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到薛氏坐在老太君對面的下首,如婳則坐在了羅漢床的另一側。
如詩和如筝上前向老太君和薛氏請了安,坐在一旁。
老太君看了看對面的三個姑娘,笑着點點頭:“正好,你們都來了,今日宮裏送了信兒來,說是九月初十太子妃生辰,又恰逢太子新封了蘇良娣,雙喜臨門。太子妃欲大宴賓客,邀了各家适齡的嫡出公子小姐,你們三人準備一下,九月初十去到東宮赴宴。”
聽了老太君的話,如筝心裏一沉:真是越怕什麽越來什麽!雖然努力控制,臉色還是有點發白,老太君看了她一眼,也不說破,幾人閑談了幾句薛氏便帶着如婳告辭離開,老太君沖如筝招招手,如筝笑着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替她按着腿。
老太君看看如詩,嘆了口氣:“詩兒,有件事情你還不知道,祖母想了想,此事也就只能靠你留心着了。”
如詩聽她說的嚴肅,趕緊起身答道:“祖母請講,只要是能做到的,孫女兒必然全力以赴。”
老太君笑着點點頭,将如筝如何入了太子之目的事情和如詩說了,末了又嘆道:“東宮,是太子的地盤,雖說太子妃一向好妒,但咱們這位儲君行事素來是有些不管不顧的,此次東宮壽宴,若是并無他意最好,若是……”她看看如筝,又轉向如詩:“若是有什麽不對,詩兒你要警醒些,多護着你妹子才是,若實在無法,可以去求恭王妃,一定不能讓你妹子不明不白地落入太子之手……”
如詩也聽出了此事棘手,肅然起身答到:“是,祖母,孫女兒必會仔細小心,把筝兒安全地帶回來。”
老太君欣慰地點點頭,又轉向如筝:“筝兒,此事你也不必太過擔憂,畢竟那天是大宴,人多眼雜,太子爺不一定敢使什麽手段。”
如筝心裏雖然害怕,卻為了安老太君的心,還是點頭笑到:“祖母,孫女明白。”
回到沁園,如筝一面讓崔媽媽等人幫着參詳東宮壽宴要用的衣裝物事,一面暗自思忖着:
前世的她,對太子李天祈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這位儲君狠絕多疑,即使是蘇家這種太子黨的世家,都要小心翼翼的侍奉他,更遑論林家那樣被歸為恭王黨的家族,今生的自己,卻因為巧合的事端而和這位爺有了這樣危險的交集,這情勢是她始料不及的。
如筝隐隐覺得,太子似乎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也許這會是自己今生計劃中很大的一個變數,或者說是,劫難……
她不敢多想,仔細選了一套得體又素淡的衣服,準備到那一日小心行事,盡量不再招太子的眼。
在這樣焦慮緊張的心情中,日子仿佛也過得很快,九月初十當天早上,如筝收拾一番随如詩如婳登上馬車,和騎馬的如柏一起,忐忑不安地向着東宮行去。
今日的出行,如婳一改往日不同如筝同車的習慣,棄了自己的車在隊伍後面跟着,自己反倒坐到如筝和如詩的車上,如筝怎麽不知她反常舉動所為何來,卻也不願理他,只和如詩在車裏閉目養神,反是如婳笑的開懷,和貼身丫頭賞鑒着身上荷包的花色。
如婳和紅绡笑鬧一陣,擡頭看看臉色蒼白的如筝,想着昨日晚間自家娘親的話,笑的更甜了……
