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浮起一個冷冷的笑意,看的浣紗一陣膽寒:“小姐,怎麽了?”
如筝看了浣紗一眼,笑到:“浣紗,你我名為主仆,實則情同姐妹,此事告訴你也無妨,你也好幫我合計一下……”說完這句,她便将逃命途中偶遇蘇家兄弟以及後來的事情一一向她說明,聽得浣紗一時驚,一時恐,一時又心疼如筝落下淚來:
“阿彌陀佛,我的小姐,您這是遭了多少罪啊!”她擦擦眼睛,又笑了:“幸虧還有三少爺,可嘆蘇二少一次次來提親,看着心誠,卻……”她嘆了口氣:“若是來提親的是三少,便好了……”說完又想到蘇有容的出身,抱歉地看着如筝:“小姐,奴婢多言了,您別往心裏去……”
如筝笑着搖搖頭,卻被她說的心內一苦:“浣紗,你小姐我這輩子是不想嫁了,若是真的被逼嫁入國公府,将來也是要與蘇世兄和離的,到時候你可還願意跟着我?”
浣紗重重點頭:“小姐,奴婢這一世是不離開小姐的,小姐想做什麽自去做,奴婢會一直伺候着您!”
如筝笑着點點頭,拉着浣紗的手,主仆二人細細合計起回府之後的對策來。
此時,靜園主屋裏間,薛氏陰沉着一張臉看着旁邊立着的虞媽媽:“怎麽說?”
虞媽媽小心地開口說道:“外面送進來的消息沒錯,二小姐的确是安然返回了,據說是路遇神威镖局的镖師被救下,如今正被神威镖局護送回京。”
薛氏咬咬牙,略思忖了一下:“那邊怎麽說?”
虞媽媽低下頭:“是,先生說……他派去的人沒有回來,生死不明,他還說,此事肯定不是被人救下這麽簡單……讓夫人小心行事。”
薛氏冷笑到:“沒用的東西,讓我小心行事,這麽好的機會……若不是怕傷了她性命鬧大了……”她搖搖頭,似乎有點疲累,目光又一沉:“那丫頭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虞媽媽垂眸到:“夫人放心,辦得幹淨利落,屍首已經化成灰了。”
薛氏點點頭:“好,你先下去吧。”
旁邊的陰影裏,如婳一臉頹喪:“母親,沒有其他辦法了麽?”
薛氏看着自家女兒,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無妨,只是可惜不能借機除掉她,不過你婚事的事情,十有□……是成了。”
看着黑暗裏如婳的眼睛重新又放出熠熠光芒,薛氏才覺得舒心了些:“走吧,和娘親一起去迎接你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姐姐……”
如婳嫣然一笑,随自家娘親起身,向門口走去。
75中都(五)
進入盛京,镖隊收起了镖旗慢慢向着烏衣巷方向走去,如筝透過車窗簾子縫隙看着兩邊熟悉的風景,心中陡升恍如隔世之感,雖然前路未知,她還是慶幸此次躲過大難,這樣的事,她不想再經歷第二遍了,她暗暗攥起拳頭,雖然現在自己還是自身難保,但既然老天憐憫,讓自己活了下來,她就要借着這個機會一步一步爬出陷阱,還要把害自己、算計自己的人,一個一個拔掉!
