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是否有接觸,細細禀了!”

如筝心裏一嘆:果然是如此,她定了定神,臉上現出悲戚的神色慢慢開口說道:“父親緣何有此一問?女兒夙承庭訓,雖不敏,但也知女兒家名節最重,莫說是與那賊人有何接觸,即使是被那賊看了容貌去,女兒也沒臉再回來見父親了!”她心裏冷笑,眼角卻垂下一滴淚來:

“那日女兒令車夫駕車狂奔,那賊在後面追趕,女兒遠遠望着還有兩三丈就要追上時,便已經把簪子攥在手裏了……”她哭得梨花帶雨,哽咽着擡頭:

“幸而老天垂憐,那賊尚未近前,尉遲小姐夫婦便策馬從旁邊道上經過,女兒情急之下高喊救命,趙大俠便打馬擋住了那賊,尉遲小姐見馬驚了,又從旁邊躍上馬車,踢走了車夫,拉住驚馬救了女兒,僥是這樣,女兒還差點飛出車外,多虧尉遲小姐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女兒手臂,女兒才未摔個粉身碎骨!女兒回過神來時,那惡賊已經被趙大俠手刃于劍下,女兒實不知父親‘接觸’一說,從何而來!”她表面上哭得傷心,實則一直冷眼看着林侯反映,見他聽到尉遲纖拉自己一節時,眼神一變,當下明白自己是猜對了!

聽了她這番解釋,林侯面色稍霁,冷哼了一聲:“起來說話。”

如筝擦擦眼淚,起身侍立在一旁,等着自家父親訓話。

林侯擡眼看了她:“雖然你不曾有過失德之事,但如今坊間傳言四起,你确是給侯府丢了臉面,這還是小事,今日散朝之後,蘇世兄找到我,已經透露出暫緩結親的意思,如今我也無他法,只得按着國公府意思來了,本是好好一門親事,竟被你搞成這樣,真是孽障。”

如筝心裏嘲怒交加,臉上卻現出恭順又悲戚的顏色:“父親所言極是,都是女兒不好,如今女兒也不求什麽國公府的親事了,只願此事能早些揭過,也免得父親為我操心動怒。”

林侯看她恭順,臉色好了些,想了想又冷哼到:“但願如此,如今因着你的事,累的你的姐妹們都跟着丢醜,你母親這幾日也是唉聲嘆氣地,只是不讓我和你說罷了。”

如筝心裏一沉,又湧上熊熊怒火:原來這才說到正題!她心裏冷笑三聲,垂眸言到:“女兒不孝,累的父母憂思,姐妹令名受損,女兒願到娘親陪嫁莊子上暫住一段,等風頭過去,再聽父親大人傳召。”

聽了她這話,林侯才滿意地點點頭:“這樣也好,那你現在就回去收拾一下,過幾日就到你娘的陪嫁莊子上散散心吧。”

如筝恭順地服身:“是,女兒告退。”

走出東書房院門時,如筝回頭看了一眼,薄薄的青绫紗,遮去了她唇角的冷笑和眼中的凄涼,林侯不同于薛氏,畢竟是她血脈相連的父親,她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卻從未享受過來自父親的寵愛,也是,連平等相待都做不到,更何談寵愛?!

她終于抛掉心底最後一絲祈望,冷冷地咬了咬唇:這樣也好,人家要自己為愛女的好姻緣讓路,自己也樂得清靜,住到莊子上散心……如今數九寒冬的,散命還差不多!

