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
她大笑幾聲,帶着痛快的酣暢,眉梢飛揚,俊朗霸氣的讓人移不開眼。
蘇妄此時卻冷靜的詭異,他擡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跡,平靜的眸子如同深潭,然而垂在衣袖中泛白顫動的手指卻顯示了他內心的激烈。
明月當空,冷香飄繞,如此美妙的夜景下,他卻要面對一件天大的難事。
“銀虎公子,果然名不虛傳。”
終于知道那絲異常所在。喬家堡的四小姐,行為乖張脾氣暴虐的喬與,自己娶進門的傳說中賢惠的媳婦,原來便是江湖第一混球銀虎公子。
這是上了多大一個當,吃了多大一個虧!
成親那日他與銀虎過過招,此時喬昀的招式和銀虎一模一樣,完全出自一個套路,加上她異于常人的行為和怪異舉止,蘇妄完全可以肯定,眼前這個自己名義上的正妻,就是銀虎公子!
本該是憤怒震驚,蘇妄此時卻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第一混蛋銀虎居然是個女人,而這個披着男人皮的女人居然還被自己給娶了!
老天,你是看他這些年過得太順暢所以扔個麻煩給他嗎?
他上輩子是做了多大的孽啊!
芍藥扶額嘆氣,終究還是被識破了,接下來可怎麽辦啊。
城衛目瞪口呆,恍惚震驚如在夢中,城主夫人等于銀虎公子?
喬昀“嘿嘿”冷笑幾聲,并不否認,而是指了指着蘇妄用手捂住的肩頭處,“這一掌,是你打傷芍藥的懲罰。蘇城主,接下來的事情,你是要當着你手下的面和我談,還是跟我進屋單獨聊聊?”
蘇妄江僵硬着擡起手來,揮手示意,并冷聲交代:“今夜之事,不準走漏半分!銀虎公子的行事,你們應該都知曉。”
正朝屋內走去的喬昀聽聞此言腳下一頓,回過頭來,咧嘴一笑,“蘇城主是個明事人。我銀虎可從來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城衛們低下頭去,沉聲應道:“屬下知道。”
說罷便都退了出去,蘭芝苑只剩下蘇妄和喬昀以及芍藥三人。進屋掩上門,芍藥絞着手指站在一旁,內心淩亂不堪,卻聽蘇妄道:“和我拜堂成親的人,想來就是你這名丫鬟吧。”
芍藥身子一顫,低低“嗯”了一聲,喬昀回眼看了她一眼,轉而看向蘇妄,“事已至此,咱們就把話擺到明面上說。嫁你非我願,娶我非你願,如此一張休書,和離便能了事,蘇城主沒有意見吧。”
喬昀早就想過身份識破後的情況,和離無非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只要蘇妄不是生來欠虐,絕對不會願意和她這種人過一輩子。如此既遂了她的願,也讓老頭子沒法找她話說。
她如意算盤打得好,可沒想到蘇妄完全和她不對路子,聽她說完後冷笑了一聲,面上突然露出一絲讓她心悸的笑容。
“和離?喬昀,你以為這事兒就能這麽算了?”
“幹你娘的!那你還想怎樣!”被這笑容惹的不爽,喬昀當即橫眉怒目的怒罵回去,頗有一句話不對頭就要開打的傾向。
蘇妄突然心情很好的樣子,也不急着回答,自顧倒了杯茶水,小飲了幾口,先前面上的驚怒已經漸漸消散,取而代之一臉戲谑。
“名義上嫁給我,喬昀,你很不爽吧?行為上受到限制,對潇灑不羁的銀虎公子來說真是一種折磨啊。”
他絕對是故意的!
喬昀咬牙切齒,拳頭捏的咯咯作響,芍藥在一旁死命拖住她。蘇妄越來越開心,心頭的不快一掃而光,對着喬昀露出明晃晃的牙齒,容貌可入畫。
“雖然每天面對你很心煩,不過想起你的心煩比我多得多,心裏就很開心啊。喬昀,哦不,銀虎公子,今後,可要好好學學如何做一個賢妻良母啊。”
要折磨一個人,就要找對法子,對于喬昀這種人來說,最好的法子不就是限制她的自由将她拴在身邊慢慢惡心嗎?