太子大婚之後,便從皇宮中搬出,自己建衙開府,但因經常要伴駕的緣故,太子府就建在皇宮左近,離大臣們聚居的烏衣巷就遠了。
如筝她們清晨出發,搖搖晃晃多半個時辰才到了東宮,一下車,如筝便随着如詩和如婳被內侍請入大門,又在門廊與如柏分開,換乘小轎進入了東宮內院。
定遠侯府三位小姐算是來的晚的,花園裏擺下的位置,有八成已經坐了各家小姐,如筝坐定略微一掃,便看出了此次和上次春日宴的不同:這次被邀請而來的賓客,大多數都是太子黨家族的小姐,剩下幾個也是朝內中立重臣的內眷,再看主位上孤零零三個桌案,一看便知是為太子妃和兩位良娣準備的,竟然連一位王妃都沒有請!想想此次自己唯一可以依仗的表姐并不在場,如筝心裏更是惴惴不安。
她知道,自家父親林侯雖然小心作出中立之态,但因着祖母淩氏太君的緣故,定遠侯府早已被歸為恭王一黨,如今自己在這太子黨林立的席位中坐着,更加顯得格格不入。
即使是因為如婳外家的緣故……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如筝心裏湧起一陣不詳之感。
她回頭看看如詩,顯然她也看出了端倪,眼底裏是一片擔憂之色。
還沒待姐妹倆商量一下,便聽花園角門那邊一聲通報:“太子妃到~~~”
如詩和如筝趕緊随各家小姐起身行禮。
太子妃笑着讓衆人平身回座,衆家小姐謝過之後便各自回位置坐了。
太子妃一揮手,盛滿水陸奇珍的精美餐具裏被端上桌案,大家紛紛舉杯恭祝太子妃福壽寧泰,芳齡永繼,太子妃也微笑颔首,向各位世家小姐道謝,一時氣氛熱烈。
如筝舉杯和衆人一起祝了,雖然說不上如坐針氈,卻也絕算不上适意,猜不透太子妃的心思,她只得謹言慎行,希望這只是一次普通的宴席,哪怕只是太子妃對自己的一次試探也好,她正好能夠趁此機會,向太子妃表明心跡,如果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的話……反倒有可能是自己逃脫厄運的一大助力!
她這樣打算着,默然不語,只是偶爾夾一點菜,卻食之無味。
她正自警醒着,卻聽主位那邊傳來一陣笑聲,大家循聲望去,卻是薛良娣正和太子妃說笑着什麽,她嘀咕了幾句,便回頭沖着如筝笑到:“林二小姐,我和太子妃剛剛提到你呢……”
聽她點出自己的名字,如筝心裏一凜,趕緊起身行禮,薛良娣笑到:“剛剛我和太子妃殿下說起,春日宴那次你演奏的筝曲端的是技驚四座啊!今日不知林小姐是否有新作奉上呢?”
如筝垂眸淺笑,似乎是在害羞,心裏卻暗恨她多嘴,其實她自己也知道,這些已經成了精的宮廷命婦,有誰會真正多嘴多舌呢,還不都是一字一算,每句話都有自己的目的,她思忖着剛要開口推辭,便聽得旁邊一個溫婉的聲音開口到:“是啊,妾身也聽說了,那次定遠侯府兩位林小姐才情動人呢,只可惜那次妾身沒有親眼看到,說來還真是遺憾,妾身是最喜歡丹青墨繪的了,正想向太子妃殿下求個恩典,讓林家如婳小姐,再揮毫潑墨讓我觀賞一番呢。”
作者有話要說:給各位殿下一個突然襲擊~~哈哈
今日雙更,以感謝這段時間來大家的支持,也慶祝我表弟和表妹雙雙高考成功,準備邁向自己理想的大學!