看來要好好籌謀一番了……這樣想着,如筝登上了回沁園的軟轎。

午後,沁園一片忙碌,卻并不慌亂,每個人心裏都憋着一股氣,反而是如筝,閑閑地收拾着細軟,将值錢的首飾和新鋪子莊子的契書妥善收好,交給浣紗随車帶着。

崔媽媽看如筝幾乎帶上了所有的身家,心裏一陣凄涼,在世家宅門裏當差這麽久,見慣了潮起潮落的她,如何不知這樣的隐居,往往就是被家族遺忘,乃至終生不得嫁人的前兆……只是看到自家小姐竟然也是這麽清醒,連一點希望都不抱,她怎能不揪心難過。

她走上前,強打精神笑了笑:“小姐,行李不用帶這許多吧,不定咱們哪天就回來了……”

如筝回頭看看崔媽媽,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家貧路富,無妨的。”二人相視一笑,目光中卻滿含凄涼,她們都知道,對方是在勸慰自己,也知道自己不過是自欺欺人。

不一會兒,如詩看院子裏氣氛不對,趕緊從東廂房趕到如筝的正房,待如筝向她大略說明情況之後,如詩凝眉說道:“二叔也忒糊塗了,怎能做這般打算,筝兒你放心,我這就出府回家禀告母親,晚間讓我父親來說,二叔雖然貴為侯爺,但我想大略也是願意給我爹這個兄長幾分薄面的!”

聽了她的話,如筝心裏一暖,對着如詩鄭重地拜了拜:“筝兒多謝大姐姐和伯父伯母的錯愛,但妹妹實不能接受姐姐這般好意,本來為着我的事,已經害得府裏損了顏面,姐妹們也跟着受了連累,現下父親命我到莊子上暫避,也是為了我好,若是我仗着伯父伯母的愛護任性妄為,累得伯父與父親兄弟之間生了什麽嫌隙,便又是一大罪狀了,還請大姐姐千萬莫要将此事告知伯父伯母,妹妹到莊子上清靜一段日子也好,不定我什麽時候就回來了呢。”

聽了她這番話,如詩如何不知她是體諒自家庶房尴尬的地位,當下嘆道:“我可憐的妹子,你疼惜這個那個,誰來疼惜你呢?”

她一句話,酸的如筝差點落下淚來,如詩輕輕把她的頭攬到懷裏:“好,我聽你的,不過最遲等過年的時候,我必讓父親給你說情,你先去,過幾日我求了父母和老太君,便去莊子上陪你住一段……”

如筝依着姐姐的肩膀,無聲地點點頭,努力忍回了眼淚,仰頭給了如詩一個笑臉:“好,我備了好吃食等姐姐。”

如詩點點頭,便幫如筝看了要帶的東西,剛把一頂暖耳放到包裹裏,便聽夏魚一聲報,卻是如書到了。

如筝和如詩趕緊迎出去,只見如書急匆匆上前,身後跟着的雪茉還拎着一個大包裹,費力地追着自家小姐的步子。

81遠谪(二)

如書幾步跑到如筝身前,還未說話,眼圈一紅便落了兩行淚下來:“姐姐,你當真要走麽?”

如筝看着她點點頭,伸手為她拂去淚滴:“別擔心,我不過是去莊子上住一段……”她看看如詩,裝出一個輕松的笑:“剛剛大姐姐還和我說呢,要去找我玩兒,到時候你也一起來啊!”

如書重重點頭:“姐姐放心,我定會去的。”說着喚過雪茉,把包裹放在桌上打開,如筝一看,裏面全是暖耳,鬥篷等一些厚衣服物件,不禁失笑到:“我的好五小姐,你這是要搬家麽?”

如書氣的一跺腳:“姐姐,你怎麽還像沒事人似的,莊子上多冷,又沒有地龍,冬日裏靠那些炭盆怎麽夠用!”她說這話,手上還兀自不停地翻着包裹裏的衣服:“咱倆身量差不多,我冬日裏一向是貓冬不出去的,厚衣服有幾件也就行了,這些你帶着,到莊子上替換着穿!”

如筝微笑看着如書,那堆豔色的鬥篷如同一個個炭盆一樣讓她覺得暖融融的,暖的幾乎落下淚來:“好了,我自帶了不少厚衣服的,你快別翻了!”

