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淡淡烏青色,眼底偶有死氣閃過,似乎下一秒就會斷氣。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就這麽一會兒時間,他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看見她站在床前,他勉勵笑了笑,嗓音輕的幾乎聽不見,“他們還是把你叫來了。”

她仍呆呆立在床頭,“為什麽不告訴我。”

他閉了閉眼,似乎說一句話會消耗他很多的力氣,半天,緩緩道:“是真的沒有辦法了……阿昀,我放你自由。”

她抿了抿唇,“和離,你是故意的。”

他閉上眼不答話,呼吸輕的幾乎聽不見了。屋內燈火通明,她卻感覺四周一點點黑下來,冷下來,像是墜入了千年不化的寒冰窟中。她不會安慰人,不會撒嬌,她愣愣看着他,去扯他露在外面的衣袖,“蘇妄,你不要這樣。”

咬咬牙,深吸一口氣,在床跟前蹲下來,冰涼的指尖握着他的手腕,“我是開玩笑的,你把和離書給我,我撕了它。”

他彎了彎嘴角,眯眼看着她,有氣無力,“你想當寡婦嗎?”

她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看着他,感覺到他的手腕比自己的指尖還要冰涼,顫抖着手指将他的手捧在雙手間,沉默了很久,嗓音沙啞的可怕,“我不會嫁給別人的。”

有夜風吹進來,燭火搖晃不停,将她投在帷幔上的影子扯得老長,蘇妄動了動嘴唇,輕飄飄的聲音傳進她耳間,“我不要你可憐我。”

她加重手中的力道,緩緩搖頭,“不是可憐。蘇妄,你不要死,我們以後就能好好的。”抿了抿唇,壓住翻湧的顫抖,“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

蘇妄搖搖頭,虛弱開口,“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阿昀,你不用這樣勉強自己,我知道……”

話落,突然見她取下臉上的面具,露出颠倒衆生的臉來,下一刻,面上投下一片光影,她俯□來,雙唇相接,帶着顫抖的冰涼,墨發滑下來垂在他耳尖,有淡淡的□。

她吻着他的唇,緩緩移到耳邊,嗓音低低的,卻有難得的鄭重,“蘇妄,我喜歡你,你不要死。”感覺眼睛有些澀,使勁眨了眨眼,有句話她沒說出來,不要像娘那個樣子,抛下我。

她伏在他胸口,能聽見心跳聲漸漸強烈,良久,腰上突然環上來一雙手,将她緊緊扣住,她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如此虛弱的人此時居然有這麽大的力氣,還沒來得及思考,聽見門外傳來喬洛川的聲音,“別裝了,屋內都抱上了,收工。”

她心裏驀地一緊,感覺自己似乎中了什麽計,正要說話,原本病的都要死的人突然一個翻身,使力将她壓在了身下,唇角是戲谑的笑,但眼底的歡喜卻是真真實實的,“你喜歡我,我很開心,阿昀。”

她定定看着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氣,嗓音很平靜,“蘇妄,你不是要死了嗎。”

他挑挑眉,“聽見你說你喜歡我,病一下子全沒了。”

她依舊很平靜,“你剛才都是在耍我?你們合起來耍我?”

他握着她的手,十指相連,沉默了半天,終于輕聲開口,“阿昀,有句話沒有騙你。我是真的拿你沒辦法了,我能看清自己的心意,卻看不清你的心意,你明明說不在乎我,可是卻總做出看上去在乎我的事來,你知道那有多煎熬嗎?”

她接過話頭,“所以你就用裝死來試探我?”

他搖搖頭,“不是試探,只是讓你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不說話,靜靜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屋內寂靜,只聽見燭火噼噼啪啪跳躍的聲音,良久,終于開口,“蘇妄,我們簽了和離書的。”

他笑了笑,終于放開她從身上爬起來,摸了半天從胸口掏出那張彼此都寫上名字的和離書,在她面前緩緩打開,牆上燭臺的光投在紙面上,可見紙上筆走龍蛇的字跡,是不多不少的幾句話。

他頭也不回的叫了一聲,“喬洛川,進來給你妹妹念念這上面寫什麽。”

身後應了一聲,喬洛川興致沖沖跑進來,無視喬昀殺人的眼神,接過蘇妄手中的宣紙大聲朗讀,“今生相見,願與君知;今生相知,願與君伴;今生相伴,願與君白頭。一紙之約,海誓山盟,桑海滄田,生死相守。”

任由喬昀的文化水平再低,也聽得懂與君白頭生死相守是什麽意思。她緩緩從床上坐起來,走到蘇妄面前,嗓音依舊平靜的詭異,“你之前給我讀的可不是這個。”

他攤手,“之前是我随口胡謅的,剛才讀的才是這上面真正的內容。”

她看了看一臉無辜壞笑的喬洛川,又扭頭看看蘇妄,深吸了一口氣,袖下雙拳捏的咯咯作響,“老子真想幹你!”