她這樣想着,合起眼睛定了定神,再睜開,又恢複了那個世家嫡女清澈,端靜的目光。
車隊走過東市,尉遲纖和程老镖頭說了幾句話,後者便帶領大隊人馬向着神威镖局京城分舵而去,而尉遲纖夫婦則護送着如筝回到了定遠侯府。
薛氏聽說如筝是被神威镖局搭救護送回來的之後,心裏就一直不踏實。
薛家不同于別的世家大族,對商場上,甚至是江湖上的事情都知之甚詳,這個神威镖局,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她記得曾經聽爹爹跟兄弟們說過,神威镖局尉遲行天,遠不是江湖人士或是镖局之主那麽簡單,他的門生弟子有很多都是朝廷的将領,而他自己本人也與一些朝廷大員有舊,再加上和江湖各大世家的勾連,端的是個黑白兩道通吃的角色。
因此這次的事情,不但不能對神威镖局流露出一絲不信或是不敬,甚至還要小心詢問才行……薛氏這樣暗自垂眸想着,旁邊丫鬟來報,說是二小姐的車駕已經入了側門,馬上就要到二門上了。
薛氏定定心神,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帶着如婳如棋走到二門上,看着如筝的帏車停穩,忙迎上前去,對着剛剛下車的如筝說道:“可憐見的筝兒,你可回來了!”
如筝擡頭看着薛氏毫無瑕疵的悲憫笑容,心裏突然覺得一陣好笑,她很想知道薛氏半老徐娘塗得精致非常的宮粉下面,究竟是不是一張真正有血有肉的臉,相比較而說,旁邊笑得詭異中帶着一絲猙獰的如婳就顯得真實多了。
不過是面具罷了,誰又比誰差呢?如筝這樣想着,露出一個安心又傷感的笑:“母親,女兒回來了,女兒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她語氣真誠,眼裏恰到好處地噙着一滴淚水,看得薛氏心裏一陣發麻:
“回來就好,趕緊随我去給老太君報個喜吧!”
如筝點點頭,側身說到:“母親,這兩位是我的救命恩人趙大俠和尉遲小姐,此次回京也是托了尉遲家的镖局護送才得以安全返回的。”又轉向尉遲纖二人:“趙大俠,尉遲小姐,這位是家慈。”雙方見了禮,薛氏心中有鬼,又看到趙信陵如凝冰雪的臉色,也不敢提醒他這是深宅後院,如筝樂得薛氏難受,也并不點明,三人便随着薛氏如婳來到了慈園。
一進慈園大門,如筝便看到自家白發蒼蒼的祖母被如詩如書一左一右地扶着,含着淚等在堂屋門口,眼下的烏青向她昭示着老人家兩天來的牽挂和傷心,直到此時如筝才真真有了“回家”的感覺,幾步趕到老太君身前,屈膝跪倒:
“祖母,您不孝的孫女兒回來了,祖母……”她擡頭看着老太君,兩行清淚順着消瘦的臉頰流下。
老太君伸手撫上她臉頰:“我可憐的囡囡……回來就好,趕緊起來,讓祖母看看!”
如筝哽咽着起身,被老太君拉到懷裏左看右看,确定沒有傷痕,老人家才長出一口氣,含淚笑到:“看我,囡囡回家是喜事,咱都不哭了。”
如筝點點頭止住哭,與如詩如書也見了禮,又将趙信陵夫婦介紹給老太君,老太君一聽是自家孫女兒的救命恩人,趕緊千恩萬謝地迎進屋裏,命人上茶,又讓人到前面去請林侯。
不一會兒,林侯來到慈園,除了在國子監并不知道此事的如柏和在家學讀書的如杉如楠,一家人就算是全了。
老太君招呼各人坐定,又向趙信陵夫婦讓了茶,才問到:“我聽筝兒說,此次脫險全靠兩位恩公拔刀相助,老身這裏先謝過二位的救命大恩。”說着就要起身,尉遲纖趕緊上前輕輕按住她胳膊甜笑道:“老夫人您可千萬別這樣,真是折殺小輩們了。”她容貌明麗,聲音婉轉,此時一笑更是讓衆人眼前一亮。
