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聽到陰氏入京的消息時, 聞弛正在穿着玉制人偶的皮,趴在人形身體的臉上一塊塊挖開往裏面添加靈路。

這又不是真的血肉自帶神經和血管。

為了能夠讓上面的五官作出表情來,光讓乾承帝刷肉是不夠的。

而這些, 聞弛當然不會讓乾承帝知道。

只是随後, 他倒是對一旁的常小歲笑道:“不愧是陰氏, 果然嚣張。”

“雖然嚣張, 卻有些過于魯莽, 主子一個童謠便輕輕松松将他們引入京中。”常小歲半跪在床邊,幫着聞弛休整臉上多餘的凝膏。

聞弛搖頭, “我也沒有那麽大的把握,試試而已。”

說完,他想了想,又道:“光這些,陰氏在乾承帝心中的分量依舊是不如青芝山的。這段時日我讓尚奎做的那個招商會怎麽樣了?”

“來了不少人,尚奎說其中有不少是能用的。”常小歲看着聞弛道。

聞弛笑了, “那咱們就可以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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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乾承帝回到宮中剛坐下, 他便開口問道:“榮顯回來了嗎?”

常明面露微笑, “他就在外候着。”

乾承帝是在理政殿接見的榮顯。

那是一個年輕人, 甚至有些過于年輕,看起來似乎只有十五六歲, 而那臉竟與陰九的小厮長得一模一樣!

他一進來,就撩衣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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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承帝上前便扶住了他, “阿顯, 快起來。”

榮顯站起, 紅着眼睛說道:“陛下,臣,幸不辱命!”

乾承帝看着多年未見的下屬, 雙目也有些發紅,“你能勸服陰氏下山,百萬民衆便能幸免于難。阿顯,豐朝得卿如此,民之幸也!”

聽到乾承帝的這句肯定,榮顯的臉一下子由于激動脹紅起來,紅着眼睛又要拜下來。

乾承帝扶着他兩人一起如老友般并排坐下。

兩人簡單聊了幾句,榮顯說了些幾年前被乾承帝派去遷入陰氏後的種種。

“那陰氏四十四代大師兄在衆師兄弟中頗有威望,臣只是在九陰耳邊提幾句,他便鬧将開來,竟又不少人應和,與他一起下山來治疫了。”榮顯笑着說道。

乾承帝卻搖頭道,“潛入陰氏九死一生,頗為不易。卿之功,實蓋世也。”

當初他派出的人何止上百,可真正留下的卻只有榮顯一人。

榮顯自己也感慨,“陰氏外緊內松,入了門倒好過許多。”

可惜他那些同僚,卻是一個都沒剩。

不過随後他又高興起來,“陛下好計謀,臣本想着若陰氏不肯入京,臣只能再多勸勸陰九,可便多少會露了行跡。誰知臣正要行動,那童謠卻已傳入陰氏耳中,他們反應巨大,一下子便決定入京了!”

乾承帝怔了怔,随後才反應過來笑着道:“這倒不是朕安排的——”

兩人不知不覺又聊了許久,榮顯忽然想起什麽,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盒子又跪下了,“陛下,臣無用,無法找到恢複人偶的法子。”

乾承帝将人扶起,接過盒子打開,怔怔看着裏面——那是三年前他讓人給榮顯送去的一顆陰靈珠。

“陰九說原本便沒有會自如行動的人偶,多半是有人操控的。”榮顯斟酌着說道,“只是要找到操控的人倒也簡單,他教了我個法子。”

榮顯說着,拿出了一個小盤子。

“只要将這顆陰靈珠放入這個盤子中,一旦靠近那個曾經操縱過它的人,盤子上的針就會自動的動起來。”

乾承帝猛然擡眼,眼睛看着那個小盤子,好一會兒,他忽然開口道:“那如果再次遇到那個人偶呢?”

榮顯一愣,想了想說道:“應該——也會動吧?”

乾承帝坐在那邊沉默了許久,良久,他忽然開口道:“常明。”

常明接過東西匆匆出去了,榮顯一臉莫名地陪着乾承帝又坐了許久。

終于見到常明回來。

從常明進門的那一刻,乾承帝的眼睛便一直死死盯着他,連榮顯都感受到了周圍緊張的氣氛。

他跟着看向常明,卻見對方捧着那個盤子跪到乾承帝面前,略帶笑意地說道:“恭喜陛下,明珠複還。”

榮顯還沒明白什麽意思,轉頭看向乾承帝。

卻見對方自常明離開後便一直直挺挺立在那裏的背部,終于放松似的向椅背靠去。而後他閉上眼,緩緩吐出一口氣。

榮顯一下反應過來,站起身跪下道:“恭喜陛下,失而複得。”

乾承帝拿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靠在那裏微微笑。

好一會兒,他忽然坐起身道:“是把常小歲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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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又一年的冬天,屋外落雪紛紛,屋內卻分外暖和。

