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子,雪纓解開栓麻袋的繩子,到豆子似的倒出一個人來,如筝定睛看時,只見那人二十上下,穿着莊丁的衣服,現下已經暈了。

雪纓又遞上一封信:“這是他送的信,小姐請過目。”

如筝拆開看時,正是薛福寫給薛氏的信,詳細地說了如筝到了莊子以後所做的事,所見的人,并請病情薛氏示下。

如筝收起信箋,冷冷地看着地上躺的人,對浣紗說到:“帶到柴房去關起來,若有人看到,便說是偷盜被抓的。”

浣紗點頭笑着應了,又讓雪纓拿繩子捆人,雪纓笑到:“不必了浣紗姐姐,我餓着肚子踢人頭,也要一個對時方能醒轉呢,不捆也無妨!”

浣紗驚得瞪大眼睛看着嬌小的雪纓:“一個對時?!那你若是吃飽了踢呢?”

“那就踢死了呀!”雪纓咧嘴一笑,好像在說什麽好玩兒的笑話,一時間,滿屋子人都繃不住了,笑成一團。

86如意(下)

如筝眯了一個時辰,起身用了些碧粳粥,便覺得頭昏昏的,但想着今日的一場大戰,還是強打起精神,看崔媽媽她們準備。

辰時,如筝看着桌上整理出來的賬目,垂眸冷笑着,一面吩咐浣紗去傳薛福,又讓環兒回去告訴李忠夫婦,可以動手了。

看着浣紗和環兒離開,如筝又招手叫過雪纓,吩咐她帶着老太君給的心腹家丁,抄小路去薛福家,待他出門後,便抄他的家。

布置停當之後,如筝坐在桌前,靜待大魚上鈎。

薛福一大早便聽說是小姐傳召,心中納罕,卻也不敢違抗,還是和妻兒道別,随着侯府家丁向主院走去,一路上他思前想後,自己并沒有露出什麽破綻,那小丫頭即使會看賬,這麽短時間內也不可能看完那麽多亂賬……不會,那小東西怎麽可能會看帳……想到這裏他心中嗤笑了一下,放下心進了主院。

一進堂屋,便看到書案上擺着一摞賬本,并紙墨筆硯,他心裏一驚,又強自壓下,只盼着派去的小厮趕緊帶回夫人的手令……這小丫頭,看着來者不善吶!

他這樣想着,上前給如筝行了禮:“小的參見小姐,不知小姐清晨傳召,有何吩咐?”

如筝看着地下弓着身子的薛福,也不叫起,只是冷哼了一聲,開口說道:“吩咐不敢,有些事情想向薛莊頭請教。”說着便扔下幾個夾了書簽的賬本:“這些賬目,請薛莊頭過過目,務必拿個說法出來。”

薛福心裏一驚,撿起賬本翻了幾頁,額上的汗便慢慢滲了出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小丫頭于賬目上竟如此在行,自己故意記得很亂的賬居然被她理得條理清晰,還一看便看出了關鍵所在,他自讷讷不知如何開口,如筝又冷笑到:

“薛莊頭也是明白人,我只問一句,這三年的賬目,林林總總近十萬兩的虧空到哪裏去了,還請莊頭一定不吝賜教!”

她這番話聲音不大,卻如同驚雷一般打在薛福身上,當下駭得他跪在地上:“大小姐,小人實不知大小姐為何有此一問,這賬目……”他想說賬目沒有問題,卻覺得這樣說無異于睜眼說瞎話,便閉口不言,伸袖子擦了擦汗。

“薛莊頭,你不說,也別當別人不知道,這賬目一樁一件都是你親手記上的,我只問你,銀子哪去了?”如筝厲聲言到:“還是說,你非要我拿出什麽手段逼你,你才肯說?”她這樣威吓着,暗中觀察着薛福的臉色。

那薛福見糊弄不過去,索性撕破面皮擡頭說到:“小姐此言,小的實在是不懂,小的是奉夫人命管理莊子,小姐有疑問便和夫人對峙,莫要來問小人!”他擡出薛氏意圖壓制如筝,哪知如筝卻正等着他這麽說呢,當下臉色一沉,喝道:“放肆,給我掌嘴!”

