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府中被壓下,不知怎的卻傳到了坊間,雖然事情模糊不全,但也足以引得各大世家注目了,如筝大略知道是何人所為,恨意中又夾着一些好笑,也便順勢沉寂了下來,每日除了例行給老太君請安,就是窩在自己的沁園裏,看到此情形,如婳心中好不快意,抓住機會便出言譏諷幾句。
如筝每每看到她得意面目,都暗自覺得好笑,面上卻裝出失落的樣子,随便敷衍幾句便離開。
她如何不知如婳是在得意什麽,不免想到那日在太子府裏和蘇百川那一節,想着若是如婳知道了自己的消沉的是被她心上人輕薄所致,是會勃然大怒,還是潸然淚下。
雖然這樣自嘲地想着,究竟還是意難平,卻也并無他法,只得先打起精神,表面上小心地維持着沁園的平靜,私底下和自家掌櫃通了幾次信,細細合計了一下店面經營的事情。
漸漸地,日子便到了九月底,這一日午後,如筝提筆書信一封,與表哥相約來日到溢彩軒見面,順便看這一個月的賬目,剛剛吹幹信箋封好,讓夏魚送出去,便見浣紗神色緊張的進來福□:“小姐,侯爺招您到東書房議事呢。”
她一言出口,如筝心裏猛的一沉,耳邊又浮起太子府那日蘇百川咄咄逼人的話語,看了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問到:“是不是有人來過了?”
浣紗點點頭,小聲說:“正是,晨間蘇世子帶着蘇二公子來過了……”看着如筝了然又煩悶的眼神,她又上前半步:“而且奴婢剛剛恰巧看到……傳信的小厮是自靜園方向而來。”
聽了她這一句,如筝眼前一亮:是啊,自己怎麽忘了這張王牌!當下沉吟片刻說道:“我帶待月去東書房見父親,你去靜園看看,夫人和四小姐是不是也去了東書房,若不是,想辦法把蘇世子來和父親招我去議事的消息放出去……”
浣紗點了點頭,自下去安排,如筝則喚了待月,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帶了帷帽往東書房而去。
一進東書房堂屋,如筝便瞟見薛氏和如婳早已到了,薛氏此時臉色沉肅坐在一旁,如婳卻似臉帶淚痕,立在林侯案前。
如筝目不旁視,徑自走到林侯身前,盈盈下拜:“女兒見過父親,父親萬福。”又轉向薛氏:“母親萬福。”
林侯哼了一聲,待如筝起身,又緩緩說道:“此次叫你們過來,是要告訴你們一聲,國公府又來求親了,此次蘇百川和我說的很明白,非如筝不娶,故而我已經應下此事,蘇世子準備等十月初二如筝的及笄禮過了,便遣官媒上門提親。”
聽了自家父親的話,如筝心裏一片冷意,随之又是暗恨蘇百川可惡,斟酌了一會兒,剛要開口,卻見如婳直直的沖着林侯跪下:“父親,姐姐和我上次向父親懇求之事,父親都忘記了麽?您怎能……”說着說着竟俯□,哀哀哭泣起來,眼見是傷心至極了。
林侯見她此舉,氣的拍案而起:“放肆,婚姻大事豈可由得你們自專?!”他扔下一本書,卻并未到達如婳頭上便落下:“蘇家求的是如筝,我許的也是如筝,當初你祖父口頭定下的就是你姐姐如筝,你在此失态哭泣又有什麽用?我是不會改變決定的!”
如筝見此情景,也跪下,裝作憐愛傷心的樣子看了看如婳,又轉向林侯:“父親,雖說當時兩家口頭定下的是我,但其實我與妹妹都是侯府嫡女,按理說是一樣的,父親能不能再向蘇世伯說明,圓了妹妹的心願,筝兒我寧願比妹妹晚嫁,也不願婳兒如此苦楚!”
