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聽到男人的聲音,聞弛的身體就是一僵。

看聞弛又不動了,毛刷——現在聞弛知道了,那其實就是沒沾墨的毛筆——竟然又往他腳底鑽去。

聞弛吓得一個激靈,咬咬牙,忽然猛地站了起來!

面前的男人似乎有點被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聞弛卻沒有辦法管那麽多,閉着眼“呼——哈——”着打了套軍體拳!

趙承徽吃驚地看着眼前的小人,粗短的四肢套在針線完全不過關的衣服裏,動作卻十分流暢且認真地蹦來跳去。

他看了會兒,忽然向前伸手,似乎要去抓聞弛。

聞弛卻剛好打完一套軍體拳,趕緊躺下裝死。

男人的動作一頓,又擰眉盯着一動不動的聞弛。

好一會兒,聞弛終于歇上了兩口氣,卻又忽然感受到有東西在自己的胸口戳了戳。

看着對方已經從毛筆換成了自己的手指,聞弛想象中的嘴角抽了抽——如果他能完成這個動作的話。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按兵不動。

看他不動,那手指不放棄地又戳了戳。

聞弛繼續憋着。

可這時手指卻忽然離開了他的胸口。

随後聞弛眼角餘光瞥見對方拿起了他剛剛藏在袍子下面的小瓶子,身體又是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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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他把這東西忘了!

趙承徽看着手中的小瓶子,從中抽出一張卷成一條的紙條,看了一眼上面熟悉的八字,他便露出了冷笑。

“果然是害人的東西。”

聽到這話聞弛就出了一身冷汗,這下也不要對方戳他了,他像是剛剛才重新被啓動似的,又立起身打了一套軍體拳。

不僅如此,打完之後他還附帶贈送了幾個前後空翻——雖然動作十分不标準,有幾次還直接摔躺下了。

于是只能手忙腳亂地爬起來,繼續又翻了幾個。

聞弛十分努力、身體力行地表達着自己只是個供人玩樂的人偶、跟害人沒有半毛錢關系的意思。

做完這一切,他依舊像是個設定過程序的玩偶一樣,表演完就走回盒子,然後躺下。

全程那個男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定冷冷看着他。

那懾人的氣勢,将他俊美無鑄的五官都掩蓋了,只讓人看了心底發顫。

聞弛心中十分忐忑,生怕對方又要把他拿出去燒了。

可這時,他卻見那人忽然慢條斯理地将那張小紙條卷了起來,然後重新塞進小瓶子裏。

聞弛看着有點懵。

卻見對方将小瓶子放到桌上,又意味不明地輕輕敲擊了兩下桌面,卻讓聞弛聽着心驚膽戰。

于是當對方的手指第三次戳向他的胸口時,聞弛就十分乖覺地起來再次進行他的表演了。

然後在接下來的這半天裏,聞弛與這個男人就保持着這樣詭異的姿态,給對方打了幾十遍軍體拳。

直到聞弛累到手都擡不起來了,他才重新躺回了盒子。

随後任由對方不耐煩地在他胸口戳了四五下,他就是一動不肯動了。

媽的,要殺要剮随你的便吧,老子不伺候了。

累到快厥氣的聞弛心想道。

身上的手指又不放棄地戳了兩三下之後,終于停了下來。

那男人低下頭看着盒子裏的聞弛,一人一草面面相觑,許久對方似乎終于敗下陣來,退開半步,頓了頓,聞弛頭頂的盒蓋輕輕地盒上了。

累的腦袋直泛疼的聞弛,也沒有精力想太多,眼前一黑便沉沉睡了過去。

這日,常安帶着小徒弟在理政殿外侯了一下午,卻是沒能進殿添上一次茶水,也不曾将陛下批改的奏章送去內閣。

于是宮中開始盛傳,陛下其實非常鐘情于寧妃,才會在寧妃背叛後,獨自在理政殿中傷心難過的一下午,差點連晚膳都忘記傳了。

據說傷心難過了一下午的皇帝,此時正在幾個太監的伺候下心滿意足地用着晚膳。

他手邊還放着個盒子,常安看着很是眼熟。

不過所有人都十分有默契地當做這個算得上是髒東西的盒子不存在,依舊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這天晚上,乾承帝回到寝殿永乾宮之後,将白日裏沒有看完的奏章批改了,才去洗漱。

洗漱出來,他坐到靠窗的榻上,讓人把那個盒子又拿了出來。

此時盒子跟之前稍有些不同,有人在盒子上加了個精巧的小鎖,小太監将盒子放上榻桌,又小心用鑰匙打開了。

乾承帝自己動手掀開了盒蓋,發現裏面的小人依舊躺在那裏。

他想了想,還是跟之前一樣,用食指戳了戳小人的胸口。

等了一會兒,小人卻一動不動。

乾承帝等了片刻,又動手戳了戳。

小人還是不動。

乾承帝放下手,在那裏坐了會兒,便擡手将盒子蓋上了。

常安全程侍立在一旁,像是沒看到皇帝的奇怪動作似的,臉上始終挂着淡淡笑意,連一絲絲的詫異都沒有露出來。

乾承帝自然也不在意身旁的人怎麽想。

只是他剛站起來,卻又忽然回身,将盒子重新打開了。

“讓人看着,別讓它跑了。”乾承帝也不解釋,直接沉聲下令道。

常安掩下心中的驚詫,微一欠身恭敬答道:“遵命,陛下。”