尉遲纖笑了笑又說:“江湖中人,鋤強扶弱實乃天職,只怪那賊人不長眼,居然盯上了貴府小姐的馬車,晚輩也是女子,見如筝在車上驚恐失色,自然是氣不過,便上前攔了驚馬上車護住她,要說殺了那賊出氣的,倒是我家夫君,我是沒幫上什麽忙……”說着臉色一紅,回頭看看趙信陵。
衆人聽她這麽說,紛紛轉頭看着趙信陵,他卻好似渾然無事般端坐在那裏,只是臉上的寒意和周身的煞氣看的人心裏發瘆。
老太君笑着點點頭:“不管怎麽說,都是二位俠客救了我家筝兒,老身和全家感激不盡,今日府裏略備了薄酒,請二位一定賞光,也好讓我們略盡心意。”
尉遲纖笑到:“我夫婦一路颠簸,此時确是口渴了,正要讨老夫人一頓酒喝。”她這樣略帶嬌嗔地說着,把老太君也逗樂了:“那便好。”
一行人來到花廳,林侯拉了幾位清客陪着趙信陵自坐了一桌飲酒,這邊女眷們圍着老太君坐了,又将尉遲纖奉在客位,席間老太君頻頻勸酒,尉遲纖是來者不拒,看得衆女眷驚訝不已,如筝是知道她酒量的,自泯唇看着她喝。
酒過三旬,如詩起身向尉遲纖敬酒,又舉酒賀了如筝遇難成祥之喜,如筝笑着喝了,如婳看如詩如筝欣喜地樣子,自恨得牙癢,對着如棋一使眼色,如棋卻看着尉遲纖那邊一縮,自裝作沒有看見,如婳恨得一咬牙,也不顧薛氏的眼色,自端酒起身:“姐姐,要說你此次遇險,跟着的人也都有過錯,我和娘親說了,定要狠狠責備才是!”
如筝知道她又要使什麽壞心思,心裏暗恨,卻也不怕她:“那到罷了,他們不過是安善良民,遇到到盜匪自然是無法抵擋。”
如婳卻并未止住話頭,而是略帶薄怒的說道:“那怎麽行!不能護主的下人要他們作甚?最可惡就是那個車夫,居然還有臉回來說是賊人将他一腳踹下車,他才逃命的……”說到這兒,她似想到什麽似的,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姐姐,這麽說,那賊上了你的車麽?”
如筝瞥了她一眼,臉色不變,心裏卻騰起熊熊怒火,花廳內陡然安靜下來,如筝斟酌了一下,剛要開口,邊聽客位上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哈哈哈哈,這位妹妹真有趣兒,我來告訴你是怎樣吧。”
如筝感激地看了一眼尉遲纖,淺笑着低下了頭。
尉遲纖放下酒杯笑睨着如婳:“踹你家車夫下車的,不是什麽賊人,正是我。”她端起酒飲下,淺笑着:“可笑你家那個笨車夫,見到賊人追來只顧趕車逃命,連馬驚了要摔倒都不知道,我情急之下只得跳上車把踹下去,這才穩住車駕,護住如筝,不然他還不把車趕到河裏去!”她自“咯咯”笑了一陣,又道:“原來那車夫竟然以為我是賊人,真是好笑,你去問問他,賊人是長什麽樣子?我看他恐怕連我的正臉都沒敢看吧!”
聽了她這番解釋,大家又釋然笑了,老太君又敬了尉遲纖一杯,尉遲纖笑着喝下,如筝這才淺笑着轉向如婳:“多謝妹妹關心了,現下姐姐已經無事,下人們的事情,我看也不必追究了,畢竟他們也是死傷無數,怪可憐的……”
如婳心裏氣悶臉上還要露出笑意:“嗯,還是姐姐慈心……”
待宴罷撤去杯盤換了清茶,林侯命人端上一個錦緞蓋着的盤子,老太君笑着對尉遲纖到:“尉遲姑娘別怪,本來你夫婦對我家筝兒的救命大恩,是如何都難以報償的,但我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感謝二位,只得略備謝意,還請二位千萬不要怪我們失禮……”
尉遲纖看看旁邊桌上趙信陵的臉色,才笑道:“老太君過謙了,我們救下如筝也是順手,本不該圖報,不過此次送她回來,倒是接了镖的,镖局子裏還等我們回去交賬呢,您可是解了我們燃眉之急了!”