蘇妄踏出蘭芝苑時,心情是從未有過的好。
身後的屋子爆發出一聲怒吼,“蘇妄你這個混球,我幹你全城的混賬東西!”
難得的,這一次他一點都不生氣,她罵的越狠,不就證明她越不痛快嗎?你喬昀的不痛快,就是我蘇妄的痛快啊。罵吧,狠狠地罵吧。我倒要看看,将來的日子,誰會過得更加痛苦。
屋內,喬昀一腳踢翻了木桌,面上怒氣翻湧,“蘇混球,蘇雜碎,蘇王八蛋,居然敢跟老子對着幹!芍藥你還讓老子讓着他!我呸!娘的個不知好歹的混賬東西!氣死老子了!氣死老子了!”
飛奔到床前,拔出錦被下的破雲,轉身便要往外沖,芍藥驚呼一聲縱身撲過去抱住了她的腿,
“公子爺你這是要幹嘛啊!”
“老子把他千刀萬剮了!看他還敢在老子面前作威作福!”
“公子爺你聽我說一句,你先消消氣,先消消氣。”芍藥扯着喬昀的衣衫爬起來,死死抱住她的胳膊将她拖到床前讓她坐下,然後一本正經的開口。
“公子爺,你想,他這麽跟你作對,你就一劍殺了他不便宜他了嗎?”
芍藥作出同仇敵忾的表情,握了握拳頭,“你看,你功夫比他高,名義上又是女子,是他的妻子,你還愁收拾不了他嗎?他跟你作對,再怎麽算都是他吃虧啊!”
看着喬昀面上的怒意漸漸消散,芍藥心裏松了口氣,再接再厲道:“他身為天下城城主,怎麽可能真的拉下面子跟你對着幹,這不讓天下人看笑話嗎?公子爺你的優勢可就比他多了不少啊。而且你想啊,你如果跟他和離了,你銀虎公子的身份勢必會被他散播出去,到時候再想像之前那樣無拘無束也不可能了。只要他不同你和離,就絕對會幫你隐瞞身份,到時候你随意離開,這裏有我頂着,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吃虧的還不是他啊。”
芍藥這一番分析說的頭頭是道,喬昀思索一番也覺得甚為合理,原先的氣憤頓時化作滿腔歡喜。
她掠起嘴角,笑的猖狂。
“蘇妄,你想跟老子對着幹,咱們就走着瞧!”
1010:惡心的鬥法
翌日一早,喬昀還蒙着被子睡得正香,青雀已經将一封信交給芍藥,讓她進屋拿給自己眼中恐怖兇惡的夫人。
信是莊小蜀匆忙之間留下的,說是蘇妄二話不說直接将她綁上馬車送回莊家,來不及告別,今後再與表嫂相聚雲雲。
喬昀揉着眼聽完,腦子裏轉了幾個圈。看來蘇妄是怕莊小蜀和她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也被熏陶成她這個樣子,才忙不疊送走了她。
芍藥卻不贊同,搖頭晃腦道:“應該是城主怕表小姐發現了你的真實身份,到時候鬧出人命來。”
若是莊小蜀知道自己喜歡到骨子裏的銀虎哥哥,就是自家表嫂……喬昀眯眼想了一番,頓時打了個寒顫,第一次認同蘇妄這個決定的英明。
倒頭睡了個回籠覺,再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青雀和芍藥都不在,喬昀穿着單衣在院內晃蕩了一圈,依着習慣又取出破雲在院內舞了起來。
此時若有人看見,定會為這樣一幅畫面驚嘆。墨法淩亂飛舞,單衣貼身亂而張揚,每一次淩空而起,騰起旋轉,都會帶起一地落紅,刀風劃破空氣聲音入耳,如一調高昂之曲,龍嘯虎躍,少年輕狂。
待她收刀入鞘,回身便看見芍藥捧着衣衫站在門口,笑眯眯對着她,“公子爺,熱水已經準備好了,沐浴更衣吧。”
“有人服侍就是好啊。”她前踏幾步,手指從芍藥臉上拂過,走進屋內随意褪去衣衫,躍進木桶之中,水花濺得老高。
不過當她從水中起身,準備穿衣時,滿面笑意瞬間消退,取而代之深惡痛絕的厭恨,看着雙腿間汨汨留下的血水,怒罵出聲:“娘的!麻煩精又來了!”
