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将領才
匈奴來襲的第二日,出使大漠的使者帶着匈奴可汗的戰書回朝,朝野上頓時變得焦慮起來,永煌坐在龍椅之上,看着底下朝廷大成你推我退的樣子,嘴角淡漠一翹。
“大臣們這般的推脫,難道我們大唐就沒有一個可以打贏匈奴這般莽夫的将領之才嗎!”
永煌的話語裏有些陰沉,可是目光之中卻絲毫未見。
靜怡站在大臣之中,看着高座之上的永煌,只覺得有些可笑。
“回禀陛下,雖說此話不當講,但是,十七年前,匈奴使者不敢冒犯大唐,一方面是因為大唐的國力強盛,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為當初有一個英勇殺敵的寧家。如今寧家已毀,大唐的國力大不如前,這次匈奴來襲,很明顯是籌劃已久,非我等不肯出面,而是我等無法找到能與之抗的人。”
一個臣子冒死進谏,永煌聽了,神色裏産生一絲不滿。
寧家,好一個寧家人,難道這就是寧家的報複嗎?呵呵,不過,寧家人不在了,難道我們大唐就沒人了嗎?
永煌把目光掃到靜怡身上,自從蜀藩王告訴靜怡匈奴一事,靜怡當知自己絕不可能全身而退,君王策,帝王心,從來都不可小觑。
聽着朝野上議論聲慢慢變小,永煌用指尖敲打龍椅的聲音越發的有節奏,大臣們紛紛低頭,倍感壓力。
簫丞相站立在衆人之中,永煌嗤笑的看了簫丞相一眼,道:“那麽簫丞相呢?難道你也是這麽認為的?”
身為一國丞相,理當大無畏的進谏,可如今的狀況,倘若自己承認了,或許,明日兒自己就會因為不忠于朝廷,藐視國威而被削奪官籍了吧。
“回禀陛下,此時有待商榷。我大唐乃泱泱大國,又怎可能是這些大漠的匹夫可以恺視的。如此大國,人才輩出,又怎麽會沒有可造之材呢?這将領一事,約莫最清楚的,就是兵部尚書了。”
竟然把球踢過來了,難道自己還不可以扔回去?
這官話一套一套的,簫丞相倒也是順溜的很。
永煌聽了,竟然也沒惱,颔首,便對着兵部尚書問道:“竟然簫丞相這般舉薦你,那麽,刑大人,你有何推薦?”
兵部尚書只覺得背上一寒,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己怎麽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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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兵部,這将令,大多數都是皇室或者宗親的子女,哪個不就是來挂個名,鍍個金的,自己能得罪誰呢?
“回禀陛下,如今朝野中将領之才,大多數仍未經歷過戰事,恐怕不敢擔任此職。不如讓地方舉薦,這民間,才是挖掘人才的一大寶地。”
永煌冷笑一聲,奮力拍了一下龍椅,怒道:“地方舉薦,遠水救不了近火,如今邊關告急,你還要朕慢慢去尋找賢才,那朕還養你們這些人何用?來人,把他拉出去砍了。”
兵部尚書被這麽一喝,頓時軟了腳,口不擇言的便道:“臣,臣有一人可以推薦,蜀王遠赴蜀中剿匪,這實戰經驗定不會少,再加上蜀王這次回朝,帶回的千人部隊,定會是一大幫助,而這些人如若換一個将領領導,定然會不服,因此,臣以為,這抗擊匈奴最好的人選,理應為蜀王不可。”
兵部尚書這話,讓永煌滿意了。
果然人還是要逼一逼的,看,這不原形畢露了?
“放肆,蜀王乃是朕的六皇叔!”
不過這惡人自己可不能做,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好的。
“沒錯,陛下,讓堂堂一國王爺出戰,豈不大材小用?殺雞焉能用宰牛刀?”
簫丞相連忙出來附和,永煌頓時有些不滿,雖然知道簫丞相此舉理所當然,但是,這般直接,确實讓自己有些下不了臺。不過,殺雞焉能用宰牛刀,确實如此。
簫丞相一派的人紛紛附和,頓時,朝野便出現了兩個聲音,靜怡始終站在人群中,看着永煌導演的這出戲,頓時覺得有些可笑?
雖說自己定然會出戰,但是,自己是如何去,可就要看永煌到底怎麽做了!
正當此時,便見太上皇身邊的貼身內監突然出現在朝野之內,帶着一份明黃的旨意,來到了朝廷之中。
自古就沒有太上皇,因此,太上皇此舉,令朝野大臣頓時不知如何回應,紛紛望向永煌,卻見永煌依舊淡漠無波,臉上不出現一絲怒氣,道:“宣吧,看一下皇爺爺有何旨意。”
內監領旨,那尖銳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朝野之上。
——匈奴來襲,遣蜀王攘之。
靜怡聽着這份诏書,心中百味陳雜。
雖然知道這份旨意并非是父皇親自下的,可是,如果永煌沒有登基,父皇難道就不會這麽做嗎?