她一席話說得诙諧,逗得老太君又莞爾一笑:“尉遲姑娘快人快語,當真豪氣,若是不嫌棄便在舍下略住幾日,我讓人帶你們逛逛京城可好?”
尉遲纖起身先謝了老太君好意,又到:“本是不該推辭的,只是家父還等着我們回去,小輩們不敢多做停留,我和夫君晚間便要回京城的镖局安排,明日一早便要返回中都了。”
老太君見她堅持,也不強留,只是又再三謝了,親自将她夫妻二人送到二門上。
如筝帶了帷帽,執意送尉遲纖出了大門,拉着她的手,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開口,反倒是尉遲纖笑了笑,說到:“小筝兒,別不舍得,我一年也要回家住上幾個月的,京師和中都這麽近,不定我哪天就找你來了……”她又壞笑了一下:“還有,你若是哪天想要兌現咱們那個承諾,便捎信給我,我定讓你稱心如意的!”
如筝愣了愣,才想到她口中的“承諾”是什麽,當下又紅了臉,幸好有帷帽遮住看不出,但離愁別緒卻是一下子便沖淡了:“姐姐好壞,人家好心送你們……”
尉遲纖大笑着擺擺手:“好了,以後記得來中都找我玩兒!”說着便騰身上馬,與趙信陵連辔遠去了。
看着那一青一紅的身影消失在烏衣巷口,如筝深吸一口氣轉身回轉家門,她要料理的還有很多……
晚間,老太君招了如筝到慈園,将前因後果細細問了,如筝詳細地向自家祖母報了遇險當天的情形,只是隐去了被蘇有容救下一節。
老太君聽她說完,細細一想,便明白了其中關節,揚聲喚入韓嬷嬷,臉色一沉到:
“雪柔,你也是跟着我的老人兒了,居然連個院子都看不住?汀兒那丫頭昨兒不明不白不見了人影,我就覺得不對,果然是她去假傳的信兒诓了筝兒出城,這根本不是什麽路遇強人,分明是咱們自己府裏有人下黑手!”
韓媽媽聽她這麽說,臉色一白便要下跪,如筝怎舍得看她一把年紀的人跪在自己面前,趕緊跳下床硬攙她起來,又轉向老太君說到:“祖母,您千萬不要責怪韓嬷嬷,慈園這麽大,上下丫頭好幾十人,韓嬷嬷就是再精明,又怎能面面俱到?以孫女愚見,那汀兒恐怕也是不容易找到了,此事……孫女兒全聽祖母安排,還是那句話‘家和萬事興’祖母切不要為此事動氣傷身,便是孫女兒的後福了!”
聽她一席話,老太君又感動,又心酸,一把把她拉進懷裏:“我的好囡囡,你這麽好的姑娘,怎會有人舍得一次次這樣陷害揉搓!你放心,祖母定不會饒過害你的人……”她這樣說着,又一嘆:“只怪我無能大意,如今阖府上下竟然都是人家的人了,可笑我還以為大局盡在掌握……”說到這裏,她看了看如筝:“好囡囡,這些腌臜事情,你心裏略知道些就好,你放心,祖母定不會在讓你受屈了,你且回去好好歇着,找不找得到汀兒,此事祖母都要一查到底!”