對于一個從來只把自己當男人的女人來說,只有在葵水降臨時才會意識到自己終究是和男人有區別的。
三兩下收拾好,看着怒氣騰騰出門的喬昀,芍藥趕緊出聲,“公子爺,你幹嘛去啊。”
“心裏不爽,出去殺人!”
……
天下城不可謂是三大家之首,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亭臺流水,飛彩流丹,所經之處皆有暗香撲鼻,正是人間芳菲四月天,姹紫嫣紅花開遍。
喬昀氣勢洶洶的出來,沒多時已經走的暈頭轉向,半天連主城都沒走出去,就圍着青石路繞圈了。
因為是主城,也沒有個下人丫鬟,喬昀鼻尖哼了一聲,已經腳尖輕點拔空而起。紫黑鬥篷飛揚如翅,掠過假山湖泊,幾個縱身已經落在了一座庭院內。
相對于自己住的蘭芝苑,這座庭院可算是繁花似錦,精致如畫了。仿佛要開盡世間絢爛的百花招搖幽香,花瓣鋪成的道路通向殷紅的美人蕉深處,隐約能看見花林後的樓閣飛檐。
“這麽庸俗的地方,肯定是沈問凝住的院子。”
嘴角一撇,滿眼不屑,喬昀擡步便朝裏走,“湊巧,去把她先奸再殺,再奸再殺。”
穿過低垂的美人蕉林,入目便是一座三層小樓,頂層白紗飄渺,清冷之感與周圍格格不入,裏有紅色身影妖嬈起舞,雖模糊看不真切,卻從那翩然舞姿能窺出舞者之美。
如此之美,定然不是那沈問凝那裝模作樣的惡毒女人。
喬昀眼裏閃過一抹火熱,用手摸了摸下巴,就那麽站在樓下癡迷的看了起來。此人的舞姿,與自己曾經在花都看過的第一舞姬花鬓不相上下,回旋起躍皆有着撩人心魄的媚感,哪怕喬昀離得這麽遠甚至看不清模樣,依舊舍不得挪開視線。
一曲無聲舞,卻舞盡人間媚态。如此舞者,才能算的上第一舞姬吧。
一舞終,喬昀完全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心裏只感嘆道,若此生有如此美人常伴身邊,縱酒之時觀之舞,就是做鬼也劃算了。
這厮滿腦子色鬼的想法,樓上的舞者卻突然沒有聲響,正當喬昀打算着要不要與美人兒把酒言歡一番,卻見那白紗被撩開,火紅的身影出現在她視線內。
然而還不等她細看,那美人兒突然一步攀上了邊沿欄杆,下一刻已經縱身躍了下來。
娘的!這美人兒居然是要尋死!
喬昀心裏大呼一聲,腳下一蹬,如利鷹飛躍而起,對着下墜的美人兒沖了過去。
也該是這美人兒命不該絕,有喬昀在此,她想死都死不成。摟過美人兒的腰,旋轉一番平穩落地,喬昀嘆了口氣。
“姑娘,有什麽想不開的,非要尋死。人生得意須盡歡啊。”
美人兒擡起頭來,梨花帶雨的俏臉上一片錯愕,看着這個突然出現救下的人,紅唇輕咬。
喬昀卻在看見美人兒時雙手一抖,訝然半天,“花鬓?哎喲,怎麽是你啊,你不是在花都待的好好的嗎?”