某奚敬上
65輕薄(中)
聽到蘇良娣這樣說,如筝心裏不由得疑惑起來,擡頭偷瞄了她一眼,卻見她正笑盈盈望着自己,心裏不禁暗自納罕:按說那日她陪侍在太子旁側,應該是最了解太子心思的,如今卻出言為自己解圍……
她擡頭看了看蘇良娣,只見她眼中滿是關切,還夾雜着一絲責備之意,令如筝十分費解,卻突然間靈光一閃,想到了蘇百川對自己的糾纏,方才明白她目光含義,不禁暗自好笑,沒想到自己躲之唯恐不及的婚事,卻成了此時的保命符。
旁邊如婳聽到蘇良娣提到自己,也趕忙站起來推辭,如今,便看太子妃的意思了。
衆家命婦也都隐隐聽過太子賞賜林府的事情,現下也都揣度着太子妃的心思。
誰知太子妃只是揮手讓她二人坐下,笑到:“林家兩位小姐的琴技和畫藝的确是很好,但上次春日宴大家都已經欣賞過了,再看也沒什麽趣味,再說也不好兩次都勞動她們姊妹倆。”她淺笑着,美目一轉,定在右手邊很靠近主位的一個桌案上:“夕泠,不如你來為大家舞上一曲,略助酒興如何?”
如筝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那旁一個身段修長的女子起身,甜笑着福了福:“姐姐怎麽點将點到小妹頭上了,我那拙劣的舞技,如何能夠在衆家姐妹面前獻醜!”雖然這樣說着,她目光中含着的卻滿是倨傲之意,仿佛一只孔雀,高傲,卻因絕色而高傲地那麽美豔動人。
夕泠……這個名字如筝是知道的,她正是太子妃顧夙淳的娘家妹子,遼陽顧家嫡出的二小姐顧夕泠。
按說以她的出身,并不需要在京師貴女圈中刻意讨什麽好,若是為了婚事……今日又沒有請各家命婦……
如筝正思忖間,邊聽太子妃笑到:“來人,去前面雅閣把後窗打開,讓他們也看看我家夕泠的舞姿。”
聽了她這句,如筝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太子妃打的是這主意,顧家宗家久居北地,雖然現下有宰相顧閣老在朝,小輩們卻有一大半時間都是生活在邊城或是嶺北、劍南兩道的,太子妃此舉正是為了替自己即将及笄的妹子在京師貴圈中揚名,這樣的安排,讓各家公子在雅閣後窗遙看顧夕泠舞上一曲,既不失大家嫡女的莊重,又可以充分展現才藝,若是有哪家公子看上了……甚至太子爺……
想到此處,如筝心裏一陣激動,若是太子妃有此意,定然不會任由自己入府,分了顧夕泠的寵愛的,那自己便可逃脫厄運了!
想到這裏,她暗自低頭,耳朵卻一直注意着花園裏的動靜。
顧夕泠又推辭了幾句,便起身下場,一旁早有宮女遞上舞蹈用的長袖披風,披風赤色的底子上繡滿大朵的芍藥花,顯得鮮麗明豔,顧夕泠穿上舞衣,氣質頓時一變,即使是如筝這個陌生人,也不得不承認,她這樣的裝扮,的确自有灼灼風華。
太子妃一揮手,旁邊廊下的宮樂團開始奏出一曲《霓裳》如筝聽了又一驚,沒想到顧夕泠要展現的居然是這最難的《霓裳羽衣舞》,不由得也暗暗擡起一點兒頭,打量着她的舞姿。
只見樂聲中,顧夕泠飛舞的紅袖時而如烈焰騰空,時而又如春花墜地,随着她跳躍旋轉,漸漸變成一團烈火,燃起了在座所有小姐眼中的欽羨,或是妒意……
一曲終了,大家兀自沉浸在她絕色的舞姿裏,顧夕泠脫下舞衣,盈盈下拜:“長姊,各家姐妹,夕泠獻醜了。”
太子妃微笑着讓她起身回座,衆家小姐亦是贊不絕口,一時間,溢美之辭不絕于耳。
如筝也跟着賀了幾聲,心思卻一直放在雅閣裏人的反映上,一會兒,一個年輕的內侍托着一個用明黃色錦緞蓋着的托盤走入,如筝知道那必是太子的賞賜,便偷眼看了看太子妃,果然見她露出欣喜之色,當下心中更定了三分:看了太子妃的确是意在太子,想要效仿娥皇女英,招自己的妹子入府固寵呢。
內侍快步走到太子妃身前,跪定朗聲說道:“奉太子旨令,顧家小姐夕泠,舞姿卓絕,風采過人,特賜黃金百兩,以茲勉勵。”說着打開錦緞,露出裏面內制的十個十兩一個的小金錠,花園中當時便鴉雀無聲。
如筝心裏一沉,再看太子妃時,果然見她嘴角雖然上挑着,眼裏卻升騰的滿是怒火:在場衆人都知道,太子這賞賜雖然看上去豐厚,實際上卻是給了太子妃一個大大的沒臉,如果太子看了顧夕泠的舞姿對她有意,就應該賜下首飾頭面,如果無意,也該賞賜一些奇珍珠寶作為勉勵,如今卻賜下這樣銅臭氣十足的金錠子,如何不讓太子妃勃然大怒!