兩面的家丁得令,上來按住薛福,崔媽媽上前噼噼啪啪便是幾巴掌,打得他暈頭轉向,嚎叫不已。

如筝待他略靜下來,冷冷開口說道:“我敬你是母親派來的莊頭,本欲和你商量的,你卻在這裏說些渾話,妄圖損母親清譽,挑撥我們母女關系,我如何能不打你!”她重重一拍桌子:

“如意莊是我娘親的陪嫁,由母親為我代管,母親是富可敵國的薛家嫡女,難道還能貪我這小小田莊的微末收成麽?!你這樣髒心污口,字字句句都是誅心之言,可見母親定是一時不查,被你這種小人蒙騙!田莊上虧空的銀子,定是被你這無恥小人貪墨了!我先辦了你,再向母親禀報,想來她老人家也是會贊我一聲的!”

她一席話,說的薛福跪地抖如篩糠,才知道自己一世情急之下又有致命把柄落在人家手中了,如筝剛剛一番話,看似是将薛氏從這件事中撇清,實則是切斷了他唯一的救命之路,這樣的話将來傳到府中,薛氏無奈之下也只得棄卒保車!

他心中慌亂,無奈只得跪地求饒,希望如筝找不到真憑實據,能夠從輕處置。

他如意算盤還未打好,環兒提早聯絡的一幹老莊戶便在李忠的帶領下魚貫走入堂屋,和如筝一一見禮後,便歷數薛福罪狀,如筝命人一樁一件都記下了,又按他們說的提審了當年管理種子庫房的人,重刑之下,那人也不得不吐露了偷換種子,栽害李忠的事實。

如筝令浣紗将他們供述之事詳細記下,又讓各人畫了押,此時,雪纓帶去抄家的人也到了。

如筝自堂屋出來,繞着擺了一院子的金銀珠玉,各色皮子絲綢,還有旁邊跪着發抖的薛福妻小轉着看了一圈,冷笑到:“薛莊頭,你家境甚為殷實嘛……這些金銀珠寶,還有你妻女身上的绫羅綢緞……看着也不比我屋裏的差呢……”她臉色一冷,轉向薛福:“據我所知,莊頭一年的分例銀子是二百兩,你這萬貫家財,又是幾輩子的積蓄啊?!”

薛福此時已自知無路可走,只是伏在地上不停叩頭,如筝懶得看他醜态,令他簽字畫押,又叫人捆了并全家押入柴房。

如筝令李忠夫婦暫時管起莊內事務,自屏退衆人,讓浣紗磨墨,給老太君去了一封長信,想了想又給薛氏寫了信,并莊內各人人供詞的副本派雪纓和幾個家丁快馬送回侯府。

忙完這一切,如筝才略松了一口氣,她知道如今這事情還不算完,如今,就要等老太君的決斷了……

她并不求此事明裏能算到薛氏頭上,只要老太君心裏有數,莊子的大權能夠重回自己祖孫手中,便可以了……

事要一步一步做……迷迷糊糊進入夢鄉前,如筝想象着薛氏拿到自己請安并請罪的信箋時會做出的表情,滿足地笑了。

消息傳進侯府時,薛氏正坐在房內為三老爺林順恩和刁氏歸來的事情生着悶氣,她早就知道自己無論如何周全布置也是難以滿足刁氏那刁鑽古怪的要求的,忙了一上午,還要聽她冷嘲熱諷,如何不讓人悶氣,只是如今自己撺掇着侯爺把如筝貶到了莊子上,正是招婆母記恨的時候,她又不敢聲張……

薛氏強按下心頭憤懑,端起茶飲了一口,剛要歪着歇會兒,便見虞媽媽慌張走進來:

“夫人,大事不妙了!”