随後他擡眼看向門前侍立的兩個小太監,兩個小太監會意,立馬機靈地無聲上前。

“都給我好好守着,錯一眼我就讓人把你們的眼珠子挖出來!”常安面帶笑意,卻悄聲威吓道。

留下兩個莫名其妙卻又膽戰心驚的小太監,常安與另兩個貼身宮女服侍着乾承帝躺下。

床簾拉下前的那刻,常安又小聲問道:“陛下,臣讓人将盒子拿去側殿,多派幾個人守着吧?免得在這兒讓他們擾了陛下好眠。”

“嗯。”床簾內,是乾承帝發出的淡淡回應。

常安親自捧着那個打開的盒子,走出了皇帝的寝殿。

他的手一向很穩,如果聞弛醒着,估計也感受不到多大的颠簸。

但是常安此時,恐怕也想不到盒子裏的小人會有什麽感受,只是依舊鄭重其事地将盒子送到側殿,放在了靠窗的榻桌上,然後喚來了自己的徒弟常小歲。

“以後你就負責帶人守在這盒子邊上,要不錯眼地給我盯着。這盒子或者裏面的東西有個閃失,你就準備好去萬藏山上挖坑吧!”常安說道。

萬藏山是離皇宮最近的一座山,名字取得巍峨,實際卻是個小山坡,壓根沒有貴人樂意去。

據說宮裏死得不明不白的人,屍身都會被人一裹就丢在那山上。

常小歲一聽就打了個寒顫。

雖然他師父也常常威吓他好好聽話乖乖辦事,但是這種程度的依舊少見。

他害怕之餘,心中倒是有幾分疑惑。

常小歲惡狠狠用眼神示意自己帶在身邊的小太監,讓他們圍在那榻桌邊上守着,自己則将師父送了出來。

走到沒人處,常小歲才小聲問道:“師父,這是個什麽東西?陛下怎地還留着?”

常安淡淡瞥了眼常小歲,常小歲趕緊露出讨好的笑。

他自是知道陛下的心思是不能打聽的,可他們這些身邊伺候的,如果不去揣摩陛下的心思,又如何能夠将陛下伺候好呢?

他的師父,能年紀輕輕就當上內廷總管,靠着自是無人能及的揣摩上意的本事。

可常安又哪裏會知道為什麽呢?

他想破腦袋恐怕也不會知道,陛下這一下午都幹了什麽。

但是這并不妨礙他猜到,陛下一個人對着那盒子待了一下午——證據就是寧妃被抓進來前,陛下正在看的折子,直到晚間他再次進去,也依舊停留在那頁。

而且寝殿內陛下把這盒子開開合合的舉動,也是讓他心驚。

顯然陛下是在猶豫些什麽,而這對于現今這位殺伐果決、手段令衆臣膽寒的皇帝陛下來說,可不常見。

于是他也不管常小歲這話問得不合規矩,只吩咐道:“你甭管為什麽,只需知道這盒子上的鎖,是陛下吩咐讓人加的。而這蓋子,卻又是陛下親自打開的。”

頓了頓,常安又補充道:“最後陛下還親口吩咐了,‘讓人看着,別讓它跑了。’”

最後幾個字,常安拖着尾音,說得意味深長。

常小歲眨了眨眼,将這幾句平淡無奇的話細細咀嚼了一番,片刻恍然之後忍不住啧了啧舌,再不敢細問。

送走常安,常小歲趕緊返回側殿,與自己的徒弟一起守在盒子邊上。

他還安排了幾人輪值,務必保證每時每刻,這盒子邊上必定會有三個他信得過的人守着。

說起來,常小歲在常安身邊不算受重用。

他不是特別機靈的人,來常安身邊時間也就幾年,跟別人十幾年的比,那都算短的。

所以之前雖然被常安收在身邊,卻一直幹的是跑跑腿的小活兒。

但他有個特點,說好聽點就是做事小心,大實話就是膽兒小。

所以辦起事來反而十分一板一眼,生怕辦不好被丢出去。

現在終于被安排了“重任”,常小歲欣喜之餘更是謹慎起來。

就盼着能因此在陛下面前露個臉。

于是這一晚,其他人還都能輪着勉強睡個囫囵覺,只他自己,卻是紮紮實實張了雙大眼睛一眼不敢錯地盯了一整晚。

等到第二天,聞弛終于睡飽醒過來時,便是與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四目相對,差點又被吓一跳。

睡飽的聞弛精神好了很多,也有心情在心中嘤嘤嘤地吐槽。

這變小之後真的看什麽都恐怖,膽子生生被吓大不少。

常小歲可不知道聞弛醒過來了,畢竟他那雙灰蒙蒙的黑色眼睛,醒來和睡着也沒什麽變化。

不過常小歲現在卻正欣喜着。

常安剛剛讓人來喚他将盒子帶去。

常小歲接到令時,擡眼一看天心中估摸着時辰,接着便是一喜。

他猜到陛下必是一下朝便下了這命令,可見昨晚他師父沒有騙他,陛下定是十分看重那盒子裏的東西的。

他趕緊親手穩穩捧起那盒子,剛要走出偏殿,腳步一頓,卻又吩咐身旁的小太監找來了帶頂布簾攏在自己周圍。

這布簾可以遮擋別人打探的視線,又能擋住陽光不至于直射到盒子裏。

常小歲一邊走,看着被布簾擋過一道的光線,軟軟地照射到盒子內的人偶身上。

照得那人偶原本有點灰撲撲的眼睛,都顯得有光澤了不少。

見此,常小歲就忍不住得意地在心中給自己點贊。

于是,這一大早地,就有宮人見到烏泱泱一大群小太監,護送了一個被圍簾攏着的人去了前朝理政殿。

宮人們紛紛猜測,這又是哪個得寵的美人,一大早就能被喚去伴君左右。

就連原本心情甚好的舒貴妃,聽到這消息都不小心捏碎了手中的核桃。

“賤人!真是去了一個又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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