在座的衆家小姐都是人精,知道此時多說多錯,都裝作沒有看見,只是贊賞着顧夕泠的舞姿,太子妃則淡淡地讓顧夕泠謝了賞,便令旁邊的宮女端下了這一盤子紮眼的黃金。
之後的宴席,便有些變了味,大家都小心地讨好着太子妃,總算是沒出大錯,其間如筝幾次見太子妃略帶深意地打量自己,不由得心驚膽戰,生怕她盛怒之下,抓自己作了替罪羊,卻也無他法,只得眼觀鼻鼻觀心,作出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希望她能放過自己。
又過了一會兒,前面傳下信兒,說太子接了六部急務,已經動身入宮了,如筝這才略放下心,回頭看看如詩,只見她也是暗松一口氣的樣子。
壽宴接近尾聲,太子妃道了聲乏便在兩位良娣的陪同下去往後殿更衣,臨走時還吩咐各家小姐不必拘束,可自在後花園玩耍。
各家小姐三兩相攜進入後園,如筝很想拉如詩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也知道這樣不待太子妃更衣完畢再露面就匆匆告辭離開,是十分失禮的行為,便拉着如詩的手專在人多的地方呆着,苦等太子妃出現好告辭逃走。
沒想到沒有等來太子妃,卻等到了蘇良娣的邀請,如筝心裏一沉,本不想去,但想到她如今的地位和剛剛在壽宴上所為,以及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還是咬了咬牙随着宮人往蘇良娣的寝殿而去,她回頭看看如詩,如詩也是一臉緊張地跟上,如筝略放緩了腳步,在如詩耳邊小聲說道:“如今太子不在府中,希望無事。”
如詩點點頭,握了握她的手。
到了蘇良娣的寝殿門口,果然有宮人出來攔住了如詩,将如筝請入殿內,如詩也不走遠,便在殿門口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裝作賞花,耳朵卻一直關注着寝殿裏的動靜。
如筝随宮人走入蘇良娣的寝殿,只覺得寝殿內裝飾精美雅致,室內香煙缭繞,看來這位蘇良娣也是位妙人,她這樣想着一擡頭,便見蘇良娣在主座上注視着自己笑得溫婉,如筝趕忙上前福身行禮:“民女見過蘇良娣,良娣萬福。”
蘇良娣也不起身,只是伸手虛扶了一下,又讓宮人為如筝搬上錦凳,待如筝謝過坐了,才淺笑着開口:“早就聽說林世伯府上有位大家風範的二妹妹,可惜我入府早,沒能得見,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如筝趕緊欠身行禮:“蘇良娣謬贊了,民女蒲柳之姿,當不起良姊如此贊譽。”
蘇良娣見她自謙,只是微微一笑“我聽說,近日不少人家到貴府提親,都被你給拒了?”