太上皇是聰明的,靜怡也是。日子越發的久,越靠近死亡,太上皇也越想的通。自己這個兒子到底有着怎樣的野心,怎樣的實力,甚至乎怎樣利用,內心也有了個譜。
自己是自私的,太上皇知道。
用自己最不喜愛的子嗣,去對抗嘴彪悍的敵人,九死一生,确實如此。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縱然永煌再怎般大逆不道,他,始終是自己最疼愛的皇太孫,自己心中皇位的不二人選。
事已至此,不如順從了吧。
永煌不知太上皇的心意,自以為自己的計劃得逞。
靜怡估計是想通的太上皇的意思,心裏徹底死心了。
不悲,則不喜;不喜,則不怒;不怒,則不愁;不愁,則不求,不求,又怎會悲呢?
世間萬物,皆是因果循環;世間萬事,如同棋一局,算什麽?
沉默的朝野之上,靜怡靜靜地出列,跪拜,按壓着聲音,道:“臣,領旨。”
永煌內心有計劃,一個可以說不顧天下蒼生的計劃。
靜怡此番前去,定然是九死一生。就算那一生僥幸得之,那麽,自己也縱然有千萬種方法讓他戰死沙場,省的讓自己落下個弑叔又或者說弑姨的罪名。
萬事皆是網,星空如同羅盤,方向早已經明了。
大和尚望着蒼穹,指着那顆日漸明亮的煞星,暗笑道:“煞星突亮,非祥诏也。帝星減淡,非明君也。”
說罷,便踏步,慢慢回到了屋內。
亦如大和尚一般,靜怡也在丞相府的院子裏,獨酌一壺。
君昊坐立在一旁,暗笑道:“聽說小皇帝要給你派監軍?”
“呵呵,外公駁回去了。國難當頭,再派監軍過來,難免會引起有疑心将帥的嫌疑。這可是我第一次出征,外公都把話說到此份上了,皇上可不敢在這般明目張膽了。”
“唉,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外公這回,可是好心辦壞事了。”
君昊此話,估計被簫丞相聽到,定然會啞口無言。
靜怡只是暗笑不已,如今朝野上大皇子和二皇子雖說偏安一隅,不涉朝政,但是,內心難免會有波瀾。這沒有野心的皇室,除了四皇子,自己确實還不知道有誰了。幸好四皇子可是自己的人,到令自己現在的處境沒有那般的如鲠在喉了。
“這幾日和我四皇兄聯系一下吧,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江南如此富庶之地,四皇兄就算想日後全身而退,我也得給他一個全身而退的理由吧,當年他做的荒唐事兒,還真不少。”
靜怡想起當初四皇子做出的事情,頓時覺得有些好笑,君昊雖然不知詳情,但也聽聞過一些,這個草包皇子,在這朝野中,這算是一絕,卻沒想到,大智若愚呀。
“放心,我已經讓蜀藩王的人去了。至于你外公這邊的勢力,你可要今早作出決定了。”
“決定?”靜怡嗤笑一聲,道:“不過是一顆棋子,如果沒有用了,還放在棋盤上何用?”
只覺一寒,君昊看着靜怡,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星空上,那顆暗淡的帝星旁,萦繞在煞星的烏雲,變得更加密布了。
出發之前,靜怡作為将軍,再次踏進了大覺寺的門口,為戰事祈福。
曾經那鮮紅的桃花林,如今已經變成一片翠綠。靜怡肚子一人前往大覺寺,看着大殿之上,大和尚不悲不喜的面孔,內心頓時覺得空蕩蕩的。
“大和尚,怎麽讓您親自迎接?這祈福祭天的儀式準備的如何了?難道你就打算這般獨自一人潦草辦了?”
這天下,約莫只有靜怡才敢這般不顧有他,對着大和尚這般無禮。
大和尚不惱,搖了搖頭,笑道:“一生都是命安排,求什麽?”
“呵呵,求什麽,可這皇上讓我來求福,君命如山,臣不得不求。”
大和尚從團蒲慢慢站了起來,從懷裏遞出了一根細繩,交于靜怡手中。
靜怡不解的看着大和尚,大和尚沒有解釋,只是繼續撥弄着手中的念珠,道:“此乃檀絲。”
靜怡注意到大和尚手中撥弄的念珠,便是由和這根繩子相似的繩子串成。下意識的看了自己手腕上的念珠一眼,隐約中,可以看見一根細細的紅繩。
不知怎麽內心頓時有些憤然,拂袖而去,大和尚無奈的搖了搖頭,嘆氣道:“拾得,出來吧。”
暗閣中,拾得的身影慢慢出現,拾得看着大和尚的目光有些複雜,道:“師父,我和她,終究是無緣的。”
“是真是假,皆在心中。”
再次夜深,東廂之內,靜怡坐在窗臺上,望着窗外冷風陣陣。
手裏緊緊握着那根檀繩,手腕上的念珠中月光之下,拾得二字,伴随着那根紅繩,隐約可見。
自己難道還是在求什麽嗎?