此人正是有着第一舞姬之名的花鬓。喬昀曾經因她一舞日不能思夜不能寐,最後潛進人家的閨房生生調戲了一番,才緩了心頭之火。
不想再次相見竟然是在天下城,這番景況之下。難不成,是那蘇妄金屋藏嬌?
花鬓自然沒認出來眼前這名眉梢飛揚的俊朗少年便是曾經調戲自己的銀虎公子,小小羞澀了一下,小小掙紮了一下。
“公子,你,先放我下來……”
你放在我腰間的手能不要亂捏嗎?
“你不在花都好好呆着,怎麽跑來這地方鬧自殺?是蘇妄那混球把你關起來的?”喬昀置若罔聞,依舊将美人抱得緊。
“公子……公子竟識得奴家?”
“那當然,想當年老子為了你……”
正要大談自己的光輝事跡,卻及時住了嘴,喬昀幹咳一聲,聽見漸趨漸近的腳步聲。擡眼望去,一群人浩浩蕩蕩走了進來,為首當屬蘇妄。
懷中美人兒驚呼一聲,掙紮兩番,“公子,你快放開奴家!”
喬昀挑眉,唇角揚起戲谑的笑,“喲,我當是誰呢,原來蘇城主也好金屋藏嬌這一口啊。”
蘇妄額頭青筋跳,沉聲開口,“喬昀,你給我過來!”
一旁蘇妄的表弟蘇竹正納悶膽敢這樣和蘇妄說話的男子是誰呢,聽他這麽一喊,頓時目瞪口呆,指着喬昀不可置信叫出聲。
“你說她是表嫂?”
“城主……夫人?”依舊被抱在懷裏的花鬓也是瞠目結舌,濃密的睫毛撲閃撲閃,“不是公子……是夫人?”
“美人兒叫我公子我也樂意。”她嬉笑一番,終于将花鬓放下,還體貼幫她理順了青絲,随即目光不善的看着蘇妄。
“蘇混球,你做的好事啊。”
她冷笑連連,蘇妄皺眉,不僅訝然她難道是因為花鬓吃醋了?可是,她這性子,不應該啊。
果然,當她再次開口,蘇妄便知自己錯了。這個女人,就不能用正常思維去想。
“居然把美人兒逼到跳樓尋死的地步,你還真是本事。”
蘇竹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哽着口水對蘇妄道:“表嫂真是不一般哈。”
蘇妄冷哼一聲,正要呵斥幾句,看着喬昀那張飛揚跋扈的臉,卻突然變了主意。他的表情突然變得柔和,像是萬年冰雪被初陽融化,溫暖漫過心間。
“阿昀,你又胡鬧了,快過來。”
他幾步踏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攬進懷裏,目光甚是愛憐的看着她,“我知道你因為花鬓吃醋才這麽說,聽話,我和她沒什麽,相信我,嗯?”
尾音上揚,充滿暧昧。然後,他看見喬昀的臉由白轉青,由青轉黑,像是吃下了一只蒼蠅。
一把将他推開,喬昀以風的速度沖向門外,狼狽而逃。
蘇妄看見她消失的背影,唇角緩緩揚起冷笑。小樣兒,跟我鬥。打不過你,惡心死你。
看着呆若木雞的其餘人,蘇妄淡然解釋,“夫妻情趣,見笑了。”
不顧幾人扭曲的面容,蘇妄轉身看着正楚楚可憐抱着自己的花鬓,語氣冷寂,“聽說你要尋死?為何?”