蘇妄聳肩,“來,任君采撷,絕不反抗。”

話落,一拳頭已經虎虎生威的招呼過來,他倒也不躲不閃,臉上生生被揍了一拳,還沒回過身另一拳已經接踵而至,他就好像個石頭雕塑一樣站在原地不動,任由喬昀玩命兒的揍,還是笑眯眯的模樣。

喬洛川在一旁後退幾步,砸着嘴嘆息,“阿昀,你真是太殘忍了。”

“老子揍完他就來揍你!一個也跑不了!”

怒吼聲幾乎掀了屋頂,震得碎瓦噼噼啪啪往下掉,喬洛川聽此言,腳下一抹油趕緊溜了。屋內只剩下兩個人影,一個打,一個挨打,樂此不疲。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是不是打累了,才終于停下手來,蘇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完全沒法跟遺世獨立的蘇城主聯系起來,真是一門罪過。

已經夜深,正是初冬,已經沒有蟬鳴蛙叫聲,只有他的腳步傾軋過地面,發出的輕柔聲響,他在她面前站定,微微彎起嘴角,盡管被揍得不像人樣,可笑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優雅,“阿昀,你說的,我們今後會好好的。不要食言。”

她冷哼一聲別過頭去,卻被蘇妄用手指挑着下巴勾回來與他對視,皺着眉頭不滿的看着他,卻沒說話。

他看着她良久,輕柔的聲音如同春水漫了過來,“阿昀,我不要求你為我做什麽,賢妻良母,相夫教子,贍養公婆,勤儉持家,這些世間妻子應做的事情我都不要求你做到。”他頓了一下,看見她皺的越深的眉,手指撫上她的眉間,“只要你在我身邊,就是最好。”

作者有話要說:哇哈哈哈,終于修成正果啦~~扇子去睡覺啦,大家晚安~~

6262:又木有标題

盡管被揍得像豬頭,但能抱得美人歸也終算是值了,饒是蘇妄如此擅長掩藏情緒的人,都蓋不住嘴角挑起的笑意。無論之前是多麽苦逼,如今也已經守得雲開見月明,雖然手段有那麽一丁丁不光明,但對付喬昀這種人還非得如此不可。

只是苦了喬洛川,被她記恨了好長一段時間。主要是因為蘇妄揍過之後也就算了,小蜀還和她處于冷戰時期不怎麽能給她臉色看,白落子幾乎就可以忽略不計了,唯一剩下喬洛川才能承擔她滿腔怒火。

但不管怎麽說,蘇妄今後再也不用為此擔驚受怕,算是了結他的一樁心事,也能安下心來應付即将到來的二十年之期。

約莫十日,聚在天下城的人終于漸漸離開,連莊小蜀走走了,偌大的城又清靜下來,倒是陸彥誰和喬洛川留了下來,整日和蘇妄關在小黑屋裏面不知道偷偷摸摸幹了些什麽。其實喬昀對未知的“他們”還是蠻感興趣,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她該知道的,問過蘇妄幾次都被搪塞回去,雖然每次

躺在房頂上幫他們放哨時能偷聽到,終歸沒有那麽做。

頭頂灰白的天滾着連綿雲層,已是快要寒冬的天,透着風雨欲來的跡象。她想,有些秘密,她終究會知道,在合适的時機。

陸彥誰離開的那天飄着小雨,倒有幾分楊柳惜別的離愁別緒,他一襲紅衣像一只火紅的狐貍,是唯一明豔的顏色,摸着小眼淚對着喬昀揮手,換回一個白眼。

“此去經年,相見無期,與君一別,自當珍重,阿銀,你……”