薛氏正煩心,看她慌張的樣子,低聲喝道:“何事如此失态?定下神來給我慢慢說!”

虞媽媽趕緊束手立在一邊,低聲說道:“是,禀夫人,薛福事發了,剛剛二門上來報,說是二小姐在莊子上找到了薛福貪墨和陷害李忠的證據,如今人證物證口供都拿了,已經送到了老太君屋裏,說是,還有給夫人的信,現下老太君大怒,傳夫人過去呢!”

聽了她的話,薛氏剛剛定下的心又是一陣絞痛,捂着胸口眼前發黑,正趕上如婳進來,看自家娘親這樣,唬的趕緊上前扶住,又給她摩挲着胸口順氣,好一會兒,薛氏才緩過神,咬牙冷笑到:“好,好,沒想到放她出去避風頭,倒是放虎歸山了!”她整整衣服,起身出門向着慈園方向走去。

如婳一頭霧水地拽住正欲跟上的虞媽媽,冷着臉問到:“究竟是怎麽回事,區區一個三房怎會把娘親氣成這樣?”

虞媽媽看着如婳陰沉的面色略遲疑了一下,還是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不待如婳再問,便匆匆随着薛氏去了。

堂屋門簾的陰影裏,如婳本該柔美的杏眼中閃着陰毒的光:好個林如筝……

翌日晚間,自侯府歸來的家丁們帶回了老太君的回信,信中誇了如筝此次查處薛福果斷得當,給侯府拔了一大毒瘤,讓她安心在莊子上散心,還特別提到了薛氏也是對她贊不絕口,誇獎她聰慧機敏,為母親分憂,老太君正式定下了由李忠重新任如意莊的莊頭,今後的莊務和賬目,一律向如筝彙報,同時又派了已經榮養的路老管家的二兒子路楓随家丁們一起到如意莊,給李忠當副手。

看完老太君的信,如筝既欣喜又感激,她知道老太君這是完全相信她的判斷,而且還明着表示了對自己的支持,當下便招了路楓來問了一番,又讓他和李忠一家厮見了,大家見他言語得體,舉止沉穩,雖然年紀不大,卻透着精明可靠,再加上是老太君推薦來的,便更是放心了幾分,如筝當下便将莊務正式交給了正副莊頭,自己帶着浣紗等人補眠去了。

莊子上一片清明,林府靜園內卻是烏雲滾滾,薛氏對着昏黃的燈光,想着這兩天老太君對自己的幾番點撥敲打,還有如筝那封明裏處處恭順,實則字字誅心的信,胸口煩悶之氣上沖下竄,不得纾解,正合計着想些什麽辦法還以顏色,外間丫鬟急匆匆地走進來,福身禀到:“禀夫人,三夫人剛剛在雅園大鬧,說是房子不夠住,主子都要住到下人房了……”

薛氏臉一沉,揮手拍在桌案上,帶的燭火都抖了三抖:“什麽?!”

小丫鬟吓得一縮脖子:“三夫人說,讓您去看呢……”

薛氏胸中氣血翻湧,又強自壓下:“有什麽住不開的,老三一家就他兩口子加一個如文丫頭,雅園那麽多間正房廂房,還住不下?!”

小丫鬟擡頭看着盛怒下面色都有些扭曲的薛氏,戰戰兢兢地回到:“奴婢們也是這麽說,可,三夫人……她說,還有五位姨娘……住不開……”

薛氏恨得眼前發黑,揮手屏退了小丫頭,擡手便把一個上好官窯的青花茶碗給摔了個粉粉碎:“混賬,都是混賬!”

寒風乍起,沁園因為如筝的離去而一片靜谧,與之遙遙相對的雅園,卻是史無前例地熱鬧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明日放男主出來……

多謝各位殿下支持!

