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裏一動,怕她誤會,趕緊回到了女孩子們中間。

待淩朔風等三人也告辭離去,如筝特意落在後面,挽住琳琅的手笑道:“表姐,我剛剛托淩表哥給書兒說好話,莫惹了李公子不快呢,你可不要誤會,我對淩表哥,就像對子揚表哥一般無二的!”

琳琅聽她這麽說,知道自己的心事已經被她知曉,當下面色一紅:“我管你和他說什麽……”又一撇嘴:“別拿他和我哥哥比,差遠了!”

如筝掩口偷笑,知道她是口是心非,想想淩朔風為人,還有淩家的家訓,她不由得替自家表姐高興,心情也為之一爽。

回到主院,琳琅剛剛又哭又笑地便覺得有些疲累,如詩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說要回房查一查書,也離開了,如筝便沉了臉色,拉着如書進了堂屋。

剛剛坐定,如筝便屏退了丫鬟們,光留下浣紗在門口守着,拉着如書進了裏屋床上坐下。

如書看自家姐姐沉沉的面色,心裏一顫,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麽大錯……

如筝看她迷迷糊糊的樣子,嘆了口氣:“書兒,不是姐姐要說你……今日你的确是太唐突了,且不說你不知道那李公子的身份,即使他是個尋常人,你卻是侯府的閨秀,怎能那樣無形無狀,出言譏諷人家!”

如書看自家姐姐臉色,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趕緊起身福了福:“二姐姐,書兒知道錯了,你不要生氣……”她擡頭看如筝臉色稍霁,心裏有覺得委屈,嗫嚅到:“也是那個李公子可惡,那般無賴……想來也不會是什麽世家公子!”

如筝看她說的篤定,似是還未得到教訓,心裏又好氣,又好笑,當下冷哼到:“我家五小姐好眼力,一眼就能看出人家出身?”

如書見如筝又冷了臉,趕緊依在她身邊,搖了搖她手臂:“姐姐,我都知道錯了,你別生氣了……”

如筝看她惹人憐愛的樣子,心裏一軟:“書兒,不是姐姐要說你,你也不小了,女兒家矜持最為重要,不管人家是什麽身份,多幾分尊敬總沒有錯,再說,那李公子也不是真心要和你作對,不過是看你小姑娘有趣,逗你兩句,你這般嘴上不饒人,碰到大度溫和的,一笑也就放過了,若是遇到性情乖張之人,難免怪罪于你,到那時你又要如何?難道是像市井潑婦一般和人家針鋒相對麽?”

看她似有所悟,如筝也不多說,只是嘆了一聲:“書兒,你我都是女子,禍福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今日之事,算是給你一個教訓吧……”她轉過頭看着如書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今日,吃了你一頓排頭那人,正是出身大盛朝最大的“世家”……他是恭王。”

她一言出口,如書猛地瞪大了雙眼,險些從床上跳起來:“姐姐,你說什麽?恭王,哪個恭王?”

如筝一把堵住他的嘴:“我的小姑奶奶,還嚷!”看如書老實了,她才放開她:“還能是哪個恭王,自然是皇子貴胄,統領着南大營幾萬将士的恭王——李天祚。”

聽了她的話,如書先是瞠目結舌不敢相信,接着又一副怕得要命的樣子:“那……姐姐,怎麽辦啊,我那樣說他……恭王……他肯定要怪罪我,若是他告訴父親……”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

看着她可憐的樣子,如筝也不忍心再吓她,一拍她手,笑到:“怎樣,如今知道害怕了吧?好在恭王殿下寬和仁厚,不會和你這個小丫頭一般計較……而且我也問過淩表哥了,他也說是無事,別害怕了……”

她一番安撫,如書才略放下心,卻還是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如筝看了好笑正要逗她幾句,卻聽門外浣紗低聲喊道:“小姐,前院有人來傳話了。”

如筝聽她并不禀明詳情,知道是有什麽不好說的,便把如書自己留在房裏面壁思過,笑着出了裏間。

浣紗看如筝出來了,忙上前低聲說道:“小姐,剛剛二門上來報,說是……蘇公子的小厮求見。”

89別情(下)

如筝心裏一沉,怕是如書的事情有什麽變故,趕緊說道:“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便見一個十五六歲,打扮的十分齊整的小厮恭敬地走進屋來,對如筝行禮道:“林小姐,小的墨香,我家公子想在告辭之前和您見上一面,有些要緊話要當面和小姐詳談,不知小姐,是否願意相見?”

