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到宿舍，威哥把白言飛扶到床上，給他倒了點水。兩人随便聊了一會兒，威哥就回去了，他家人也不在本地，平時跟白言飛一樣住在公司。經紀人的宿舍在樓下，随時随地都能從床上爬起來工作。

威哥讓白言飛晚上有事可以随時找他，又随手揉揉他的頭發，然後給他關掉吊燈，換了一盞幽暗的床頭燈，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宿舍。

關門的時候，他聽見白言飛已經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他真的很累了。

白言飛一覺睡到淩晨，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房間裏黑漆漆的，只有一盞床頭燈在透着微弱的光芒。房間裏的冷氣開的有點大，他下意識的伸手要去給悠悠蓋被子，卻摸了一個空。

哦，想起來了，悠悠在溫庭裕那裏呢。

溫庭裕在樓上也有自己的房間，他是個黃金單身漢，熱檔期的時候在公司住上十天半個月是常有的事。不僅是威哥和溫庭裕，像是夏檸，肖澤軒他們在公司裏都有自己的宿舍，整個A.S.E就像一座商住兩用型的鋼鐵城堡，無數藝人和工作人員都在不分晝夜的為娛樂圈賣着命。

白言飛在床上躺着清醒了一會兒，爬起來擰亮床頭燈。地板上一片狼藉，從出租屋搬出來以後，行李一直都沒空收拾，需要什麽東西的時候就埋頭一陣亂翻，結果就把行李越翻越亂。

白言飛搔搔亂糟糟的頭發，聽見肚子咕嚕嚕的叫起來。睡了一覺以後，他的精神好多了，既然明天上午沒有培訓任務，不如先吃點東西，然後回來把行李收拾一下吧。

這時候已經是深夜兩點多了，通宵營業的餐廳裏關掉了一大半的燈，可供挑選的食物也只剩下幾種簡單的套餐。白言飛随便買了一份青椒牛肉蓋澆飯，這就坐下來狼吞虎咽的開吃，讓他驚訝的是，這個時間居然還有三兩個藝人和工作人員在進出，他們的臉上都帶着濃濃的倦意，再厚的粉底也掩飾不住那種彌漫在周身的疲憊感。

特麽的，這圈子也太折磨人了。

白言飛一邊吃，一邊看着疲憊的同行們像幽靈似的在餐廳裏游蕩，心裏既是同情又是膽戰。難怪藝人的風光歲月都十分短暫，半夜都不讓睡覺的，這不會老的快才有鬼。

這麽說來的話，溫庭裕那樣的人，年輕力壯的時候拍戲拿獎，三十歲以後就轉行幕後繼續為娛樂圈嘔心瀝血。他的出身又不差，居然願意抛下華爾街金融業的工作機會，為A.S.E勞心勞力，對這一行完全就是真愛啊。

白言飛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着，忽然看見一個眼熟的家夥走進餐廳來了。

我去，是鐘子霖！

他連忙低下頭藏身在角落裏，不讓那家夥看見。

鐘子霖一身時髦裝扮，臉上帶着妝，好像是剛上完通告結束的，經紀人沒陪在旁邊。他看起來也是累的不行的樣子，随便買了點的東西就端着盤子找座位，一落座就整個人癱軟下來，一動也不想動。

白言飛看看他，又想想自己，心中五味雜陳。鐘子霖的人氣和實力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人家平時比他更賣力，本事比他更大，所以才有膽量在攝影房間外面直接踹門，叫他滾出來。肖澤軒說的對，只要人夠紅，公司和粉絲就可以在一定程度內原諒他的品行不端，忍受他的蠻橫無理，鐘子霖已經有了這樣的資格，但是他白言飛還沒有。

他今後要走的路還有很長，他至少要成長到鐘子霖不敢像現在這樣當面糊他一臉，才不枉溫庭裕對他的期待，才不浪費他在他身上砸下的錢。

他得更賣力一點才行。

鐘子霖随便坐了一會兒就走了，白言飛等他走了以後才小心地離開餐廳。如今他們倆關系微妙，還是避開一點好，白言飛自己是無所謂争吵打架，但白白讓圍觀群衆看笑話，是在丢溫庭裕的臉，他不希望這樣。

回到宿舍，眼前還是滿地狼藉，白言飛開始收拾東西。桌上有一部嶄新的筆記本電腦，這是公司配給他的，公司有時候會群發郵件給藝人，沒有電腦的話會不方便，于是就給每個藝人配了一部戴爾。