別離敬上

87別情(上)

莊子上自打換了莊頭,一番整頓之後,各項事務日漸清明,如筝也漸漸閑下來了,每日裏帶着丫鬟們刺繡彈琴玩雪賞梅,日子便過得快了,一晃就進了葭月中。

這一日午後,陰了一天的雪終于紛紛揚揚地下起來了,如筝讓丫鬟們又加了幾個銀霜炭的炭盆,圍坐在一起繡着荷包。

如筝還是繡着那個百繡不膩的花樣,青色的提花錦緞上,一支紅梅傲然綻放,看得旁邊浣紗啧啧稱奇:“小姐,您這繡工可是越來越好了,奴婢看這梅花可是十分精神,像真的一樣呢!”

她一說,如筝自己也認真端詳了一下快要繡好的荷包,卻突然覺得這圖樣看上去十分眼熟,她凝神思索了一會兒,猛然想起,自己不知不覺繡出的這枝紅梅,竟然與當年在護國寺忘了還的那把扇子上的紅梅,一模一樣……

她心裏狠狠一痛,意興闌珊地放下了針線。

浣紗見她突然變了臉色,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也趕緊放下針線,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小姐……”

如筝看着她擔心的樣子,故作輕松地笑笑,看着外面如飄絮一般的雪花,輕聲說道:“你們看,莊子上人事簡單,靜谧安逸,連雪花都比京城裏顯得白呢……咱們就這樣,在這莊子上過一世可好?”她回頭看着衆丫鬟和崔媽媽,浣紗秋雁眼中是一片堅定,崔媽媽則是含着淚意,秋雁沉默不語,雪纓和環兒兀自迷迷糊糊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如筝不想吓壞了她們,當下笑到:“我說說而已,你們就當真了……”

衆人松了一口氣,但崔媽媽和浣紗卻知道,她不過是在寬人的心而已。

崔媽媽看着窗外雪花掩映下盛開的紅梅,心中突然一動:“小姐,你看這雪中紅梅開得多精神,不如給家裏去信,邀大小姐五小姐她們來踏雪賞梅如何?”

如筝知道她是想自己能散散心,打消自梳的念頭,心裏感激卻也不說破,看着園子裏的紅梅,倒是激起了幾分興致,當下點點頭,便叫浣紗收了針線磨墨,自給林府和崔府都去了一封信,邀家裏的姐妹們和表姐琳琅來莊子上玩耍。

轉天,兩面的回信都到了,老太君在信裏逗她有了姐妹就忘了祖母,卻也爽快答應讓姐妹們來陪她,只是說如婳染了風寒,如棋又怕寒冷,最小的如文剛剛回到京城,有些水土不服,便只有如詩和如書約定了兩日後要來。

崔府的回信則是非常簡單,只說是琳琅兩日後到,更讓如筝驚喜的是,崔氏也要來。

收了信,如筝和丫鬟們便忙了起來,把主院和臨近的院子都整饬好,準備了新的被褥等物,又備下好酒和食材,到了約定的日子,如筝早早令丫鬟将各個屋子都提前燒上了炭盆烘熱,又令秋雁煮了驅寒的藥膳,坐在主屋裏焦急的等着。

午後,林府的馬車先到了,如筝看着身着大紅色鬥篷的如詩拉着旁邊凍得拽着櫻桃色鬥篷縮成一團的如書走下車,趕緊迎上前把準備好的手爐塞到她們手裏:

“大姐姐,書兒,冷壞了吧,大冷天的讓你們跑來陪我,我真是……”

如詩笑着拉住如筝的手,又回頭拉住如書:“筝兒,說什麽呢,不是早就約好,要一起來莊子上玩樂麽,如今我們守約前來,不知你的好吃食……可備好了?”

如筝被她一番話,逗得轉憂為喜,當下笑到:“自然是備好了……”忙拉了如詩如書向着堂屋走去。

剛一進堂屋,如書便笑着瞪大了眼睛:“姐姐這裏,也不是很冷嘛……”說着便脫下披風,又吸了吸鼻子:“好香……什麽味兒?”