如筝知道自己現下的情境,是不适合再見外男的,尤其還是這樣單獨相見,但卻怎麽也說不出拒絕的話,當下沉吟到:“好吧,你去回了世兄,便說……稍後在剛剛的梅園相見吧。”

那小厮得了準信,心中一喜,趕緊行禮退下了,如筝稍稍平複了一下混亂的心情,吩咐秋雁照顧着五小姐回房,自穿了大衣服,帶着浣紗往梅園走去。

剛一轉過園子門口,如筝便一眼看到不遠處一株紅梅旁,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對着自己立在那裏,似是在賞梅花。

一瞬間,如筝停下了腳步,居然有些恍惚,雖然他穿的是牙色的外衣,她心裏卻莫名冒出“白衣勝雪”這樣一個詞來,她咬咬唇,往前走了幾步,那人便轉過身,臉上挂着她再熟悉不過的那樣如同和風暖陽般的笑容:

“小筝兒,剛剛人太多,都沒空說幾句話……”蘇有容笑着沖她擺擺手,瞬間便沖散了如筝心裏的尴尬和戒備,讓她恍然覺得,這樣的相聚,本是天經地義一般。

她快走了幾步,沖他福□:“世兄萬福。”

蘇有容趕緊回了禮,笑到:“哎呀如筝,咱倆就不用這樣拜來拜去的了,時間有限,說正事要緊。”

聽他這麽說,如筝趕緊斂去雜念點頭看着他,浣紗也識趣地退到院門口那裏守着去了。

蘇有容笑了一下,笑容裏帶了一絲如筝看不懂的表情,像是緊張,又像是期待:

“如筝,你在莊子裏一避将近一月,大概不知京師內的事情,如今貴府正在和我家議親……”他略頓了頓:“議的,是你妹妹如婳和我兄長的親事……”

聽他這樣一句,如筝久久高懸的心,終于落下,當即忍不住笑了笑,又覺得不妥,斂眸說道:“四妹才貌雙全,與蘇世兄倒是一對得意佳偶,改日還當賀她一賀才是……”

她話音未落,蘇有容便笑着搖搖頭:“跟我還來這套虛頭巴腦的麽?”他眼睛一眯,笑容便帶了一絲調笑之意:“難道你心裏想的,不是‘好好,大麻煩終于解決了……’?”

聽他這麽說,如筝也笑了:“世兄慣會取笑小妹。”

她這一笑,看的蘇有容一愣,霎時滿園紅梅如血,白梅勝雪,都在她這嫣然一笑中暗淡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氣,再開口,聲音竟然帶了一絲黯啞:

“且不管他們如何,如今貴府和我家都有人出于種種目的,想要給你我議親,如筝……你……”

聽了他這句,如筝驚得倒吸一口涼氣:“什麽?給你我議親?!你是蘇世兄的弟弟,我是如婳的姐姐啊!”她驚得不知該說什麽才好,穩了穩心神,馬上明白了他口中的“有人”必然是薛氏和廖氏……當下驚疑憤恨,臉色便漸漸白了。

蘇有容察言觀色,看她臉上現出驚訝,憤怒,疑惑和不甘,卻獨獨沒有自己期待的羞澀和期許,當下心一涼,卻不願放棄:

“世妹,我知道……此舉是長幼錯序……”他嘆了口氣,咬咬牙:“我也知道,你一向不喜歡我家,不喜歡我兄長,我也知道……我不過是個庶子,而你是侯府堂堂正正的嫡長女……”說到這裏,他低頭看着她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但是,世妹……你可願……嫁與我?”

聽他這樣一問,如筝忍不住擡頭看着他的眼睛,那裏面有太多她熟悉又不熟悉的情意,一瞬間,前世今生的幾次相見又流轉回眼前,她想着今生初見被氣質大異于前世的他吸引了目光,也想到了自己幾次遇險他的回護,更想到了遇到匪徒那日,他鮮血盡染的衣襟,想着他的那曲梅花,那曲桃夭,漸漸的,眼裏就蒙上了迷霧……

她心裏很深很深的地方,一個小小的聲音一遍一遍地說着“願意”,眼前卻閃出前世那個凄冷的雪夜,想到如婳和蘇百川無情的臉,仿佛又看到了京師的薛氏,在籌劃這件妹奪姊親,嫡女庶嫁之計時,唇邊挂着的那個得意的冷笑……

似秋風入骨般的寒意壓下了心頭那個幾乎已經開始叫嚣的聲音,她垂眸,淚便順着臉頰流下:“世兄,抱歉……我不能答應你。”

她不敢擡頭看他,卻清楚地聽到了他深深地嘆息:“筝兒,我不過是問你願不願,不願便說不願就是,為何要哭?”