如書搖搖頭,又要落淚:“姐姐,我是個無用的,除了幫你打點打點衣服,再沒什麽可幫的了,你就依了我這一次吧,不然我是怎麽都不會放心的!”

如筝無奈之下只得點點頭,叫夏魚收下,準備等走了以後再讓留守的丫鬟還給她。

晚間,如詩如書陪如筝用了晚膳,又是一番叮囑後各自回去,如筝令小丫鬟打了燈籠送如書回荷香小築,自招了崔媽媽和四個大丫鬟進了堂屋。

如筝在桌後坐定,又讓她們也坐了,笑到:“如今情勢,已由不得咱們争什麽了,不過到莊子上去,也未必就不好,清靜些時日,也好理一理這些日子來的煩亂,明日午後出府,奶娘是一定要跟我去的,你們幾個誰想去,誰要留下來看院子,自己說說,我也好安排。”說完,打量了她們一圈,夏魚先是搶着開口:

“小姐,奴婢要陪小姐去!”

崔媽媽瞪了她一眼,夏魚讪讪笑着吐了吐舌頭,逗得如筝笑了一下。

浣紗也開口言到:“小姐,奴婢也想陪您去。”秋雁雖不善言辭,此時卻也不甘落後:

“小姐,您的吃食一向是奴婢在調理的,您帶奴婢去吧。”

如筝笑着看看她們,又轉向待月,見她好似若有所思,卻在出神。

待月感到如筝目光看着自己,心裏一驚,開口言到:“小姐,奴婢自然也是想和小姐去的,只是,這院子,誰來看呢?”

如筝看她表情,如何不知她心內所想,當下心裏一冷,卻也并不說破,笑到:“待月說的也是,你們總要留下兩個看院子的,待月算一個,夏魚你機靈,一向是和擔着各院聯絡的差事,你便也留下。”看夏魚失落的表情,又笑到:“莫撅嘴,早晚要把你們都接去的,現下就是給我料理一下府裏未盡之事。”

聽她這麽說,夏魚才點點頭:“那小姐要早招奴婢去啊。”

如筝笑着,冷眼看了看待月,卻見她低頭默然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麽。

又安頓了一番,如筝便讓各人散了,只留了夏魚浣紗值夜,細細叮囑了夏魚看好院子,主仆三人便梳洗了睡下。

她早早就寝,卻不知此時的慈園卻是一片燈火通明,張嬷嬷在門外惴惴地守着,自家主子這樣的大怒,近幾年是絕少了。

房間內,老太君蟒頭拐頓在地上咚咚作響,即使是林承恩這個國之重臣一品侯,也感到了一絲膽寒,只得畢恭畢敬地垂首侍立,等老太君責難的話稍告一段落,才敢低聲言到:

“母親息怒,兒子此舉也是想讓筝兒略避一下京中紛起的流言,等風頭過了,自然還是要接她回府的,母親不必擔心。”

老太君斜睨了他一眼:“避風頭?!避什麽風頭?我筝兒不過是被惡賊攔路打劫,驅車逃了,有何風頭可避?你不說查那些坊間胡言的源頭,反而讓筝兒避到莊子上,豈不是坐實了外面那些邪心人的胡謅妄揣?這樣本末倒置的主意,也是你這堂堂一品侯內閣學士該有的決斷麽?”

老太君面容沉肅地看着林侯:“別當我老了就糊塗了,你們夫婦打的那些小九九我心裏明鏡似的,如婳對蘇百川的心思,我也不是不知,只是我這句撂在這裏,當初你父親跟老國公定的人是如筝,你若是還懂得一個‘孝’字,就別打什麽李代桃僵的主意!”