如筝看她一副小饞貓的樣子,心裏一軟,笑着揚聲喚道:“秋雁,快把你炖的好吃食端進來,你的知音五小姐等着品評呢!”

如書被她揶揄地美目一瞪:“二姐姐,人家也是大姑娘了,你還這樣笑……我不依~~”

姐妹三人笑成一團,旁邊崔媽媽這才略放下心,趕着去安頓各位小姐們的寝室了。

天擦黑的時候,謝氏帶着琳琅也來了,如詩如筝和如書趕緊将她二人迎進屋內,幾人一起用了個熱熱鬧鬧的晚膳。

第二日,雪便下的大了,琳琅想要出去玩兒雪,怎奈姐妹們都冷得不敢出屋,她也只好作罷,謝氏便拘着幾個姑娘在屋裏做針線,待她拈針繡了一對鴛鴦後,如筝才知道,原來自家這位舅母除了武藝高強,女紅也是十分在行。

謝氏點撥了如筝姐妹四人的針線,如詩正是喜歡刺繡的年紀,便拉着謝氏撒嬌讓她教自己亂針,琳琅最不擅長刺繡,被自家母親一頓排揎,悶悶的坐在一旁,如筝無奈笑着拿了絲線邀她一起打絡子,她這才轉怨為喜,拿了把正紅的線打了個精致的方勝結,又加了長長的挂繩和穗子,俨然便是一個劍穗。

如筝記得她并沒有随母親學過武藝,只是會些騎射功夫罷了,再看她臉上甜蜜的笑容和謝氏略帶責備又含着些欣慰的笑容,才恍然明白,原來自家表姐也有了心上人了……不禁又想起那被自己留在府裏的青色攢心梅花的劍穗,心裏一陣酸楚,又趕緊笑着掩去了,自走到門外叫秋雁備飯。

伸手掬起一片雪花,那冰冷的感覺恍似直刺心底,如筝輕輕合起眼睛,一滴淚落到頰邊,清涼的感覺讓她心裏一醒,卻第一次舍不得搖頭晃掉這種感覺,仿佛連這種痛,也成了難得的珍稀之物。

姐妹在身邊陪伴的歡樂沖淡了如筝對前路的恐懼和心中那微妙的痛楚,雪斷斷續續地下着,姐妹四人并謝氏,每日便是雪時刺繡,雪後賞梅,過得舒心快意。

第六日上,崔府遣人送來信,說是莊子上的收成陸續到了,讓謝氏回府點收定奪,謝氏便要收拾回府,琳琅貪玩不願走,謝氏無奈只得将她幾人叮囑一番,乘着崔府馬車冒雪離開了莊子。

謝氏走了以後,琳琅便更無拘束,拉着姐妹們舍了針線不做,在堂屋射覆投壺,就差猜酒行令了,如詩她們被她攪得沒有辦法,卻也覺得新奇好玩兒。

天剛擦黑的時候,二門上的丫鬟來報,說是有人叩莊門,如筝怕是雪太大謝氏去而複返,趕緊叫浣紗前去查看,不一會兒浣紗卻神色詭異的進了屋回禀到:“回小姐,莊子外是國公府三少爺和淩府三少爺帶着兩位不認識的貴人投宿,李莊頭請您示下,是請進來還是……”

聽她一言,如筝心裏一緊,先是心生怯意,又生出一絲欣喜,她垂眸收拾了一下思緒,淡淡開口向如詩等人說道:“咱們和蘇淩兩府都是世交,如今風雪漫天,把他們關在莊子外面也有點太說不過去了,我想還是請進來,把他們安排在外院,想來也是合宜的,大姐姐和表姐以為呢?”