他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問,卻正戳中如筝心裏最脆弱的一處,當下淚流的就更兇了:“世兄,我不能……”她心裏酸楚愧疚,等着他的責難或是冷然,卻沒想到等到了一聲輕笑和頭頂的一暖:

“好了,我懂了……”蘇有容輕輕拍拍她頭:“你我都是身不由己之人,對于你來說,我并不是單獨的一個人,而是一個身份,一個家族和……後半生的活法。”他收回手,退後半步,唇角勾出一個苦笑:“我沒有權利要求你放□份、嫡庶和尊嚴,來考量我這個人值不值得嫁。”

他這樣說,比任何指責和失望都讓如筝更加心痛,當下混亂地搖搖頭:“不是的,世兄……”卻再也說不出別的話。

蘇有容看着她的淚顏,笑着擡起手為她拭去淚:“好了,之前每一次相見,我都能把你逗笑,怎麽今日卻哭了呢?真是失敗……”他笑着搖搖頭:“沒事了,丫頭,我會想辦法解決此事,你放心吧。”

如筝擡起頭,看着他逼真的微笑,卻無法忽略他眼底的傷痛,她掩口哭的哽咽,腦子裏卻如同亂麻,理不清頭緒。

蘇有容搖搖頭,嘆道:“看來我不走,你是準備一直哭了,罷了,我這就走了……”他笑着轉過身,聲音又變得低沉:“筝兒,從今而後,你我就當此事沒有發生過,你所不願的,我會盡全力去阻止……只是我想讓你知道,我……”他籠在袖中的手緊緊攥成拳。

如筝等着他的下一句,心中似隐隐知道他想要說什麽,卻又怕他真的說出口。

“罷了……你多保重。”淡淡留下這麽一句,蘇有容頭也不回,幾步出了梅園。

看着他單薄的背影,如筝很想叫住他,很想什麽都不顧,告訴他自己願意嫁與他,喉嚨卻像是被什麽哽住了,無法出聲……

門口守着的浣紗,見蘇有容臉色煞白,一陣風似得闖出來,驚得趕緊跑進園子,卻見自家小姐正跪在雪地裏,無聲地痛哭着,吓得她也一頭跪在如筝面前:“小姐,這是怎麽了,你別吓奴婢啊!”

如筝搖搖頭,把臉埋在她肩頭,哭的凄惶,浣紗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為她輕輕撫着背。

好一會兒,如筝才順過氣來,扶着浣紗慢慢站起來:“浣紗……你家小姐,今生不會嫁人了……”

浣紗聽得心酸,卻無奈看她哭的都迷糊了,不敢再刺激她,只得諾諾點頭:“是,好小姐,咱們不嫁,咱們誰也不嫁!”

好容易扶着如筝回到主屋,崔媽媽迎了出來,看到二人臉色,也吓了一跳,趕緊幫浣紗把如筝扶到床上:“小姐,這是怎麽了?!”崔媽媽驚得什麽似得,一邊幫她脫下濕冷的衣服,蓋好錦被,一邊輕輕撫着她冰冷的臉:“怎麽好端端地出去一趟,就成了這個樣子?”見如筝不出聲,眼見就要睡着,又趕緊轉向浣紗:“你和小姐出去,怎麽任小姐成了這個樣子?!”

浣紗也是一頭霧水,哽咽道:“我也不知,剛剛蘇公子約了小姐出去,我就遠遠等着,沒一會兒,蘇公子就跑出來,我再進去,小姐就成了這樣子……”

聽了她的話,崔媽媽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卻也氣的一跺腳,便要出屋,如筝見她誤會了,趕緊抓住她衣袖:“奶娘,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勉強坐起身,把今日在梅園發生的一切,跟崔媽媽說了一遍。

崔媽媽視她如同親生,聽了她說的話,又怎能不知她是為何如此悲戚,當下也落下淚來:“我的好小姐,這是造的什麽孽……那些黑心肝的就這樣欺負你……三少,偏偏是個庶子……”