話沒說完被她一腳踢在屁股上,誇張的叫了兩聲終究沒有繼續說下去,坐上了馬車,侍衛揮動馬鞭,他趁着車輪子滾動的時候掀了車簾,探出頭來,然視線卻意外的看向蘇妄。

收起了之前的輕佻,淡淡笑着的模樣終于能和江湖上盛名的狐貍智囊指點天下的陸彥誰聯系起來。含着別樣意味的目光在蘇妄身上掃了幾圈,終于緩緩收回。最後一眼,隐隐透着警告的凜冽意味。

蘇妄笑了笑,看着馬車揚起一陣塵煙飛離而去。

因為九月的原因,喬洛川倒沒那麽急着離開,用他的話說,他要是走了,九月醒過來看不見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定會傷心的肝腸寸斷的,為了照顧傷殘人士,他當然要犧牲小我成就大我。

風起雲湧只是私底下,明面上局勢一片大好,大家相處的很和睦,很美滿,吃得好穿得暖,就算寒冬即将降臨,屋裏也有暖爐熱炕。喬昀有時候看着随時随地都笑得那麽風輕雲淡的蘇妄,想着這個人其實并沒有表面上那麽清閑。明明已經是和敵人争鋒相對你死我亡的地步,卻看不出來半分慌張,真是太會裝了。

想想覺得三大家每一代的傳承人也挺不容易的,那個被他們一生守護的秘密旁人分擔不了絲毫,哪怕是至親也不能相告,這樣重的擔子,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挑得起。

于是自然而然,總會想到喬家堡中那個嚴肅地幾近古板固執的老家夥。想到自己還乖巧的待在喬家堡盼着爹的時候,他也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樣輕松,或許正是刀山火海,命懸一線,為了那個一代代傳下來的秘密,那個可以抛妻棄子的秘密,自己至今也不知道的秘密。

那是她的心結,想起來就難免心煩,但無論如何努力總是不能抛開,于是她将這個原因歸結到喬洛川老是在她面前晃蕩上,覺得一定是他那張臉和老混蛋長得太像了才會引人無名火。于是下了死命令,九月一醒,趕緊給老子滾,有多遠滾多遠。

這話就像預示,當晚,昏迷了将近一個月的九月終于醒了過來。而恰恰那時候喬洛川剛好不在,主要是沒想到一直沒什麽征兆的九月會這樣毫無征兆的醒過來。于是錯過了他千等萬盼的那一刻,後來後悔的捶胸頓足。

外面已是冬夜,星子倒是特別亮,月光投下花樹的剪影,落在門窗上影影重重,屋內燃着的暖檀香袅袅彌漫,像是盛開的寒梅織成大朵大朵白色的花。花燈內的火光啪的跳了一下,響在寂靜的屋子,她就在搖晃的火光中睜開了眼,冰泉般的眼眸由迷茫一點點變得清明,随即翻身坐起,手掌按在距心口很近的傷痕處,嗓音低啞而清冷,“又撿回一條命。”

掀了繡着金海棠的錦被,赤足走下地,腦袋還有些昏沉,不免用手指按着額頭,原地靜靜站了一會兒,也不覺得冷,朝外走。

打開房門,一股冷風呼嘯的灌進來,她有些不适應的打了個寒顫,眯眼打量四周陌生的建築景物,想了半天,“天下城?”

月華大片灑下來,她像是踩着月光而來,在安靜的夜晚盛開,似一朵幽然白昙。喬洛川哼着小調走進院中,看見立在門口的女子,愣了片刻,猛地吸了一口氣,飛快的走近。

語氣不知是欣喜還是激動,“什麽時候醒的?”

她淡淡看着他,想着面前這個人就是救了自己的人,聲音也沒有往日那麽冷,“剛剛。”

他正要說話,目光掃過她的赤足,還有那被風揚起的單薄衣衫,皺眉上前一步,驀然将她打橫抱在了懷裏,“怎麽不穿鞋,外衣也不披一件,明明才剛醒,真不會照顧自己。”

說罷已經抱着她進屋掩上門,四周終于暖和起來,她靜靜看着微抿着唇的男子,溫潤的眼,俊秀的臉,是大名鼎鼎的喬家公子。

等他把她放在床上,蹲着身子替她穿上鞋,又找來鬥篷,她終于開口,“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他一邊笑一邊将衣服披在她身上,低着頭替她系領子,“也不是沒有報酬的。”

她頓了頓,“你們中原人在這種情況下要的報酬是不是都是以身相許。”

他系好了領子,挑着小擡起頭來,點了點下巴,“你還蠻了解我們中原人。”