花鬓“撲通”一聲跪下,淚如雨下。
“花鬓是城主救下的,自願跟着城主,為奴為婢服侍一生也甘願。可是城主卻要将花鬓賜給他
人,花鬓對城主的心可比日月,寧死不願,求城主成全。”
“二叔喜歡你,你嫁于他他自然不會虧待你。”
“可是花鬓只願陪伴城主身邊,城主若是不成全,花鬓只有以死報答。”
美人兒哭的梨花帶雨,任何男子見着大抵都會心軟,然而蘇妄依舊是冷寂的模樣,絲毫不為動容,視線卻不經意的掃過不遠處一顆茂密的樹木,眼裏閃過一抹戲谑。
“我有阿昀一人,此生已無憾,花姑娘不必再多說。”
“嘭。”蘇妄話落,樹上突然掉下一個人來,所有人齊刷刷望過去,竟然是喬昀。瞪着眼珠驚恐無比的表情還僵在臉上。
“阿昀。”蘇妄語氣焦急的喊了一聲,疾步匆匆的走過去,伸出手去卻被喬昀飛快的閃開。
“怎麽如此不小心,可是摔疼了?快給為夫看看。”
“蘇妄!你他娘的離老子遠點!”喬昀大吼出聲,聲音有着輕微的顫抖,可見被蘇妄吓得不輕。她幾步蹦到花鬓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戒備的看着蘇妄以防他靠近。
“花鬓不願意嫁給你那勞什子二叔,就跟着我了,老子才兩個丫頭服侍,正缺人。”
說完,扯着花鬓便朝外走,經過蘇妄身邊時避瘟神一樣離了好遠,步履匆匆。花鬓一步三回頭,見蘇妄沒有反對的意思,只能認命了。
回到蘭芝苑,喬昀一腳踢開房門,進屋連喝了好幾杯茶才緩過氣來。
“幹他大爺的二奶奶,蘇混球跟我來這一招,娘的夠狠!”
“公……夫人,這是怎麽了?”芍藥跟進屋來,看見一旁還站着個外人,立馬改了口。
喬昀一拍桌面,憤懑無比,“蘇妄那個混蛋,說話惡心老子!”
大致說了一遍來龍去脈,芍藥忍不住笑出聲,換來喬昀一記瞪眼,趕忙清了清嗓子,換了話題,看着一旁靜靜站着的花鬓。
“不過這位姑娘又是誰?真是好看呢。”
花鬓擠出一個笑,算作招呼。
“蘇混球的人,他想辣手摧花,我把她救回來了。”
明明是你想把人留在自己身邊親手摧花好嗎?自家公子爺什麽個性芍藥再清楚不過,眼珠子一轉便明曉。
“姑娘以後便跟着我一道服侍夫人吧,夫人人很好,姑娘不必拘謹,當做自己家便好。我這就去幫你把屋子收拾出來。”
花鬓施禮道謝,跟着芍藥出去,出門時回身看了喬昀一眼,眼裏情緒複雜。
自此,花都第一舞姬花鬓便正式成了銀虎公子的婢女。她之前想要将人騙到手日日相伴的願望終于實現,還是多虧了蘇妄的福。
1111:攪美人的場
這一夜喬昀睡得極不安穩,驚醒了好幾次。夢中是蘇妄白衣飄飄對着她笑,夫人夫人的叫着,語氣溫柔的能膩死人。
芍藥看着她那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偷笑,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銀虎公子這次是真正遇上克星了。
翌日是蘇老夫人齋戒的日子,全城人都要食素,喬昀跟着青雀來到齋堂的時候哈欠連天,在衆人或驚詫或探究的視線中自在落座。
這是蘇老夫人自她過門後第一次與她見面,看着男子裝扮舉止張揚的兒媳婦,有些愣神。
“阿昀,你這穿的是什麽?身為□,怎麽如此不知禮?也不同叔叔嬸嬸問禮。”
蘇老夫人緊皺眉頭,面露不滿,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兒媳婦的印象直線下降了好幾個層次。疑惑着喬家堡那樣的大家如何教出來這樣不懂禮數的女子。
誰料喬昀置若罔聞,自顧握着茶杯飲了一口,下一刻便吐了出來,孥嘴。
“真難喝。”
她抓起木筷在食盤內拈了一番,頗為嫌棄。
“怎麽天下城窮到連肉都吃不起了嗎?一點油水都沒有。”
随手将木筷扔到一旁,不顧蘇老夫人變了臉色了面容,起身便走。蘇妄一直努力壓抑着自己,袖下雙手緊握,語氣竭力淡然。
“今日齋戒,只能吃素。坐下。”
正走了兩步的喬昀聽聞此言嗤笑一聲,回眼一挑,看着蘇妄唇角露出挑釁。
“你叫老子坐下就坐下,那多沒面子。”
說罷,長袖一揮,絲毫不作停留消失在衆人視線內。
“老夫人!老夫人!你怎麽了?”正要起身去追的蘇妄急忙回身,看見自己的老娘顫抖着暈厥倒
地,居然是被喬昀給氣暈了。
