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向天誓
是夜,外面傳來在一陣風雨聲急,屋內燭火暗淡,靜怡倚着窗子,看着窗檐順落下來的雨滴,雙目無神。
這是這個夏季的第一場雨,長發飄然在前,幾绺發絲被濺起的雨滴濡濕,君昊執傘,出現在靜怡面前。
“你怎麽總喜歡大半夜的在窗邊坐着?”
君昊沒有進屋,而是站在窗前。靜怡沒有回答,而是看着那被君昊阻擋住的前方。
是什麽時候,在夜裏,自己總是要坐在窗邊呢?
好像是從開春的時候開始的,又好像是從自己最後踏出大覺寺那夜開始的。
阖目而靠,君昊看着靜怡身後,屋內的桌上,那串散落的念珠,如今又被串了起來。
不知怎麽,想起前幾日拾得的信,內心有些猛然的抽痛。
輕輕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收起了傘,翻身躍進了屋子,靜怡睜開雙眼,披上放在床邊架子上面的外衣,淡笑道:“你倒進來的自在,我同意了嗎?”
君昊故作恭敬地鞠躬道:“屬下惶恐。”
靜怡白了君昊一眼,起身,收起了桌子上的那串念珠,然後推開房門,冷風挾雨直灌進來,有些刺骨的冷。
明明都已經快要六伏天了。
看着屋外的風雨,靜怡背對着君昊,君昊看着靜怡的身影似乎也跟着屋外的風雨搖曳着,微微搖頭,再次回眸,卻見身影,突然堅如磐石,紋絲不動。
“都過了那麽些日子,難道你還在生氣?我那天,也是氣急了。”
君昊的話聽起來似乎有些似曾相識,生氣,其實自己又怎麽可能生氣呢?
“沒,你說的話,又沒錯,我也知道,帝王星變,煞星突起,你的話,不過是闡述事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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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昊聽了靜怡的話,頓時覺得有些無奈,這時候,怎麽就覺得靜怡變得有些女兒家子呢?
“竟然如此,為何你還不去會會蜀藩王,你知道,這事情拖得越久,對我們,雖非不利,但也不是什麽好事。”
君昊的話語裏帶着濃濃的無奈,靜怡掠了掠發梢,将手伸出了門外,雨絲簌簌抽打在掌心,冷風吹得發絲飛揚,一晃神,君昊覺得,靜怡的身體,似乎是想要擋住這雨夜的凄冷一般。
“你覺得如今的我們和蜀藩王會面,真正處于上風的是誰?”
靜怡的聲音冷硬,不知是不是被這風雨給寒的,原本嘶啞的聲音,如今竟然變得越發低沉。
君昊嘆氣,真正處于上風,看則是自己,其實,還是蜀藩王吧。畢竟如今的靜怡,權無實權,兵無兵力,唯獨的籌碼,也就是一個能夠簡單遏制住蜀藩王的太守,當真無力。
“所以呢?你想做什麽?”
細細一想,君昊的新驀的一動,看着靜怡的背影,有些啞然。
不會是自己想象的那樣吧?
試探的問道:“殿下,難道你想剿匪?”
宛然一笑,靜怡回首,看着君昊的目光一頓時變得一亮,道:“你說我的蜀王府都被大火給燒了,而放火的人就是這山匪流寇的,你說,這種歹徒留在世上,蜀中的百姓能夠安穩嗎?”
看着靜怡的神情,君昊當然知道靜怡已經心中有計。
計中計,竟然連這些縱火犯最後一絲的利用價值都不放過,真當皇室中人呀。
無奈搖搖頭,君昊嘆氣:“你這樣是打算和蜀藩王做對嗎?畢竟,那些山匪流寇,日後可是你的人。”
“我的?”靜怡一聲嗤笑,道:“一女不侍二夫,一臣不侍二主,這些流寇山匪,畢竟不是烏合之衆,而是士兵,是蜀藩王培養出來的兵。”
“我當然知道如此,但是,人心是偏的,沒有誰能夠真正的從一而終……”話到此處,君昊自己也覺得有些難圓其說,如果不能從一而終,那麽自己之于拾得呢?
擺手,無奈道:“罷了,那麽,你要怎麽剿匪,靠着太守的那些軍隊?不過是些米蟲,難成大器。”
靜怡聽到此處,倒是笑了:“君昊,你聽過以毒攻毒嗎?”