她搖頭,神色是一貫的冰冷,“我不是中原人。”

他還是笑,“入鄉随俗嘛。”

九月不說話,就那樣靜靜看着他,寒泉一樣清冷的眼不帶半分情感,就像殺手在執行任務時看待一個死人一般,他被看得毛毛的,摸了摸鼻頭,“你別這樣看我,我不是你下手的獵物。”

她還是定定看着他,藍色的衣衫穿在他身上是一派溫潤的儒雅,想起曾經在流雲山莊,他分明就不是這個樣子的,明明之前的儒雅都是裝出來的,現在又是裝給誰看呢。

看她不說話,他攤了攤手,“你看,救命之恩這樣的大恩,除了以身相許還能用其他方式償還嗎?”說完,語重心長的嘆了聲氣,“要知恩圖報啊。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其實喬洛川自己也知道,要打動九月這樣冷性子的人有多困難,何況她是一個殺手,滿手血腥,漠視生命,她骨子裏流着的血都是冷的,要生出一絲情感得有多困難。所以并沒有報多大的希望,只是烈女怕男纏,他只要豁出去了無賴的纏着她,還就不信沒有修成正果的那天。

屋內幽香漸盛,窗外刮起一陣夜風,吹得花樹沙沙作響,如同女子深夜輕吟低語,九月穿着大紅的鬥篷,雪白的臉隐在緋紅之中,明豔的刺眼。清冷的眸子看着他良久良久,就在他要出聲打破這沉寂的時候,才終于開口。

“好。”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時愣在那裏,半天,聲音有些不可置信,“什麽?”

見她點點頭,“我答應你,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這真是一個戲劇化的轉折,就在他認為絕對沒戲的情況下,她竟然就這麽容易答應了?老天,他上輩子是做了多少大善事才換來今生情路的如此不坎坷?想想蘇妄,想想莊小蜀,再想想陸彥誰,自己是多麽的幸運啊。

屋內靜的只能聽見他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唇角溫雅的笑緩緩綻放,眼底漾出滿滿的欣喜,他伸手将她攬進懷裏,力道卻并不大,像是呵護最珍貴的東西那樣小心翼翼的對待,下巴抵在她頭上,輕輕的聲音響起,“九月,以後再也不是殺手,我給你一個家。”

她聽着那句話在頭頂響起,聽見“家”那個字眼,那個曾經離自己多麽遙遠的字眼,如今卻已經一點點靠近,只要她前踏一步,就能走進去。良久,擡起垂下的雙手,緩緩環住他的腰,如同溫順的貓靠在他心口,連聲音都不覺輕柔起來,“好。”

第二天喬昀看見被喬洛川牽着走過來的九月,震驚的下巴都快掉下了,半天,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你是怎麽把人家騙到手的?”

他得意一笑,“救命之恩,還不夠嗎?”

轉過頭溫柔的看了九月一眼,“還有我滿腔的愛意。”

喬昀打了個惡寒,翻翻白眼,“既然九月醒了,也別忘了我昨日說的話,有多遠滾多遠,趕緊消失在老子的視線內,看在九月的面子上,今天就不揍你了。”

他聳聳肩不置可否,其實也沒有繼續待下去的意思,當務之急是趕緊将這個兒媳婦領到老爹面前,而且追殺九月的殺樓也是一個麻煩,到了喬家堡倒也算安全,那些人膽子再大也絕對不敢擅闖。

于是決定明日便啓程,但是回去途中是否會遇上劫殺,倒是個問題。自己帶來的護衛并不多,誰知道殺樓在這一路上埋下了多少陷阱,九月的傷勢畢竟才剛好,經不起颠簸,保險一點才最好。

蘇妄聽了之後,沉思了半晌,手指輕叩桌面,開口,“我和阿昀同你們一起去,料想沒人敢來找

麻煩。”

幾人都愣了一下,喬昀最先拍桌而起,“讓老子給他當護衛,想得美!”

蘇妄料到她是這個反應,不慌不忙的繼續道:“我需要去雲水一趟,正好順路。”

她還想說什麽,但看了一眼面色依舊有些蒼白的九月一眼,終究是沒有開口,只是惡狠狠瞪了喬洛川一眼。

喬洛川卻眯起了眼,“你要去雲水了?現在就開始行動?”