薛氏見如筝表了态,也起身試探着叫了一聲:“侯爺……”
林侯卻一改往日對她母女的遷就寵愛,狠狠回頭怒視着薛氏:“你教出的一對好女兒,如今連此等大事也敢頂撞父母了!”他猛地坐下,自氣的臉色發青。
薛氏被他一吼,眼圈也紅了:“侯爺,我也是為了女兒們好啊,筝兒眼見不願嫁,婳兒死活非要嫁,您叫我怎麽辦?!”說着也落下淚來。
林侯看了看哭的傷心的母女三人,煩躁地擺擺手:“都住口,本來也沒有妹妹先定親的道理,再說人家蘇家認定的真正的嫡女就是如筝,你們休要再啰唣,都給我下去,如婳在房裏好好反省一下,如筝回去安心等待媒人上門吧!”如筝聽他說出“真正的嫡女”這種話,自覺諷刺之餘又是心裏一緊,偷眼看看薛氏和如婳,果然看到如婳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恨意,薛氏則斂着眼眸看不出神色,嘴角卻繃得很緊,明顯也是吃味了。
眼見事無轉圜,薛氏擦幹眼淚去扶如婳,如婳還要跪求,卻被薛氏生生拽起,自痛哭着被拉出了門,如筝則擦幹了眼淚,對着林侯福福身,轉身走出了東書房。
如筝整理好帷帽上的青绫紗,看着前方哭得走路都有些蹒跚的如婳,心中一陣感慨:看上去此事是如婳吃虧,自己占了便宜,但其實她心裏的苦澀并不比如婳少多少,即使是排除前世之事不提,僅僅是前幾日東宮宴上蘇百川所為便令她羞憤至極,驕傲如她又如何甘願再一次陷于他手?可如今……卻也無法可想。
罷了……嫁就嫁,到時候小心行事,若是他再納妾冷待自己,便和離了獨居罷了!她這樣賭氣想着,加快步伐向沁園走去。
旁邊跟着的待月看自家小姐愁緒滿懷的樣子,心中一陣不解,剛剛她等在廊下,書房裏侯爺的呼喝聲也多少傳了幾句入耳,她不明白為何自家小姐竟會三番五次将這樣一門好親事拱手讓人,但無論如何,現下她心中是竊喜的,國公府……若是入了國公府,入了那位爺的眼……她轉念一想,這般情勢,自己和四小姐接觸這步棋,是不是走錯了?又想到四小姐說陪嫁丫鬟挑選的事,她又暗自點頭:自己的選擇沒錯,現在必須要雙管齊下,才能達成夙願!
如筝一回到沁園就看到浣紗迎了上來,當下笑道:“倒讓你白跑一趟。”
浣紗看自家小姐笑的苦澀,知道她必然是沒有如願,輕嘆一聲,跟着她進了屋子。
如筝将幾個大丫鬟和崔媽媽叫進堂屋,說了林侯吩咐的事,她着意看看各人臉色,除了浣紗面帶隐憂,其他人雖然壓抑着卻還是目露喜色,如筝不由得心中長嘆一聲,但也并不怪罪,畢竟依常人目光,這的确是一門好親事!
如婳不情不願地随着薛氏回了靜園,一進門便撲到裏間床上大哭起來。薛氏看着自己女兒哭得傷心欲絕,心內一陣絞痛,不由得暗恨林侯固執,又恨如筝壞事,如婳哭了一陣子,擡頭看着自家母親,只見她眉頭緊鎖,拳頭也攥地緊緊地,當下也忘了哭,擦幹淚水看着薛氏,母親眼中的狠戾之色又讓她升起一絲希望,不由得怯怯地開口喚到:“娘親……”
薛氏回頭看看自家女兒,緩和了臉色把她攬進懷裏:“我兒莫哭,母親說過,定讓你稱心如意,放心,娘親有的是招數……既然她一再擋路,便莫怪我拔掉她這顆眼中釘了!”