君昊長大嘴,看着靜怡,靜怡颔首笑道:“以毒攻毒,以匪剿匪,這主意,不錯吧?”
“你這個瘋子!”
君昊指着靜怡,神色複雜,內心拂過一絲不安。
那場大火,到底是燒對了,還是錯了?
次日,蜀中城門之上,靜怡屹立于前,手執長劍,直指蜀中波瀾山脈,道:“蜀中,天府之國也,可如今,山匪占據山脈,瘴氣環繞,百姓的生活卻在朝廷的重稅下不得安生,這是何之過?難道你們就不像富起來,過上安定的日子?難道你們窮人,當真希望自己一輩子依附于那些富人,官家生活。難道你們就不想奪回這些屬于我們蜀中百姓的山水嗎!”
靜怡的語聲冷冽威嚴,下面的百姓從原來的三三兩兩,到如今的漸漸成團。
“幾日前,蜀王府被燒,有多少人死于這場大火的無辜,而這放火之人,正是這幫山匪流寇,難道你們就甘心自己的家人就這樣蒙受不白之冤?難道你們就沒想過站出來,替自己的家人報仇?這些年來,難道你們就沒有為了生存而上山慘死于那些山匪流寇之手的家人?你們難道就這麽甘心的窩囊下去,讓你們的子子孫孫一起受苦!”
铮铮有力,确實,百姓們不甘心,但是,他們又能如何?他們只是平頭百姓,他們不能武不能文,他們日日夜夜在太守的重稅下生存着,他們不甘,但他們的棱角已經被磨平了。
生活,有時候真的很殘酷,他可以讓原本意氣風發的人,漸漸變得軟弱無力。
百姓們遲疑,他們躊躇不已。
靜怡笑着,仰天大笑。
“我們就是這麽懦弱,所以任憑他們欺淩。我們大唐的江山看似繁榮昌盛,如今卻已經千瘡百孔,我曾經以為,蜀中使我大唐的希望,畢竟當年太祖皇帝就是在蜀中開始,打下這片萬裏江山。我以為我們蜀中的人,願意和我并肩一起,打敗這些烏合之衆,然後征戰沙場,還這天下的太平,我以為,你們有着身為大唐源地百姓的傲骨,但如今,單單是一個山匪,就讓你們如此怯弱,那麽遠在大漠的那些匈奴又将如何?”
拔出劍,劍刃摩擦着刀鞘,發出了吱吱的聲響,劃破自己的手臂,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到城下的土地,靜怡揚聲道:“我的皇姐去了,被那些匈奴們揉擰死了,她是為了這大唐而前去和親,她是用她自己的生命,換回了我們大唐的和平,而如今我們大唐,卻只能靠着犧牲女子的幸福,而活下來嗎?生為男兒,你們不覺得可恥嗎?你們如今的安定,竟然是躲在女子裙襦之下。我覺得可恥,我覺得心疼,我不甘心,不甘心!”
下面,百姓們紅了眼。
他們,身在這大唐之源的土地上,他們怎麽可能沒有他們自己的傲骨呢?
他們,又怎麽會知道,如今大唐已經如此了呢?
不少人已經握緊了拳頭,怒紅了眼。
地板上那幾滴鮮血紅得刺目,漸漸地,不少人跪了下去,大呼:“願誓死追随蜀王殿下!”
呼聲一陣高過一陣,靜怡留下了淚水,哽咽的對着百姓們大喊:“好,這才是我們大唐的百姓,這才是我們大唐的傲骨。願意跟随我一同剿匪,願意跟随我參軍的人,我蜀王下令,定會贍養他們家人,參軍者,一律免稅三年!”
頓時,呼聲更加大了。
君昊站在人群之中,聽着百姓們激昂的聲音,不斷地搖頭。
無恥,實在是太無恥了!
用一堆雞血混淆人們視線就算了,那個所謂的長公主,如果他們記錯的話,貌似就是靜怡自己故意把她放到大漠送死的吧?還一副姐弟情深的樣子,太無恥了!而且,一個巴掌一個甜棗,還免稅三年,說白了,不過就是拿太守家裏的小金庫交稅罷了,實在是太無奈了!而且,如果這些百姓知道自己參軍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成為靜怡口中那個殺千刀的山匪,真不知道會怎麽想。估計到時候,靜怡也會一個兵不厭詐,把那些百姓忽悠的暈頭轉向的吧!
