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可是随後, 那個一開始說話的白發老頭——曹大人便立馬開口說道:
“即便是那1600斤糧食,也均出自于豐朝的土地。沒有絲綢貿易,那最終也将進入百姓口中!
“原本無需織絲便能吃得這些糧食, 可如今減少了糧田,辛苦所織之物又運于海外,穿在外洋人身上。而我朝百姓吃的依舊是我朝的糧,穿着我穿的布。
“試問這遠洋貿易,與我朝到底有何益!
“要知,少了那桑田, 我朝每戶便還能多出400斤糧食, 100萬匹布那便是——”
說到這裏,曹大人頓住了。
聞弛笑着接上道:“那便是4,000萬斤糧, 值12萬貫, 可活民6萬餘人也。”
那曹大人終于露出勝利的笑容來:“如此, 此海實乃該禁也!”
“非也。”聞弛卻依舊搖頭道, “4, 000萬斤糧,值12萬貫。百萬匹布, 值50萬貫, 若稅五取一, 則稅銀10萬貫。若進出相衡, 則我朝将進口50萬貫貨,又稅五取一, 再得稅銀10萬貫。此乃20萬貫。
“而絲綢之貿易只占海運貿易的一部分,再加上瓷器、茶、書籍雜貨等,進出間應可再得10萬貫。
“那便總共30萬貫。
“若陛下拿着這30萬貫與外商購糧, 曹大人,請問可得多少斤糧?”
随着聞弛的這一番話,一部分人已經被他繞暈了,而另一部分人在怔愣之後,臉上卻露出喜色來,乾承帝的眼睛也越來越亮
譚晏反應最快,立馬出聲道:“那便是一萬萬斤糧,可活名16萬餘人也!”
朝中人一下子被這個數字震驚了。
三十萬貫相對于豐朝此時一年5000萬兩的稅收來說确實不多,可是對于一個稅銀多是糧布、銀錢最多幾百萬兩、皇帝還特別能花錢、沒有餘糧年年入不敷出的朝廷來說,那可是貨真價實的真金白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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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一個面生的年輕官員卻忽然開口反駁道,“我朝進口稅二十取一,出口無稅也,哪裏來的這30萬貫?”
這下輪到聞弛愣住了。
雖然稅率是他打的比方,但他也是真的沒想到,古代竟然不收出口稅,進口稅也如此之低!
他轉頭有些茫然地看向乾承帝。
乾承帝卻對他笑了笑。
見所有人終于都停了下來看他,乾承帝卻不在意地笑道:“看着朕做什麽?朕能給你們變出錢糧來?既然海貿之利如此之大,以前不收,現在也可以收起來嘛!”
衆人都沒有想到,乾承帝會如此輕易地下了這個決定。
那白發蒼蒼的曹大人遲疑着開口道:“可是陛下,如此重的賦稅,若是将那外商吓走了,可要如何是好?而且這糧從哪裏來?即便我等想買,糧食之利無法打動東洋商人,我們有錢也買不到糧食啊!”
聞弛此時卻在心裏想到,你都要求海禁了,還怕把外商吓走嗎?
而且要求入港的船只必須1/3攜帶糧食不就完了嗎?
可是看之前乾承帝那輕率态度,聞弛一下子也不敢開口了。
這可是事關2億人命運的決策,他自己都沒怎麽過腦,怎麽敢再随便說?
可是此時乾承帝的眼睛卻依舊目光灼灼地看着聞弛。
那眼神怎麽說呢?清澈得好似帶着少年的純真,讓人都不忍心拒絕。
就好像他知道聞弛還有辦法,就好像沒了聞弛他便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被這樣的眼神看着,聞弛不知道怎麽的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随後他移開視線,轉身看向那曹大人道:“曹大人,您可知絲織貿易中,絲綢被運往東方,利高者可換等重黃金。若按我朝黃金之價比,那便10貫銀錢。入半貫出10貫,此中之利又啓是那稅五取一可阻擋的?”