安撫着如婳睡下,薛氏起身來到堂屋,屏退左右,只留下虞媽媽伺候。
待小丫頭們出去帶上了門,薛氏看着一旁低眉順眼的虞媽媽,問到:“我讓你拉攏的那個小丫頭,怎麽樣了?”
虞媽媽笑到:“回夫人,那丫頭是個貪財的,如今已經拉攏的差不多了,只要有錢,什麽都敢幹。”
薛氏這才露出一點笑容:“好,你去告訴她,準備着這幾日替我辦事,事成之後我會給她一大筆錢,送她出京。”
虞媽媽點頭退下,薛氏端起桌上的茶,吃了一口,盤算着下一步的打算。
待林侯親自和老太君禀明了此事,老太君将如筝單獨招到慈園聊天,祖孫二人相對而坐,卻都不知該開口說些什麽。
如筝笑了一下,像往常一樣坐過去給老太君捏着腿,老太君長嘆一聲,慢慢摸着她的鬓發,開口說道:“祖母知道,你還是不想嫁,雖然我不知蘇家那孩子到底是哪裏犯了你的忌諱,但祖母相信,你必有你的道理,但此事現下已經再無轉圜餘地,咱們也只能認命了,若是沒有東宮的事情,還可以拖一拖,可現在再拖下去,祖母怕反而更加害了你。”
如筝聽着自家祖母溫和慈愛的聲音,淚水終于落下,又趕緊擦幹,擡頭看着老太君:“祖母,孫女兒明白的……讓祖母為我擔心勞累……是孫女不孝。”
老太君看着如筝強顏歡笑的樣子,心裏更加酸楚,一把把她攬在懷裏:“我的好囡囡,你是個最純孝不過的好孩子,祖母只是要勸你,為妻之道不一定是要鸾鳳和鳴,若能舉案齊眉,互敬互愛也很好,祖母的婚事是自己向父母求的,你對我祖父也算得上是專寵了,但還不是因為子嗣的事情納了妾?”
她看着不遠處滴答作響的西洋座鐘,緩緩說道:“我多年無所出,以為自己真的不能生了,便做主給你祖父納了妾,就是你大伯的生母張姨娘。”
如筝擡頭看着老太君,雖然這段往事浣紗曾經同自己說過,但此時從老太君口中說出來,卻別有一番情味,讓她覺得更為辛酸。
老太君看着如筝癡癡的望着自己,笑了一下:“傻孩子,祖母給你寬心,反倒勾起你傷心來了……”她笑着摸摸她頭:“雖然納了妾,但你祖父對我還是寵愛不改,反而因為我的大度而愈發寵愛了,張氏也很守本分,從不争寵,還生下你大伯,給我帶來了福氣,現在想想,那時候的辛酸都算不得什麽了,我還是感激你祖父的,戰場上那樣叱咤風雲的一個人,到了家裏,從來都是溫柔小意,一輩子沒說過一句重話……我這輩子能嫁給你祖父,真的是很知足了。”
她低頭看着如筝:“筝兒,祖母和你說這些,就是想要告訴你,女人嫁了人,能得到丈夫的寵愛和真心當然是最好,但如果求不得,能得了丈夫的尊重和倚仗,也是很好的,等将來你為蘇百川生下嫡子,那就是國公府的世子,你的福氣啊,在後頭呢!”
老太君一番話,讓如筝既溫暖,又辛酸,她把頭埋在老太君膝頭蹭了蹭,悶聲說:“祖母,您的金玉良言,筝兒都記下了,您放心,我曉得該如何做了。”
又陪着老太君說了會子話,如筝告別出了慈園,邁出慈園門口時,她回頭愧疚地看了看主屋的方向,若是祖母知道自己的打算是和離蟄居……不知會怎樣傷心呢……但是,自己無法說服自己再和蘇百川相伴一生,何況還有個如婳,她會甘心麽?!
