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是龍門得通之象,凡事有變則大吉,囚人逢赦病即安然,龍門得遇,名遍名都,施主所問之人,定能遇難成祥,亦可建功立業。”

如筝這才轉憂為喜,又請他解了崔明軒的簽,更加都是上吉之言,當下喜得她掏出荷包又添了許多香油錢,自将兩個簽文并護身符分別放好,回頭去找如柏和如書,如柏約了如杉去拜文殊菩薩求文運,如筝便牽着如書的手出了大殿。

一樁心事放下,如筝笑着拉了如書在寺裏逛着,如書看自家姐姐心滿意足的,知道她是得了好簽,當下也替她高興,姐妹二人說說笑笑地便走到了後園,浣紗和雪茉在後面不遠不近地跟着,看自家兩位小姐說着體己話。

一路且游且行,不知不覺地便走到了上次遇到葉濟世的禪房邊,如筝和如書笑着感嘆了一番人事變遷,剛要離去,卻聽旁邊松林裏一陣清幽的簫聲傳來,如筝的面色陡然間變了變。

如書察言觀色,凝神谛聽,很快便猜出了松林裏是誰,當下笑到:

“姐姐,不如……你到松林裏去覓一覓知音,我給你望風?”

如筝面上一紅,啐了她一口:“望風,你我是嘯聚山林的強人麽?”雖然這麽說着,她卻還是禁不住簫聲的誘惑,仔細看了看四下無人,便叮囑了如書不要離開,自帶了浣紗閃進了松林。

如筝循着簫聲在松林裏前行,一面走一面安慰自己“我不過是要把護身符送過去罷了……”。

遠遠地看到林中那個玄色的熟悉身影,如筝的腳步便頓了頓,浣紗識趣地停下福身笑到:“小姐,奴婢在這裏等您。”

如筝紅着臉點點頭,掏出之前求的簽文和護身符,仔細塞在梅花荷包裏,又攏在袖中走了過去。

看到林邊那個熟悉的嬌小身影向着自己走過來,蘇有容心裏一喜,簫聲便亂了,索性便将它斜插在背後大帶裏,笑着迎了上去。

如筝含着一個微笑走到他身前,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麽,經過了在崔家那一番告白,如今再見他時,心內既甜蜜,又羞澀,還有些慌張。

終究還是蘇有容先開了口:“筝兒……你冷不冷?”他一言出口,自己先笑了,如筝也被他的笨拙開場逗得莞爾一笑:“尚可。”

蘇有容點點頭,拉着她走到剛剛站的地方,從旁邊矮松樹杈上拿過自己的竹青色半臂,把如筝連人帶鬥篷裹了進去,才笑着一指旁邊立着的一個玄色長錦袋,笑到:

“昨兒你鋪子的掌櫃到我家,給我拿了這個,我就想啊……”他笑着走過去從袋子裏取出那把唐刀:“我還真是有福氣,剛剛發愁沒有合手的兵刃,你便給我送來了……可見咱們是心有靈犀啊丫頭。”

如筝擡頭看着他滿足的笑顏,心裏一暖,笑到:“世兄也忒誇張了,偌大的國公府,還沒一件你合手的兵刃,你是故意說好話,哄我開心呢……”

蘇有容笑着搖搖頭:“筝兒,咱們都定親了,你還不改口?我之前教你的都忘了?”

如筝想到在中都那一節,臉色緋紅,卻還是小聲叫了一聲:“子淵哥哥。”

蘇有容滿足地點點頭,舉起長刀看着她:“我還真不是逗你開心,這真的是一口好刀,我家那些,都太輕了……”

如筝聽他說“太輕”禁不住想到剛剛在車上如柏說他射箭的事情,當下便仔細看了看這把自己都沒驗過的刀,笑着撫上漆黑的刀鞘:“這個……很重?”