如筝乖巧的點點頭,又和韓嬷嬷一起寬慰了她幾句,便起身告辭返回了慈園。
回到沁園,如筝先去向如詩又報了平安,如詩抹着淚安撫了一番,見她面露疲憊之色,便趕她快去睡覺。
夜深了,如筝終于回到熟悉的卧房,浣紗不顧自己身上還有傷,執意和夏魚伺候她梳洗了,卻又在看到她腕上淤青的時候心疼的落下了淚,反倒是如筝笑着寬慰她們一番,主仆三人各自睡下。
如筝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好久才朦胧入睡,睡夢裏,她看到自己一襲紅衣,吹吹打打的被擡進了國公府大門,紅紗遮面,她看不見來途去路,只覺得憤恨不甘,火紅卻冰冷的綢緞被人強塞入手,她又一步踏入了那避之唯恐不及的黑漆大門……
她猛地驚醒,好一會兒才明白這是一場夢境,暗夜裏,她瞪大雙眼,看着虛空的黑暗,慢慢忍回了淚水。
靠天靠地都沒用,此生還是要靠自己!她這樣想着,恨恨地咬咬牙,翻身閉上了雙眼。
76流言(一)
第二日,如筝照常起身同如詩一起到慈園請安,出了沁園如詩便牽起她的手,嘆道:“筝兒,不過兩日,你又清減了許多,此次着實吃了不少苦頭吧?”
聽了她的話,如筝心裏一暖:“沒事的姐姐,倒是我連累你們擔驚受怕了,昨兒我看祖母,真是憔悴了許多呢,都是我不孝……”
如詩攥了攥她的手:“傻丫頭,怎是你的不是!”說着又嘆了口氣:“祖母的确是很擔憂你,要不是怕事情鬧大了有損你清譽,祖母幾乎要去求淩家幫忙尋找了,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淩家早就知道此事,淩朔風帶着南大營兵士和淩府親兵在你出事的那條路上幾乎找了一夜。”
如筝聽她這句話,心裏一沉,突然想到了蘇百川那一節,忙掩去慌張,淡然地問到:“哦?卻是何人告知淩表哥的?”
如詩笑着點點頭:“說來還是你那丫頭浣紗機靈,便是她給淩家軍報的信兒呢。”
“哦……”如筝暗自低下頭,道了一聲僥幸,看來蘇百川并未說出他兄弟見到如筝遇險之事……
“不過據說,淩家找的時候,恰逢蘇百川從國子監回府,知道了此事也帶了家丁瘋了似的找你,故而蘇家也驚動了……”如詩這樣說了一句,又把如筝的注意拉了回來:“哦?是麽。”
如詩回頭看看她,笑到:“怎麽,你卻一點都不動容?”她正想笑着逗她幾句,突然又臉色一變:“糟了,昨兒我光想到蘇百川對你還算上心,倒真是少算了一層,若是蘇家因為此事對你有什麽誤會……你的婚事可就……”她略帶隐憂地看着她:“但願蘇百川能抹平此事。”
如筝心說:“就是要心生誤會才好!”臉上卻不敢顯出來,只是淡淡一笑:“但願吧,聽天由命罷了。”
如詩略帶愛憐的看看她,搖搖頭:“唉,你呀,自己的姻緣都不上心……”想了想又到:“不過,琳琅策馬回城,崔府也驚動了,聽說崔家舅舅為着你的事,病體又沉重了些呢?你表哥也是帶着家丁找了你一夜,據說是直到得了神威镖局的信兒,才返家的。”
如筝聽她此言,心中一酸:“舅舅……”
如詩趕緊握握她的手:“好了,都過去了,不要哭,如今崔府也得了你平安歸來的信兒,大不了這一兩日便去探望一下,讓他們看看你無事也好。”
如筝回頭看着如詩,點點頭勉強笑了一下:“姐姐說的是。”
姊妹二人說着話走到回廊,遠遠便看到一個小小妃色的身影立在那裏,看到她二人,幾步出了回廊撲過來:
“大姐姐,二姐……”如書上下打量着如筝:“昨兒晚上我去沁園,她們說你被老太君叫去了,我都沒細細問你,你可無事了?吓壞了吧姐姐……”
看着她美麗的杏眼裏漸漸浮上淚意,如筝愛憐的笑了:“傻丫頭,我沒事了,別哭……”
