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常安站在殿外等待時,看到遠遠走來的常小歲一行人,也忍不住在心中罵了聲娘。
這小子真是沒見過世面,就一個玩偶都能讓他伺候出這樣一個大陣仗,還不知道又會平白無故在宮裏招多少眼。
只是他也不敢多耽擱,接過盒子狠狠剜了一眼對方,便留下一臉懵逼的常小歲,立時捧着盒子匆匆進去了。
聞弛自是不會知道其他人的心情,對于他來說,這無非又是艱難求生的一天。
他被送進去的時候,那皇帝好像還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将一個批好的折子丢向一旁,擡眼便冷冷瞥了過來。
聞弛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想起了昨天被對方手指控制的恐懼。
只是奇怪的是,在他被放到桌上後,對方并沒有立時動手。
那男人反而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忽然開口:“雖則寧妃在宮中擺弄巫蠱之物,罪當株連。可寧國公對本朝有不世之功,朕自不忍心怪罪于他。
“且朕感懷于寧國公愛女之情,特準其将寧妃屍身帶回,容他辦個體面的喪葬,也算全了——朕與她的一番恩愛了。”
說到最後那“恩愛”兩字,尾音拖得極為耐人尋味。
聞弛聽着這話,還覺得這人有些良心,可擡眼一看那人說着這話時,嘴邊噙着的那抹不達眼底笑意中,竟是滿滿的惡意。
聞弛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在怕什麽,就是被對方眼中的不善吓到了。
可常安卻知道陛下的惡意在哪裏。
豐朝的葬禮中,有一步是衆親人觀仰逝者的最後一面。
所謂“體面的葬禮”,自是不能少了這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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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寧妃受火刑而死,死狀慘烈,屍身卻不曾化灰。
這樣的情況,恐怕不少觀禮者回去就要做惡夢,而寧國公府更是會從此在各府中擡不起頭來。
只是不管這道旨令到底用意為何,常安都立馬讓人下去傳令了。
下完這個讓自己心情愉悅的命令,乾承帝卻又不搭理聞弛了,繼續低頭處理奏折。
聞弛一臉懵逼地躺在那裏,睡了一整天的身體十分僵硬,非常想起來打一套軍體拳,然而卻并不能如願。
他很想問問對方,大清早把他叫過來又不讓他幹活是為哪般。
不知道他這麽幹躺着,比打拳還累嗎?
其實現在他也不是不可以動一動的,周圍的那些太監都是低頭不敢往上看的。
唯一能看他的只有那皇帝,可是皇帝正低頭幹活呢,也不一定會看到他稍微動動手腳。
然而——聞弛并沒有這個狗膽。
他昨天由于疲憊而獲得的一丢丢勇氣,早已在剛剛看到對方那用心險惡的樣子時,全員離家出走了。
于是他只能一邊在心中兇狠地罵娘,一邊躺在那裏慫慫地擺出任人□□的樣子。
然而那皇帝并沒有因為他的乖巧而放過他。
對方雖然一個上午都沒玩他,但是聞弛卻敏銳地察覺到,那男人的視線時不時就會陰險地掃過他。
這尼瑪,等待行刑的感受比正被行刑時還難受。
等到聞弛神經緊繃到恨不得暴起戳瞎對方的狗眼時,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落下了。
那狗逼扔出最後一本奏折,擡手便給了聞弛的腦袋一個一指禪,“起來,跳一個。”
直把聞弛的腦袋都彈得嗡嗡響。
凸(艹皿艹 )
聞弛在心中狠狠比了個中指。
這牲口就不能好好說話!
可是随即聞弛心中卻有些遲疑。
大兄弟,那麽多人看着呢?
這樣真的沒問題?
昨天對方好歹好把那些人都趕出去了,現在這樣——不會跳完就要把他丢火盆吧?