常小歲前腳剛走,乾承帝便又來了。

最近乾承帝來得頻繁,以前也不是天天來的,偶爾忙的時候他會讓常明過來跟他說一聲。

可是近段時間,一天來的都不止一趟,于是現在聞弛的臉也看起來飽滿了不少,只是另一半還不曾又五官。

刷臉對兩人來說是一項浩大的工程,卻意外地讓碧游宮充滿了歡笑,這也是聞弛都沒有想到的。

碧游宮裏的主子少,聲音少了容易顯得冷清。

如今主子看起來高興了,宮人們便自覺地跟着笑鬧。聞弛心裏其實也喜歡這樣的熱鬧,也不拘束着他們,這就讓宮人們特別高興。

于是之日乾承帝來到碧游宮時,便看到正殿外的院子裏,宮人們正嘻嘻哈哈地堆着雪人,而聞弛則靠在窗邊笑呵呵地看着。

乾承帝就這樣站在在門外,看了好一會兒。

直到他看到風将飄雪撲簌簌吹入窗戶,他才掀簾進去,“朕推你去外面走走?”

說着,他順手從身旁宮人手中拿過一件厚衣上披在聞弛身上,又示意宮人關窗。

聞弛其實不怕冷。寒冷對于他來說,只是會讓他的動作僵硬一些而已。

只是他接受了乾承帝的好意,并不堅持開窗。

“不出去了,”他臉上依舊帶着原先的笑意,笑着說道,“小純炖了鍋熱湯,你喝一點吧。”

這是在古代,即便是最頂端的人,那日子過得也遠不如普通的現代人——出門依舊是要受凍的。

小純是個宮女,聞言便微紅着臉端來一碗羊肉湯。

常明接過,在手中拿了會兒才又端給乾承帝。

不過對于這碗羊肉湯,常明心中也略微有些吃驚。

怎麽說呢,這東西要是出在現在正膳點上,倒也不很奇怪。可這大下午的,那些妃子們一般也最多送些甜湯,哪有炖羊肉湯的。

聞弛:我愛吃,不行嗎?

湯盅終于打開,那羊肉的香味搭配着孜然等香料,立馬逸散到整個屋子裏,讓人聞着都不由覺得身上暖意融融。

聞弛幾乎是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乾承帝端過羊肉湯大口喝了起來。

乾承帝甚至還接過常明遞過來的筷子,吃了兩塊羊肉,随後才舒服地吐出一口氣,再擡頭時便看到了聞弛那晶亮的眼睛,讓他一下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樣的眼神實在太熟悉了。

乾承帝一下沒忍住,将自己的碗遞了出去:“你嘗嘗?”

聞弛一愣,下意識接過,可是就在将碗湊到嘴邊時,他還是停下了。

這湯太熱了,即便是含在嘴裏嘗一嘗,那也是不行的。

再說他有哪裏能夠真的嘗得出味道來?他就算是呼吸那都是假的。

看出聞弛的失落,乾承帝多少猜出了點緣由。

他狀若無事地将那碗重新接過遞給常明,卻轉而說道:“朕剛看到你宮裏有人拿着些紅紙和竹條,似是要粘燈籠?”

聽到這話,聞弛重新開心起來。

他點頭笑道:“說是年節裏宮裏要挂燈,只是宮殿院子裏便是要我們自己準備,不過也可以不挂,我便跟着畫了幾張圖紙。”

說着聞弛讓小純将他畫的圖紙拿了出來。

聞弛只有左手還完好,就是這幾年已經用慣了毛筆,畫的東西也很粗糙。

乾承帝卻看得津津有味。

他知道聞弛喜歡這種東西,他還喜歡熱鬧。

看着其中一張圖紙,他還奇怪問道:“這是什麽燈籠,為什麽下面還帶輪子?”

聞弛看着那張圖好一會,忽然笑道:“沒什麽,随便畫的。”

他接過那張圖紙折疊好,重新收了起來,随後才又指着另一張圖道:“我想做個那樣的。”

乾承帝瞥了眼那張被聞弛放在另一邊的紙,随後才垂下眼眸,順着聞弛的手指看過去,好一會兒,他笑着說道:“這也不難。”

那其實就是個走馬燈,但是結構非常複雜,上面的圖畫也很長,一圈一圈繞成螺旋形,随着走馬燈的轉動,一幅幅伸展開來。

這盞燈一旦組合起來,幾乎可以用它講一個不太長的故事。

“将那畫從這兒繞起來,轉到這裏了,然後在這兒圍成一個圈,就是在那兒需要再添個配件,不然怕跑不動——”聞弛一臉興致勃勃地說着。

乾承帝的眼睛卻已經離開了圖紙,看向聞弛。

好一會兒,他笑着道:“那朕讓人備下材料,明日過來與你一起做。”

聞弛詫異地擡眼,看到對方臉上的認真神色。

聞弛一下子高興起來,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滿眼笑意地看着乾承帝說道:“那到時候,你做燈籠我畫圖,我們倆一塊兒做!”

乾承帝被他的笑容感染,也忍不住笑着道:“好,我們一起做。”

可是乾承帝忘記了,第二天便是顧凝芷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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