在蘇妄要殺人的視線中,衆人紛紛低下頭去,心底深深的記住了飛揚跋扈的城主夫人的形象,告誡自己以後千萬莫惹上了她。
将蘇老夫人安置好後,蘇妄二話不說直奔蘭芝苑,一腳踢開房門,對着正大口吃着肉的喬昀就招呼過去。
喬昀從容不迫的端着碗轉了個圈,避開了他的襲擊,眼神傲慢。
“就你那三腳貓功夫,還想偷襲本大爺我。嘁。”
“銀虎,別太過分了。”
蘇妄站定,語氣冷靜的可怕,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眉目間透着令人心悸的森寒。然而喬昀素來
便是連老虎的須子都敢拔上兩根的人,何況在她眼裏是如病貓的蘇妄。
“裝啊,蘇混球,你怎麽不裝了?你不是要惡心我嘛?我等着呢。”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不要把別人扯進來。名義上你是我的夫人,就算對我再不滿,也必須對我娘盡孝道。身為子女,何為孝不用我教吧?”
他并未如喬昀想的那樣暴跳如雷,反而如同教書先生一樣的語氣,緩慢諄諄。喬昀愣了一下,伸出修長的手指對着他擺了擺。
“別跟老子講什麽孝。老子沒爹沒娘,不懂。”
“你!”
蘇妄氣結,顫抖着雙拳硬是被哽的沒話說,拂袖而去。唉,打又打不贏,罵又罵不過,他除了暴走還能做什麽啊。
芍藥規矩的低頭立在門外,對着蘇妄飛離的背影行禮,“城主走好。”心裏卻在感嘆,城主真是可憐。
回到書房,一掌掀翻了青木案,蘇妄從未覺得自己這般無力過。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他擡頭看見沈問凝滿眼擔憂的走過來,面上隐了怒意。
“你怎麽來了?”
“你好幾天沒來我的院子了,我來看看你。”
她看着滿屋淩亂也不詢問,細心的收拾起來。蘇妄嘆了聲氣,将她扶起來,“這些日子有些忙,我沒時間過來。這段時間你就呆在別院裏,有什麽需要的讓丫鬟去拿就行。”
想起行為乖張的喬昀,他真是擔心她哪天心血來潮把主意打到沈問凝身上。對于她,他終究心存內疚。
沈問凝身子一僵,唇角掠起苦笑。
“我知道我讓你難做了。”
她後退幾步,咬着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倔強開口,“我不是在逼你。可是蘇妄,你說過會娶我的。”
是啊,自己明明答應過她。可是,一想到喬昀……
蘇妄揉揉額頭,微微皺眉,“這件事,等省親回來再說。你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會做到的。”
沈問凝笑了一聲,含着濃濃的苦澀,轉身離開。
再說蘭芝苑,昨日在蘇妄手中吃的虧今日似乎找了回來,喬昀心情大好,招呼着芍藥随她一同出城了。
憑她的行事自然不會走大門,攬着芍藥的細腰一躍而起,飛檐走壁,片刻已經安然落在了城外。
拐出寂靜的小巷,正街熱鬧非凡,一波波的路人朝着北門跑去。喬昀随手攔了個人,詢問所為何
事,才知今日有上京的花船來了定陽,聽說那船上住的是有着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柳夷歌。
一聽說有美人兒,喬昀立即雙眼發綠光,拖着芍藥飛奔而去。
淮河上,精致華麗的花船正停泊在岸,船艙外有婢女娉婷而立,輕紗缭繞內,婉轉歌聲飄渺而出,聽者皆如癡如醉。
一曲罷,人群猶恍在夢中,直到俏麗的婢女清了清嗓子,站在船頭開口。
“我家姑娘說了,今日途徑定陽城,本不作停留。然常聞定陽城中公子如畫,文武雙全,心向所
久,願今夜把酒相見。”
看着騷動的圍觀人群,婢女得意的仰起頭,“自認為當得起公子如畫,文武雙全八個字的,便上船來吧。”
天下第一美女的名頭早将這定陽城所有人都吸引過來了,要當着全城人的面站出來,那必然要有
着幾分本事,否則定贻笑大方。
原先掙着朝前的人此時都不禁朝後縮,有着自知之明,不站出去丢臉。
喬昀抱着芍藥站在岸邊一顆老樹上,唇角挑着笑。
“架子還挺大。”
“公子爺,你不會想去吧?”芍藥拽着她的手,語氣懇懇,“這次你就不要去添亂子了行不?你現在的身份是天下城城主夫人,行事要有顧及啊!”