如詩和琳琅點頭表示沒有異議,如筝便讓她們不必出去,又讓雪纓趕緊跑着去通知李忠待客,自略收拾了一下,帶着浣紗秋雁往外院而去。

半路上遇到回來傳信的雪纓,說是已經把幾位貴客讓到了花廳奉茶,如筝趕緊帶着丫鬟們趕到花廳,一進門便見李忠和路楓兩位莊頭都在,幾個公子已經在廳裏坐定飲茶了。

蘇有容見如筝進來,面上一喜,趕緊起身走到她身前:“如筝世妹,愚兄和幾位世兄出外賞雪,沒想到遇到大雪封路,萬般無奈下才打聽到你這莊子前來避雪,真是叨擾了!”

一別一月有餘,如筝再見他時,卻絲毫沒有陌生的感覺,看着他溫雅的笑意,心中一暖,又夾雜着一點酸,趕緊垂眸掩去了,福□到:“世兄客氣了,莊子上簡素,招待不周。”

蘇有容笑着擺擺手,又帶他到其他三人面前:“世妹,淩三哥你比我熟,那邊那位是清河王家的三公子子沖兄,為着探望外祖剛到京師的,那一位……是李公子。”

如筝随着他的介紹,和兩位陌生的公子見了禮,聽蘇有容說道李公子時奇異的說法和口氣,心中不由得一頓:大盛朝并無世家大族是姓李的,而且蘇有容這樣介紹……既不說名字又不介紹身份,想來此人……

她垂眸沉吟着,心裏突然一震:想來此人,必是皇族無疑!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擡頭偷偷打量了一下那位“李公子”,不由得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位李公子雖然眉目溫雅,表情随和,但舉手投足間卻隐隐流動着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儀和貴氣,再看淩朔風等人對他隐含的恭敬态度……

恐怕這位并非什麽王爺世子,貴胄郡王,八成是兩位成年皇子中的一位……只是不知是謝賢妃所出的毓王,還是……淩貴妃所出的恭王!

雖然這樣想着,如筝卻已經八成确定,此人應該是恭王李天祚,且不說淩家和淩妃的關系,就看這冰冷刺骨的寒風,也不是自幼多才卻體弱的二皇子毓王李天祉能夠承受的。

想到這裏,如筝忍不住看了看蘇有容,沒想到他居然和父兄的政見不同,竟是恭王黨!

她尚未來及收回目光,蘇有容卻像是感到了什麽似的,回頭和她對視了一眼,只一眼,便看出她了眼裏的隐憂,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看着他臉上浮現出自己熟悉的那種笑容,如筝心裏一顫,勉強也回了一個微笑,趕緊低頭平複了一下心情,起身福了福:“諸位,現下風雪又大了幾分,便請留宿敝莊吧,小女子先去安排一下。”

四人都起身道了擾,如筝一笑便出了花廳。

她咬着唇,蘇有容的突然到訪攪亂了她剛剛平複的一池心水,重生以來,她一直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戒備和複仇,本是不想再嫁的,沒想到世事無常,今生的不争卻難擋波詭雲谲的命運将她推上風口浪尖,更加沒有想到的是,重生以來一直如死灰般的小女兒之心,卻因蘇有容的接近而生出一絲新芽,不知不覺地便深深的紮在了心上,如今想要□,便連帶着心也生疼生疼……

88別情(中)

安頓好訪客的食宿,如筝回到內院,如詩等人正在屋裏坐着等她,如筝大略向衆人說明了情況,只說是蘇有容和淩朔風帶了兩個朋友,因大雪阻路而來投宿,如詩看她語焉不詳,知道她是有事不便言明,便也笑笑沒有多問,如書年歲小也沒有在意,反而是琳琅,一向好打聽的她今日卻也反常地安靜,坐在那裏暗自出神。

如筝心裏道了一聲奇怪,卻無奈自己也是心如亂麻,便也無心去想自家表姐的反常。幾人又說笑着做了會兒針線,便各自回房睡下。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映得院子裏的紅梅愈發精神,琳琅一早起來便吵着要在院子裏擺酒賞梅,如筝無奈,只得讓秋雁快去安排,好在主院後面就有一個小小的梅園,地方倒是現成的,秋雁自應了趕忙去了,如筝又想起前院的四個客人,便帶了浣紗雪纓到前院準備送客。