如筝一番話說出來,覺得又累又輕松了幾分,昏昏沉沉地便要睡着,崔媽媽生怕她驚怒悲思之下,染了風寒,硬逼着她喝了一大碗姜湯,才放她沉沉睡去。

城南官道上,一隊人馬慢慢地走着,本來午後已經放晴的天,此時又陰沉沉地壓了下來,墨香坐在馬上,看着自家公子非常不對勁的表情,若是難過,他還能略放點心,可他如今那個明顯是繃着的詭異微笑,看得他一陣陣心寒:“公子……”

蘇有容看了他一眼,苦笑了一下:“去,到前面淩公子那裏給我要壺酒來……”

聽他這麽說,墨香更驚慌了:“公……公子,您要喝酒?!!”

“嗯,快去……”蘇有容壓低聲音,垂下眼眸。

“公子……”墨香還在猶豫着。

“少廢話,快去,磨叽什麽!你家公子我失戀了,要~喝~酒,趕緊去給我讨,快去快去!”他語氣并不嚴厲,卻帶着墨香不熟悉的頹然,唬得他趕緊催馬走到隊伍前面,向淩朔風讨“一大壺酒”。

“酒?”淩朔風失笑:“蘇子淵此生還能和這個字生出什麽關系來?”他這樣說着,心裏卻隐約明白了什麽,當下嘆了口氣,拿出一壺酒說道:“告訴他,這是烈酒,別當水喝,喝死了我可不償命!”

墨香吓得一縮脖子,還是帶着酒駁馬回到了蘇有容身邊:“公子……酒……”

蘇有容劈手躲過酒壺,打開灌了一口,卻被嗆得咳嗽了幾聲。

墨香吓得要來奪他酒壺,卻被他輕巧閃過,他回頭看着墨香,眼睛亮亮的:“別怕,我沒事……”他擡頭看了看開始飄雪的天空:“墨香,人生天地間,難免有時候是想要認認真真醉一場的,別攔我,謝謝……”

墨香雖然不能完全聽懂他的話,心裏卻沒來由一陣酸楚:“好,公子,你喝吧,醉了小的扛您回去……”

“好,好小子!”蘇有容壓低聲音笑了一聲,又喝了一口,臉上的笑容慢慢擴大,卻看得墨香莫名心疼:“公子……林家小姐,也不是很好……”

蘇有容回頭看看他,知道他是為自己鳴不平,卻搖頭笑了:“不,她很好,是我……還不夠好。”

隊伍最前面,淩朔風略帶擔憂的回過頭,旁邊車簾子挑起,恭王露出一個閑閑的笑:“子淵莫非是在借酒澆愁?”

淩朔風搖頭嘆道:“真是丢人,殿下莫怪,他……一向不是如此的。”

恭王束手看了看後面,風雪中卻看不真切:“無妨,情至深處,怎樣都不為過的。”頓了頓,又嘆道:“叔罡,我這樣利用他此時的困境……将來他會不會怨我?”

淩朔風愣了一下,趕緊正色說道:“殿下,一碼歸一碼,他此次是有求于您,并非是您……再說……他也不是因為林世妹,才想要和您相交……”

恭王點點頭:“我懂了,你也勸着他一點……可別跟仲康似的,入了魔障……”

淩朔風趕緊俯首:“是,殿下。”

恭王看看天色,又嘆了一聲,便撂下了簾子。

車裏,王三公子給他遞上了一杯香茶:“殿下也不必多慮,您如今是衆望所歸,子淵這麽明白事理的人,不會如他父兄般……只是殿下,為何執着于要拉攏他?”

恭王笑着接過茶:“只是惜才罷了,如此良才,若是落到皇兄手裏……”他輕笑一聲:“必然是沒有什麽好下場的……”

王三公子點點頭:“我懂了,殿下這是要保他……”

風雪中,一行人頂着風雪向都城而去,城內城外,幾家歡喜幾家愁……

90宮宴(一)

如筝一覺醒來,并沒有出現崔媽媽擔心的發熱等症候,讓她和婢子們多少放下點兒心,但如筝的精神卻變得很差,每日裏吃的也很少,常常是恹恹的自己坐着,崔媽媽讓丫鬟們說笑話逗她開心,請如詩等人來找她說話,都沒什麽用處,環兒有一次慫恿如筝撫琴,還把她給弄哭了,如詩看出不對,暗地裏問了如筝,卻也只能跟着嘆息。