她擺了擺手沒回答,視線直勾勾看着船艙中若隐若現的倩影。說話間,已經有人飛躍而起,落在了船頭,朝婢女抱了抱拳。
“定陽秦家秦天。”
婢女掩嘴輕笑,做了個請的姿勢,“久聞秦公子大名,裏面請。”
在一衆人豔羨的目光中,秦天得意的走了進去。有着他打了頭陣,其餘在定陽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也紛紛上前。
這些自诩風流的公子哥在江湖上也是名聲不小,很容易取得了通行證,轉眼,進入船艙的人已經有八人,這讓只能在岸上看戲的人羨慕不已。
“公子爺,咱們回去吧。”
芍藥收回視線,扯了扯喬昀的衣角,卻見她哼笑一聲。
“見到美人兒不去看看就走,是我的風格嗎?”
話落,抱着芍藥跳下樹,先将她平穩的放在地上,随即一躍而起,踏空而行,端端落在了船頭。
“天下城蘇妄。”
婢女眼前一亮,眼裏閃過喜色。
她家姑娘今日主要想見的,其實便是這享譽天下的天下城城主蘇妄。本以為依他冷傲的性子,不會現身前來,沒想到男人就是男人,無論如何也過不了美人這一關。
“蘇城主請。”
婢女做足了禮數,連态度都比之前更加恭敬讨好,親自掀了簾子将人迎了進去。而船艙內的人自然聽見了外面的對話。柳夷歌嘴角的笑越發盛,其餘幾人的臉色卻有些不好看。
有了蘇妄在此,他們還有什麽看頭?
待人影彎腰進來,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的看了過去。不認識蘇妄的均面露驚嘆,認識蘇妄的卻沉下了臉。
柳夷歌正要問禮,秦天突地起身,呵斥道:“哪裏來的登徒子,竟敢冒充蘇城主!”
喬昀鳳眼一挑,有些厭煩,“聒噪!”
“你!”秦天被駁了面子,惱羞成怒,拍桌而起,“柳姑娘,在下與蘇城主是舊識,這登徒子分明就是冒充!”
“不知公子……”柳夷歌蹙眉,心裏雖然失望,然而卻也知道眼前的男子不是常人。他的長相氣質是不容忽視的,明顯将其餘人比了下去。
喬昀幾步走近,無視所有人噴火的目光,一把将柳夷歌攬進了懷裏。
“美人兒,請以成親為前提和本大爺交往吧。”
一句話,讓在場的人全部石化。
還是當事人柳夷歌最先反應過來,臉色難看的掙紮,“公子!請你自重!”
