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怒火再起
“殿下,快出來吧,侯爺來請您了!”四兒朝着灌木叢喊。
姜瑾瑜擡起頭,臉色慘白,頭發上結了細細的冰碴子,眼睛也紅紅的。他面無表情的看了韓睿一眼,仍舊頭埋在膝蓋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小小的人整個蜷縮在一堆枯黃的枝葉裏,好像要把自己與這世界隔絕,透着一股令人悲哀的寂寥。韓睿上前拉他,他也不動。
如此幾次,韓睿倒不拉了,清清嗓子,叫:“阿武叔”
從一旁的侍衛裏閃出一個彪形大漢,生得五大三粗,一雙虎目炯炯有神。
“侯爺有何吩咐?”那大漢拱手道。
此人姓秦名武,出身草莽,從小就力大無窮,又得高人傳授武藝,有萬夫不當之勇。他父親早亡,母親一人把他和妹妹拉扯大。十六歲參軍,一走便是四年,重回故鄉,物是人非,家裏只剩一垣殘壁。打聽之下才得知,他參軍不久,知府游玩時偶然遇到了他妹妹,便看上了,遂強搶入府中為妾。他妹妹不從,觸柱而死,母親也憂郁成疾,不久病逝。
秦武得知後憤恨交加,提起大刀便奔了知府衙門,取了那知府首級,挖心掏肺,提了東西祭奠母妹。
他是圖了一時痛快,奈何那知府朝中有人,派重兵抓捕。雙拳難敵四手,逃了幾個月終被抓獲,判了斬首之刑。恰巧當時韓睿的父親韓擒虎在各地巡視,聽說了他的冤情,便叫來細問,又令人徹查,為其昭雪。從那以後秦武便一心一意的跟了韓擒虎,發誓終生做韓家的奴仆。早年他一直跟随韓擒虎夫婦征戰沙場,韓睿出生後,才被派保護韓睿。
“把他抱出來,送到暖閣裏去!”韓睿指着姜瑾瑜吩咐。
“是!”秦武道。
姜瑾瑜再不情願也抵抗不了彪形巨漢的蠻力,一直到了暖閣內的熏籠旁才被放下。秦武拱手出去了,四兒堵着門。退無可退,逃無可逃,姜瑾瑜索性抱着頭縮在牆角處。這是他所認為最安全的姿勢了,每次他傷心無助時都會這樣把自己隐藏起來。
他以前經常挨打,母親在的時候還好,嬷嬷頂多暗地裏擰他幾把,說話嘲諷幾句。母親不在後,挨打便成家常便飯了。為了不被嬷嬷發現,他也常常以這種姿勢躲在荒草叢裏。
冷宮裏最不缺的便是荒草了,這種逃避方法也多數都能成功。
即使被發現後會打的更狠,他也顧不得了。能躲得一時便是一時,說不定過了今天,明天就凍死餓死了呢。他總想他凍死餓死了嬷嬷也會傷心一會兒吧,畢竟不能打他了,也少了很大的一個樂趣。
他也想過一萬種方法來折磨嬷嬷。
他對着滿天繁星發過誓,若是僥幸能長到足夠大,他一定将這些方法一一實施。
他沒想到會碰到這麽一個人,這麽一個全心全意對他好的人。開始他無助,不知所措,可是卻覺得越來越離不開他。外面的世界都令他恐懼,只有在這人身邊才會安心。他離不開他了,可這人不要他了,怎麽辦?
他又是一個人了,永遠的……
宮人們都退下了,殿內只餘他們兩人。韓睿慢慢蹲下身,姜瑾瑜這如若受驚的小獸般的舉動,并那身上散發的滿滿哀傷氣息,令他的心腸怎麽也硬不起來。不覺想起了前世,明明自保都還有困難,卻義無反顧的站在他身前,無怨無悔,讓他不至于覺得全世界都背叛了他。
今生他只有自己這一個依靠,就多順着他點吧!