大樓裏有免費WiFi，白言飛想起自己最近忙的腳打後腦勺，也一直沒空上網，都不知道自己給一代劍宗編寫的炒紅麥麸帖子反響怎麽樣。再說，跟水軍頭子那邊還得結賬，他收拾了一會兒行李，趁休息的間歇去開電腦上網，想去看看網上的情況。

今天不是周末，淩晨的網上靜悄悄的，論壇上只有一大片NEW和HOT的動态圖标在飄蕩。白言飛火速掃了一眼他發過帖子的各大論壇，情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

在最初他自己蓋的一批精分樓層之後，各種野生層主紛紛被吸引過來，争先恐後的讨論着劍宗裏的CP問題。白言飛總共在不同的論壇裏大約發了二十個主貼，每個帖子都被蓋了一千層樓以上，最多的還有被蓋了三千多樓的，刷刷幾百的翻頁，看起來特別有成就感。

論壇收件箱也叮叮咚咚響個不停，都是諸位版主把熱貼轉發到微博上宣傳推廣，回頭來感謝白言飛給他們論壇增加了八卦人氣，熱情洋溢地要給他送辛苦費的。

A.S.E新晉一線明星加上熱檔期，吸金能力果然不容小觑。

鐘子霖真特麽的紅啊。

白言飛充滿了羨慕嫉妒恨，他現在已經不是圍觀群衆了，已然成為鐘子霖的同行，心态自然不一樣。以前發完帖子之後他滿腦子只想着快快蓋樓，蓋成HOT讓他能跟水軍頭子敲一筆竹杠賺大錢；而現在，看見同行，而且是跟他關系不太好的同行的樓蓋得這麽高，他下意識就會想到自己是多麽的嫩，多麽的撲。

羨慕，嫉妒，恨！

白言飛咬着牙，随手打開企鵝，一長串滴滴滴滴滴滴立刻争先恐後的響起來，全部都是水軍頭子在召喚他。這家夥簡直是個嘴巴投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非是出差沒信號不能上網，否則必然要上QQ來跟白言飛唠嗑一會兒，一天不唠嗑就渾身難受。

水軍頭子：飛飛飛飛飛飛麽麽噠～不在嗎嗎嗎嗎嗎！

水軍頭子：你寫的主貼好棒喔人家好愛你喔～！

水軍頭子：飛飛飛飛快點來結賬啦，哥哥給你發獎金！

水軍頭子：飛飛飛飛怎麽還不上線啦，人民幣在我內褲裏跳呢～！

白言飛一陣惡心，惡心完了發現都這個點兒了，水軍頭子居然還在線，真搞不懂他的作息時間。不管怎麽說，帳總是得結的，錢還是得要的，白言飛忍耐着那滿屏撲面而來的猥瑣蘿莉氣息，給水軍頭子發了一個窗口抖動。

水軍頭子立刻給他回複了一個巨大的紅唇親吻動态表情。

白言飛差點就雷的跳起來把電腦給砸了。

水軍頭子：艾瑪我的好乖仔咋這麽長時間沒見呢～！哥還以為你被人拐走了呢！

飛哥專業→推★廣：→＿→誰會拐我這樣的啦，你嘛要？

水軍頭子：要要要！

飛哥專業→推★廣：呸，我還切克鬧呢！快來結賬！

水軍頭子：離線留言你都看到了吧，都說了人民幣在我內褲裏跳呢，你看我吊嗎！

飛哥專業→推★廣：→＿→臭流氓，不看！

水軍頭子：（委屈）

白言飛看着聊天窗口，心裏有些猶豫。

水軍頭子雖然說話欠抽，這些年也确實給他介紹了不少生意，為他解決了很多金錢方面的困難。但是現在他跟A.S.E簽了約，這麽忙，自然不可能保證上網時間。

白言飛是個有責任心的人，對于沒信心能做好的事情不會亂誇海口。他知道水軍的工作一般都是要求快準狠，雖然他能保證自己依然可以把指定的話題炒熱，但時間上他就說不準了，将來水軍頭子在交待工作的時候，他未必有足夠的時間去上網。

