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婚宴
雞鳴升起,朝陽如血。三道诏書,怔驚朝野。
一封皇嫡子三皇子為太子,二賜婚月女靈雲于三皇子,三讓靜怡公主與大漠匈奴可汗和親。
宮內,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簫貴妃頓時便暈了過去。自己苦心經營了大半輩子的事情,如今,卻已然成了竹籃子打水。衆人看着簫貴妃母子女們,目光裏,也多了幾分幸災樂禍。
宮外,沉寂了一夜的長安城也開始變得喧鬧,位于城西的刑部尚書府邸,門口卻一片喜慶。
門口,是手持長矛的禁衛軍。門內,是一個一身朱紅的內監。他手持聖旨,看着跪在地上的刑部尚書靈霄與其長女靈雲,臉上盡是無盡的喜色。
“呵呵,恭喜靈大人,賀喜靈大人,令媛承蒙聖恩,成為太子妃。雖說是續弦,但是,這月女的身份,就比原本的太子妃要高貴一等,日後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小人呀。”
內監将聖旨交于靈雲之手,便後退了一步,彎腰行了個大禮。
靈霄面上不露喜色,只是恭敬地迎合道:“承蒙公公貴言。”說罷,上前對內監鞠了個小躬,然後從袖中取出一錠銀子交到內監之手,繼續道:“妄請公公回去,替小女美言幾句。”
內監低頭看了仍舊跪在地上雙目呆滞的靈雲,了然的點了點頭。對于靈雲和六皇子的事情,在這宮裏不是什麽秘密,但是,這又如何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只是一個簡單的賜婚?
無奈的搖頭,收起了手中的銀子,對着靈霄輕聲道:“好生勸勸太子妃吧,聖意難違呀。”
待管家關好朱紅大門,靈霄已經領着靈雲回到了主屋。主屋之內,靈霄的夫人一臉喜色,看着靈霄便是一陣激動。
“沒想到這月女之後,靈雲竟然成為太子妃,呵呵,真的是靈家列祖列宗保佑呀。”
而靈霄的三個兒子也一樣,欣喜不已。唯獨靈雲一人依舊怔怔的坐着,看着聖旨上面黃布黑字,內心滿是怔驚。
“不可能,怎麽會是三皇子,怎麽會是三皇子!”
靈雲突然起身,聖旨跌落在地,靈霄頓時臉色一沉,立刻撿起了聖旨,對着靈雲便是呵斥。
“怎麽不可能!雲兒,聖意難違,我知道你內心難受,你還是好生準備吧,半月之後,及笄之日,便是你成親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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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雲難以置信的看着靈霄,目光裏的痛苦之色頓時讓靈霄內心一沉,無奈嘆氣,便對着依舊在一旁興奮的妻兒道:“你們都下去,我有話和雲兒談談。”
靈雲本來就不是靈家的嫡女,靈夫人也并非聖賢,對于這個十四年前莫名其妙出現的女兒也沒什麽好感,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好給外人看,可如今看着靈雲一副不想嫁的樣子,內心狠狠地唾棄了一下,真不知好歹。
關好門,靈霄只是輕輕地拍了靈雲一下,低聲道:“雲兒,難受,就哭出來吧。”
靈雲垂下眉,緩緩地搖了搖頭,下唇被緊緊地咬着,手中的絲絹也被攥的不成樣子。
靈霄看着靈雲這般的樣子,內心也甚是難受。本來他只想讓靈雲一生平淡,及笄後找個小戶人家嫁了,雖說官職不大,但只要自己在,也便不會幹出什麽寵妾滅妻的荒唐事。可是,沒想到,即便自己百般的遮掩,最後,靈雲還是和着宮廷攪合在了一起,甚至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當初聖上垂憐,留靈雲的性命,最終還是想着不要寒了老臣子的心,可是,沒想到,他竟然留着的,是為了讓靈雲作為一個政治籌碼。