蘇有容點點頭,手上略松了松,如筝便覺得手一沉,忙用雙手去托,卻也十分費力,下一瞬,蘇有容便笑着從她手裏拿回刀:“就這麽沉,二十八斤。”

如筝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刀:“二十八斤!我看你拿的到輕巧……”

蘇有容樂不可支地将刀放好:“我不是告訴過你麽,你哥哥我天生神力~”

如筝咬唇看着他,想到他即将上戰場,刀兵無眼的,心裏還是一痛:“子淵哥哥,到了東夷,你要當心……”她走進幾步,垂眸看着他胸前銀青色的雲紋衣襟:“刀劍無眼,即便你武藝高強,畢竟雙拳難敵四手,你要萬分小心才是……”她又想到如柏剛剛說的那番話,眼前一亮,急急說到:“柏兒告訴我,你箭法很準,不如便在城頭拿箭射那些東夷人,不要到戰場……”說着她自己也語聲漸低,臉一紅,咬唇看了他一眼:“我胡說的,你莫怪……”

蘇有容看她一副做錯了事情的樣子,樂不可支地笑了幾聲,伸手把她攬在了懷中:

“傻丫頭,打仗哪有不上戰場光躲後面放冷箭的……”笑着笑着他又嘆了一聲: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不過你也要信我,我既然答應了你會好好回來,便絕不會失言的,我會好好保護自己,再說,還有淩三哥和子揚兄他們呢?放心……”

聽他這麽說,如筝略放下心,也笑着點點頭:“嗯。”

蘇有容伸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笑到:“既然我的小筝兒這麽不放心,為兄的便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刀法,也省的你擔驚受怕的,可好?”

如筝驚喜地擡頭,笑着重重一點頭:“好!”

蘇有容笑了一下,俯身拿起長刀,笑着攬住她向着松林深處走去。

浣紗輕輕“诶”了一聲,見自家小姐似完全把自己給忘了,心裏又好笑,又發愁:到底要不要跟上去呢?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原地等着!

如筝随着蘇有容前行幾百步,眼前便豁然開朗,映入眼簾的先是一片寒風中仍然青翠的竹林,竹林深處便是一片空地,一看就是人為整理出來的。

“這是寺中武僧練習拳腳棍法的地方……”蘇有容這樣解釋着,帶她到了空場邊上:

“你站這裏看,別上前。”說完他便笑着拍拍她肩膀,拿起墨鞘的橫刀,走到場中間。

如筝興致勃勃地看他将玄色行衣的前襟撩起塞到腰間大帶裏,伸手拔出了那把二十八斤的長刀。

如筝瞪大眼睛看着,生怕錯過一個細節,只見他将刀鞘立到旁邊,對着自己微微一笑,下一瞬便沉了面色,周身的氣場瞬間就變了。

如筝以前也聽琳琅霜璟她們說過什麽“殺氣”“劍氣”之類的詞,卻一直無緣得見,此時看他,才明白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蘇有容凝眸看着雪亮的長刀,右手握住刀柄前面靠近護手的地方,左手扶住刀柄尾端,雙手在身前挽了一個刀花,陡然間,林中的風都似為之一變,看的如筝一陣心跳。

待蘇有容将長刀舞起,揮砍劈刺,銀白色的刀光映着他玄色的衣衫飛舞在碧綠色竹林的映襯下,如筝突然生出一種感覺:之前看到霜璟的舞劍,真的只是“舞”而已……

蘇有容的刀法,即使是在她這個外行人看來,也根本和“舞”或是“優美”之類的詞沾不上邊,只是流暢,淩厲,迅猛,殺氣騰騰,卻帶着她從未接觸過的一種美感,那是橫刀立馬,所向披靡的男兒浩氣……

如筝靜靜地看着他将長刀揮舞生風,時而雙手劈砍,時而單手突刺,想象着若是在戰場上,他身邊的敵人會是如何的心驚膽寒,心裏就莫名安定了下來,唇邊也露出了一個欣慰的微笑。

看着林中的竹葉被他刀風帶的漫天飛舞,如筝才知道他為何讓自己在林邊遠遠地看着,又過了一會兒,蘇有容揮刀躍到遠離如筝的竹林邊上,雙手橫刀于身前,像是收勢的樣子,卻突然揮刀橫砍,一陣清脆的斷玉聲過,三顆茶碗粗的勁竹應聲而斷,慢慢地向後倒了下去。

如筝看的目瞪口呆,再回過神來時,只見他已經笑着拿起刀鞘,利索的收到入鞘,走到自己身邊,又恢複了那和風細雨,溫潤如玉的樣子:“怎的,放心了?”

如筝猛地點點頭:“放心放心,柏兒說得對,該膽寒的,是那些東夷人!”