他目光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不早了,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話落,兩人的面色都有些沉重,當下沒聊幾句便散了,傍晚的時候,喬洛川找到蘇妄,兩人都又去小黑屋嘀嘀咕咕的良久,喬昀知道他們又在商議那些事,也懶得去管,折身去了蘭芝苑,和芍藥告個別。

直到半夜喬洛川才從裏面出來,踏出房門沒幾步,被蘇妄叫住。他轉過身看着他,“還有什麽事嗎?”

蘇妄遲疑了一下,開口,“你和阿昀,到底是怎麽回事?”

似乎并不訝異他會問到這個問題,他笑了笑,又走回屋內坐下,挑了挑旁邊案幾上的燭火,讓它燃的更旺,才緩緩道:“阿昀小時候的事,你應該知道。”

看見蘇妄點頭,他笑了一聲,唇角有些苦澀,“爹把她關進折花園,當時我們幾個都為她求情,但是被爹讓人打了幾十個板子,偷偷去給她送吃的被發現,也被關禁閉罰跪,那時候還小,定然不希望自己天天都挨打,于是漸漸便不再關心她,不再去折花園偷偷看她。只有二姐一直堅持着,就算每次被爹打得直哭,第二天還是照常不誤的偷偷跑去。”

他嘆了聲氣,滿滿的後悔,“那時候大哥已經不在了,二姐的身子也不好,去的時間也少了下來,我更是沒有去過一次,阿昀她……記恨了我這麽多年。”

其實也不能怪他,那時候喬明的話就是命令,根本沒有人敢違反,喬洛川只大了喬昀不到一歲,也是小孩子什麽都不懂的年齡,哪裏知道自己的妹妹被關在裏面意味着什麽。既然爹不讓去,去一次挨一次打,自然就不願意再去了。

“等我長大了,稍稍懂事了一些,再去折花園的時候,她看着我的時候眼神已經是冷冷的,或許那時候我看見的根本就不是阿昀是芍藥,也沒什麽差別,芍藥和阿昀一直是一條心的。她恨我這個三哥薄情寡義,那麽多年都不去看她一眼,但阿昀這樣的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心裏根本真正恨不起來,所以就變成你現在看見的這幅局面。”

既不過分親熱,也不過分疏遠,終歸,不再是她曾經無比信任依賴的三哥了。

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等他們都成為了大人,後悔惋惜已經來不及,只能慢慢的去修補這份親情,或許有生之年,能回去曾經的親密無間。

翌日一早,四人便簡裝出發,喬洛川本來要給九月弄一輛馬車,但被她毫無回旋餘地的拒絕了,看她如此堅持也不好說什麽,只能任由她和他們一同騎馬。但為了防止她的傷口裂開,趕路的速度便放的慢。有英雄榜前三的人物在此,也不用擔心有人會來找麻煩,這一路倒還算安全。

大約行了一半的路程,從落腳的客棧離開準備再次出發的時候倒遇上了一個不速之客,是女子的着裝,頭頂罩着一頂鬥笠,垂下的白紗遮住了面容,看着她直直朝着喬昀所在的方向走過來,還以為又是被她調戲過的哪位千金,想着又要解決麻煩了,還好蘇妄在身邊,可以拿來做擋箭牌。

不過當她取下鬥笠露出那張精致的面容時,她就知道自己想錯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玥兒姑娘,真是巧的很啊。”

她抿唇一笑,端端的立在雕花柱旁邊,“不巧,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她愣了一下,“找我?”

陸玥兒笑了笑,朝身邊的幾人打了招呼,看向九月時眼裏閃過一抹驚豔,“這位就是哥哥提到的九月姑娘吧,真是名符其實的美人兒,玥兒見着都不忍挪開眼呢,上次九月姑娘前來山莊,玥兒不曾與你相見,現在好生後悔沒能早些看見這般美人。”

喬洛川在一旁滿意的點頭,“真是個會說話的好姑娘。”

喬昀聽得頭疼,揉了揉額頭,“玥兒姑娘,你來找我到底是什麽事兒?”

她扭頭看過來,抿了抿唇,眼裏有些許期許,“銀虎公子,我這一次無意中聽到哥哥講,你在花都期間,似乎遇上了夜魔的人?”

話一出口她就知道這位大小姐前來的意圖了,卻知道陸彥誰絕對不會告訴她這些事,微微皺起眉,“真的是陸彥誰告訴你的?”