無聲嘆氣,靈霄上前緊緊的抱着靈雲,那溫暖寬闊的的懷抱,讓靈雲頓時收不住淚水。
“爹,爹,為什麽,為什麽不是六皇子殿下,我本以為,我本以為成了月女,我就能夠幫助六皇子殿下,可是,可是……”
嬌嫩低沉的聲音在屋裏萦繞,靈霄內心不舍,但也依舊狠下心說道:“我跟你說過了,千萬不要和皇家走得太近,你的身世複雜,可你,唉,如今落得如此,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的。”
懷裏的靈雲微微一顫,她又怎麽會不知道呢,可是,自小因為這身份問題,這偌大的尚書府,除了自己的爹爹,又有幾個人是真心待自己的,爹爹不知,如果不是因為六皇子殿下,估計自己甚至乎連在這大宅子裏活下來的可能性都沒有了,與皇宮的千絲萬縷,并非自己所願,但是最先陷入的,卻是自己,确實是咎由自取呀。
清冷的苦笑聲傳起,輕輕掙脫靈霄的懷抱,臉上還挂着明顯的淚痕。
“雲兒,別忘了,你是寧家人,忠貞烈骨的寧家人。”
看着如此痛苦的小女,靈霄真的不知道說些什麽,這寧家人的話語,也便脫口而出了。話畢,看着靈雲神色上浮現的一絲苦澀,內心也不禁後悔。
“呵呵,爹爹,放心,雲兒也就是心裏難受,雖說平時有些驕縱,但是斷不會在這事上面,開爹爹玩笑,這婚,我嫁,我乏了,先回房了。”
看着靈雲的孤寥的背影,靈霄緊握的手指頓時松了又放,最終還是對着靈雲的背影輕聲道:“改日我想辦法讓六皇子殿下和你見上一面吧,是我這個做爹爹的,沒有照顧好你。”
“罷了,未過門的女子私會男子,被人聽到了,爹爹你也難做,放心,我是寧将之後,斷不會讓爹爹為難的。”
一聲嘆氣,坐在椅子上的靈霄頓時蒼老了許多,靈雲推門的身子微微一頓,但還是毅然的推門離去,沒有回頭。
寧家人,铮铮鐵骨寧家人,這麽多年了,靈雲甚至已經忘了自己是這個铮铮鐵骨寧家人,靈雲甚至已經把自己當做刑部尚書靈霄那個驕縱的小女兒靈雲,可如今,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這麽多年了,原來在自己父親心中,自己依舊是那個寧家人。
對呀,寧家人,忠貞不二,一心為國,可是,若非不是因為六皇子,她怎麽可能會甘願放下血海深仇,成為那個此生不恨的寧家人呢?
“若我說,我要削奪你今屆月女之位,你可否願意?”
初到大覺寺那天大和尚問自己的話語頓時在腦海裏閃過,靈雲苦笑,原來大和尚早就看透了自己的命運,只不過自己還在自欺欺人罷了。
屋外春光無限,微風拂面,若有若無,少年不識愁滋味,人世繁華悲春秋,青梅何須嘆竹馬,兩小無猜心何處……
半月之後,太子府邸,樂音袅袅,絲竹亂耳,舞姿饒曼,霓裳飄逸,桌上觥籌交錯,賓客相迎,言談甚歡。
爆竹聲起,紅燈籠,紅大門,紅花轎,紅新娘。
太子輕踢轎門,只見轎簾掀開,漫步出來的卻是一身紅色霓裳的靈雲。
沒有鳳冠霞帔,沒有鴛鴦蓋頭,更沒有什麽吉祥如意。
太子頓時臉色一沉,原本喧鬧的四周也變得安靜無比。靈雲看着太子陰沉的臉色,嘴角微翹,确實,自己心有不甘。
“大和尚曾言,月女婚嫁,無需鳳冠霞帔,無需鴛鴦蓋頭,無需入房等待周公之禮,更無須屈于人下,我身為這屆的月女,斷不能罔顧祖宗的禮法。”
太子不語,這禮法他也是清楚,不過,這嫁娶之事,乃是喜事,自古以來哪個月女不是鳳冠霞帔,鴛鴦蓋頭的喜氣進門,如今靈雲這一舉,倒是實打實的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原本羨慕着太子的其他皇子,頓不自覺的隐忍偷笑,雖說斷了這儲君之位,但是,有這場笑話,看起來倒也不錯。
太子也是人精,雖惱,但是也知道在這賓客團繞的府邸門口怒斥月女,就相當于自己吧皇位送出去了。因而也只好迎合着月女的話,順着這禮法走下去,但內心卻是打算秋後算賬,成為了我的女人以後,我還怕你飛出去不可?
