制成,而且也不貴……”說完她笑着看看老太君,又看看薛氏。
薛氏面色不變,目光卻微微斂起,如筝雖然看不到,卻知那裏面一定滿含怨毒和怒氣,或許還有不甘,當下心裏舒适快意,臉上的笑也加了三分。
老太君看看她笑到:“你這小丫頭,肯定存了私心了!”
聽了老太君的話,如筝心裏一凜,腦子也轉了三轉,才略帶讨好地笑着說到::“祖母就是目光犀利,孫女兒我這點小九九怎麽也逃不出您的法眼!”說着站起身,做出一副羞澀又憧憬的樣子:
“上次我看到二表姐穿着一件衣服,說是自家店裏的新花樣子,那衣服真是……”她咕哝着,雙手搓着衣襟,不好意思地看看老太君,又看看薛氏。
老太君被她逗得樂不可支:“哈哈哈,你這小丫頭,不過就是假公濟私想穿漂亮衣服罷了!”老太君笑着招她回來坐下,又對薛氏到:
“不過話說回來,崔侯家的鋪子也是京師老字號了,世家大族開的店鋪,想來信譽貨品都比庶民家的不差,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後府裏衣服采辦就改成溢彩軒吧,大宗的直接定制成衣亦可,畢竟幾個丫頭也大了,到了愛俏的時候,針線上的事情少點,采茵你也能少費點心……”
話已至此,薛氏只能點頭稱“是”。
老太君又拉起如筝的手,輕輕拍着:“既然如筝你對新衣服這麽上心,溢彩軒又是你舅家店鋪,你幹脆幫你母親把趕制秋裝的活兒擔下來,馬上就是八月中秋了,她要忙的也很多,你是長女,也幫幫你母親吧。”
如筝趕緊肅然起身,福了福答道:“是,孫女兒謹遵祖母慈命,定然辦好此事,也算是将功折罪了……”說着又轉向薛氏:“也請母親信我,筝兒此次再不會出纰漏,徒惹祖母和您費心了!”
薛氏此時那還有話可說,只得裝作欣慰的樣子起身扶了她:“這傻孩子,母親哪有不信你。”
看着如筝一點都瞧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