鄙視的看着高城上面的靜怡,一旁的太守看着靜怡的目光也亦然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這個六皇子殿下不是要和蜀藩王合作嗎?還弄這些花花腸子幹什麽?
唉,皇室的人,果然都是一些不可理喻之人。
為君者,最重要的不是修養自身,而是是把握人心。百姓、朝臣、後宮,處處都是等着他勘破的人心,而這一點,恰恰是如今靜怡最清楚的地方。
要得天下,要名正言順的奪得天下,就要不擇手段,籠絡一切可以籠絡之人!
而此時,收到消息的蜀藩王,正在無奈的看着自己的父親。
老藩王扶額,說真的,這幾日他在家裏日日等着六皇子殿下登門拜訪,沒想到,這六皇子殿下倒好,弄出這麽一出,這是要和自己過不去嗎?
自己怎麽突然看不透這個六皇子了?
唉,看來,還是自己登門拜訪一下吧!
而回到前幾日太守新準備的大宅子,靜怡突然哈哈的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然後對着奴仆們說道:“君大人呢?”
“剛剛回來就到書房去了。”
伺候靜怡的丫鬟連忙說道,靜怡笑了笑,擺手道:“讓管事準備好馬車,叫上君大人,我們要到藩王府去走走。”
馬車裏,君昊看着靜怡的目光帶着濃濃的鄙視,靜怡也不惱,就是淡笑,道:“你說,接下來蜀藩王會怎麽做呢?我突然登門拜訪,估計他連要說的話都還沒在心裏大好譜呢!”
君昊白了靜怡一眼,就像在看一個白癡一般,道:“殿下,你還真是有恃無恐,這事情鬧得這麽大,你就不怕這蜀中還有皇上的眼線?”
靜怡聽後反而笑了,拍了拍君昊的肩膀,道:“所以,就要看蜀藩王接下來要怎麽做了!現在他已經是被逼上梁山了,這幾日估計烤乳鴿少不了,被山匪殺掉的人,更加少不了,哈哈哈哈!”
君昊覺得眼前的靜怡就是個瘋子,好像自己不痛快,也要弄得別人不痛快,然後自己就開心了,不知不覺,他竟然在內心為蜀藩王默哀了一下。
果真,當靜怡到達藩王府門口之時,蜀藩王便是愣住了,老藩王更是怒極反笑,大聲道:“這個黃毛小子,比你這個臭小子還讨厭,老子拼打了一輩子,就沒覺得這麽窩囊過!還愣着幹什麽,還不請那個六皇子殿下的王爺進來!”
蜀藩王覺得自己如今就是在受着無妄之災,讪讪然摸了摸鼻子,便出門迎接去了。
走進大廳,靜怡便見大廳主座之位,有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正在坐着,雖然年歲已大,但是看得出來身子骨還硬朗的很。
這人,難道就是老藩王?
“小輩參見老藩王。”
老藩王沒有回敬,而是重重的放下了茶杯,道:“還客套什麽,撒了那麽大個網,不就等着我上鈎嗎!你知道就不到一個時辰,我們藩王府的人就殺了多少只信鴿,黃毛小子,好樣的,還敢設計我來着?”
靜怡嘿嘿一笑,毫不客氣的坐在了老藩王旁邊,答道:“原來你這個老東西才是藩王府真正的主人,唉,真無趣,本以為是個帥哥,如今莫名其妙的,竟然還變成一個糟老頭。”
老藩王聽了靜怡的話,倒是笑了,蜀藩王看了上面的靜怡,又看了站在一旁的君昊,嘆氣道:“大理寺的君大人,你也坐吧,我父親發起瘋來,估計沒個半柱香,是緩不過來的。”
君昊作揖,無奈道:“彼此彼此,我家殿下也不過半斤八兩,有酒不?不如咱們兩人喝上幾杯?”
蜀藩王颔首,而主座上看着底下兩人,相視一眼,倒心有靈犀的一起喊道:“君昊(臭小子),還不給我滾上來。”
底下,面面相觑,聳肩,嘆氣,上前,道:“好,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了吧?”