蘇有容聽她這麽說,仰頭朗聲大笑到:“好,不愧是我的筝兒!”說着,又幫她裹緊了外衣:“走吧,我送你出去。”

如筝點了點頭,卻見他神色一動,回頭看了一眼,又轉回頭笑到:“無事,好像是鳥……”

如筝也未上心,任他攜了自己的手,說說笑笑地回到剛剛見面的地方,尋到浣紗一起出了松林。

二人在林邊道別時,如筝才突然想到此一番的來意,回頭看了浣紗一眼,浣紗便識趣地退後幾步,如筝掏出那個青色的香囊,遞給蘇有容:

“子淵哥哥,我給你求了道平安符,願你此去平安順利,所向披靡!”她想了想,又說到:

“人說‘男兒生當帶吳鈎’,你自有你的豪情壯志,小妹既佩服,也欽羨,此一番出征,你不必挂念我,我也會好好保重,等着你得勝歸來,只是,我也有一句話……”她擡頭看着他的眼睛:

“無論你是校尉也好,将軍也罷,即便只是白丁,我……喜歡的是你的人,請你不要為了我而做任何以身犯險之事,我只要你平安回來,我只要你,其他的都不重要!”說完她臉一紅,低頭不語。

蘇有容雙手接過香囊,輕輕把手放在她肩上:“我懂了,也記下了,你放心,我一定全須全尾的回來見你……”

如筝被他這奇怪的說法逗笑了,離愁別緒也就淡了幾分,蘇有容低頭看看香囊上面的梅花圖,笑的又眯起了眼睛,如筝知道他是看出了那花是扇子上的樣式,臉又飛紅了:“如今是冬日,到夏天我再還你……”

蘇有容笑着擺擺手:“不用還了,你留着吧!”又眨眨眼:“筝兒,謝謝你……”

如筝紅着臉搖搖頭,向他福了福轉身回到了如書身邊。

103祈福(四)

看着如筝如書說笑着走遠了,蘇有容沉下面色,幾步躍進松林:

“出來。”

對面一片寂靜。

“偷偷躲在暗處有意思麽?看我們伉俪情深的你爽啊?你自虐呢?”他把刀扛在肩上,很想給對面樹後那人來這麽一句,卻無奈只是輕嘆一聲:“兄長,成事不可追,不如憐取眼前人,你自有如婳,我也絕不會放棄如筝,你何苦呢?”

對面樹後,一個人影慢慢轉了出來,樹影蔭翳中,看不清他表情,兩道略帶恨意的目光倒是實實在在地打在蘇有容身上:

“你機關算盡,把她謀奪到手,心裏便不慚愧麽?”蘇百川慢慢走近,看着對面的蘇有容,帶着冷意的話語從牙縫裏逸出:“你,配不上她!”

看着他滿眼怨毒,蘇有容心裏的氣反而消了,他斂去眉間的戾氣,又恢複了那個彬彬有禮的樣子:“兄長,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是個庶出的,舞刀弄劍的浪蕩子,可如筝就喜歡我這樣的,你是國公府将來的世子爺,學富五車真才子,皎如明月谪仙人,偏偏她就不喜歡,你有什麽辦法?”他搖搖頭:

“你就認命吧,緣分這個東西,強求不來……”他搖搖頭,轉身向林邊走去。

蘇百川帶着恨意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我不明白,我怎麽會輸給你!定是那日,遇到賊人那日,你對她做了什麽,才迫的她要嫁給你,是不是?!”

本已經準備離開的蘇有容,聽到他這句,心頭猛地騰起熊熊怒火,他轉身幾步縱到他身前:“兄長,我顧及你的面子,叫你一聲兄長,憐你得不到心愛的人,好言相勸于你,沒想到你心裏想的卻是這些腌臜東西!”他劍眉一揚,往日裏柔雅随和的樣子便一掃而空,蘇百川不由得後退一步:“你放肆!”

蘇有容冷笑着:“我放肆,我若是真放肆就該打你個滿臉花!”他冷冷地看着他:“不錯,那日我是對如筝做了一些事……”

蘇百川見自己一直以來的猜測成了真,不由得瞪圓了眼睛就要發難,蘇有容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我做的事情便是豁出性命救了她一次,她才對我起了別樣的心思,我告訴你你怎麽會輸給我,那日在官道上,我騎馬追上去,你駁馬去了南大營,從那時候起,你就輸了,徹底輸了!你認命吧,告辭!”說完,他也不再理他,回頭幾步便去的遠了,徒留下蘇百川在林中糾結心痛。

蘇有容氣哼哼地走在林間小路上,心裏不由得佩服蘇百川,每每都能把自己氣得失态:“這個死心眼兒自戀狂缺根筋的中二病臭小子!”他狠狠咒了一句,放慢了步伐,低頭看看手裏的刀,腰間的香囊,又淡定了:罷了,不要讓他影響了約會的好心情!