68死生(二)
如筝自慈園回去以後,便安心呆在屋裏陪如詩看書,如書聽了消息也趕來道喜,卻在看到如筝态度時疑惑地改了臉色,看着姐姐妹妹都對自己小心翼翼地,如筝也覺得過意不去,便拿出彩線和如詩如書一起打絡子玩,不經意間瞟到上次那個青色“劍穗”,心裏又是一陣酸楚……
一天就這樣平靜地過去,唯一讓如筝放心不下的,便是靜園的反映,這樣安靜,反而讓她非常不安,但現下也無他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夜睡不安寝,早上如筝便恹恹的,不過還是堅持到慈園請了安,又向老太君告假要去舅家一趟,老太君以為她是想要去散散心,馬上就準了。
如筝回到沁園準備了一番,自帶了浣紗蹬車朝着溢彩軒而去,主仆倆在車上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誰都沒有注意到,車後一個詭異的身影一直遙遙尾随着她們的車,看到她們進了溢彩軒,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到了溢彩軒,如筝驚喜地發現自家表姐琳琅也在,連日來的郁悶之情終于在看到琳琅笑咪咪的臉時被沖淡了一些,問過了崔侯和謝氏的身體,兄妹幾人寒暄着來到後堂,李錢根早已等在了那裏,報上了這月的賬目之後,如筝點頭贊許了一番,又和自家表哥及掌櫃細細談了對龍涎香生意的意見,才有空喝了口茶。
李錢根看她勞累的樣子,欲言又止,如筝看出他有話要說,便出言發問。
李錢根欠身到了個擾才開口說道:“東家,此事本為東家的私事,小人不便幹涉,只是小人看東家近日甚為勞累的樣子,還是想勸勸東家,要以身體為重,再說東家身份貴重,這小小生意也不過是個消遣,小人承蒙東家再造大恩,必會為東家守好店子,東家又何必事事躬親……”
聽了他的話,如筝心裏一陣感動,卻又是一陣苦澀,李錢根還道她是衣食無憂早晚要嫁入豪門的貴女,卻不知他以為的小小嫁妝鋪子很可能會成為自己将來存身立命的根本,當下也不多言,只是笑笑:“多謝李掌櫃關心,我只是覺得做生意有趣罷了。”
誰知她一句敷衍的話,李錢根卻激動地差點跳起來:“東家此言當真?!”
如筝不解地看着他,卻還是點點頭:“是啊,有銀子誰不願意賺啊?”
聽了她的話,李錢根雙手一拍,站起身來:“東家若是這麽說,小人這裏到有很多賺錢的好宗兒,不知東家可願意聽我一言?”
見他這樣興致勃勃的,如筝倒是提起了三分興趣:“哦?不妨說來聽聽。”
李錢根點點頭,自懷裏掏出一個薄冊子,走到如筝身前打開,如筝只見到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那種他慣于寫的蠅頭小楷,還間雜着一些圖形,不由得看得昏頭昏腦:“李掌櫃,你拿這些我也看不懂,不如你給我說說?”
李錢根楞了一下,又撓撓頭:“是了,小人一高興就忘了……東家你看,這些都是小人這幾年給人當夥計時考察的京城周邊的店鋪情況,這些标出來的,都是極好的店面,卻因為開的生意不對而經營慘淡,若是東家能盤下一兩個,按照小人的計劃開店,必然是財源滾滾啊!”
在他指點下,如筝漸漸看出了些門路,心裏一陣慶幸,又是一陣感動,沒想到自己無意中救下的這個少年,竟然有這樣的心得,更加可貴的是,他并不向自己隐瞞,而是對自己坦誠相告……
但今生的如筝,已經不習慣輕信于人,還是懷疑的笑了笑,說道:“李掌櫃,你看出這麽多門道,為何不自己攢錢盤下一兩個,那時候自己作東家不是更好?”