憑她的身份地位,和背後的勢力,從沒有誰敢如此對她。她雖然身處風塵,卻也不是人盡可夫。
天下第一美人的名頭,不是她靠身體換來的,憑的是她的才情和潔身自好。然而現在這個男子,明顯是将她當成了随意玩弄的青樓女子。
“美人兒對我從來都是投懷送抱,你倒覺得委屈。”喬昀雙指鉗住她的下巴,看着淚眼婆娑的柳夷歌嘴角揚起戲谑。
她放開手,後退幾步撣了撣衣袖,撇嘴,“無趣。”
美人兒面色蒼白,緊咬嘴唇淚如雨下,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樣子。在場的人頓時滿心憐惜,紛紛
怒視喬昀。
“無恥之徒!今日我不教訓教訓你,就難向柳姑娘交代!”
秦天怒不可待,腳下一動一拳頭便揮了過來。他的功夫在年輕一輩中也是說的上話的,完全沒把眼前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人放在眼裏。
他心裏只想着一拳頭把她放到,在柳夷歌面前逞一回英雄。然而事實證明,輕視對手絕對是會吃大虧的。
那一拳頭揮至喬昀面前時卻被她一手握住,在秦天□的臉色中,他的身體已經淩空而起,如同被丢垃圾一樣扔出了船外。
落水聲驚起,提示着他的悲劇命運。
在場的人暗地裏哽了一口口水,看看似乎沒費一分力氣的喬昀,再看看被秦天的身體撞碎的船
窗,想要為柳夷歌出頭的心瞬間消失。
她打了個口哨,回眼看着快要暈厥的柳夷歌,嘁了一聲。
“當了□還想立牌坊,裝什麽清高。老子叫你一聲美人兒是看得起你,說你是天下第一美人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兒了。那是別人不願意,否則哪還有你的事。”
她原只是想來湊個熱鬧,然而柳夷歌聽見她不是蘇妄時眼裏露出的失望着實讓她不爽。
這樣一番難聽的話,柳夷歌自打娘胎生出來還是第一次聽見。誰不知道幾大武林世家的公子都心儀于她,往年那些想要染指侮辱她的登徒子沒一個好下場。她周轉在各個男人之間,卻從來潔身
自好,賣藝不賣身,如今卻被這樣羞辱。
柳夷歌緊咬着發白的嘴唇,撐着搖搖欲墜的身子,努力維持着臉上的笑,“公子當真是好!這番話夷歌記下了!來日必向公子讨個說法!清歡,送客!”
美人兒憤怒離場,衆人看着罪魁禍首卻敢怒不敢言,只能由她大搖大擺的離開,暗地裏罵一句混蛋。
1212:回家省親了
岸邊,當秦天被扔出船艙落水之際,圍觀人群已經暴動,猜測船艙內到底發生了什麽。當喬昀飛身躍上岸時,周圍是一片靜谧。
棧橋上,眼露怨恨的秦天站在一身白衣的男子身邊,狠聲道:“蘇城主,就是這個家夥冒充你!打着你的旗號招搖撞騙,損害你的名譽!”
看來是自知不敵,所以專程請來蘇妄想要借刀殺人。不過他的算盤打得再好,如何也料不到會是這樣一幅情景。
“我一聽就知道是你了。喬昀,你就不能少給我惹點事嗎?”
在喬昀傲慢的眼神中,他一步步走近,抓住了她的手腕,聲音低沉,“丢人的事在家裏做就行了,在外人面前,還是稍微收斂點的好。你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對吧。”
瞟了一眼抓住自己的手指,喬昀破天荒的沒有反抗,沉默的跟着蘇妄離開。經過如遭雷劈的秦天身邊時,腳步頓了一下。
“秦公子,內子胡鬧,還望你海涵。”
秦天知道,自己這頓打算是白挨了。不僅白挨了,他還要提着禮登門道歉,希望城主夫人大度,不會記恨于他。
你說我的命怎麽就這麽苦,秦天含淚問蒼天,蒼天無言以待。
蘇妄決定要跟喬昀約法三章。
回了蘭芝苑,遣退芍藥等人,緊閉房門,一人一杯清茶,蘇妄前所未有的莊重。
“我幫你隐瞞身份,你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