這樣想着,他又浮起一個微笑,向着此行本來的目标走去。

出征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訴師父呢?

如筝被如書一路打趣着來到觀音殿,見小丫頭終于老實了要進殿參拜,如筝這才松了一口氣,自帶了浣紗坐在一邊的石凳上等她。

不一會兒,如筝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警惕的回頭看看,卻見蘇百川直直地盯着自己走了過來。

如筝心裏嘆息,她知道他定然不是來賀自己的,當下也不願再顧及什麽禮節,起身便要躲走。

誰知蘇百川卻沒給她這個機會,上前幾步擋在她身前,吓得浣紗趕緊搶上一步,防着他發難。

“世妹……如今看到愚兄,便要躲了麽?”蘇百川盯着如筝,眼裏是藏不住的傷痛。

如筝福了福,并未看他:“世兄,如今你我已是大防的關系,小妹雖不才,卻也要顧及閨譽,也請世兄不要再逗留于此,以免損了清譽。”

她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蘇百川卻覺得字字皆如鋒刃,剮的心生疼:

“世妹,愚兄此番前來,是想告訴你,之前宮宴上,愚兄是被父親所騙,本來之前父親答應我要在宮宴上向聖上請旨為你我賜婚,事到臨頭,卻改了如婳……”

如筝聽他這麽一說,心裏道了一聲僥幸:沒想到蘇世子和太子的陰謀無意中到成全了自己,當下微微一笑,說到:“蘇世伯屬意四妹,自然有她老人家的道理,既然是父母之命,世兄也不必遺憾,想來也是世伯洞明,看出如婳對世兄一片癡心,如今錯也是對,還望世兄不要辜負了婳兒的一片心意才是。”

聽她這麽說,蘇百川心中又氣又急,上前一步憤然到:“世妹,你口口聲聲要将我向如婳那裏推,我對你的心意,你就真的看的如此輕麽?”

如筝聽他又開始胡攪蠻纏,再也壓不住怒火,冷笑到:“小妹多謝世兄錯愛,但是小妹還是要奉勸世兄一句,如今你與婳兒已有婚約,我與三世兄也定了親事,況且還都是聖上禦口欽賜,若是世兄不想置咱們四人于死地的話,這樣的話今後還是少說為妙,更何況小妹對世兄只有尊敬,并無其他念想,世兄的錯愛,小妹也只得原樣奉還,還請世兄今後謹言慎行,以免招來風言風語,徒令婳兒傷心。”說着,就要舉步離開,急的蘇百川上前一步,拽住他衣袖:“慢着!”

旁邊浣紗唬了一跳,忙上前一把拽開蘇百川:“蘇公子,得罪了,但請蘇公子自重!”她閃身擋在如筝身前,毫不畏懼地看着蘇百川:“我家小姐已經說得很明白,公子請不要糾纏了!”

蘇百川面色一沉,越過浣紗看着如筝:“世妹,你是因為賜婚的事情,才不敢面對我的情意是不是?”

如筝看着他焦急的面色,心中的氣反而消了,只覺得一陣好笑,她舉目四望,見周圍并無什麽人,當下壓低聲音,語氣卻是萬分堅定:“世兄,雖然說禦賜婚事不可改,但我剛剛那一番話并不只是因為賜婚,我與三世兄,是真正的心意相通。之前的猶豫,不過是因為不想嫁到國公府,不想面對姐妹易嫁的尴尬,但如今既然親事已定,我便自當為他惜名節,守閨訓,終我一生,不會再對第二人動心,更不會對我們的婚約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她擡起頭,認真的看着蘇百川:“退一萬步說,即使有什麽小人從中作梗,讓我們不能成親,我也是要為他守一輩子不嫁的!”她直視着蘇百川,微微一福身:“蘇世兄,我和子淵哥哥,是情投意合,我對他,是非君不嫁,對你,我不曾起過半點心思,今後也只當你是長兄,還望你也能放下執念,善待如婳,便如我和三世兄一般,成就美滿姻緣,小妹言盡于此,望世兄三思!”