李錢根見她這麽問,欣喜的表情漸漸淡去,對如筝一揖說道:“東家,我知道您并不是十分信我,我也不願對東家說什麽賭咒發誓的話,只是在小人心裏,東家始終都是救小人于水火,給了小人重生的機會之人,小人永世感念東家大恩,再者說……小人是喜歡賺錢,看到有好的店子被人白白耽誤就心裏癢癢,但小人并不是貪財之人,小人總覺得,只要錢財賺到手,自己就滿足了,不管那錢是給東家賺的,還是給自己賺的,都無所謂。”
聽了他這番自白,如筝笑着點了點頭:“李掌櫃,你這人倒是有趣,我也願意信你,只是我現在力量有限,只能一點一點來,你可有什麽少花錢的妙招?”
李錢根見她信了自己,眼睛一亮:“東家,您這麽問,還真有個妙宗……”他翻開冊子,只見最後一頁上寫着幾個地名,墨跡還很新:“這幾個,是城南和城北幾個犯官的莊子,被朝廷抄沒之後,允許老百姓購買,可謂是價廉物美,若是東家手頭有閑錢,買下一個,小人定然替東家經營好!”
如筝見他信心滿滿的樣子,也笑了,腦海裏卻突然靈光一閃,笑容轉為興奮的表情:
“你說,這些莊子是查沒的犯官私産?”
李錢根點點頭:“正是,故而十分便宜啊東家!”
如筝心裏一陣狂喜,她記得前世聽別人過,就是在差不多明德二十二、三年的時候,朝廷上出了一件大案,勾勾連連的牽出很多大小貪官,還有不少是京官,此案除了震動朝野之外,還有一件小事惹得街頭巷尾議論紛紛,便是其中一個劉姓的工部郎官的私莊,因為地處荒僻被一個富商以很低的價格買下,卻在不久之後挖出了溫泉,從而身價大漲,那富商狠狠賺了一票!
想到這裏,如筝擡頭看着李錢根:“李掌櫃,旁的就算了,你着意給我打聽,這裏面有沒有一個工部劉犯官被抄沒的莊子,在城南的,莊子不大,估計價格也不高,我要買那一個!”
李錢根聽她突然這麽說,愣了愣才答道:“東家,我不用打聽,其實小人也看上了那個莊子,那個莊子雖然偏遠了點,但周遭農戶比較多,又價廉物美,小人也想勸東家下手呢。”
如筝雙掌一合,笑到:“那便好了!今日你就去把那莊子訂下,盡快和官府辦了手續,那莊子我要定了!”
李錢根笑着點點頭:“小的遵命!可……”他又為難地撓撓頭:“東家,咱們的現銀不夠啊,定金倒是無礙,可官府要十日內付訖全款,咱們的盈餘……”
還未待如筝開口,旁邊崔明軒笑到:“這有何難,差多少表哥給你墊上。”
如筝轉頭看着自家表哥,心裏一暖,不由得暗怪自己只顧賺錢,忘了舅家現在也正虧空着呢,當下起身福了福:“多謝表哥,不過筝兒卻想這筆生意依舊和表哥合作!”
崔明軒一揚眉,看了看旁邊琳琅:“你看筝兒這一本正經的樣子,跟什麽大事似的!”琳琅也笑了:“筝兒,我家要莊子沒用的,給你錢就是了,你要是過意不去,就當借你的,不要利錢~~~”她逗着如筝,自己卻笑彎了腰。
聽了他倆的話,如筝也笑了:“不是的表姐!”又轉向崔明軒:“表哥,我是真心要和你合作買這莊子,反正借我錢也是給,入股也是給,你放心,我定然不讓你吃虧的,你就依我這一次吧!”