她一言出口,如筝略愣了愣,又馬上意識到她這是出言問自己拒婚之事,又擔心人多口雜,此事傳出去反而不美,故用“許多家”來掩飾,當下便沉吟着開口到:“良娣見笑了,并非小女子高傲拒婚,實是民女覺得自己年幼無知,且依戀親長,不願早早便嫁人,才禀明父母,婉拒了各家的好意……”她這樣小心地說着,生怕觸怒了蘇良娣。
蘇良娣聽了她的話,臉上浮起一個了然的笑意:“說的也是,身為女子,誰不希望自己能嫁得好呢,依我來看,妹妹這般好顏色,好風範,正該有更大的造化才是,随便嫁入京師豪門,倒是委屈了你了!”
如筝聽了她這番話,心裏一驚,不明白她突然這麽說,是因為自己拒婚發怒而說的反話還是……她正忖度着如何開口,卻突然湧上一陣無力感,驚訝之下,擡頭喊了一聲,卻更加驚恐地發現自己居然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聲音出口如蚊蚋一般!
她強撐着身子環視四周,突然見到寝殿屏風後明黃色的衣角一閃,當時心如墜萬丈深淵:
這樣就全明白了,蘇良娣在宴席上故意維護自己,和薛良娣作對,根本就不是為了蘇百川的親事,只是為了令自己放松警惕,來寝殿見她,而太子的進宮,恐怕也是此計中的一環,看來太子與蘇良娣合謀,竟是要強将生米煮成熟飯!
如筝一時悲憤欲泣,卻強自忍住,用手撐着錦凳想要站起身:“良娣恕罪,民女不勝酒力,失态了,請容民女告退……”她擡頭看着蘇良娣,眼中滿是祈求,希望她能看在通家之好份上放過自己。
蘇良娣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樣子,心裏一陣不忍,卻又咬牙按下,強笑到:“筝兒妹妹何必客氣,既然酒力上頭,便在姐姐這裏歇息一陣吧。”說着便喚入貼身宮女,吩咐為如筝安排羅衾繡枕。
如筝心中一陣絕望,知道剛剛入殿時那陣香味并不是凡俗之物,此時想逃卻全身無力,身子也漸漸燥熱了起來。
不一會兒,宮女禀報寝具已經布置好,蘇良娣露出一個略帶凄涼的笑容:“好,關了殿門吧。”
作者有話要說:今兒也有點晚了,大家見諒~
如筝能否逃脫厄運呢?救命之人又是誰呢?
盡在明日揭曉,請大家拭目以待喽~~
別離敬上
66輕薄(下)
如筝眼中的祈求化為絕望和怨毒,蘇良娣此言一出,她知道自己已經逃不掉了……
就在殿門即将關上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嬌喝:“蘇妹妹是怎麽了,大白天的就關了寝殿要睡了麽?還是說,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要瞞着本宮?!”
話音未落,便見大門“砰”地被推開,兩位壯健的嬷嬷一把推開關門的宮女,又打開了寝殿內所有的窗戶,這才侍立在兩側,門口環佩叮咚,七鳳明黃色裙裾閃過,太子妃挂着一個涼涼的笑,居高臨下地看着屋內的蘇良娣和如筝,又似不經意地掃過後面的屏風,冷笑了一聲:
“蘇妹妹好興致,居然邀了林家小姐在此談天?不知因何要關門閉戶啊?!”
蘇良娣淺笑着從主位上迎下笑到:“禀太子妃殿下,妾身請了林小姐來談音律,只因林小姐不勝酒力這才邀她在此處暫歇片刻……”
此時清風吹走了殿內的迷香,如筝這才感覺到有了點力氣,忙掙紮着跪倒在地:“啓禀太子妃殿下,民女的确是不勝酒力,承蒙良娣好意,但民女萬萬不敢污了良娣寝殿,求太子妃容民女告退!”
太子妃低頭看着如筝,目光如刀子一般上下梭巡了一遍:“果然是容色清麗,怪不得……”
如筝的猛地提了起來,她知道,只要太子妃開口治罪,今日她就無論如何也回不去了,更不可能成為太子的妃妾,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死。
太子妃沉吟許久,才哼了一聲:“怪不得蘇良娣對你如此‘喜愛’,不過既然你不勝酒力,又‘自請’不願留在此處,那便罷了。”她回頭對身後兩位嬷嬷吩咐到:“扶林二小姐到園子裏坐着醒醒酒吧,醉得這樣難看,便從後門送出去!”