淡淡說完這句,如筝往旁邊走了一步,看蘇百川愣愣站在那裏,還是沒有讓路的意思,索性轉身進了觀音殿,浣紗則跟上去,死死把着殿門,一副蘇百川要硬闖,就和他拼命的架勢。

蘇百川仰起頭,看着天空露出一個略帶凄恻的微笑,轉身步履漂浮地走遠了,浣紗這才松了口氣。

陪着如書參拜完觀音大士,如筝帶着她回到了主殿旁流連了一會兒,便看到老太君和韓媽媽她們慢慢走了出來,刁氏便張羅着派人叫回了各房的孩子們,簇擁着老太君出了護國寺。

一路到了山腳下,如筝看到蘇家的車駕已經離開了,想想剛剛在松林中的那一幕,她心裏又是一喜。

臨蹬車時,久未回家的如柏被老太君叫到自己車上聊天,如筝便只帶了如書上車。

車子慢慢開動,離開了護國寺,如書偎在如筝身邊,小聲說到:“姐姐,今日你定是很歡喜很歡喜的吧?”

如筝低頭看了看她精致的小臉,笑着紅了臉,卻并不掩飾自己的心意:“是,我很歡喜。”

如書幽幽地嘆了口氣:“姐姐,真羨慕你,有人那樣一心一意地對你好……”

如筝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小妮子,這麽小就思量起男女之情了?別擔心,等你長大了,也一定會得一門好親事,得一個如意郎君,一心一意對你好的……”

如書笑了笑,又迷迷糊糊地開口:“姐姐,一心一意,真的很重要麽?”

如筝知道她是在感嘆自己的身世,當下把她攬在懷裏:“嗯,很重要,原來我也不懂,如今方知,于女子來說,最難得的,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如書半懂不懂地點點頭:“嗯,姐姐喜歡的,想來便是對的。”

前面幾裏之外,蘇家人也在向着都城行進着,蘇百川駕着自己的黑色駿馬,看着前面白馬上一襲玄衣的蘇有容,想着他前幾日和自己說過的話,心裏又湧上一陣不甘:明明自己才是阖府公認的兄長,明明之前的十幾年,自己時時處處都壓他一頭,明明他曾經是那樣的恭順,軟弱,毫不起眼,可如今再看他,瘦小的背影裏卻似隐藏着無窮的潛力,直教他心中燃起熊熊的妒火,尤其是親事……

看着蘇有容馬上那個墨色錦緞的袋子,他心裏又是一沉:東夷之戰……他若是回不來……

下一瞬,他便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吓呆了,不知道自己怎麽居然會希望庶弟戰死沙場,難道,真的是心魔麽?!

他這樣糾結着,打馬上前,死死盯着蘇有容許久許久,蘇有容卻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微笑着壓低聲音:“兄長,目光再鋒利,也是殺不死人的……”

說完,他便微微提提缰繩,落在蘇百川馬後,作出一副恭敬的樣子,留下蘇百川獨自在前面運氣。

忙碌了大半天,如筝回到自己的沁園,略用了點東西便找翻出了一個以前做的黛色蘭草荷包,把給崔明軒求的簽文和護身符放進去,想了想自家表哥似是不愛用香,便找了些幹花填進去,又細細紮好,派夏魚送到仁信堂,接着就好心情地坐在那架鋼弦的筝旁邊,開心地彈了一曲《山河慶》。

104就計(一)

冬至日過了,京師裏新年的氣氛就日漸濃烈了起來,上至天子,下至平民百姓,都在忙着年,但明德二十三年的這個新年,氣氛卻又不同于往年。

年關将近,本是該全家團圓的日子,京師很多家庭,卻送走了自己的子弟。

車辚馬蕭,今日是出征淦城的第二批兩萬将士自京師出征的日子,一大早,京師的百姓就自發的集中在東征軍即将通過的南城門等待着,他們之中的大部分,都是在翹首期盼着自家兒郎經過,希望在他們出征前,能夠再看一眼……

南門左近,靜靜的停着許多帷車,那是京師世家命婦和小姐們的車,她們也是來送行的,和下面站着的百姓一樣,他們的夫君,或是子弟,也在這支東征軍裏。

如筝撩開簾子,靜靜看着大軍通過,要在這支隊伍中找到身為校尉的蘇有容,其實很容易,但此時的她雖然強忍着,淚水還是盈滿了眼眶,視線便模糊成了一片迷霧。

她掏出帕子,擦幹眼淚,露出一個微笑,壓住自己的軟弱,她又想到了那日他劈風斷水般的刀法,想到他眼中的堅定和光彩,她舉目遠眺,終于在一隊騎着馬的世家子弟中看到了令自己望眼欲穿的那個身影。

