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阿嚏——”

聞弛站在窗前, 不敢置信地搓了搓不存在鼻子,壓根不明白自己都這樣了,為什麽還會打噴嚏。

不過随後他又重新幽怨地看向面前小鏡子,小爪子在自己左右不對稱臉上撓啊撓。

此時恰值魏尹回院時間, 他一進來就看到了小人偶在對鏡自攬。

聽到他進來響動, 那小人緩緩轉過身面對着他。不知為何, 魏尹就感覺那眼神特別幽怨。

這麽想着,魏尹腳步就是一頓。

不過随後他就狀若無事地進入屏風後換下外衫,走到書桌後整理今日文書了。

雖然一心處理公事,可是不用擡頭, 他依舊察覺到小人偶今日過分安靜了。

好一會兒, 魏尹依舊低着頭,卻像是不經意般地說道:“今日你早些休息, 明日我出城辦點事,到時你跟我一起去。”

說完他等了會兒,卻沒有聽到意料中歡呼聲。

魏尹這下才終于擡頭,卻看到那小人依舊待在鏡子前,大約是感受到他視線, 對方轉回頭,依舊是幽幽看着他。

看着對方那坑坑窪窪又不完整左臉,魏尹沉默半晌。

之後幾日, 小人偶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似,低落情緒維持了很久, 也不再跟着魏尹進進出出, 只一個人默默待在盒子裏不聲不響。

屋子裏也再次回複到從前寂靜。

魏尹幾次開口想說什麽, 最後還是沉默着出去了。

大概是受不了這沉寂氛圍, 魏尹開始早出晚歸, 沒了人氣,整座院子就更顯得空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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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留聞弛一個人在這裏唉聲嘆氣。

這天,聞弛依舊躲在盒子裏搞自閉,轉頭卻見魏尹少見地提早回來了。

他不僅提早回來,還一進來就坐到了聞弛面前。

聞弛維持着剛剛姿勢,只擡眼看向他。

魏尹卻并不看他,只将一只提進來小盒子放在桌邊,然後就把聞弛提溜到身前——開始給他修複那張毀容臉了。

聞弛在心中挑了挑眉,看着眼前男人依舊保持着往日沉默,可垂下眉眼卻帶着往日沒有小心與溫柔。

良久,聞弛收回眼神。

這次魏尹手藝意外地娴熟,光從感受到須臾草拉動力量,聞弛就能确定這次成果絕對不會跟之前那樣那麽慘不忍睹了。

果然,當魏尹再次将小鏡子放到聞弛面前時,他便看到鏡子裏自己有了一個完整腦袋,和一雙好似出自同一人手藝爪子。

聞弛手肘支撐住身體,擡起雙手看了看,發現右手上由于他當初手藝不精留下粗糙繩結,都被分毫不差地複刻到了新做左手上。

聞弛下意識地用指尖撥了撥那個繩結,卻聽到身邊人正在整理工具動作頓了頓。

聞弛擡起頭,對上男人眼神。

良久,男人垂眸開口:“結我可以——”

他話沒說話,耳邊卻忽然響起小人尖叫。

他吓了一跳,擡眼看去,卻見到小人像個小螃蟹似,揮舞着兩個小爪子興奮地在原地轉圈。

魏尹還沒醒過神來,卻見那小人像是不夠發洩激動情緒似,轉過身便沖他飛奔過來。

它跑到桌邊便是兩個爪子一撐,跳蚤似躍到他身上,随後蹭蹭蹭爬到他頸邊,小腦袋貼在那裏,竟“叭叭叭”狠狠親了好幾下!

魏尹一時呆愣在原地。

随後,屋內便充斥着聞弛“咿咿呀呀”無意義地叫喊,以及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到處爬卻是一動不動魏尹。

許久,聞弛似乎是終于累了,用最後力氣嘿咻嘿咻爬回魏尹肩膀,貼在那裏輕輕蹭了蹭,便心滿意足地歇在那裏了。

魏尹到此時才像是回過神來,感受着頸邊粗糙觸感,他看到窗外冬日裏和煦陽光下,剛剛解凍土地上有一片将将冒頭綠草,那樣鮮嫩又可愛。

于是他垂下雙眸,忍不住地微微勾動了唇角。

而在他肩上,聞弛卻久久望着魏尹背後那面巨大全身鏡——

你看,其實也沒那麽難,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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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無這段時間都龜縮在針工局裏,無事半步都不出去,就是有事也大多讓其他人去了。

他是真沒想到,他才剛抱上大腿,竟這麽快就失靈了。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之前鬧得有你沒我兩個主子,現在好得跟一個人似。