她眼神躲閃了一下,半天,笑了笑,“公子果然精明,玥兒的确是在他與莊內之人商議之間無意中聽到了夜魔兩個字,想着當時公子也在花都,所以……”

“所以偷偷跑下山莊來找我了?”她打斷她的話,搖了搖頭,“陸彥誰還不知道吧,你又這樣偷偷溜下山,他會擔心的。”

“我留了書信,說來找你。”她急急打斷,眼露懇求的看着她,“我只是想見他一面。”

那樣的眼神,是個男人就不能拒絕。可惜她不是男人,只是想着那樣肝腸寸斷的思念一定是萬分的痛苦,或許跟着自己真的能讓她再次遇上她相思成災的人,良久,終于緩緩點點頭。

多了一個人,速度倒也沒多大變化,沒過幾天就收到陸彥誰的傳信,讓她千萬要照顧好自己這個妹妹,要是出了什麽閃失,一定不會放過蘇妄。她涼飕飕瞟了蘇妄一眼,心裏冷笑,這個狐貍倒知道現在用什麽方法來對付她。

一路相安無事,十日之後便到達了雲水,遠遠便看見喬家堡獨一無二的建築,她眼裏閃過一抹隐隐的晦暗,聽見喬洛川在旁邊問,“都到了雲水,就去喬家堡住下吧。”

她冷冷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但意味分明,蘇妄抿了抿唇,道:“我和阿銀還有其他事,就不前往了,勞煩你幫我像喬堡主問好。”

喬洛川無可奈何的點頭,進入雲水之後便分開了,蘇妄并沒有說他來雲水做什麽,喬昀也沒有去追問,找了間距離喬家堡很遠的客棧住下,想着和自己骨肉相連的親人就在這座城市,這裏就是自己的家,而自己卻住在客棧,覺得真是諷刺。

黃昏之時,餘光遍地,客棧後面是一片九曲十八彎的巷弄,推開窗戶可看見爬滿石牆的藤蔓在牆頭看出小小的紫色的花,斑駁的牆面是歲月的留下的痕跡,偶爾傳來的犬吠聲和孩子嬉戲追逐聲,是寧靜而悠閑的日子。

她目光緩緩掃過,驀然落在一件院落中,遠遠的并看不清其中的景象,但她就那樣定定的看着,面上神色莫辯,蘇妄推門而入,走過來,“你在看什麽?”

她正要答話,突然看見幾個黑衣人在彎彎曲曲的巷弄中飛馳,身形詭異,飛馳的方向正是她方才所看的那間院落。

她皺起眉,“難道……”

“什麽?”

話落,見她驀地從窗口躍了出去,直追向黑衣人,蘇妄愣了一下,立即跟上。

作者有話要說:好想睡覺。。大家晚安。。。

謝謝紅衣衛童鞋給扇子的地雷,大麽麽一個~~~

6363:生不出孩子

清簡的院落裏,繁茂榕樹枝葉已黃,褐黃如蝶在院中翻飛。穿着樸素的女人正坐在樹下洗菜,用碎花布包起來的長發垂在背心,她直起腰捶了捶酸疼的腰,露出一張風韻的臉來,雖已經不再年輕,但猶可看見曾經的風華,正擡着手背拭擦額頭的細汗,冷不丁從牆頭躍下幾名黑衣人,明晃晃的刀劍映着她雪白的臉。

其中一人掏出畫像,對比着女人看了半天,朝身邊的人點了點頭,二話不說提刀沖了過來,女人緊張的握緊了手指,卻無可奈何,現在反抗無異于以卵擊石,但黑衣人似乎沒有殺了她的意思,

點了穴道之後竟是要扛着她離開。

她閉上眼,唇角緩緩泛起苦笑,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難逃,但終究不能成為要挾別人的人質,否則就太罪孽深重了,緊了緊牙齒,咬住舌頭,正要發狠決絕咬下,扛着自己的人突然腳下一個趔趄滾倒在地,連帶她也甩出去老遠。

她趴在地上動不了絲毫,只聽見身後拳腳相加刀劍相擊的聲音,猜測大概是有人來救她來了,眼裏閃過一抹喜色。片刻之後,身後便沒了聲音,四周靜寂,能聽見院中榕樹沙沙聲。

“你救得是誰?”