誰知到了前院,陸秋卻回禀說是四位客人早早起來,便到莊子後面野梅林裏去賞梅了,臨走還給他留下了昨日捕到的獵物,如筝看着一地的狍子錦雞什麽的,哭笑不得,心說這幾位爺還真是神勇,大雪封山的,居然還能打來這麽多獵物……

當下卻也無法,只得囑咐陸秋好好安排酒宴準備待客,又親自帶人去了莊子臨近的幾戶崔家耆老的家,鄭重地請他們中午作陪,只是不敢說客人裏居然還有一位皇子親王。

午間,如筝和琳琅等人裹了厚厚的鬥篷在梅園裏賞梅吃酒,如筝心中有事,飲食說笑都是恹恹的,琳琅也似乎是有什麽心事,一會兒笑,一會兒又現出愁色,時而還六神無主地四下張望,看的如筝一陣奇怪,反倒是如詩如書比較盡興。

玩鬧了一會兒,如筝覺得有點冷了,便要回房加衣服,順便讓浣紗拿了各位小姐的手爐,跟着自己去換炭。

當她裹着厚厚的狐裘再回到梅園時,眼前的場景幾乎讓她驚叫出聲。

只見那四個“外出賞梅”的貴客,不知什麽時候摸到了梅園,現下,恭王李天祚正大咧咧地坐在剛剛如筝的位子上吃酒,對面坐着的,正是自家明顯帶着吵架表情的五妹,一旁一株老梅下,王三公子正和自家大姐相談甚歡,具體談的什麽,如筝也聽不懂,只覺得是十分玄妙,詩不詩,文不文的……

再看看另一邊,如筝驚恐地發現,自家那個天塌下來都能一笑而過的琳琅表姐,居然在哭,旁邊是一臉尴尬手足無措的淩朔風……

她轉過頭,瞪大了杏眼看着唯一一個顯得比較正常的人……

蘇有容也是一頭冷汗,看着她尴尬地笑了笑:“我來解釋一下……”

片刻之後,如筝才知道原來他四人在前面吃了酒,被後院梅花香氣引誘,想着這樣冷的天氣,大概小姐們也都躲在屋裏了,便來踏雪尋梅,沒想到梅是尋到了,也驚了正吃酒賞梅的如詩等人,好在大盛朝男女之防不是那麽嚴苛,這裏又是戶外,算不得瓜田李下之地,如詩便帶着妹妹們和四人見了禮,坐下吃酒,本來還說好好的,誰知如詩剛剛走開和王公子去論梅,如書這邊便不知怎的和“李公子”吵了起來,準确地說,是她一個勁兒地數落,而恭王則滿臉不在乎的笑着吃酒,如書便更氣,眼見要動手了,如筝才趕到,現下如書被如筝趕去一邊坐着醒酒,如筝尴尬地不知該和“李公子”說些什麽,只得連連道歉。

恭王擡頭看了看如筝,明白她已經識破了自己的身份,不由得心中暗自贊許蘇有容眼光不錯,此女子的确是個蕙質蘭心的,當下說道:“無妨,在下反倒覺得五小姐真性情,有趣的很。”

如筝見他并不怪罪,這才放下心,又招呼他們吃酒,自己暗自打量着琳琅那邊,卻見她早已拭去了淚痕,現下正紅着臉坐在那裏,唇角還帶着一個詭異的微笑。

如筝看的心肝亂顫,無意中瞟到淩朔風腰間寶劍上竟然挂着前次琳琅打的那個紅方勝劍穗,才明白原來她的心上人,居然是淩家三少!