崔媽媽萬般無奈下,正準備給老太君寫信彙報此事時,侯府卻先來了信兒了。

信是林侯派人送來的,随信而來的,還有老太君的口信兒,讓如詩如筝姐妹幾個盡速返回,聽了老太君的慈命,如筝如墜五裏霧中,和如詩對視一眼,趕緊打開了林侯的信。

信寫得很簡單,只是說近日聖上身體轉好,又加上恭王妃為恭王新添了一位小世子,聖上龍心大悅,便準了恭王的請求,今年冬至宴要大辦,請各家勳貴重臣都帶家眷出席,而如筝身為嫡長女,自然也在出席之列……

看完信,如詩如書興高采烈地替如筝高興,琳琅也上前拉住她的手,祝賀她終于可以重返京師,如筝卻咬着唇想了想,露出一個凄苦的笑容,草草地謝了姐妹們,便獨自走進了裏間。

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已經漸漸消融的殘雪,不由得想起了那日的雪中紅梅,和比紅梅更加紅的驚心的,那人眼角的殷紅淚痣,人都說有淚痣的人多情易感,她以前卻總覺得他灑脫诙諧,只是沒想到,第一次從他眼中看到傷痛,卻是為着自己的拒絕……

看了林侯的信,如筝略想了一下便明白了定是他和恭王有什麽約定,利用此次冬至日大辦的機會來為自己解圍,才有了那日恭王的到訪,禁不住心下凄楚:即使是自己拒絕,他仍然願意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淚水順着腮邊滑落,如筝突然開始怕返回京師,卻不知自己怕的,究竟是不由自主的命運,還是再見那人眼中的笑意或是凄然……

無論怎麽怕,午後崔媽媽還是帶着丫鬟們收拾好了幾位小姐的行李,定了明日一早便要出發。

晚間,李忠家的來請安,如筝笑着讓環兒給她搬了小杌子坐了,看她如今臉上也有了笑意,衣着也光鮮了些,知道她是過得不錯,當下笑到:“李媽媽來找我,我大略也知道是為的什麽……”

李忠家的笑着點點頭:“是了,奴婢這點小心思,是斷斷瞞不過大小姐的。”說着便福□:“奴婢此次來,一是莊戶們聽崔姐姐說大小姐要走,都感念大小姐恩澤,獻了些土産讓奴婢送來,不值什麽,只是奴婢們的一點心意……還請大小姐笑納!”

如筝笑着點點頭:“好,你們有心了,交給奶娘便可。”

李忠家的歡喜地應了,又嗫嚅着開了口:“二來……奴婢是有個私心……”

如筝看她臉紅的樣子,心裏暗嘆,不管她怎麽精明,到底是母親留下的老人兒,經此一事并不居功自傲,仍舊十分忠樸,當下笑到:

“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思,環兒我很喜歡,想要長留她在我身邊,只是不知,你和李莊頭舍不舍得?”

李忠家的聽了她的話,面上一喜,趕緊起身拉了旁邊兀自傻愣愣出神的環兒跪下:“多謝大小姐恩典,我家環兒能留在大小姐身邊伺候,是她三輩子修來的福氣,奴婢二人怎會有不舍!”說着便拉着環兒磕了幾個頭。

如筝趕緊笑着讓她們起來,李忠家的又請如筝為環兒賜名,如筝略沉吟了一下,給她定了“環繡”的名字,又體諒她要和父母分離,令她随母親回去住上一晚,李忠家的自帶了環繡千恩萬謝地回去了,如筝便梳洗了睡下,準備明日早起出發。

第二天一早,如筝早早便起身梳洗,略用了點粥便和姐妹們收拾蹬車,向着京師而去。

如詩憐她心境凄苦,特地帶了如書琳琅和她同車,把丫鬟們遣到了後面的車上,只留了浣紗伺候。

如筝這幾日睡得不好,車裏又寒冷颠簸,臉色便有些發白,如詩就讓她倚着自己,聽如書和琳琅叽叽喳喳地說話。

現下,四人都知道了琳琅的事情,說着說着便拐到了她的親事上,琳琅紅着臉和如書說了幾句,又怕刺了如筝的心,惴惴地看了她一眼。

如筝如何不知她的心思,當下笑到:“表姐,你知道我一向是替你高興的,你說吧,我也愛聽……”

琳琅這才臉色一紅,咬着唇說了和淩朔風之間的一些事,末了,又暗嘆一聲:“只可惜,他卻出征了……此一去,還不知……”一言出口,她又覺得不吉利,當下便白了面色。

如筝是知道淩朔風此一去并無危險,還能得勝還朝的,當下笑着安慰她:“表姐,你這便是關心則亂了,東夷海寇不過是些烏合之衆,這話還是你告訴我的……淩表哥武藝高強,神勇非凡,此一去必然是所向披靡的,你就等着他攜了軍功回來和你定親吧!”