如書擦擦眼淚,笑着點點頭:“是了,姐姐脫險是好事,我不哭。”說完掏出一個做工十分精美的櫻桃色蝶戀花荷包:
“姐姐,我姨娘聽說你遇險,心裏也是又急又氣,可她也出不了院子,只是整天在佛前給你祝禱罷了,昨兒聽說你安全返回,她喜得什麽似得,連夜繡了這個荷包,裏面填的都是安神的香藥,物件雖小,多少也是點心意,大姐姐不要嫌棄。”
如筝趕忙接過荷包,珍重地欣賞着:“瞧妹妹說的,姨娘親手繡的荷包,本來就是千金難買,更何況還有這濃濃的情義在,我感激還來不及,怎會嫌棄!”說着便仔細地挂在腰間,牽了她的手:“走吧,與我們同去請安。”
如書笑着點點頭:“嗯。”又壓低聲音沖二人神秘一笑:“姐姐們,母親在慈園呢,說是老太君一早召見……”
如筝心裏一動,知道這定是荷香小築來的消息,感激的笑笑也不多說,三人向着慈園方向而去。
聞着腰間荷包散發出的陣陣清香,如筝心裏暗自佩服徐姨娘手段精明:這樣親手繡上一個荷包,其間含義豈止一兩層,從小了說,是份情義,再想細點,這樣明顯帶了她個人針法的荷包,也可說是是向如筝表達自己是站在她這一邊的,但是仔細想想,又不過是個玩意兒而已,不會太招了靜園的眼……真是步步算計,層層籌謀哪……
如筝暗自感慨着,随二人走入了慈園院門。
一進堂屋,如筝就聽到裏間老太君冷冷的聲音:“如此便是最好,人是我院子的,不過現下家還是你在當着,這樣一個丫鬟不明不白的沒了影兒,你還是要拿個說法出來才好!”
如筝三人腳步一頓,燈影笑着迎上來:“大小姐,二小姐,五小姐,老太君正等着你們呢。”
如筝淺笑着點點頭,随着如詩走入裏間,她看看老太君臉上薄怒之色,又看到薛氏略帶尴尬的謹慎表情,裝作沒有注意似的和如詩如書一起福身請了安,又坐到老太君身邊,這才看到老太君有了一絲笑意:“筝兒,你來的正好,我剛還和你母親說呢,今年本是你及笄的大日子,卻被這麽一場禍端給攪了,但及笄禮是必要補辦的,你母親近日身子不爽,要忙的也很多,這及笄禮便由祖母來給你辦!”說完,她看了薛氏一眼,又轉向如筝:“你也大了,不用事事都麻煩你母親,你便自己和我說說,想要請誰來當主賓,誰當贊者有司?賓朋要請何人?咱們也好酌情安排,日子……便越快越好,定在初五如何?”
聽了老太君的話,如筝心裏暗暗好笑,看來老太君這次真的是生氣了,想要給薛氏一個大大的沒臉,若按旁時,她可能還會推辭一二,但此時一股氣沖在胸口,況且薛氏之行,也着實讓她失了虛與委蛇的好性子,當下便笑到:
“勞動祖母為孫女兒辦及笄禮,孫女兒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只是祖母太過勞累了……”
老太君擺擺手笑到:“無妨,咱們只是定個章程,瑣碎事情自有下人們去做,再說還有你大姐姐幫襯呢,你大伯母家下的事情也安頓好了,想必也是可以幫手的,你便說請誰吧!”
如筝這才甜笑着下地福身謝了,沉吟道:“此次因着孫女兒的事情,已經累得老太君和父親母親并姐妹們擔驚受怕了,及笄禮還是不要大辦……”她笑着點點頭:“祖母,因大伯母是近親,正賓孫女兒想請舅母來做,贊者和有司也不必麻煩外人了,就讓大姐姐……”她回頭笑着看看薛氏:“不知四妹妹有沒有空……”
薛氏看她祖孫聊得興起,自己卻不尴不尬地坐着,又不敢告退,正別扭着,如筝這樣一問,她面上不顯,心裏卻騰起熊熊怒火,再想想自家女兒的性子,當下笑到:“你妹妹這幾日睡得少了,現下有些着涼發燒,初五就是後日,我怕到時候來不及……”
聽她這麽說,如筝驚倒:“怎麽,妹妹不舒服?可有大礙?”