如筝這才放下心,想到之前祖母和自己說的,淩朔風不日便要出征的事情,心裏又是一顫……才明白剛剛琳琅為何哭泣。

如筝回過神,忙叫秋雁再去備些吃食,又叫莊丁去擡了一個桌子,索性兩處并做一處,幾人說笑飲酒,過了一會兒,如書消了氣,又蹭過來找吃食,恭王看了不由得失笑,如書柳眉一豎,開口就要責難,吓得如筝趕緊撿了一個糯米桂花圓子填到她嘴裏,生生堵住了她的話。

一回頭,便對上了蘇有容笑地眯起來的桃花眼……

如筝的心沒來由的亂跳了幾下,趕緊低下頭,咬了咬唇,又忍不住擡頭看他:只見他今日穿了一件墨色窄袖的行衣,袖口和衣襟都滾了銀青挑雲紋的襈邊,外面套了一件牙色的廣袖氅衣,領口細細的白色風毛平添了幾分貴氣,如筝見他此時并未看着自己,而是放眼看着遠方的梅花,便偷偷多看了幾眼,不由得心裏暗嘆,雖然他的容貌在園內四個公子中并不算搶眼,但即使是恭王的矜貴威儀,淩朔風的硬朗威武和王三公子的溫雅清貴,也淹沒不了他那種獨特的風華,那是一種讓人看了,就舒心又安心的感覺。

想到之前的種種,特別是他前不久還為自己受了那麽重的傷,如筝心裏不由得又酸又漲,說不出的難受,目光一垂,卻又看到他腰間帶着自己送的那塊白玉梅花佩,當下便晃得兩眼發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這廂感慨着,那邊蘇有容卻如坐針氈,剛開始被如筝審視的那種得意感,在他餘光看到她一直死死盯着自己将近半盞茶的時間後,便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心虛的感覺……

這丫頭……眼神不對啊……

他這樣想着,卻愈發不敢回頭與她對視了,好一會兒,餘光看到她總算是低下了頭,蘇有容才長出了一口氣,恨不得伸手擦擦汗才好,來之前心裏篤定的那件事,因如筝的反常表現又起了一絲猶豫,他輕嘆一聲,不由得憂慮自己此次所為,是否太過沖動了呢?

院內雪景梅香雖好,可惜還是太冷了,大家又說笑一陣,恭王等四人便告辭,準備返回前院,臨行時恭王還特地謝了如筝的款待,告知四人午後天略和暖些便會離開,如筝道了招待不周,便帶着姐妹們與四人道別,恭王臨走特地轉向如書,莞爾一笑到:

“今日得五小姐一番教訓,鄙人受益匪淺,待來日京城再見,少不了還要讨教一二,望小姐仍要不吝賜教才好呀。”

如筝是最了解自家五妹脾性的,當下忙一拉她衣角,卻拉了個空,如書兩步蹦到恭王面前,福了福身,唇角不自然地挑着,滿臉卻全是忿忿之色:“不敢不敢,小女子不過是和公子理論幾句,便吃了我家二姐姐一頓排頭,可是切切不敢和公子‘來日再見’了,公子好走不送,雪天路滑,千萬小心不要摔了才是!”

“李公子”看她想跳起來大罵又勉強繃着裝閨秀,憋得小臉通紅的樣子,心裏一陣好笑,當下也不說話,只是拱手道別,剛剛轉出院門,便聽一陣朗笑,卻是漸漸去的遠了。

如書擡頭,看看自家姐姐無奈又擔憂的眼神,再看看旁邊淩朔風等三人拼命憋笑的臉色,當下氣的一跺腳:“你們可以了,親姐表姐,表哥世兄,不幫着我胳膊肘還往外拐!”說完哼了一聲,便跑回院子裏了。

大家又是一陣笑,如筝卻不敢大意,偷偷拉住淩朔風:“表哥,書兒年幼無知,你們還要在那一位‘李公子’面前,幫她好好道個歉才是,莫要惹得他……”

淩朔風微微笑了一下,壓低聲音在如筝耳邊說到:“無妨的,殿下寬厚仁和,怎會和小書兒一般見識,怕是還覺得有趣的緊呢,表妹不必如此小心。”

如筝聽她這麽說,才略放下心,又福身謝了謝他,轉身卻看到自家表姐略帶驚訝的眼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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