琳琅本不是個多憂多思的性子,聽她說的篤定,也高興了起來:“筝兒說的是!我就等着他得勝……”後面的話,她臉色一紅卻是說不下去了,被三人好一通揶揄,車裏也漸漸熱鬧了起來。

姐妹四人說說笑笑地,車隊便進了京城,到了烏衣巷上,琳琅自帶了丫頭家丁換車回了武國侯府,如筝姐妹三人也乘車入了定遠侯府的角門。

到了二門上,如詩帶着妹妹們下了車,剛站定便見如柏和如杉正站在二門上搓着手笑着等她們,想來是為了她回來特地回家的。

如筝心裏一暖,趕緊上前跟他們見了禮,走進了才發現,他們身後背風的地方還躲着一個小姑娘,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雙手籠在袖裏,縮着脖子,此時看到如筝下來,眼睛一亮:“二姐姐,你回來了……”

如筝驚喜地看着她,很難将眼前這個靈秀的小女孩和幾年前那個圓滾滾的小家夥聯系起來,但因着前世見過長大的她,故而還是一下子便認了出來:

“如文!你長大了……”

這個身量還小,眉目靈動的小女孩,正是三房唯一的孩子,六小姐林如文。

如文看自家姐姐時隔這麽多年卻一下子就認出了自己,歡喜地上前挽住她胳膊:“嗯,姐姐,我和二哥哥三哥哥在這裏等了你好久,祖母也等急了呢,趕緊随我們進去吧!”

如筝趕緊點點頭,在兄弟姐妹們地簇擁下來到了慈園,一進門,便看到久未謀面的三叔母刁氏正和大伯母宋氏一起,陪在老太君旁側。

如筝趕緊上去給三人見了禮,老太君一把把她拉到身邊,上下看了一遍,才嘆了一聲:“囡囡,又瘦了……”

老祖母一句話,說的如筝心裏酸酸漲漲的,面上卻裝作無事:“哪有,是衣服太厚了,顯得我人都小了……”

一句話,逗得屋裏笑聲一片,氣氛也活絡了起來。

如筝環視四周,只看到如棋惴惴地看着自己這邊,如婳挂着一個虛情假意的微笑坐在一旁,并未看到薛氏,當下問到:“不知母親……”

老太君面色一沉,語氣淡淡的:“你母親心疾又犯了,正在靜園修養呢,稍後你再去探她吧。”

如筝也不多說什麽,只是一福身應下了,老太君便招呼丫鬟們擺飯。

如柏和如杉跟老太君道別,自回了書房,女眷們便圍了一桌,給如筝等人接風。

席間,如文起身敬酒,對着如筝笑到:“二姐姐也真是的,知道我要來,還到莊子上去,我求大姐姐帶我去找你玩兒,結果她們還不帶我去!”她歪着頭一笑,兩個丫髻上綴的銀鈴铛便叮咚作響:“好在你這麽快就回來了,以後就可以找你玩兒了!”

如筝還沒說話,旁邊如書先忍不住笑道:“哪裏是我們不帶你去,你剛回來水土不服地整天蜷在床上,誰敢帶你去啊,還在這裏排揎二姐姐和我們!”

如文小嘴一撅,哼了一聲:“五姐姐最壞了!偷偷摸摸跟了大姐姐去,都不叫我!”

看她兩人針鋒相對,卻一團孩氣惹人愛憐,一屋子人都笑了。

此時,如婳也舉杯站了起來:“是啊,是該賀一賀二姐呢……”她唇邊帶着一個甜笑,眼底卻全是鋒芒:“二姐姐此去,還真是因禍得福,在莊子上好好逍遙了一陣子呢,當真令人羨慕……”

如筝聽她話裏有話,也不惱怒,只是端了酒杯輕輕和她一碰:“多謝妹妹相賀,莊子上的确熱鬧好玩,可惜妹妹沒去呢,不然,定是更加熱鬧的!”