兩位嬷嬷齊聲應了,過來拉住如筝兩臂,如同拖拽人犯般将她拽出寝殿,找了個花園僻靜之處,将她扔在地上:“姑娘自醒醒酒吧,殿下仁厚,有些事姑娘可要想清楚,別行差踏錯才好!”狠狠留下這麽一句,兩位嬷嬷轉身走遠了。
如筝用手撐住地,狠狠的忍回即将奪眶而出的眼淚,她冷冷地笑着,笑自己的狼狽,也笑自己的幼稚,亦是慶幸此番死裏逃生。
好一陣之後,她才勉強爬起身,找了個隐蔽處的石凳坐下,掏出帕子慢慢擦拭着身上的塵土。
身體裏的藥效還是沒有散盡,她既暈又熱,忍不住深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複着身體的異樣,準備再積蓄些力氣,便趕緊繞過去找姐姐,速速離開這是非之地。
她低頭整理着衣裙,卻不料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雙男子的皂靴,她一陣驚慌,猛地擡起頭,卻見不遠處蘇百川正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自己,不由得心裏一沉:自己這番狼狽樣子,終究還是被他看了去,如同前世一般……
心裏湧起一陣羞恥和淡淡的恨意,卻又瞬間化為嘆息,她起身,盡量保持着世家嫡女該有的風範,輕輕福下:“蘇世兄萬福,世兄見笑了,小妹剛剛跌了一跤,正在整理……”她輕描淡寫地說着,心裏祈禱着蘇百川沒有看到剛剛那一幕。
誰知老天卻偏偏不幫她,蘇百川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手腕,清冷的聲音裏難得夾雜了一絲怒氣:“是誰?誰幹的?!”
如筝心裏一沉,剛剛壓下的憤怒又升起:“什麽誰,世兄說的話小妹聽不懂!”
“我問你……”蘇百川一言出口,又暗恨自己遲鈍:除了那一位又有誰敢在這東宮之內如此放肆?!想到這裏,他生生吞下後面的問話,卻又萬般不情願地問出一句更加錐心的話:“原來坊間傳言是真的,你真的入了那一位的眼了!不過現在看來,他并未得手……”他目光變得淩厲,審視着如筝:“林如筝,你怎就不能安分點,若是早早應了我的求親,何必如此被人……”
聽了他這一句,如筝一直按捺的怒火終于全面爆發:“呵呵,蘇世兄,多謝你的好意,小妹确是遭人算計了,不過還好有貴人相助,如今已經無事,世兄既非我的親長,亦非我的摯友,來龍去脈恕小妹不一一禀明了,我自不安分我的,世兄自端方您的,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告辭!”說完她一甩手腕,就要離去。
蘇百川被她這麽一番搶白,心中怒火更甚,伸手便将她攬在了懷裏,聞着她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感受着懷裏不同尋常的溫度,一陣奇異的感覺夾雜着怒火沖散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猛地低頭,在如筝驚恐的目光中狠狠吻上她芳唇,如筝本能地想掙紮,卻被他死死按住後腦,動彈不得,他在她唇上占有,撕咬,仿佛這樣便能咬掉她所有礙眼的驕矜,咬掉二人之間的層層隔膜。
短短一瞬,如電光火石般,但在如筝心裏卻漫長如同絕望的永夜,她驚怒之下狠狠踩向蘇百川的腳,待他吃痛松手,又趕緊猛地一推,一步跳出她懷抱。
“混賬!”她厲喝一聲,擡手給了他一耳光,猶自不解恨,反手又是一擊。
清脆地兩聲響過,如筝也被自己的行為驚呆了,更怕他會有進一步的行動,忙後退幾步,準備擇路而逃。
蘇百川摸摸自己火熱的兩頰,自嘲地冷笑了一下,擡頭看着如筝:“原來我在你心裏,是如此不堪麽?”