屋外,陰暗的天空漸漸轉晴,屋內,人聲漸漸變小,直到陽光普照大地之時,大門打開,老藩王拍了拍靜怡的肩膀,一臉熱乎的說道:“殿下呀,有空常來坐坐,這臭小子一板一板的,真是太無趣了。”
“彼此彼此,老藩王,有空也到我府上坐坐,我給你泡壺好茶!”
兩人一副父子情深的樣子,看的身後的君昊和蜀藩王一身疙瘩。
果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屋外,藩王府的人,都不知道那天,老藩王和靜怡到底商量了什麽,只知道,接下來三年,蜀中的山匪越來越少,收到蜀中太守消息的皇上對此甚是滿意,然而他不知道的,唯獨剩下的那支叫做景的土匪,隊伍卻越來越龐大,幾乎占據了全部的山脈。
然而,直到皇上知道這支山匪其實就是靜怡暗地裏培養的軍隊之時,長安,卻發生了巨大的變故,事情大的,讓皇上徹底心殇了。
清幽的金淵殿上,皇上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坐在龍椅之上,看着底下的皇上,淡漠一笑:“皇爺爺,其實,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用這種方法讓你退位的。”
皇上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雙目兇狠,金黃色的龍袍也變得暗淡無光,龍椅之上的永煌摸了摸龍椅上面的龍頭,然後冷笑一聲,道:“你應該知道,靈雲對我來說,是多麽重要,你怎麽敢動靈雲!”
奮力一拍,地下的皇上哈哈大笑一聲,指着永煌,道:“女人,你就為了一個女人,就把自己皇爺爺推上墳墓。永煌,紅顏禍水呀,你知不知道呀!皇爺爺這麽做,都是為了你好,為你好呀!”
“為我好?皇爺爺,你該慶幸靈雲沒有事,要不,現在你就是一具屍體了,而不是還笑着跟我說話了。”
“呵呵,千算萬算,永煌,你竟然這樣對你皇爺爺,你別忘了,你能有今天,都是皇爺爺我”
“別說了!”永煌大聲喝止,然後直直的走到皇上面前,一把抓起了皇上的衣領,怒道:“為我好?皇爺爺,你知不知道,小時候你在我身上打下的每一個巴掌,每一條鞭子,都讓我恨不得要殺了你,為我好,你可曾問過我,我要的是什麽!不要假惺惺了,你不過是在利用我不是嗎!你要控制我,讓我一輩子活在你的陰影下,呵呵,無論是父王還是我的皇叔們,哪一個身上不是中了你下的毒,虎毒不食子,你竟然還敢說你是為了我!”
永煌扔下皇上,起身,看着宮外的方向,冷笑道:“竟然你這麽喜歡這座大唐江山,那麽我給你。你要利用我,我也允了。可是,你千算萬算,你就不應該動靈雲一根汗毛,你知道當我知道靈雲差點中毒的時候,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皇爺爺,你愛過嗎?紅顏禍水,如果是這樣,那麽我甘願做這個昏君!”
皇上無力的坐在地上,雙目呆滞的看着永煌,眼裏盡是難以置信。
“永煌,你,你,你知不知道,現在的你根本沒有能力能管理好這個大唐江山,你知道你的六皇叔他”
“別跟我說六皇叔!”永煌奮力的摔了岸上的筆墨紙硯,墨香染黑了金淵大殿,然後冷哼一聲:“六皇叔,我終有一天,會殺了他。放心,皇爺爺,我不會殺你,呵呵,如果我沒記錯,父王給你下的毒,已經讓你時日無多了吧。如今我這麽做,也不過是為了你的身體着想。”
“永煌,你敢”
皇上頓時怒了,可惜自己的身體卻漸漸的失去僅剩的力氣。
“為何不敢?”永煌冷笑,然後對着門外大喊道:“來人,皇爺爺身體不适,決定禪讓,公公,研磨吧,這诏書也可以從金淵殿的牌匾上取下來,昭告天下吧!至于皇爺爺,就送到三清殿,頤養天年吧!”
頓時,一陣寒風吹過。
長安的天空傳來一陣雷鳴,大覺寺裏,大和尚睜眼看着宮殿的方向,對着一旁的拾得,輕聲說道:“天,就要變了。”
拾得眼睛一沉,目光卻投向了蜀中的方向。
靜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