她聽見清淡如水的男聲響起,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個人,忍不住皺起眉頭,良久,才聽見另一個冷冷的聲音,像是鮮血流過冰面,冰冷而殘忍。

“一個故人。”

有腳步聲傾軋過枯黃樹葉,近至她身後,手指解開了她的穴道。她緩緩翻身站起來,轉身看着身後正冷冷瞧着自己的人,銀色面具熠熠生輝,涼薄的唇挑着戲谑的笑。

“多謝兩位救命之恩。”

她側身拜了拜,覺得盯着自己的視線冰涼如附骨之疽,忍不住縮了縮身子,勉力笑道:“這位公子可是與我相識?”

卻聽她笑了一聲,似是自嘲,似是冷笑,半天,才緩緩開口,“這裏已經不安全了,回喬家堡吧。”

她的臉色頓時慘白,比之前還要難看,遲疑不定的看着她,腳步下意識的朝後退了幾步,

“你……你……”

見她嘲弄的看着自己,目光在四周掃了一群,似乎落在遠處西沉的天際,像是在自語,“真以為我不知道他把你藏在哪裏嗎?呵。”

女人猛地一震,似乎終于明白了什麽,袖下的手指顫抖的厲害,但還是穩着情緒,深吸兩口氣,道:“多謝救命之恩,我會立即回去。”

她回過頭來,漫不經心,“我送你回去,以免路上又遇上殺手。”

看她驚疑不定的樣子,嗤笑一聲,“我要是想殺你,剛才就不會救你。”末了,聲音很小,但足夠她聽見,“何況這麽多年,我要若是要殺你,你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她沉默着點了點頭,也沒收拾什麽,跟在她身後踏出了院門。夕陽将影子拉得老長投在斑駁的牆面,像是寸寸展開過去的畫卷。畫卷上,乖巧的女孩怨恨的瞪着她,一點點後退,最終消失在她的視線內,但終此一生,她都不會忘記那樣怨恨的目光。

一路都沒有人說話,她幾次擡頭看着前面身姿修長的人,卻都欲言又止,只是她身邊容貌絕色的男子偏過頭來看了她好幾眼,眼裏是淡淡的情緒,猜不出他在想什麽。

一直到喬家堡,她才止住步子,依舊是漫不經心的冷然嗓音,“進去。”

她抿了抿唇,遲疑了一下,朝她端端行了一禮,“多謝。”終于快步走進了大門,直至身影消失在門口,确定女人已經安全下來,她才轉過身,朝客棧的方向走去。

蘇妄跟在她身邊,似笑非笑的嗓音,“原來你是個好人。”

她皺眉看過來,“瘋言瘋語。”

蘇妄聳聳肩,“你什麽時候知道你爹把她藏在那裏的?”

她沉默了一會兒,低頭看着腳下的影子,一步一步走的緩慢,良久,才回答,“從他第一次将她藏起來的時候。”

他不出意料的笑了笑,正要說話,看見賣糖葫蘆的小販扛着糖葫蘆經過,頓下腳步,“給我一串。”

“好叻。”小販喜笑顏開的取下一串紅的晶瑩的糖葫蘆遞到他面前,收了兩文錢喜滋滋的走了。喬昀一直靜靜看着他,以為他買下糖葫蘆要交給自己,誰料他卻收了起來,對着她笑道:“走吧。”

她一愣,指着他手中的糖葫蘆,“這個?”

他揚了揚,挑起唇角,“你說糖葫蘆啊?我給自己買的,你不能吃。”

“為什麽!”

“對牙齒不好。”

“……我不是小孩子。”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依舊沒有交給她的跡象,擡步便走,喬昀在身後氣咻咻的瞪着他的背影半天,終于跟上,卻見他沒走幾步又停下來,掏錢買了一串軟綿綿的雪白的棉花糖,一個風華無雙的美男子,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一串棉花糖,怎麽看怎麽覺得別扭。

她抽了抽嘴角,走近,“你幹什麽?”

他笑了笑,将棉花糖遞到她手上,“吃吧。”

她奇怪的看着他,晃了晃手中的棉花糖,“什麽意思?”

話落,被他牽着手朝前走,不顧周圍人透來的古怪目光,他面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好像在衆目睽睽之下牽着一名男子裝扮的人是多麽正常的事情一樣。

走出一條街,拐進小巷弄,他淡淡的聲音才傳過來,“你小時候一定沒吃過這些小零嘴兒。”

她不明所以的點點頭,聽他繼續說,“所以我買給你吃。”

“糖葫蘆我也沒吃過。”她辯駁。

“陸彥誰給你買過,我不做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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