林侯見一向顧及自己顏面的母親說出此話,知道她是動了真怒,忙躬身答道:“回母親,兒子不敢忤逆父親遺命和母親的慈命,只是如今國公府蘇世兄已經明裏暗裏提點兒子,不想再給蘇百川定如筝,也說了還想和咱府結親……兒子只是想着,兩家世代通好,若是咱們執意要為如筝定親,拂了國公府的臉面,到時候逼得蘇家另求高門,反倒不美……況且筝兒也是早就和我說過,她不喜歡蘇百川,此次到莊子上暫避,也是她自己求的……想是心疼姐妹,不願連累她們……”

老太君聽他一席解釋之言,氣極反笑:“好個處處為兒女着想的慈父,前頭如筝沒出事時怎不見你這樣順她心意?!如筝自請離家?如今這天寒地凍地的你就準了?難道不是你把我的筝兒叫到書房,一頓排揎才逼得她自請離家的?”

她一連串質問,問的林承恩啞口無言,只得束手諾諾,老太君看他煩心,冷笑了一聲:“蘇家那個老東西也是老糊塗了,蘇清辭那小東西也八成兒是聽了他那眼皮子淺的媳婦什麽枕邊風,罷了,此事我自有計較,等明日問過筝兒,再行決定吧,你先回去,戳這裏我看着心煩!”

林承恩如臨大赦,趕緊行禮欲退下,老太君又到:“回去告訴你那好娘子,平日裏少動些歪心思,我不是不省得!”

林承恩趕緊仔細應了,老太君擺擺手令他退下。

張嬷嬷行禮送了林承恩下去,又走到屋裏,給老太君換了一杯茶,嘆道:“老太君,侯爺也不容易,如今蘇世子聽了外面那些邪心人胡沁,眼見是生了退意了,侯爺也是為了兩府的關系,才……”

老太君長嘆一聲慢慢歪在榻上:“雨蘭你也不用勸我,我都知道,如今國公府糊塗,咱們也不必上趕着将我的乖囡囡硬往人家裏塞,我看蘇家那個老頭子也是個沒主心骨的,生生讓兒子做了主……”她看着坐在身邊為自己揉着腿的韓媽媽:“蘇家的親事八成是不成了,給了如婳也好,給了別人也罷,我都不在意,只是我的筝兒不能就這麽算了,一定要找一門不下于國公府的親事才行。”

張嬷嬷嘆了一聲,又凝眉到:“淩家……若是您親自去說,不定願意呢,奴婢聽說淩家兩位夫人都是極喜歡二小姐的。”

老太君搖搖頭:“淩家那只娶将門女的規矩到無礙,不過前幾日兄長和長嫂來信,說是淩朔風看上崔家琳琅了,怕是此次出征回來就要議親的,咱家你是知道的,爹娘一向做不了孩子的主,既然朔風自己看上了,恐怕也是不好違了他的意思的……”

張嬷嬷也嘆了口氣:“二少……”

老太君斜了她一眼:“老糊塗,咱們筝兒是嫁不出去了麽?逸雲雖然是個好孩子,可怎麽說也都二十一了,再說他心裏惦記的是誰,全京師幾乎都知道,我筝兒怎能嫁給心心念念惦着別人的主兒?”

張嬷嬷笑着點點頭:“是奴婢老糊塗了,其實若不是怕四小姐搶了先,二小姐的歲數還真是不着急呢,大小姐還沒議親呢。”

“如婳……”老太君念叨着,臉色一沉:“如今看來和她娘一樣,也是個不知羞的……長姊的親事也敢惦記,可嘆國公府眼瞎,竟然放着我筝兒不要……”

張嬷嬷嘆了口氣,笑着安慰她:“您也別動氣,四小姐嫁得好,也是您教導的好不是,總歸要先給大小姐和二小姐學門好親才是。”

老太君長嘆一聲,扶着張嬷嬷的手起身:“詩兒還好,繼恩是個好樣的,如今也是六部大員了,只要放出消息,誰不上趕着和他結親,我筝兒就要好好籌謀了,明日待我問過她,再行計較吧,真是飛來橫禍……”