如婳被他一噎,面色都有些紅了,無奈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忿忿坐下,如筝卻只是舉杯沾了沾唇,又坐下,自和姐妹們說說笑笑去了。

酒過三巡,刁氏敬了老太君和宋氏,笑到:“幾年不見,筝姐兒還真是大姑娘了呢!此次去莊子上也是,玩兒了一圈,便幫二嫂辦了這麽大一件事,堵上了多年的虧空,還真是能幹,我看啊,這家下的事情,也可以交給筝兒上上手了呢!”

她一言出口,滿室都靜了靜,老太君垂眸淡笑:“老三家的說的也是,筝兒此舉,連我也是喜出望外,如今你二嫂身子又不舒服,幾個大點的姑娘,并你和阿憫,都要給她多分擔些才是。”

如筝心裏偷笑,臉上卻現出慚愧之色,卻也不說推辭,心說之前總覺得自家這個三嬸娘說話着三不着兩的,沒想到也是個嘴巴厲害的主兒,而且,也是十分善于察言觀色的呢……不過是回來不到一月,便将家下的暗流,摸得如此清楚……

一餐飯吃完,如筝又陪老太君敘了一會兒,便和姐妹們分別回了自己的院子,如婳一路疾行,遠遠甩開了姐妹們,如筝路過靜園時,她心念一動,和如詩如書交代了幾句,轉身走了進去。

剛一進堂屋,便見虞媽媽滿臉緊張的迎了出來,福身說道:“二小姐萬福。”

如筝微微一笑,還了半禮:“虞媽媽好,我聽祖母說母親身子不爽,特來探望一下,不知……”

虞媽媽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哈哈:“二小姐真是誠孝,夫人若是知道了,一定會很欣慰的,只是夫人剛剛服了藥睡下,此時怕是不宜探視……”

如筝知道薛氏定是不願意見自己,當下也不惱,只是沖着裏間方向福了福,起身小聲說道:“那便不打擾母親休息了,我改日再來。”說完,轉身走出了堂屋。

91宮宴(二)

堂屋內,如婳坐在榻旁聽着如筝漸漸遠去的腳步,憤恨地攥緊了拳頭:“這賤人……”

薛氏無奈地搖搖頭:“罷了,婳兒……不必如此,眼見國公府的親事咱們是搶過來了,她的事就略放一放吧……”

如婳聽娘親提到國公府親事,臉色才稍稍好轉,臉一紅:“如今……還不能确定呢,不知世兄那裏……”

薛氏冷哼一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容得他置喙,你放心,這門親事跑不了了,只可惜……沒能把如筝順利塞給他家那個庶子……”

聽了這句,如婳臉色一沉:“娘親你還說,你和廖家姨母到底是怎麽打算的,居然讓我出嫁了還被如筝那個賤人糾纏!再說,子澈哥哥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薛氏白了她一眼,嘆道:“罷了,大人的事情,你們不懂,你以為訂了親就一定能嫁麽?現下也不必說這些了,反正這門親事也讓他家那個可惡的庶子瘋瘋癫癫地給攪和了,咱們就先辦你和蘇百川的事情,慢慢再給你姐姐找一門‘更好的’親事……”說到這裏,薛氏臉色一動:“後日的宮宴,不定就是個好時機呢……”她略思忖了一下,眼中露出一絲得意:“婳兒趕緊給我磨墨,我要給你表姐寫信……”

如婳看着自家娘親又打起精神來算計如筝,心裏也是一喜,高興地應了一聲,便去找筆墨了。

晚間,如筝好容易踏實下來看着丫頭們收拾好了帶回的東西,回到久違的沁園,她的心情卻無法完全輕松,天色已晚,崔媽媽勸她早早就寝,如筝卻不着急,叫了四個大丫頭并雪纓環秀進來,看着她們微微一笑,說到:“本說此一去不知歸期,沒想到這麽快就回來了,這段日子你們幾個無論是跟着我的,還是留下的,都辛苦了。”說着,她伸手招過雪纓和環繡,對着待月和夏魚等人說到:

“雪纓你們都見過了,環秀是莊子上莊頭的女兒,也是機靈随和的,你們四個做姐姐的,以後要好好待她們,教她們。”

浣紗四人低頭應了,如筝又對雪纓環繡說到:“你們兩個,一個是我舅家丫頭,一個是我母親留下的老人兒,本是十分親近的,只可惜我這院子裏大丫頭都有定數,只能先委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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