那種無依無靠,似乎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人的感覺上一世他就體會過。
在昏暗而無天日的地牢裏,那是滿滿的無力和絕望……
當時真的覺得天都塌了,尤其是傳來祖母的死訊後。他已經自暴自棄,想:幹脆就這麽死了算了。還是後來姜瑾瑜的出手,才讓他重燃了對生命的希望。雖然結局還是不怎麽好,但至少奮争過。
想着他湊過身去,張開雙手将那蜷縮起來的孩子緊緊抱住。懷中的身子猛地一顫,一僵,慢慢放松了下來。時間就這樣定格,二人保持這個姿勢,直到——四兒悄悄進來,低聲秉道 :“主子,太醫來了,殿下大傷初愈,恐怕經受不住,讓太醫瞧瞧吧!”
“讓他去偏殿等着!”
說着,韓睿拍拍懷中之人的肩,嘆口氣道:“走吧,別鬧別扭了,你的身體重要。”
“你會不要我嗎?”姜瑾瑜仰頭問,兇狠的眼神細看之下分明帶着忐忑。
“不會!”回答他的是堅定的聲音。
“真的?”
“真的!”韓睿抿抿嘴,又添了兩個字:“永遠!”
瘦削的小臉上揚起淡淡的笑意,這是韓睿第一次看到姜瑾瑜笑的這麽自然、這麽真誠,這麽毫無雜質。你能一直這麽笑下去,我做的也值了,他想。
“我記住了!”握着韓睿的手,姜瑾瑜鄭重的道。
拉他起來,坐在熏籠旁,韓睿令傳太醫。
太醫請了脈,低着頭支支吾吾的,似乎有難言之隐。再三追問才斟酌了有斟酌道:“恕臣直言,殿下先天倒還氣勝,但小小年紀受了不少饑寒,已傷了根本。再說像前些日子那樣的傷,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禍根早已種下。如今又受了寒,這……寒氣已深入骨髓,怕是難以根治。以後怕是……怕是……”
“怕是什麽?”韓睿急道。
那太醫噗通跪在地上,身子抖了抖,道:“怕是,怕是要留下隐疾的。”
“什麽隐疾?”
“這個……依人而定,調養得當的話最多陰雨天的時候骨節有些酸疼,拿不得重東西,生活上到無大礙。”
他并沒有把話說滿,畢竟姜瑾瑜還小,若真能好好調養能跟正常人也差不了多少。當然這是最理想的結果,須天時地利人和樣樣俱到才可能達成。若是如實說,以後一個不好,沒給治好,認真追究起來,便是他不盡心,理論起來不是輕的。給皇家看病,聽着是光鮮,可委實不好幹啊!時刻提着心呢,一不小心就是掉腦袋的事。
“這還叫無大礙?”韓睿氣的摔了杯子。他還指着姜瑾瑜習武,當大将軍,最終沖向皇帝寶座呢。這不是晴天一個霹靂,把他所有的幻想都震得灰飛煙滅了?
太醫的身子抖了抖。
姜瑾瑜黑着臉,皺着眉。
半晌無言,四兒抿抿嘴,咬咬牙,上前悄聲說:“主子,您看,要不,先讓太醫開藥吧!”
韓睿掃了太醫一眼,“嗯”了一聲,四兒領着太醫退下,到殿外叫一個小太監,囑咐他領着到偏殿寫藥房去了。韓睿又吩咐:“四兒,把太醫院醫術高明的太醫都叫來。”一個人的說辭,他還真不信了。幹脆都叫來,瞧瞧到底是這麽個情況。太醫不行,就讓他哥派人去民間搜集名醫去,就算真是傷了根骨,也得給他治好了。
吩咐完,韓睿回頭,發現姜瑾瑜怔怔的,微蹙了眉,安慰說:“放心,哪怕你是個廢人我也不會不管你的。”
這句話被姜瑾瑜自動理解成了:無論如何我也不會不要你的。
他徹底放下了心,抿抿嘴,主動拉住韓睿的手。
韓睿終究不肯放過罪魁禍首,皇帝他是沒辦法,只能先記着,有機會暗地裏找些麻煩出出氣什麽的。但對付一個冷宮裏的嬷嬷還是綽綽有餘的。冷宮無皇帝的敕書不可擅入,自然不能明目張膽的去抓人。他便打發秦武潛入進去,奈何秦武暗地裏把冷宮翻了個遍也沒找到韓睿說的那個老宮女。料想必是已被滅口了,也只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