可是與那皇帝兩眼對望了一會兒,便看到對方不耐煩地又拿起那個小瓶子要威脅他。
聞弛忍不住一邊在心中罵罵咧咧,一邊卻不甘不願地爬起來,用粗短的手腳艱難地從盒子裏翻出去,落到桌面上之後才“嘿嘿哈哈”地打起了軍體拳。
這下,常安和其他太監是真的把下巴要吓掉了。
謹慎如常安,也愣愣看着那會動的草人,都忘記收回視線了。
此時正愉悅地享受着午休時光的乾承帝,臉色卻忽然冷了下來。
“滾出去!”他沉着嗓音斥道。
那聲音并不大,可其中夾雜着的威懾卻猶如兇獸的咆哮,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驚醒了。
連聞弛的動作都頓了一下。
常安白着臉,迅速帶着人離開。
聞弛好懸才沒忘記動作,艱難地完成了一套之後,他站在原地頓了頓,才轉身往回走。
他給自己定的人設,就是個發條人偶,這樣才比較不驚世駭俗,所以他現在做事也需要一板一眼。
可他走到一半,卻忽然“啪叽”一下撲倒在地,下巴重重磕在了桌子上。
聞弛甩了甩撞得發暈的腦袋,撅着屁股半撐起身體幽幽往後看,果然看到那皇帝的手指賤賤地壓在他的袍腳上。
對上聞弛的視線,對方還十分無恥地要求道:“再來一個。”
來尼瑪!
聞弛在心中咆哮道。
他就沒見過這麽手賤的,又是彈腦門,又是壓袍腳!
三歲小孩都比他知道怎麽珍愛玩具!
忍着有些發暈的腦袋,聞弛咬牙切齒地怒瞪着對方。
似乎是感受到了小人的憤怒,乾承帝讪讪地收回了手指,握拳放在嘴邊裝模作樣地輕輕咳了一聲。
哼!
聞弛理都不搭理對方,冷漠轉回頭艱難地用粗短四肢支撐着站起來,走到盒子邊上打算往裏翻。
說實話,這盒子邊其實對他來說有點高。
從裏面翻出來還好,裏面有墊子,高度差還小點。
從外面往裏翻,成不成功就是看運氣了。
不過他是誰?
運動健兒聞小弛!
這世上還真沒有他翻不過的牆!
聞弛站在盒子邊上,利落地一蹦,兩個手臂便輕松地撐在了盒子邊沿。
随後他兩條草編的小短腿在下面輕輕一跳,迅速踩到盒子壁上,便想依靠摩擦往上爬!
可惜昨晚常小歲值夜時,閑着沒事,雖然不敢動裏面的東西,卻是特別殷勤地用上好的桂花油,将這個盒子外面好好保養了一番——
于是原本勝利在望的聞弛,雙腳——其實也根本沒有腳,就是兩根草編的小粗腿下端——卻十分無助地從盒子壁上慢悠悠往下滑。
挂在盒子壁上的聞弛,臉色幾變,不甘示弱地蹬蹬蹬又往上蹭了幾下。
可是無論他多努力,以前就沒能阻擋自己下滑的趨勢——
直待到他雙手力氣逐漸耗盡,他整個人又是“啪叽”一聲,狼狽地貼着盒子壁摔了下來。
落地的那一瞬間,聞弛的腦袋都是懵的。
在以前,他一貫是體育運動的佼佼者,別說是這種十厘米不到的小盒子了,就是三米高的圍牆,他爬起來也是輕輕松松。
可是現在——
雖然境況不同,但是聞弛的自尊心還是受到了巨大的創傷。
“嗤——”
尤其身後還傳來一聲類似輪胎漏氣般刺耳的嘲笑聲,那裏面幸災樂禍的味道,簡直像一枚針,重重地紮在了聞弛那脆弱的男性自尊心上。
聞弛跪趴在那裏,胸膛一股一股的,越想越來氣。
随後他看也不看對方,爬起來就又是一蹦,胳膊重新撐到盒子壁上,雙腿繼續刷刷刷往上蹬!
他就不信了,他能翻不過這個小盒子!
乾承帝坐在那裏,胳膊肘撐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托着下巴,就那樣看着那個用幹草做的小人偶,與那盒子較上了勁。
它兩個小胳膊巴拉在盒子上邊,撅着屁股,小短腿蹭蹭蹭蹬得比誰都快。
那氣勢洶洶的樣子,簡直像是要把那盒子給蹬破了似的。
乾承帝越看,嘴邊的弧度便越大。
看到後面,乾承帝為了忍笑,連身體都微微發抖起來。
終于,在對方又一次快要跌落時,乾承帝憋着笑,萬分仁慈地伸出手,在對方那小屁股上輕輕托了一把。
那小人還挺有勁,就着他這一托,一個用力竟還真的給它翻了進去。
只是等到對方在盒子內站定,幽幽回過頭來看向他時,乾承帝詭異地覺得對方似乎并沒有很快樂的樣子。
正有些遲疑,卻見那小人在盒子裏又是一蹦,一勾手就觸到了盒子頂蓋,然後竟當着他的面狠狠蓋上了盒蓋!
乾承帝微一愣神,随即便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