崔明軒看着她竟然撒起嬌來,更加樂不可支:“好了好了,哪一次我沒依你啊!就按你說的吧。”
如筝高興地點點頭,馬上叫李錢根來算,李錢根拿過賬本看了看盈餘,又比對着城南那個莊子的定價,一通算盤打過,他拿起紙筆說到:
“按照莊子的總價和定金,東家能出到總價的六成,崔東家只需給東家四成也就是三百兩,到時候莊子上有了收益,也是東家占六成崔東家占四成,不知兩位東家意下如何?”他口中說着,手下也不停,不一會兒一張契約一揮而就。
如筝拿過來看了,又轉手遞給崔明軒,眼睛亮亮的,盯得崔明軒一陣發毛,粗粗看了看便簽下大名,又拿出私章蓋了:
“罷了,真受不了你!”
如筝笑嘻嘻地接過契紙,也簽下自己的名字,轉手遞給李錢根,李錢根又照樣抄了一份,二人重新簽過,各自收起,崔明軒令溢彩軒的掌櫃拿出三張一百兩的官票交給李錢根,李錢根看着到手的銀票,笑到:“如此便好了,也不用付定金,今日小人就去官衙把手續辦了,那宅子就是兩位東家的了!”說着便要走,卻被如筝叫住,千叮萬囑讓他一定核對好是工部劉犯官的莊子再買。
送走了李錢根,崔明軒笑着打開折扇輕輕搖着:“哎呦,讓你盯的我這天氣裏竟出了一身汗!你是和這工部姓劉的有仇啊?!非得買了他的莊子糟踐才解氣?”
如筝見他揶揄自己,也不多說,只是笑着搖搖頭:“表哥,你且看着,我定不讓你吃虧的……”
又和崔明軒崔琳琅說笑了一會兒,如筝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想想自己還有舅家的支持,還有越來越好的生意,心裏也安定了些,看看天色不早了,便起身要去武國侯府探望舅舅。
琳琅笑到:“正巧我要回家,便搭如筝的車吧。”
崔明軒笑着将她二人送上車,吩咐家丁護送着,自己轉回了溢彩軒。
如筝和琳琅一路說說笑笑地到了武國侯府門口,還沒來及下車,便見斜刺裏沖出一人,崔府的家丁趕忙伸手攔了,那人卻一下子跪在地上,喊道:“二小姐,奴婢是老太君院子裏的汀兒,奴婢有要事禀告!”
如筝聽聲音熟悉,忙令浣紗撩開簾子,低頭一看,果然是慈園的灑掃傳信的小丫頭,以前也是見過幾面的,如筝看她表情焦急,忙問道:“何事慌張?起身回話!”
汀兒擦擦汗站起身,滿臉惶恐:“二小姐,不好了,剛剛國子監傳來信兒說二少爺練習騎射的時候摔了,如今不知傷的如何,老太君已經派人去了,又派奴婢來找小姐,可崔府的大爺們說小姐并未入府,奴婢只能在這裏等着……”
聽她一番話,如筝眼前一陣昏黑,如柏前次中毒時蒼白的面色又閃到眼前,她努力定了定心神對着車夫說到:
“快,去國子監!”又轉頭看看琳琅:“表姐,麻煩你派人傳話,讓葉大夫再出一次診吧!”她含着眼淚,強逼着自己思考,又加上一句:“對了,莫驚動了舅舅!”
琳琅憐惜的看着她,拍拍她肩:“別擔心,不過是摔馬,柏兒不會有事的!”說着又吩咐一邊的家丁:“崔信,你快馬到仁信堂接了葉大夫到國子監,崔義,你去溢彩軒告訴哥哥此事。”說完又轉向如筝:“筝兒別怕,我陪你去看柏兒!”說着又點了幾個家丁命他們進府牽馬出來跟随。
如筝猶豫了一下,琳琅卻執意跟從,如筝也就點點頭,吩咐車夫趕緊出發。
一路南行出了城,如筝不停叫車夫加快速度,心急如焚地看着車外林中斑駁的光影,暗暗祈禱着如柏這次能夠化險為夷。車子漸漸接近國子監,路上也愈發幽靜,如筝正心神不定地想着如柏的事情,冷不防馬車突然急停,如筝幾乎竄出去,幸虧旁邊琳琅拉了她一把,卻也重重磕在了車窗上,如筝下意識拉開簾子向外看去,卻差點驚得叫出聲來:
只見車外,崔府和林府的家丁們将車子圍在正中警惕的戒備着,,而不遠處,十幾個一身黑衣的壯漢蒙着面,一見便知并非善類!