一夜寒風起,晨間驀地又冷了三分,如筝像往常一眼早早起身,穿的暖暖地,攜了如詩的手去慈園請安,走在熟悉的路上,她心裏一陣感慨,不知這樣的路程,還要多久才能再走上,還是說……不會再走了……

如詩緊緊牽着她的手,心裏終于明白了自家母親曾向自己說的那種愧悔之情,她和二嬸只是妯娌,而自己和如筝,還有一份血緣親情在,她不禁暗自羞惱自己身為女子的無力和無奈,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妹妹踏上艱辛之路。

往日裏覺得長長的路,今日卻覺得短,如筝和如詩踏入慈園時,如書遠遠地迎了出來,面帶喜色地挽住如筝的手,在她耳邊小聲說道:“剛剛母親來回你要走的事情,被祖母一頓排揎,姐姐你不用走了……”

82遠谪(三)

聽了她的話,如筝心裏一暖,又一定:無論自己受到何等非議,祖母總是向着自己的……

進了堂屋,正碰到薛氏告辭出來,如筝趕緊閃開路,畢恭畢敬地福身:“恭送母親。”

薛氏瞄了她們一眼,勉強笑笑出去了,如詩帶着如筝如書走入裏間,和老太君見了禮,圍着她坐下。

老太君剛剛對薛氏發了怒,現下臉色還是不太好,如筝趕緊跪到榻上,給她揉着額頭,如詩和如書也一左一右地為她揉着腿。

少頃,老太君拍拍如筝的手,讓如詩如書也坐好,嘆道:“是祖母老了,護不住我筝兒,但把你留在家裏這點小事,我老婆子還是做得到的,筝兒你別怕,祖母定不讓你到那荒僻之地去受苦,只是你的親事……你自己可有計較?”

如筝聽老太君這麽說,一時感動,一時又暗喜:感的是老太君對自己的維護,喜的是她這樣說,就表明國公府的婚事應該是不成了。

如筝看看老太君,又看看如詩和如書,起身福了福才慢慢開口說到:“祖母這般維護孫女兒,孫女兒銘感五內,只是此次我自請到莊子上去,雖然也是十分舍不得祖母和姐妹們,但确實也是自願出府的,一來是,孫女于近日之事上雖然問心無愧,怎奈京中傳言紛起,眼見已經影響了咱府的聲譽和姐妹們的親事,孫女兒還無礙,可大姐姐,三妹妹她們也到了議親的年紀,若是為了孫女兒的事情而耽誤了她們,便是我的罪過了,二來,孫女兒思前想後,此事雖是無妄之災,但也有我自己大意的因子在裏面,被賊人盯上,大略也是我近日出外太多,招了人家的眼……”說到這裏,她語氣一頓,擡頭看着老太君,只見她眉間卻現出一絲厲色,如筝知道她已經明白了,淡淡一笑:“所以,孫女兒還是請祖母允了我到莊子上暫避一時,等哪時祖母想我了,再派人去接孫女兒可好?”

看着她她故作輕松的笑容,老太君心疼地拉住她的手:“我囡囡如此善解人意,那些害你的人就該下十八層地獄才是,可祖母怎麽舍得你這大冷天的,到那麽荒僻的莊子上去?”

如筝笑着搖搖頭:“祖母,我到莊子上是去做主子的,又不是發配去幹活,他們還能少了我的炭火麽?再說,孫女以前總聽娘親說如意莊風景怎麽怎麽好,卻是還沒去過呢,今次正好去看看。”

她笑的輕松,老太君卻心裏一動,臉上也笑開了:“是了,也該早去看看,畢竟是你娘的陪嫁莊子……”

如書看氣氛似乎是變了,心裏疑惑,看向如詩時,見她也若有所思的,自己卻怎麽也想不明白……

祖孫幾人正說着,畫屏滿臉喜色地走進來,福身說到:“老太君,崔侯爺一家來了,說是來給您請安,順便看看二小姐的,如今崔侯和大少爺正在東書房和侯爺議事,夫人帶着二小姐已經到了二門上了。”