看着她防備憤恨的眼神,他苦笑着搖搖頭:“罷了,不管你怎麽想,我是真心喜歡你,我不會放棄的。”說完這一句,他目光灼灼地瞪着如筝,似乎還帶了一絲狠厲:“林如筝,不妨告訴你,我認定的人,誰都惦記不來,即使是那一位;我定下的事,也無人能抗拒,包括你自己!”狠狠撂下這麽一句,他再也不看她一眼,轉身大步離開了。
如筝好容易忍住的淚,終于在他離去後奪眶而出:今生……到底還是任他輕薄了去!
她淚眼朦胧地看着頭上湛藍的天空:為何身為女子,便要活的如此卑微,如此艱難?!
她不甘心,不甘心今生還要任人擺布,更不甘心再嫁入前世埋骨之地,如筝攥緊拳頭,再低頭時,臉上淚痕已幹,平複了一下心情,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略紅腫的唇,将精致的絲帕随手扔進一旁的花叢,慢慢向花園走去。
如筝沿着小路一路緩行,既避開了生人的耳目,又讓自己有時間調整心情和臉色,待轉到蘇良娣寝殿前時,臉色已經恢複如常,衣服上的髒污也拂去了十之七八,除了嘴唇還略有些紅腫,一切都還說得過去。
她四下打量,一眼看到了正在周遭焦急等待的如詩,強按下想要撲進姐姐懷裏痛哭的沖動,扯出一個微笑,慢慢走到如詩身前:“長姊。”
如詩看到如筝近前,着急地往上搶了兩步,卻在看到如筝臉色時停了下來,也微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轉眸看了看周圍稀稀落落的各家小姐們,笑到:“怎的,和蘇良娣告辭了?”
如筝點點頭,握住如詩的手:“是,和良娣談了好一會兒音律,眼見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吧,婳兒呢?”
如詩笑容不改,眼中卻閃出一絲厲色:“婳兒剛剛說了不舒服,和太子妃告辭先坐車回去了。”
如筝冷笑着牽起如詩的手:“那咱們也回吧。”
姐妹倆一路步出花園,如詩緊緊握着如筝冰冷的手,好似是希望這樣能夠暖一暖她的手,也暖一暖她的心……
坐着太子府小轎出了大門,如詩令兩個丫頭在車下等着,自己拿了銀子讓車夫去托太子府門房告訴如柏,自家姐妹要先回府。
打點完一切,如詩讓浣紗和芸心在車旁跟着,只帶了如筝上車,車夫放下門簾,緩緩向烏衣巷方向走去。
車子粼粼行駛在青石板路上,如筝愣了一會兒,回頭看看如詩,一頭紮進她懷裏無聲地痛哭着,如詩一時慌了手腳,又不敢問,只得摟住她的肩膀,輕輕撫着她鬓發,任她哭濕了自己的雲山绫長衫。
過了許久,如筝才漸漸止住哭泣,起身吸了吸鼻子,如詩趕緊掏出自己的帕子拿旁邊暖着的熱茶浸濕了,讓她擦臉。
如筝擦了臉,又自取了宮粉對着靶鏡勻了面,才深吸一口氣,歉疚的看着如詩毀了的青色長衫,如詩寵溺地笑笑:“無妨,筝兒……到底……”她試探着問,雖然知道如筝既然衣冠整齊地出來了,便不會有什麽大事,卻又不敢确定,生怕從她口中聽到自己不願聽到的事情。
如筝強笑着搖搖頭:“姐姐,放心,我沒事……只是心中難受……”
聽她這麽說,如詩才稍稍放下心,當下也不多問,只把她攬在懷裏,想着等晚間再細細聽她訴說。
如筝又在如詩懷裏靠了一會兒,心情才完全平複,起身張羅着如詩換了衣服,又叫兩個丫頭上車。