地上銀光閃爍,夢游般的落地,關上窗戶,卻聞一陣笛聲突起。
內心猛然一顫,開門一瞬,只見那依稀可見的身影,在蒼翠的桃花樹下,白衣飄然。
“拾,拾得……”
靜怡的嘴唇有些顫抖,那一腳步遲遲未踏出門欄一步,衣裳淩亂,靜怡苦笑,緊抿着上唇,正當準備合門之時,卻見拾得的手倏然出現在門縫之間。
漆黑的雙眸,彼此凝望。
內心似乎有千般萬語,可是,卻最終無法表達。
“師父說,明日午時,便會準備好祭天大事。”
拾得的話語不見一絲波瀾,屋內淡淡的燭火,随着風兒搖曳。
“知道了,回去禀告大和尚,明日拜見過我母妃和皇兄,我便會前往。”
空氣再次凝結,那只手遲遲未落,可是那腳步,卻依然未曾踏進。
兩人之間,沒有一牆之隔,不過是一個腳步,但是,誰,也沒有踏出這一步。
求不得,盼不得。
想不得,怨不得。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又是從什麽時候結束,莫名其妙的感情,又是怎樣油然而生,又是怎樣變得,如此殘破不堪?
盼不到,想不到。
求不到,怨不到。
兩人之間,終究要有一個先決定。
按壓的指尖,木刺□了肉裏,靜怡淡然一笑,不再言語,合門,拾得的手微微顫抖,最終還是落下了。
滑落在了門口,明明是六伏天,為何這地板會如此的冰涼不已?刺骨的寒氣,直錐心尖。
明明是自己先關門的,但為何會落淚?
遠處暮鼓鐘聲響起,拾得站立在門口,一夜未離,那若有若無的哭聲,不知怎麽,竟然讓自己揪心不已。
不是已經決定放棄了嗎?
搖頭,苦笑。
回眸,黯然失笑。
轉身,眼角微濕,淚未落,心未殇,笑依然。
而鐘樓之上,君昊掕着一壺酒,做了一夜。酒氣漫然,酒香依舊。
“世人皆笑我癡傻,但這癡傻之人,又何曾只有我?”
大家,不過都是在迷局之中,沒有人看透了這個結局,看透了的人,卻陷入了另一個迷局。
這,就是命數。
祈福祭天儀式辦的盛大無比,簫貴妃在靜怡離去之前,未言一語,只留下了一個淡黃色的平安符。
靜怡笑了,原來不是不求,而是心死。
但是,如果你給了我希望,那麽,我定然不會放手,你我之間,不死不休。
大和尚一柱大香插于三方鼎上,祭臺之上,聖女靈雲依舊在跳着祈福的舞蹈。
靈雲的目光始終看着靜怡,那是不舍,那是擔憂,那是一份放不下的情,那是一份得不到的愛。
靜怡不忍直視,站在臺下,跪拜天,叩拜聖上,山下,千人景軍已經整裝出發,踏下山腳,望着山頂上依舊跳着祈福舞蹈的靈雲,望着那個依舊淡漠無波的大和尚,那個已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永煌,依舊那個日漸憔悴的簫貴妃,大家的身影越發的模糊,如同靜怡不再回收的目光,不再游離。
拾得站在山頂上,看着漸漸遠離的身影,不曾言語。
手中握着那把依舊修好的斷簪,即便修好了,那個裂縫,卻依舊無法掩蓋。
他知道,他們兩個只見,始終沒有踏出那一步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不忍對峙,只怕這距離會越發的遠離。
他要的是這大唐的和平,這大唐的昌盛,他是寧家人,所以他只能成為大和尚,才能如寧家列祖列宗一般,守護着寧家的誓言。
此生不恨,忠貞為國。
他別無選擇。
想起那夜靜怡的目光,拾得看的清清楚楚,那是真真切切的心殇。
目送着靜怡率軍遠去,自己的神色,也開始漸漸暗淡。
然而,拾得不知,在離開長安的城土之時,靜怡突然從馬上摔下來,君昊連忙下馬攙扶起她,看見她的雙手,被缰繩勒出了深深的血痕。
君昊說,自己是因為拾得,才來到靜怡身邊的。
靜怡笑,她知道,君昊是因為如此,才來到自己的身邊的。
有時候這般的不曾言語,才是真正的殘忍。
他們之間,橫跨着的,是一個皇位,是一個大唐,是一個國家。
他們之間,其實誰都沒有讓過步。
別無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