他似乎是沒有看到自己,只是一身戎裝面容沉肅地騎馬經過城門,消失在城外的大道上,如筝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直到被厚厚的城牆阻隔了目光。

後面不遠處,騎着棗紅色駿馬的崔明軒也緩緩經過,如筝從沒有想過,自家總是神情慵懶,言語诙諧的表哥,穿上戎裝居然這這樣的英武不凡,甚至還帶了三分肅殺……

她放下簾子,平複了一下心情,對着浣紗說道:“回府吧。”

浣紗點點頭,正要吩咐車夫行車,卻見旁邊一個熟悉的身影對着馬車行了個禮,浣紗忙回到車裏,對如筝說道:“小姐,墨香在外面……”

如筝愣了愣,趕緊撩開簾子,墨香恭敬的行了禮,雙手捧上一個錦盒:“林小姐,這是我家公子讓我送來的……”

如筝點點頭,又叫浣紗掏了銀子賞他,墨香卻婉拒了,施禮退下。

如筝一邊令車夫轉道回府,一邊打開錦盒,裏面裝着的是一卷素裝的書卷,她打開一看,卻是《梅花》的曲譜,後面還有十幾支其他曲子的曲譜,無一例外,全是蘇有容的筆跡。

如筝心裏一酸,把曲冊抱在懷裏,才看到下面還有一張紙:

“丫頭,五天練一曲,練完我就回來了!”

看着那略微有些飛揚,一看就是匆匆而就的字跡,如筝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容,淚水卻劃過了臉頰,滴在檀色的錦盒上。

浣紗看到自家小姐又被這曲冊勾起了離愁別緒,一時不知該如何相勸,不由得和旁邊的夏魚對視了一眼,二人眼中都是一片嘆息,夏魚咬唇略思忖了一下,眼睛一亮,對如筝說到:

“小姐,咱們好容易出來,這樣回府也太可惜了,不如到鋪子裏去看看吧。”浣紗聽她這麽說,也知道她是想慫恿小姐去散散心,便也順着她的話勸了幾句,如筝看她二人一片好心,自己也的确是許久沒有查賬了,當下便欣然同意,主仆三人驅車向着西市而去。

一進攜珍閣,如筝就看到了一幅客滿為患的景象,想來是封海已經開始導致東夷貨品稀缺了。

李錢根一見是如筝來到,趕緊将手裏的活兒交給小夥計,自己迎上來施禮笑到:“東家好,今日怎麽有空來店裏看看?”

如筝笑着點點頭:“一時興起,耽誤你做生意了。”

李錢根一邊笑着說“哪裏哪裏”一邊将如筝等三人讓進後堂。

如筝看了近一段時間的賬目,依然是盈利頗豐,李錢根又禀了新莊子的情況,末了笑了笑,欣喜地說道:“東家,上次得了東家首肯,盤下來的那個東市的酒樓……已經籌備的差不多了,還要請東家示下,這字號?”

如筝笑着贊了他做事麻利,又沉吟了一下,眼神一動:“便叫‘得勝樓’吧。”

李錢根笑着一合掌:“東家英明,東征大軍今日出城,這真是個吉利的名字……”

浣紗見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急的一拉他衣袖,李錢根也想到了如筝讓自己送刀的事情,當下驚得回頭目視浣紗,眼裏帶了一絲疑問,浣紗瞪了他一眼,搖搖頭。

如筝看她們打啞謎,反倒笑了:“李掌櫃,你也算是我們的自己人了,告訴你也無妨……我已經定了親,對方便是那日我讓你送刀給他的國公府三公子,今日也随大軍出征了。”

李錢根心裏一沉,又微笑說到:“東家不用擔心,就看今日東家起得這個字號,蘇公子也一定可以得勝歸來的!”