可是,這太子想法雖好,卻不知,這大覺寺內,拾得知道這個消息後,只是嘆氣看着大和尚一眼,便見大和尚提筆,便讓小僧去給皇上送去一封書信。
這太子成婚,斷不能像尋常百姓家一般,皇上皇後也就看着兩人行完禮,也便走了,只剩下一些王公貴族留下了,彼此相互奉承着。
靈雲坐在正座之上,目光卻直直的盯着坐在左座下面的景逸。景逸一人一壺酒獨酌,一旁坐着的皇子們看着景逸的目光都帶有一絲絲的嘲諷,景逸卻像是沒有看到一般,自娛自樂。
低眉,嘴角苦澀。太子看着這般的靈雲,內心一邊是沾沾自喜,畢竟這月女最後還是自己的正妻;另一邊又是怒火滿心,因為自己的妻子曾經和別的男人不清不楚。
下面坐着的皇子幾乎都是人精,看着三人的互動,倒有了幾分看戲的成分。
最不着調的四皇子醉了,便更是不着調。人家看戲,也只是暗地裏看着。而他看戲,則擺明裏看戲,大大咧咧的,到也跟着成了戲子。
“三皇兄,別說做弟弟的不親你,你說你堂堂一個太子,這婚事,雖說是娶繼室,但也辦的太憋屈了。這新娘子一入門就爬到你頭上,現在不在新房裏面候着你,還跟別的男人眉來眼去的,你還真忍得住,是我,一巴掌就過去了,娘們的,做□還立貞潔牌坊。”
四皇子的話頓時讓明面上喜氣的婚宴頓時變得氣氛一沉。太子看着四皇子也是滿腔怒火,先不說自己如今是太子,你叫我三皇兄,單單是這麽一大頂綠帽往自己頭上一蓋,自己還要不要名聲,而且這新人剛過門,就說自己懼內,這是看不順眼自己的儲君之位,也不能這般擺上臺面說呀。
靈雲聽了這話倒是笑了,自己怎麽說也是大和尚親自挑的月女,怎麽就成了□,這話不是打大和尚的臉面嗎?佛在大唐百姓眼裏是什麽地位,這些皇家皇子在高位久了,可就真的忘了先帝在時那個戾太子不就是辱罵了大和尚最後被先帝賜鸩酒而死的嗎?
靈雲鄙夷的目光讓四皇子惱怒了,可不待四皇子拍案而起,太子倒先惱怒了。
“四皇弟,我尊稱你一聲四皇弟,也希望你能記住你的身份地位,今個兒就看在你醉了,我也就不追究了。”
明眼人都知道這太子殿下是給四皇子臺階下,四皇子只要順着臺階往下走,事情也便罷了。可如今四皇子醉了,跟個醉漢講道理,能講得通嗎?