如筝聽了她的回禀,心裏先是一喜,又奇怪為何舅舅一家此時來訪,回頭看向老太君時,老太君卻一臉了然,笑到:“是我讓阿衍他們過來的,筝兒你們幾個都去迎一迎吧。”

如筝這才明白,原來舅家是老太君請來給自己撐腰的,當下又感動,又愧疚,趕緊起身和如詩如書一起向二門上迎去。

剛出慈園大門,遠遠便見謝氏帶着琳琅和兩個丫頭向自己走來,如筝趕緊快走幾步,福身說道:“筝兒見過舅母,舅母萬福。”又和琳琅見了禮,如詩如書也笑着和她二人見了禮,便說笑着進了慈園。

謝氏也是從小在老太君眼前玩兒慣了的,如今多日不見也并不生分,笑着行了禮,又贊了老太君氣色好,孫女兒們一個比一個俊俏,特別還問了沒怎麽見過的如書,弄的小丫頭慌張行禮,又羞得被琳琅一頓笑,氣氛就熱鬧起來了。

老太君好容易止住笑,看着謝氏說道:“剛剛我還和筝兒說,若是不想去莊子上,盡管說,沒人能勉強她,可這孩子就是心太慈了,不想違逆她父親,又怕真耽誤了姐妹們的親事,我也勸不動她,阿柔你看看,哎……”說到這裏,老太君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屋內的氣氛也是一窒。

謝氏嘆了口氣,勉強笑笑:“筝兒此番雖然受驚一場,幸而沒有出什麽大事,只是不知外面哪個爛心肝的胡傳些混話,想要損我家筝兒清譽,但她有您的回護想來也是無事的,只是林侯為人端方,一時想不開也是難怪,今日我和侯爺來,就是想要和您商量一下,讓筝兒到我家去住一段,一來是避避閑話,二來也是我們想她了,拘着她玩一陣子。”

聽了自家舅母的話,如筝心裏一暖,不禁對舅家心生向往,但想到琳琅如今尚未議親,又把強自壓下,起身對着老太君和謝氏福了福:“祖母,舅母,筝兒知道您二位都是為我好,怕我到莊子上受苦,但我還是想要出京去避一避,不只是為了尊親長之命避風頭,也是要好好靜一靜,想一想自己于此事上的疏漏之處,還請祖母和舅母不要為我憂心,筝兒會照顧好自己的,再說還有丫頭們呢……”她故作輕松地笑笑,老太君和謝氏心中卻更加酸楚了,但她畢竟是奉父命出京,若是再三阻攔,反而會将她陷于不孝之境,故她們也只得點頭應允,心裏暗罵林承恩糊塗。

此時東書房內,剛剛得了信兒回來的如柏和崔明軒對了個眼色,又趕緊低頭,室內幾乎凝滞的氣氛讓他們如坐針氈,又不敢言語,只得默然而對。

崔衍看了林承恩一眼,暗自壓了壓怒火:“這麽說,林侯是不同意讓筝兒到我那裏暫住喽?”

林承恩心裏起火,卻不敢得罪自己這位現下已經成了聖上眼前紅人的前大舅哥,只得陪笑到:“舅兄莫怪,本來舅兄要筝兒去住上一段,也是合宜的,只是如今她自請去莊子上暫住,大件行李都已經先行出發了,還是等她回來,再……”

崔衍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心裏雖氣,卻無奈自己外姓人的身份,于林府之事上不好勉強,現下也就只能盼着謝氏在老太君那裏能得了應允了,他略思忖了一下,起身說道:

“罷了,既是你這個父親的意思,我這當舅舅的無法勉強,總之最晚今年開春,我是必要接筝兒入府小聚的,還望林侯念在我那死去的妹妹份兒上,不要駁了我的面子才好!”