如筝微笑看着他點點頭:“好,承你吉言了,酒樓的事情就全仰仗你了!若有什麽困難,便送信到表哥店鋪裏,我自然會知曉的。”想了想,她又加上一句:“此事,也替我禀了舅舅。”

李錢根趕緊笑着應了,又和如筝合計了店鋪的生意,如筝主仆三人便和他道別,離開了西市。

回到府中,剛到了二門上便有小丫頭上前向如筝行禮,告訴她薛氏請她到靜園去一趟。

如筝心裏打了個點,仔細想想自己并無把柄落在她手,當下笑着讓小丫頭先去回禀,自帶浣紗到了靜園。

一進門,便見薛氏獨自坐在八仙桌旁,斂眸看着手裏的賬本,如筝挑起一個謙恭得體的微笑,上前福身:“女兒給母親請安,母親萬福。”

薛氏擡眼看了看她,不冷不熱地哼道:“來了?坐吧。”

如筝欠身在下首做了,薛氏淺笑着開口說道:“這段日子,府裏的事情是一樁接着一樁,我的身子也不大好,倒是很久沒和你這樣坐着說說話兒了,不知筝兒這段日子可好?”

如筝微微一笑,目光溫柔地直視着薛氏,卻看得薛氏莫名光火。

“筝兒多謝母親關心,女兒很好,倒是母親今日多有操勞,勞心加上勞力卻是于身體不利,女兒勸母親還要善自珍重才是。”

薛氏笑着點點頭:“不消你說,我自會保重,還沒把你們幾個姐妹都送出門子,我且不敢倒下呢。”她擡眼看看如筝:“倒是你,婚期雖說算不上緊,但眼見着日子也是一天一天過了,還是要早早把嫁妝籌備起來才是。”

如筝心裏一凜:正題來了!面上卻做出恭順之态:“母親說的是,女兒會早作打算的。”

薛氏又笑到:“好在你的嫁妝都是現成的,姐姐留下的鋪子莊子和嫁妝也就夠了,母親倒是放心,比起你,婳兒的嫁妝倒是令我憂心啊……要說,怎麽也不能比你差了,可現下府裏這日子是日漸緊巴……”說到這裏,她擡眼看看如筝。

如筝心裏一陣冷笑,如何不知她這是借機來敲自己的竹杠,想要自己拿出自家娘親的嫁妝為如婳添妝,當下笑到:“母親說笑了!我娘親留下的嫁妝雖然還算豐厚,但是這許多年下來,卻也耗損了不少,母親也是知道的,莊子上的事情……”她擡頭看看薛氏,目光中帶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冷意:“也不過是個空殼子罷了,哪裏比得上母親家富可敵國,想來母親的嫁妝拿出個三五分,就夠婳兒十裏紅妝,聲動盛京的了,女兒便随着就是。”

她一番話,看似奉承,實則推拒中又帶着威脅,說的薛氏一陣火起,卻又不願現于面上,微微一笑:“說的也是,婳兒的嫁妝倒是要好好籌謀,畢竟那邊是國公府将來的世子爺,不說十裏紅妝,最起碼也不能失了禮數,反倒是筝兒你的嫁妝,母親倒是不擔心呢……”

如筝擡頭看着薛氏,目光中并沒有露出一分薛氏所盼望看到的傷感或是屈辱,雲淡風輕的還帶了幾分笑意:“母親說的是,母親還要憂心妹妹的嫁妝,筝兒作為長女,更應為母親分憂,我的嫁妝,便不勞母親費心了……”

淡淡說出這麽一句,她如願看到薛氏平靜如水的眼波也起了一絲波瀾:“好,你也長大了……”她揉揉額頭:“我乏了,你回去歇着吧。”

如筝起身,又叮囑了幾句讓她注意身體,便福身告退。

出了靜園,如筝臉上才現出一絲諷刺的微笑:薛氏今日這一番話,一面揶揄她即将嫁給庶子,一面又言語暗示她給如婳添妝,真是裏子面子都想要占全啊!

看薛氏似乎已經不顧之前經營的溫情脈脈的面紗,如筝心中也到了一聲“正好”,想想她一貫的表現,知道她又要想辦法對付自己了,之前的幾次失利,讓她知道自己還嫩得很,如今,更當萬分小心才是……

她這樣想着,不留神旁邊花牆後面突然傳出如婳的聲音:“沒用的東西,讓你送個東西都送不到!”

聽到她的聲音,如筝心裏一陣膩煩,又不願趟渾水,便回頭給了浣紗一個臉色,主仆輕輕轉身向着花園那邊走去。

離開之前,她清楚的聽到那丫鬟低聲抽泣着:“小姐,不是奴婢沒有去送,是蘇公子說,他從不用荷包,讓小姐不必費心……”

後面的話,被如婳的厲喝打斷,如筝心裏一陣好笑,又是一陣鄙夷:按說如婳對蘇百川也算是癡心了,他卻這樣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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