浣紗和芸心雖然覺得自家兩位小姐今日行為有點奇怪,卻也有眼色并不多問,上車後便安靜的待着,只時不時張羅兩位小姐用茶。
車行至烏衣巷定遠侯府,如詩讓車夫繞到角門,從側巷進入後院,直接把如筝送回了沁園。
待安頓她躺下,如詩自去回了老太君,無人知道大小姐和老太君說了些什麽,只是下午沁園傳出信兒來,說如筝中了暑氣,卧床休息了。
下午如柏匆匆自太子府趕回,到沁園看如筝,如筝強笑着告訴他自己無事,只是多喝了幾杯酒,加上曬多了太陽有點難受,好歹将如柏哄出園子,如筝哭着将事情的前因後果和如詩說了,只是略過了蘇百川輕薄自己那一節,如詩手撫胸口,念了句佛號,把如筝摟進懷裏:“我可憐的妹子,這是遭了什麽罪啊……”說着也落下眼淚,如筝說完,心裏反倒痛快了,哭着哭着便進入了夢鄉,如詩安頓了她,二次回到慈園和老太君禀報。
慈園內,已經是上燈時分,聽完如詩的禀報,老太君良久無語,漸漸地,眼眸裏浮起一絲凝重:“聖上一世英名,沒想卻生出此等暴戾成性,厚顏無恥的東西!”
聽她氣急,口不擇言,如詩趕緊出去看了看屋裏屋外并無他人,只是韓嬷嬷緊緊看着門口,這才放心轉會內室:
“祖母,孫女兒知道您疼筝兒,此事也的确可氣,可那一位畢竟是……”後面的話,她沒有說明,老太君卻贊許地點點頭:“是,我家詩兒說得對,此事還要從長計議才是。”她略思忖了一下:“若是遞了牌子進宮,難免招人側目……”老太君看着桌上昏黃的燈光,沉吟到:“詩兒,點燈,給我磨墨。”
靜園內,薛氏笑着剪掉燒糊了的燈芯,對着自家女兒笑到:“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如婳也笑着點點頭,吃了一口茶:“是呢,娘親,午後沁園傳話說如筝中了暑氣,笑死我了,中秋都過了半月有餘,她居然中了暑氣,都當別人是傻子呢!”
薛氏笑着斜睨了她一眼,放下手中剪刀:“是啊,只是不知,那位爺究竟做到何地步了,若看此時情形,怕還是沒有得手,不然那丫頭定無命再回來!”
如婳點點頭,臉色沉了沉:“算她好運,東宮那位手也太軟了,若是……那她可就真萬劫不複了!”她唇角上挑,露出一個冷笑。
旁邊薛氏笑着搖搖頭:“你忙什麽,這樣一點一點逗着她才好玩,你放心,即使老太君從中周旋,以那一位的性子,如筝定然逃不出他掌心的,咱們坐觀其變即可。”
如婳看着自家娘親胸有成竹的樣子,也歡喜地笑了:“那,母親,您可把這事情快些透出風去啊,到時候國公府定然不會再要她,我就……”她臉色一紅,說不下去了,薛氏笑着起身點點她額頭:“傻孩子,急什麽……”
母女倆相視一笑,對坐飲起茶來。
幾日之後,自東宮送來賞賜,慰問定遠侯府二小姐之小恙,卻只是一些绫羅藥材什麽的,也沒有正式的旨意,老太君這才放下心。
沒過幾日,府內卻隐隐傳出如筝在太子府沖撞了貴人被責的消息,傳言之人個個語焉不詳,抓不住源頭,傳言版本也多有出入,老太君無奈重重罰了幾個,又着意提點了一下林侯和薛氏,漸漸府裏風言風語散去,此事也就算揭過了。
67死生(一)
太子府一事,雖然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