林承恩這才松了口氣,道了聲“豈敢”又讓小厮來換茶,崔衍卻起身輕輕一拂袖:“罷了,不擾林侯公務了,我和明軒自去看看筝兒。”

林承恩趕緊起身相送,叮囑了如柏送他二人到後院,才轉回書房,坐着長出了一口氣,不禁埋怨自己,千算萬算,竟然沒有算到自家這個病歪歪諸事不理的大舅哥,竟然因為歸還欠款的事情得了聖上青眼,送進恭王府的長女雖然沒有生出皇孫,卻也榮寵不斷,眼見武國侯府是又起來了,自己卻早早把大舅哥得罪了個透,崔氏也……好在還有個如筝,看來,也不能太冷待了這個前妻留下的嫡長女……

想着崔衍臨走時留下的話,他又愁得皺了皺眉:雖國公府的親事是不成了,但眼下看來,若是不給如筝找門相似的好親,自家大舅哥這關,恐怕便是難過啊!更不用說貶她到莊子上蟄居這樣的打算……看來還是要從長計議才是。

他這樣思量着,呷了一口茶,又翻開了一本公文。

慈園內,謝氏和幾個小姑娘又陪着老太君說了會子話,叮囑了如筝到莊子上的事宜,便聽二門上來報,崔侯到了。

如筝将舅舅和表哥迎進慈園,如柏自去向林承恩回禀了,崔衍和明軒給老太君見了禮,得知如筝執意要去莊子上,也只得長嘆一聲,順了她的心意。

不多時,崔家衆人辭別了老太君便要回府,老太君也并未強留,只是待崔衍出去,拉住了謝氏拿了幾支早備下的內賜老山參親自遞到她手上,謝氏知道這些內賜之物得來不易,只有老太君這樣的老诰命每年才能得聖上賜下幾支,哪裏敢收,卻被老太君硬塞到手裏:“阿柔,你和阿衍都是在我身邊長大的,就和我自己的子女一樣,如今阿衍身子大好了,但也不能大意,我老婆子半截入土了,吃這些一是不受,二來也是糟蹋,還不如給阿衍補補身子,等我閉了眼,有你們照顧着我筝兒,我也能瞑目了……”

如筝聽自家祖母說的傷感,心裏一酸又落下淚來,謝氏也擦着眼角收了,又到:“您不叫我,我正有事要禀呢,今日我帶了個丫頭來,是我原來貼身丫頭之女,很是機靈,我想要留她伺候筝兒……您府的丫頭自然都是極好的,只是我們也想盡一點心意……”

老太君伸手止住她下面的話,笑到:“你這孩子,同我何必這樣客氣,你心疼筝兒,我感激還來不及,怎會責怪,只是家裏大丫頭的份例上朝廷都有規矩在,只能委屈她做個二等了。”

謝氏見老太君允了,忙笑到:“那是自然,便是作小丫頭也是好的。”當下謝了老太君,随如筝出了慈園。

韓媽媽親自送了謝氏出去,折返回來,攙扶着老太君進了裏間坐下,凝眉問到:“崔侯夫人這是何意?難不成……”

老太君搖搖頭笑到:“無妨,阿衍他們不是那種人,這丫頭既然是阿柔貼身的,八成是筝兒被擄的事情讓她上了心,送進來護主的,無妨,筝兒身邊有個會拳腳的也好……”

韓媽媽一愣,略帶驚訝的問到:“老太君怎知那小丫頭便是會拳腳的?”

老太君看着她笑到:“老糊塗,你沒聽剛剛阿柔說麽,特特提到是謝家的丫鬟,想必是身手不差啊。”

如筝不顧謝氏阻攔,親自将舅舅一家人送出大門,看着崔府的馬車搖晃着走遠了,才戀戀不舍地回頭,對着浣紗身邊笑得無邪的清秀丫頭問到:“你叫什麽名字?”

