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聞弛聽到消息的時候愣了一下。

他記得在這件事情之前, 他們正商量着要攻略幾位年長的夫人,來為他們的實驗室背書,以求能夠找到适合的女性, 成為他們實驗室的實驗員。

難道小歲是出去做這件事情了?

沒了常小歲在身邊,聞弛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當然還可以找尚奎他們,可是宮裏行走的事情一向是常小歲在做的, 尚奎他們至多負責的是掖庭司和外面的事。

可是沒了常小歲,他又能找誰呢?

聞弛下床前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口, 發現他的胸腹腔裹着紗布, 隐隐透着血色, 可是動作間卻不見有劇烈疼痛。

聞弛想了想,讓人将他扶下床。

他來到鏡子前,仔細看着眼前的人。

那女人面色清冷,唇色蒼白, 卻并不顯得脆弱。

只是她此時的眼神十分古怪, 冷冷地像是再打量什麽令人不悅的東西。

聞弛當然是不悅的, 雖然他一直心心念念想有個身體,但是他完全不想鸠占鵲巢,霸占別人的身體。

這種事在他心裏就過不去。

尤其是在這個女人的身體裏, 更是莫名讓他有種惡心之感。

好一會兒,聞弛看着鏡子中站在自己身後的鈴铛,忽然開口說道:“你叫什麽?”

鈴铛愣了愣才屈膝福身道:“主子,奴婢是鈴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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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弛點頭,恍惚地重複道:“你是鈴铛啊——”

鈴铛有些擔心地問:“主子——?”

聞弛卻又忽然道:“那我又是誰?”

鈴铛張了張嘴,一時卻說不出話來

聞弛直直看着她,好一會兒,忽然笑了。

他垂下雙眸不再糾纏于這個話題, 轉而問道:“鈴铛,你覺得裕親王是個什麽樣的人?”

此時鈴铛的腰更彎了,說話語氣也顯得更為小心謹慎,“回主子,裕親王對陛下忠心耿耿,實力強大,也十分愛護娘娘。”

聞言,聞弛笑了笑。

原來忠心排第一位呢!

随後他笑着說道:“師父既然如此關愛我,我必是要為師父分憂的。你與我說說,青芝山上有什麽人是讓師父不喜的,我也好為師父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說完聞弛轉過頭來,笑眯眯地看着鈴铛。

于是接下來,聞弛聽了一下午的青芝山三代內的愛恨情仇,簡直比電視劇還精彩。

簡單來說,就是師父寵愛大徒弟,要把女兒小師妹嫁給他,并打算讓其成為新任掌門,

可誰知那大徒弟竟等不得掌門女兒的下嫁,于一天黑風高夜,擅闖小師妹屋中将其奸污。掌門勃然大怒,一刀結果了不孝之徒。

可是心愛的女兒已慘遭糟蹋,掌門十分痛心。

此時二徒弟卻說心悅師妹已久,願意照顧師妹一輩子。

掌門大喜,将女兒嫁給了二徒弟。于是二徒弟順利在掌門病逝之後接掌青芝山。

然而事情還沒完。

那小師妹嫁給二師兄之後不到一年,生下了一個兒子,在那之後便再也沒有生育。

可那孩子越長,竟越像原來的大師兄。

而緊接着,幾年後一個女人帶着個孩子獨自一人找上青芝山,說自己才是現任掌門的妻子,那比小師妹生的孩子還大了幾歲的男孩,就是現任掌門的長子。

這下可好,一個是情敵的孩子,一個是自己在外的私生子,衆人想着即便掌門選擇自己的私生子成為繼承人也情有可原。

可誰知,那新掌門竟是個少見的癡情種,說什麽都要扶持自己心愛的小師妹所生下的孩子成為掌門繼承人。

于是他依舊大力培植着情敵的兒子,卻為了不礙妻子的眼,将那私生子扔在外面不理不睬。

多年後,兩個孩子長大成人,不知為何竟成了好友。

兩人相攜去外游歷,幾年後回來的卻只有一人——那個耗盡了兩夫妻所有心血培養的孩子,進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一下子不知道南北,日常流連于青樓,竟生了梅毒死了。

掌門妻子立馬就病倒,沒過多久便含恨死去。而她臨死前,狠狠一刀将丈夫也帶走了。

于是門中長老思來想去,最後竟将那私生子扶持成了掌門——而他便是現在的裕親王郁雎。

然而事情依舊還沒完,郁雎接掌青芝山之後沒過多久,一個女人帶着一個襁褓中的孩子上門——竟說那是那得了梅毒死去的倒黴鬼的孩子。

門中有幾個長老可憐那孩子生世凄慘,将他收養下來,連郁雎都對他們無可奈何。

“如今的孩子已長大成人,繼承了其父輩的天資,在荷度戰場上馳騁的傀儡大半出自其手。只是他始終被關在青芝山上,至今沒有出來。”