“呵呵,三皇兄,我說的可是大實話,你追究個啥?不過說真的,今年的月女倒是比往年的要好看幾分,這舞也跳得不錯。在大覺寺那次我還真沒看夠,今天不是你大喜的日子嗎?再讓月女給我們跳一個,這可也是難得的祥瑞呀。”
話畢,太子這下倒也是笑了,不過是怒極反笑。
給你個臺階你下,你還不下,就往着鬼門關撞去不是?也不想想自己什麽身份,不過是個嫔妃生的孩子,說白了,連貴妃都排不上,還敢跟一個皇嫡子稱大?最重要的是,還敢讓一個月女給他跳舞,這不僅打了皇家的臉,也打了佛家的臉。最重要的是,自己這還不能直接拒絕,誰不知道皇家最注重的就是祥瑞,要不當初七公主的事情,能被壓得下來?
而原本看戲的皇子們也不淡定了,這看戲看戲,圖的就是個樂乎,如果這看戲看戲,把自己的臉面也給看丢了,那還看什麽?
坐在底下的大臣們可不如這些皇子淡定,各個冷汗直流,本來今天太子大喜,自己能來,也就為了混個熟臉,跟太子表示表示自己的忠心,可如今四皇子這些話語,不是讓他們看太子笑話嗎?如果太子來個秋後算賬,那……一想到這,大家頓時覺得脖子發涼發涼的。
景逸自己倒是淡定得很,淺淺的笑了,酒杯一放,看着主座上的靈雲,安撫的笑,道:“太子殿下,這四皇兄說得對,祥瑞之事,我們觸碰不得。可別忘了,我也是難得的祥瑞,還比這月女大人要早些年呢,不如讓我吹奏一曲,也算應了四皇兄這一聲祥瑞。”
太子聽完景逸的話,內心也是一放。本來自己就不看好景逸,如今景逸願意自己放下身段,跟個戲子一樣吹奏着讓人樂呵,自己能不答應了?點頭,也便允了。
可是太子沒想到的是,這笛聲一落,只聞一陣白鶴長鳴,然後便見群鳥翩跹,随着笛聲,在太子府邸的天空盤旋,衆人看着這百鳥朝賀,頓時皆是一跪。
“祥瑞呀,這可是天賜祥瑞呀!”
太子臉色頓時變得難看,其他皇子們也是一驚。唯獨靈雲一直坐在主座上,臉上一閃而過的是一絲苦澀,然後淡笑道:“真是難得的祥瑞,沒想到我大婚之日,竟有百鳥朝賀,不如我也一舞,已謝上蒼。”
太子這次也沒阻攔,畢竟這六皇子的笛聲迎來了百鳥朝鳳,無論如何,都會成為自己登基之前的阻礙,如果身為月女的妻子下去随之一舞,到時候自己好歹也可以說是月女帶來的祥瑞,反而成全了自己。只是太子再次沒想到的是,這次靈雲下去跳的,可不是什麽朝賀之舞,而是一舞鳳求凰。
笛聲若有若無,漸起漸落。舞姿也随之大起大落,百鳥之中,景逸和靈雲兩人,倒像是一對神仙眷侶,而太子,卻像是一個跳梁小醜。
步履翩跹,宛如來自九天的鳳凰,游動在百鳥之間。一步一步,直到笛聲漸停,鳳凰落,百鳥散去,鳴聲卻遲遲不化。
直到一人晃過神來,大喊:“天朝至上,神佛庇佑,百鳥朝賀,萬壽無疆。”
頓時,衆人看着景逸的目光變得不同。原本以為這只是一個折了翼的雄鷹,卻沒想到只是一只羽翼未滿的雛鷹。
唯獨宴會中間,衆人只知靈雲朝着皇宮的方向伏地跪拜,卻不知伏地之下,靈雲早已經淚流滿面。
今世竟與卿無緣,來世不負卿之願。
曲畢那氣若游絲的話語,真真切切,世人只知一舞鳳求凰,卻不知舞終之時,竟是終生鳳囚凰。
而此時,在混雜的賓客當中,只見太子的嫡長子永煌,目光迷離的看着那一直伏地不起的靈雲。
鳳凰兒,鳳凰兒,一場繁華夢相得,誰人贏得百鳥賀,春光灼灼雨露澤,不過鏡花水月無人得。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