69死生(三)
如筝吓得趕緊撂下簾子,回頭惶惑地看着琳琅,琳琅也有點傻了,雖然不至于還弄不明白這架勢是何意,可她們卻不敢相信,在這天子腳下,京畿近郊,怎會有強人嘯聚?!這可是近幾十年都沒有過的事情!
此時,領頭的家丁按捺着驚訝開口問到:“不知幾位壯士攔住我家車駕意欲何為?我家主人有急事要從此處經過,若是壯士為了求財,我們可以将随身資材雙手奉上,但請壯士通融,放我們過去。”
如筝在車內聽到崔府家丁一番話,不由得暗暗佩服舅舅□下人的本事,這話說的不卑不亢,若是攔路搶劫的盜匪,此時就該收下買路錢,放她們過去。
想到這兒,如筝禁不住抓住琳琅的手,靜靜聽着對方的回答。
只聽外面一個粗嘎的聲音狂笑了幾聲,說到:“我們兄弟攔在此處,自然是為了求財……”
如筝心裏一松,沒想到那人又說到:“不過,除了財,人我們也要!”
聽他此言,如筝驚恐地回頭看着琳琅,琳琅眼中也是一片恐懼,旁邊的浣紗吓得也是一縮,卻又挺身跪在如筝和琳琅前面,死死把住車門。
崔府家丁見來者不善,也不再多言,紛紛拔出防身兵刃戒備着,可崔府和林府家丁統共就十幾個人,因着京城兵刃管制的緣故,防身武器也不過就是匕首,短劍之類,那裏比得上對面人高馬大,手執樸刀的強人!
那為首的盜賊一聲令下,賊人們蜂擁而至,和兩府家丁戰在了一處,如筝和琳琅緊緊抱在一起,雖然驚恐,還是憑着僅存的一絲冷靜使勁壓抑着想要尖叫的沖動,若是讓強人知道了車裏面是女子……
她們不敢想,只盼家丁們殺退賊人,或是有路過的人能來幫手。
外面兵刃相交之聲不絕于耳,間雜着不知是哪一方的慘叫,如筝大着膽子掀開一條簾子縫向外看去,只見兩府的家丁已經有幾人躺在地上□着,大部分都是林府家丁,崔府家丁看上去身手還要好些,但此時也只是勉力支撐了,這樣下去,自己二人早晚要……如筝心裏一緊,回頭看看琳琅:至少,不能讓表姐……
如筝環視了一下四周,只見賊人們一直擋着去往國子監方向的路,恐怕是擔心自己這方有人會去左近的南大營報信,而通往城內的道路卻沒有幾個賊人把守,她又看看四周,除了已經跑散的幾匹侯府的馬,賊人們并沒有帶來馬匹,想必是為了埋伏而留在了遠處,她當下心中一動,回頭問琳琅:“表姐,你可會騎馬?”
琳琅不解她意,卻也點點頭如實答道:“會的,哥哥教過我。”
如筝勉強笑了一下:“那便好,你家功夫最好的家丁是誰?”