薛氏搖頭搪塞了幾句,如筝才笑着點頭到:“那便不好麻煩四妹了,不如五妹來作這個有司如何?”
如書笑着點點頭:“我自然是樂意之至!”
老太君見她們說的興起,也點頭笑了:“那就先這樣訂下,詩兒書兒你們下去各自準備一下,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我,不過阿柔那裏……”她看看如筝:“筝兒你自己去請?”
如筝笑着點點頭:“正要向祖母求個恩典,我也想去探探舅舅的病情,畢竟他也是為了我……”說着又沉了面色。
老太君嘆了口氣:“确是應當去探探,那你今日便去吧,順便和你舅母商議及笄禮的事情。”
如筝笑着應了,又陪老太君說笑一陣便告辭去準備,離開院子時,她心裏一陣好笑,老太君為人慈和,很少為難小輩,此次卻将薛氏拘在院子裏這麽久,又不說正事,看來是真的動了氣了。
又轉念一想,自家祖母雖然正直精明,卻多少還是心慈手軟了些,加上父親對薛氏的偏重和維護……
看來要報仇,絕不能單單依靠祖母!
回到沁園,如筝令夏魚先去二門上吩咐午後備車,自己回到沁園細細準備着,叫了崔媽媽和浣紗幫忙參謀要帶的東西,又讓小丫頭青黛去找待月。
不一會兒,青黛回來行禮說到:“回小姐,待月姐姐今兒不當值,一大早便出去了,院子裏的姐姐們也不知道她是去了哪裏,奴婢已經問過了二門的媽媽們,她并沒有出門,想必是不知到哪院辦事去了,奴婢這就去接着找。”
聽了她的話,如筝還未說話,浣紗卻先皺了眉頭,看着她的表情,如筝心裏一動,沖着青黛擺擺手:“罷了,不必找了,午後她若是轉回便讓她來見我,你先下去吧。”
待青黛福身退下,如筝停了手裏收拾的東西,轉向浣紗問到:“待月究竟是怎麽回事,你似乎知道?”
浣紗點點頭又搖搖頭,猶豫着說道:“小姐,起先奴婢也沒看出什麽,只是覺得她近幾日出院子的次數多了些,時間也長了些,又總是不和別人一起,好想有什麽心思似的……”
如筝心裏一沉,臉色卻未變:“人大了嘛,心自然也大了,以後你和奶娘也多關着她點,你們親戚一場,莫要讓她行差踏錯,自毀前程。”
浣紗見她說的嚴厲,趕緊仔細應了,崔媽媽也點頭應下,想到今生自己這樣敲打點撥下,待月還是眼見要走上老路,如筝心裏一陣膩煩,當下說道:“罷了,午後也別叫她跟着了,你和夏魚陪我去舅舅家。”
77流言(二)
午間,如筝用了點飯,略歇了一陣便帶着浣紗夏魚蹬車前往舅家,一進二門,便見謝氏帶着琳琅等在門口,如筝幾步上前,福身下拜,卻被謝氏一把拉到懷裏,上下打量,旁邊琳琅淚眼汪汪地看着她,聲音都有些哽咽:“我的傻妹子,那日怎就自己留在險地,倒把我……我這姐姐做的,實在也是太不夠格了!”