那丫鬟一身藕色衣裳,一笑頰邊便露出兩個小酒窩:“回小姐,奴婢原叫雪纓,請小姐賜名。”

如筝略笑了笑:“不必改名,雪纓就很好。”說着一指浣紗:“這是我的大丫頭浣紗,也是沁園丫鬟之首,有不明白的問她便是,随我回去吧。”

剛走入沁園,如筝便見夏魚一臉不忿之色迎了上來,如筝臉色一沉,輕聲說到:“我告訴你們的都忘了麽?進來說話!”

夏魚想到自家小姐教過的喜怒不形于色的話,當下愧疚地低了頭随如筝進了屋子,如筝屏退左右只留了浣紗夏魚,才問道:“怎了,像戗毛的小貓似的。”

夏魚咬了咬唇說到:“是奴婢不對,可是他們也太欺負人了!”她擡頭看看如筝,又看看浣紗:“早間小姐剛走,靜園虞媽媽就帶人來生把小姐的行李搶走,說是奉了夫人命,要先将行李送到莊子上,我和崔媽媽攔都攔不住,這是送小姐去暫住呢,還是押解呢,他們……”

如筝擺擺手止住她話頭,氣急反笑:“确是有趣啊……”她冷冷笑着:“罷了,她八成是以為我再也回不來了,怕我夾帶了什麽好東西去……”她一挑眉轉向浣紗問到:“早間讓你妥善收起的東西呢?”

浣紗也是氣得臉色發白,此時強壓怒火說到:“我都收好了,小姐放心。”

如筝這才點點頭沉吟道:“那一位未必不知道咱們的手段,八成是給我下馬威呢,罷了,先到莊子上清靜一段再說。”

不一會兒,如柏自東書房回來,一進屋便陰沉着臉,夏魚浣紗哪見過自家一向和氣的二少這個臉色,行動上茶都輕了幾分。

如筝看着二人小心翼翼的樣子,心中好笑,不由得認真打量了一下自家兄弟,才發現他又比上次見時高了幾分,身子也魁梧了些,加上此時拉長了臉,兩頰因為咬着牙繃得緊緊地,依稀有了些成年男子的威勢了,看的如筝心生感慨,臉上露出了一個欣慰的微笑。

如柏看了如筝一眼,嘆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姐你還有心思笑!”

如筝聽他這麽說,笑的更歡了,揮手屏退浣紗二人,端起茶閑閑地吃了口:“林公公莫急,也不要氣,小女子自有主張……”

如柏見她說的輕松,也略緩和了面色:“我能不急不氣麽,眼見你被人那樣欺負……我!”他恨恨地閉了嘴,端起茶一飲而盡。

如筝心裏一暖,笑到:“好了,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而且,此一去也不一定都是壞事,你瞧着吧,姐姐不會任由他們得意的……”

看着自家姐姐胸有成竹的微笑,如柏稍微放下心,點點頭到:“姐姐,你一向是最聰慧的,我信你,只是如今你的親事眼見就要被如婳搶去了……我替你不值!”

如筝笑着拍拍他手:“好了,她的求之不得,正是我的避之不及,搶去又何妨,本來我也不想嫁。”

聽她這麽說,如柏眨眨眼:“姐,你不想嫁蘇世兄,你想嫁給誰?”

他這一句話,卻勾出了如筝一片心酸,定了定神,才苦笑到:“姐姐這一世不想嫁人了,等你出息了,便給姐姐辟一方小院,姐姐守着你一家過活也就心滿意足了。”

如柏被她這一番話酸的差點落下淚來,又趕緊忍住:“姐,你胡說什麽呢,難不成京師除了他蘇百川,就再沒人配得上你了麽?”

如筝愣了一下,笑到“他?他可配不上我……”剛說完這句,她心裏一沉,眼前突然閃現出一雙略帶落寞的丹鳳眼,她記得似乎是很久之前,也有人和自己說了這麽一句。

配不上……麽?

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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