白言飛想了又想，還是決定說實話，水軍的工作看來他是不能幹了。

飛哥專業→推★廣：老哥，有個事得跟你商量一下。

水軍頭子：咦？飛飛怎麽突然嚴肅起來了？你嫁人了？肚子大了？這就要生孩子去了？肚子裏的孩子怕輻射不能上網了？

飛哥專業→推★廣：……誰能把我肚子搞大，你倒是給介紹一個呀！

水軍頭子：诶诶，就這樣冷冰冰的回複我嗎？怎麽不打我呀？也不罵我了？事情看起來真的很嚴重！有啥困難說一聲，老哥一定義不容辭！拍胸！

飛哥專業→推★廣：……老哥，雖然這麽說有點對不住你。但是，以後我可能不能當水軍了。

水軍頭子：啥？水軍還有不能當的道理？世上沒有比這個更容易幹的活兒了吧，就算你四肢癱瘓只能嘴裏咬個筆戳鍵盤，照樣可以發帖掙錢呀。

飛哥專業→推★廣：呃，确實不能當，因為以後我沒法保證上網時間了。

水軍頭子：哦哦？你是不是找到什麽不用電腦還能掙大錢的工作了？工地上開挖掘機？車間裏焊接零件？恭喜啊藍領現在很有前途的！

飛哥專業→推★廣：不是的，我……我要當藝人了。

……

……

水軍頭子突然沉默了。

他一沉默，白言飛反而渾身不對勁起來，連忙使勁發彈窗：“老哥老哥你怎麽了？我要當藝人把你氣得心髒病發作了？”

水軍頭子：……朕便是沒想到這結局！

飛哥專業→推★廣：狗屎運來了，擋也擋不住嘛。

水軍頭子：你跟哪家公司簽約了？是不是那天面試被什麽金主看中了？我跟你說娛樂圈複雜兇險，不要看到人家給你遞名片就樂的尾巴翹上天去，說不定回頭把你賣了送到猥瑣癡肥有錢老頭子的床上，你哭都來不及！

白言飛小心翼翼的：呃，我是跟A.S.E簽約的，他們這麽大的公司應該不會做這種下三濫的事情吧？再說他家明星這麽多，賣身也輪不到我的。

水軍頭子：……你說什麽？！！！你跟誰簽約了？！！！我眼睛花了？！！！

白言飛覺得水軍頭子的反應略有不對，越發小心：……你沒看錯，是A.S.E，有問題嗎？

……

……

水軍頭子又沉默了。

他一沉默，白言飛心裏就忐忑。他感覺水軍頭子和A.S.E之間似乎有哪裏不對，這家夥的反應說不清楚什麽地方怪怪的。

長久的沉默。

過了半分鐘，水軍頭子總算又說話了，白言飛看見聊天對話框裏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不知怎麽的心裏就一松——他真是被這個話唠玩壞了。

水軍頭子：你怎麽會跟A.S.E簽約的？是那次群演面試？

白言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水軍頭子似乎瞬間變嚴肅了，他從來不會用這麽正經的語氣跟他說話。

他斟酌着詞句，小心翼翼地說：不，細節方面說起來有點複雜，但簽約肯定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因為……是溫先生親自簽了我的，他好像目前正需要我這種風格的男性藝人。

水軍頭子：……我去。

飛哥專業→推★廣：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溫先生對我挺好的，看起來不像會把我送到癡肥老頭子的床上去。

水軍頭子：廢話，他當然不會幹這種事。不是這方面的問題，……算了，沒什麽，他沒騙你，目前市場上流行的中性陰柔型的男性藝人是由葉瀾衣帶起的風潮，這股風潮後繼無力，可能就快要結束了。接下來的幾年裏，粉絲的審美可能會傾向複古，興趣重新轉向九十年代那種青春朝氣或者霸道潇灑的男人，所以溫庭裕已經開始未雨綢缪了。

飛哥專業→推★廣：哦哦，你覺得我适合這種路線？

水軍頭子：你剛開始跟我合作的時候，簽過一份網絡公關代理協議吧？那上面有你的一寸照片。從照片上看，我覺得溫庭裕的眼光很準，但我不知道現在你變成什麽樣子了，我也沒見過你真人。

飛哥專業→推★廣：→＿→反正我肯定沒葉瀾衣那麽陰柔就對了。

水軍頭子：不管怎麽說，能賺錢總是好事，水軍的活兒也不能幹一輩子。那先祝賀你了，我這邊還有事，得下線了，後會有期！

飛哥專業→推★廣：→＿→後會無期了吧，我現在好忙，以後上網聊天都不一定有空。

水軍頭子：呵呵，沒事，我們肯定還能再見面的，（ ^＿^ ）/～～

拜拜說罷，也不等白言飛回話，他的頭像就暗了下去。

白言飛莫名其妙的，這就走了嗎？平常不都是要黏黏糊糊聊上好一會兒，再見來再見去的，互相吐槽好久才會依依不舍告別的，今天怎麽這麽爽快就走了？

而且，他确實跟水軍頭子簽過協議，畢竟他們有金錢上的往來，形式上的法律關系還是要保障一下的。但是那一寸照片又舊又糊，能看出他如今青春朝氣，将來會霸道潇灑？

白言飛想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