琳琅想了想指了指車旁不遠處一個奪了賊人長刀,正浴血奮戰的家丁說到:“是他,崔仁。”
如筝點點頭,将琳琅往車裏一推,揚聲叫到:“崔仁,拉匹馬上前!”崔仁聽到車那裏傳來女子的聲音,還道是自家小姐有令,奮力殺翻了眼前的賊人,拉住旁邊一匹馬拼命沖到車前,如筝将琳琅向外一推:“帶你家小姐回城求援!”那崔仁眼前一亮,接住琳琅放在馬上,狠命一拍馬臀,馬兒吃痛載着琳琅一股腦沖出薄弱的北面包圍,那崔仁也揮刀殺出重圍,大步跑着躍上馬背,顧不得男女大防,一路護着兀自掙紮喊着如筝的琳琅向都城方向狂奔而去。
如筝見她二人去的遠了,沉下心喊道:“崔府家丁聽着,殺馬!”
崔府的家丁聽到這個命令,都愣了一下,但多年來服從的本能還是讓他們迅速殺掉了旁邊幾匹馬,正欲殺馬車上的馬時,又被如筝喝止。
當周圍的賊人意識到有人逃跑,想要奪馬去追時,所有的坐騎已經都死了,只剩下車上緊緊套着的拉車馬。
不遠處,一個手執長刀,一直沒有出手的賊人眼看着琳琅逃走,卻并不緊張,他冷笑了一聲,暗自想到:今兒接的這個活兒……還真有點意思!
他看了看自己臨時雇來的十幾個土匪,知道差不多到了自己出手的時候了,便縱身上前,手起刀落,将兩府家丁并自己的同夥一一殺死,電光火石間,地上只剩下了屍體。
當他殺掉第一個人時,如筝就感覺不對,這人和剛剛那些賊人的身手差的太多了,又看到他連自己人也殺,如筝心裏更是籠起了一陣驚恐,她沒有多想馬上令車夫趁着賊人們內讧的機會策馬向着那悍賊相反的方向以最快的速度逃走,慌亂中,她并無時間多想前方等着自己的,會是什麽……
那悍賊看到如筝駕車逃走,也并不着急,提氣幾步便縱出一兩丈遠,緊緊跟着馬車飛奔在密林小道上。
如筝透過後窗,看到那悍賊緊緊追來,心中一陣絕望,只能拉住浣紗同樣冰冷的手,眼睜睜看着那賊人越追越近。
浣紗看着後窗極速追來的賊人,又看了看驚慌失措的自家小姐,當下心一橫,努力扯出一個笑意,對着如筝到:“小姐……你多保重!”說着甩開如筝的手,挪到車門邊。
如筝看着她眼中的決絕,心裏暗道一聲不好,伸手拉她時,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見門口一個水紅色的身影閃過,浣紗縱下飛馳的馬車,滾了幾滾便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那悍賊上前查看了一下,見是一個小丫鬟服色的女子,相貌也不對,便将她踢到一邊,重新發力狂追,但畢竟也是耽誤了一瞬,加上車子變輕,速度加快,距離就拉得遠了,那賊只能遠遠綴在車後,重新慢慢拉近距離。
如筝一直強忍着的淚水終于落下,沒想到今生危難之際,又是浣紗為了自己豁出了性命!
眼看那賊人越追越近,如筝心裏只剩下絕望,淚眼朦胧間卻見旁邊道上兩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她本能地高叫到:“子淵世兄!!”
陪自家兄長一同自太學返家的蘇有容奇怪地看到一輛裝飾華麗,頗為眼熟的馬車從自己兄弟眼前飛馳而過,後面還緊緊跟着一個黑衣蒙面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嘶喊着自己的名字,當下心裏一驚,對蘇百川到:“兄長,是如筝世妹啊!”
蘇百川也是一驚,看着漸漸遠去的馬車和賊人,略沉吟了一下:“此處離南大營不遠,咱們速去請淩三哥發兵救援!”
蘇有容聽了他的話,冷笑一聲:“南大營?發兵給她收屍還差不多!”說完也不再看他,自跨上白馬,向着馬車方向飛馳而去。
蘇百川被他說得一愣,也上馬欲追,卻還是思忖着,轉向了去南大營的小道。
如筝喊了幾聲,再也看不到蘇有容二人的身影,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