如筝知道自己失蹤後,舅家是找的最心焦的,除了對她親厚,想必也有自己想辦法讓琳琅先逃了命的緣故在內,當下趕緊掏出帕子幫她拭淚:“好了表姐,我這不是回來了麽,別哭了……”
謝氏含淚看着姊妹倆破涕為笑,也欣慰地笑了,将如筝迎進院內,因崔侯服了藥剛剛睡下,如筝便随謝氏琳琅到了偏房羅漢床上坐着吃茶。
謝氏又再三打量了如筝身上并無受傷的痕跡,才笑着嘆了口氣:“筝兒,舅母知道你向來是乖巧誠孝,卻不知你危難之時卻有此等沉着機變的大将之風,只是此次太過冒險了,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可叫你舅舅和我怎麽……”
眼見舅母又要傷心落淚,如筝趕緊湊到她身邊挽住她胳膊:“舅母,快別傷心了,我這不是沒事麽?”說完又笑:“我算什麽大将之風啊,我當時都吓暈了,不過是想着表姐逃出去能報信也好,至少能逃得性命,說來也是表姐吉人天相……”
謝氏長嘆一聲:“筝兒,不管怎麽說,琳琅是你舍了自己安危救下的,舅母定要好好謝你!”
如筝正待推辭,突然想到自己來意,眯眼笑了:“好呀,舅母既然這樣想要謝我,不如就應了後日到我家給我及笄禮當正賓如何?”
謝氏聽她這麽說,馬上轉憂為喜:“這可是大好事,我怎會不應?”
如筝趕緊笑着一拍掌:“那就定下了,到時候舅母,還有舅舅,表哥表姐定要都去!”說着又想到自家舅舅的身體,臉色又一沉:“究竟還是我不孝,連累的舅舅又為我傷心……”
謝氏笑着摸摸她頭:“筝兒不必如此,你舅舅經葉先生這大半年的調理,已經好多了,這次也只是心急之下招了點風寒,如今已然無事,後日定能去賀你的及笄之禮的!”
聽她這麽說,如筝才放心又笑了:“去歲琳琅姐姐的及笄禮我沒能道賀,還請姐姐不要記恨,一定後日要來我家啊!”
琳琅聽她這麽說,故意壞笑着:“放心,我定要去的!去給你搗亂去!”兩人又笑成一團。
正說笑間,突然聽到外面一陣清朗笑聲:“我道今日家中為何喜氣洋洋呢,原來是小筝兒到了!”
如筝趕緊跳下地迎到門口:“大表哥。”
崔明軒看着她笑眯眯的樣子,一直懸着的心才算放下,卻也不多說,只看着她笑,笑容中卻含了三分歉意。
如筝如何不知自家表兄的心思,當下笑着搖搖頭:“表哥,你是大丈夫,可不要學小姑娘……”她看着琳琅,斟酌着措辭,卻被琳琅一個爆栗敲在頭上:“壞筝兒,人家實心實意關心你!”
姐妹二人自在屋裏打鬧着,崔明軒笑着搖搖頭:“得了,筝兒別打了,你來的正好,我這裏有壽禮要給你……”
如筝停了手,笑到:“表哥真是未蔔先知,你如何知道我要辦及笄禮了?”
崔明軒壞笑着擺擺手:“不是我未蔔先知,是送禮之人未蔔先知吧……”說着揚聲喚入小厮,小厮将手中一個挺大的錦盒放在床邊條案上,又行禮退下。
崔明軒這才說道:“你去看看那盒子裏是啥,看能不能猜出是誰送的?”
聽了他的話,如筝疑惑地上前打開盒子,卻見裏面是一架精巧的桐木筝,一弦一柱都極精致華麗,輕撥之下,聲音如同鶴唳鳳鳴,端的是昆山玉碎,餘音繞梁。
如筝輕輕撫摸着筝弦,驚奇地發現那弦并非絲制,卻像是精鋼質地,正要出言稱奇,卻看到琴尾镌刻着兩行字“欺霜笑殘雪,不語冷香凝”,正是再熟悉不過的那如寒梅般端麗挺拔的楷書。
如筝臉突然一熱:“表哥……我大略知道是何人所贈了……”她知道自己的臉現在一定很紅,不敢回身看崔明軒,便裝作還在欣賞那架筝的樣子,背身對着他這樣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