聞弛聽完,笑着看了鈴铛一眼。

鈴铛被他看得一下子噤了聲,一頭沉默不語。

好一會兒,聞弛讓鈴铛代筆寫了封信給他親愛的師父——郁雎裕親王。

寫完信蓋完印章,鈴铛出門将信送了出去,而轉眼這封信便被送到了乾承帝手中。

乾承帝坐在理政殿中,當着大臣們的面将信打開。

信中,聞弛先向他的師父郁雎訴說了自己剛剛上位之後的惶恐不安。

随後他自問心中只有陛下一人,心心念念眼裏夢裏都是他,可不知何人向陛下進了讒言,致使陛下懷疑他對其有二心。

又如今不知何人在暗中作怪挑撥他與宮中太監們的關系,他懇請郁雎要保下魏尹。

否則一旦魏尹死去,魏忌必将他視作眼中釘。

而太監自成一體,其中不管與魏尹交好或敵對的,也都會将他這個皇後孤立在外。到時他在這宮中可真的就孤立無援了。

最後他在信中末尾處還寫道,他十分想念在青芝山上的宋師兄,若師父在京中無人幫襯難以成事,他可下達懿旨,将宋師兄招宣入京。

看完整封信,乾承帝的目光在信的開頭又流連了幾分,才又讓人臨摹一份送出去。

接着他才重新看向下面等候多時的大臣們,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們要朕實行海禁,閉關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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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承帝下朝之後,親自帶人去了宮中死牢。

死亡周圍守衛森嚴,內裏卻幹淨整潔,沒有一般牢獄的潮濕與陰暗。

見到來人,身上帶着厚厚枷鎖的魏尹緩緩站了起來,又深深拜倒在地。

乾承帝站在牢門外,将一張紙輕飄飄丢了進去。

魏尹将紙撿起,一目十行看完。

乾承帝笑着道:“看他多會說,一開口就向朕表明忠心,然後還認賊作父,一句一個好師父,權衡利弊、軟中帶硬地威脅。

“小東西蔫壞,自從他給自己安上爪子之後,沒有一天是安安吩咐不撓人的。”

魏尹沉默地将手上的紙重新疊起來,端端正正放與手心,又重新往上托着捧給乾承帝。

乾承帝卻并不接過,只笑着說道:“小東西從來不自量力,人小小,心老大。以前便是這樣,小小一個人就敢偷偷跟太後叫板。要不是朕護着他,早讓人拿去燒了。

“朕倒是想給他點教訓,好讓他知道點進退,可朕就是舍不得。

“他高興的時候能把人哄上天,不高興的時候,他那小爪子就能撓得你的心生疼生疼——”

乾承帝旁若無人地說着,魏尹依舊默默跪地趴着。

乾承帝看着眼前跪着的人,眼神卻越來越冷。

“朕那時候就在心中想着,這麽個愛折騰的小東西,天下間估計也就朕有這麽一個了,可得把他守牢了,不能讓別人奪了去。

“可誰知這日防夜防,竟沒能防住家賊。”

說到最後一句,乾承帝的聲音徹底沉了下去。

他冷冷看着眼前的人,伸手從他手中取走了那張紙。

他将那張紙打開,撣了撣上面不存在的灰塵,又重新疊起來收到了胸口。

随後他卻蹲下身,笑着說道:“那小東西看的精明,實際卻是個傻的。誰對他好,他便向着誰,不論前因。而他要對一個人好時,更是不計後果,竟然還敢與虎謀皮。

“可是魏尹,你能給他什麽?

“你是能像朕一樣,給他冠頂六宮的寵愛,集天下之資供養他?還是能像朕一樣,為他找到一具活生生的身體,讓他能夠光明正大的站在朕身旁,不至于像個不能見人的婢妾,終日被關在後院中?

“你花半年想盡辦法才能請動的聖手,朕能讓他從應連山上一路爬到京城,給我的小人修指甲。而你為了留住他辛苦建立起來的掖庭司,朕也可以親手毀掉它——”

聽到這句話,魏尹終于擡起了頭,怔怔看着乾承帝。

乾承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字一頓說道:“你想不想讓他知道,掖庭司中布了多少你的人?又是誰初期給他大開方便之門,讓他放心在宮中走貨,卻在之後眼看着他發展得越來越好有了出宮的心思,便開始動用人手限制掖庭司出貨,又在宮外大肆打壓價格,讓他幾乎寸步難行?

“魏尹啊魏尹,你的這些手段可真讓朕驚喜呢!

“你用盡手段将他禁锢在宮中,卻又護不住他,等到朕發現他時,他又成了那副慘兮兮的樣子——

“當他在火場中哭泣求救,哀哀慘叫時,你又在哪裏?”

魏尹聽着這些話,腦中卻不由出現在那三年間與對方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魏尹,我想給自己做個身體。”

“這個身體真的好棒啊啊啊啊啊!魏尹,你真的太好了,謝謝你!”

“宮外普通人的生活是什麽樣的,你帶我去瞧瞧好不好?”

“外面的世界那麽大,我真的好想去看看。”

“魏尹,等我有錢了,你就不要在這裏幹了,我們去外面生活好不好?”

“魏尹,我等你回來。”

有些東西好像是注定的,不屬于你的,就算你如何拼盡全力用盡手段,依舊沒有辦法挽留住。

即便他們都曾以為,能夠這樣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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