梁無前段時日去永乾殿送孝敬衣裳,就見小主子坐着個秋千晃悠,那宓妃就站在一旁,看到梁無過來,就只看了他一眼。

就那麽一眼,便讓梁無渾身發冷。

而從始至終,小主子也沒怎麽搭理他,與上次對他親切模樣幾乎判若兩人。

回到針工局梁無卻是越想越害怕,幹脆躲了起來。

這一日,梁無正躲在自己院子裏,一邊喝茶一邊長籲短嘆小玩意兒果然靠不住,忽然,一直白貓從圍牆上跳了進來。

這又是個惹不得小主子。

他連忙起來去查看,就怕在這兒給摔個好歹。

玉公主今日似乎心情還不錯,只撓了他兩爪子就放開了,反而跳上他桌子,玩起了他茶水。

如此梁無便只能站在一旁腆着臉伺候着,直到貓主子玩膩轉身走了,他才端起茶碗正打算潑灑出去。

就在這時,他眼睛餘光一瞥,手中動作卻忽然停了。

梁無将茶杯湊到眼前仔細端詳,發現茶水內有一顆灰呼呼珠子。

他想了想,将茶水倒在了一塊帕子上,随後捏着那顆珠子放到太陽底下又看了看。

最後他放下手,站在那裏捏着珠子沉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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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政殿中,乾承帝剛剛與呂易城不歡而散。

剩下朝臣們看着皇帝冰冷神色,都垂下了腦袋。

呂易城敢跟皇上嗆聲,是他有這個本錢。

呂家原本就是道門中數一數二世家,先帝時期又十分明智地最先歸順。在先帝支持下,呂家之後發展遠遠超過了其他世家與門派,幾乎在道門中一家獨大。

從中也能看出先帝對呂家信任。

可惜先帝英年早逝,這也造成了乾承帝對呂家甚至道門不信任。

所以當乾承帝露出要用陰門之人時,呂家也并不敢激烈反對。

可這不代表他們會贊同乾承帝這次用來對付荷度手段。

“萬物有靈,蒼生若辜。陛下便是要出征,也不該用如此陰毒之法。”這是呂易城原話。

“朕只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陛下還可以用更好辦法,我道門中人皆願為驅使!”

“然後再讓朕滅一次十三座城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閉上了嘴。

“朕不說破,你們就當做不知道。一個個吓破了膽龜縮在京城,任北鬣一次次侵擾邊域而不敢反擊!”

乾承帝冷笑說道:“所以朕便替你們背上昏聩名聲,做個任意妄為肆意征伐暴君。”

這話說重了,所有人不約而同跪了下來,包括呂易城。

随後便散了小朝。

只是等到了人後,乾承帝臉上怒色卻一下消退了個幹淨。

當初西境十三城瘟疫源頭來自荷度這件事情,是乾承帝有意瞞下。

那時十三城城中百姓雖被治愈了大半,卻依舊有幾百萬人死于瘟疫,十三座大城毀于一旦,黑鷹鐵騎為了清除殘餘損失慘重,乾承帝又幾乎傾盡全國之力救治和安頓那些百姓。

豐朝就此國力衰微不少,可若那時傳出這樣消息,他這個皇帝到底是征還是不征?

這三年來,荷度存在對于他便是如鲠在喉,荷度一日不除,他便一日無法安然入睡。

如今終于有了辦法,他絕不會就此罷休。

“輔國公令人送來消息,東西已經送達。”魏忌端詳着皇帝平靜神色,恭敬禀道。

輔國公便是宓妃師父,青芝山郁睢。

聞言,乾承帝接過魏忌遞過來信,打開又仔細看了許久,随後終于勾唇笑道:“這速度倒比朕想得更快。”

“陛下任人有方,自會有有志之士為您肝腦塗地。”魏忌也松了常年皺緊眉頭,露出難得笑容來。

乾承帝卻并不得意,只放下書信站起身,再次走到沙盤邊來回看着。

魏忌見此,猶豫了會兒,終于開始開口說道:“此次出征,朝中将領們皆甚為——”

“朕要親征。”

魏忌頓了頓,才面露苦澀,“陛下,戰場上刀劍無眼,老奴無用,無法周全護住陛下——”

“你是在擔心朕沒有子嗣吧。”

魏忌住了嘴,看着乾承帝神色卻過于悲戚。

乾承帝與他對視片刻,卻忽然笑道:“行了,朕知道了 。朕回來就給你弄幾個皇子出來,也好安了你這狗奴才心。”

魏忌沒想到乾承帝會應允得這麽痛快,臉上還有些遲疑,“陛下——”

“還是——”乾承帝卻忽然轉回頭,雙眼灼灼地盯着魏忌問道,“你想讓朕現在就去弄?”

魏忌心中一跳,趕緊跪下重重磕頭,“老奴不敢,這次老奴一定豁出命來保護陛下!”

乾承帝此時才露出滿意神色,随後卻像是忽然想到什麽般道:“那你這就傳旨下去,廢沈後,封顧凝芷為後。”

魏忌一震,“陛下?”

“朕孩子,當然得是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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