這個事情其實聞弛以前就聽魏尹說過。他知道聞弛對稀奇古怪的植物感興趣,便朝海外商人搜羅各中植物,也時常講些新奇的事情給聞弛聽。
見其他人再次露出震驚之色,聞弛卻接着說道:“我曾聞有一物,中之于旱地,一畝半年可得三千斤,中之二季,一年畝産6000斤。曹大人,您可知這是何物?”
所有人聽到這個數據都驚呆了。
聞弛看着眼前這些人臉上貨真價實的表情,不由皺起眉頭。
曹大人愣愣搖頭,不敢置信地問道:“這到底是何物?竟有如此之産量,天賜神糧也!”
聞弛一下子也被問倒了。
“我——聽別人說的——”聞弛有些茫然地看向乾承帝,他以為在場的人中,起碼有人是知道的。
乾承帝卻微微隐起眉頭,想了想朝常明說道:“你去找幾個閩地之人過來問話。”
後面的事情就很順利了。
聞弛也不知道乾承帝為什麽讓常明去找閩地的人來。
但是來了幾個小太監,常明把話重新複述給他們聽後,這幾個小太監便立馬烏拉烏拉說了一大堆,果然證實了聞弛口中的那叫“根薯”的東西。
這一下子朝臣們是真的被震住了。
連乾承帝都不例外。
聞弛壓根沒有想到,在古代這個交通十分不發達,信息傳遞也十分不便的地方,竟然真的有這中事情發生——一個國家的百姓到底在吃什麽,連皇帝都不知道。
如果他都不知道有這中好東西,又如何能夠實行推廣呢?
也難怪都已經有番薯了,他們這一群人在這裏為着糧食的産量在抓瞎。
證實這件事情之後,乾承帝立馬安排下面的人去确切調查根薯的畝産,以及種植上的問題,還要讓閩地的總督将近年來種植根薯植物的所有信息上交,用于研究再下發推廣。
後面的事情就跟聞弛沒有多大關系了,于是他默默退回側殿。
番薯這東西雖說産量達,但是含水量也高。
畝産3000斤裏,所含的澱粉最多只能抵五到六百斤的大米。那可也比現在這可憐巴巴的200斤畝産好太多了。
雖然番薯蟲害問題比較多,可它不挑地。以前不能用于中水稻小麥的地方,都可以用來種番薯,這就隐性地增加了農田的畝數,并且不會傷到主要糧食的中植。
所以即便出現蟲害問題,主糧不倒,傷害也不會太大。
這樣事情安排下去之後,乾承帝一臉高興地将人打發了,随後走入側殿。
聞弛站起來,卻看着他并不行禮。
乾承帝也當沒看到,只笑着問道:“你來找朕何事?”
聞弛深吸口氣,才開口道:“我要你放了魏尹。”
承帝臉上的笑容卻依舊不變,開口便答:“可。”
聞弛愣住了。
乾承帝卻不廢話,二話不說便寫了一張手谕給他,“你可憑這手谕,去徽蕪礦要人。”
聞弛接過,有些遲疑地看着乾承帝。
乾承帝卻面不改色地道:“魏尹跟了朕20多年,朕并不想置他于死地。”
聞弛這才松了口氣,然後便愉快地打算帶着手谕去救人。
出門前乾承帝卻十分體貼地問道:“要朕陪你去嗎?”
聞弛這就又是一愣。
原來他還能自己去嗎?他可以不要他陪嗎?
雖然心裏這麽想着,聞弛卻十分識相地沒有提出過分要求,露着大大的笑臉大力點頭:“要!”
乾承帝于是便又笑了。
坐上龍辇之後,兩人相顧無言,可是乾承帝看起來心情倒是不錯。
可是聞弛實際卻不是很高興。
從乾承帝兩次對他說話态度來看,他已經能夠百分百的肯定,對方知道他換身體的這件事情。
可是現在他有求于他,只能暫時憋住氣。
聞弛憋了一路,最後還是忍不住率先開口說道:“這個加收進出口稅的事情,你要麽還是再考慮考慮。”
乾承帝笑了:“梓童可覺此事有何隐患?”
聞弛:……我就是因為不知道才擔心啊。
“此事事關重大,我覺得還是要慎重些為好。”聞弛只能文绉绉說道。
乾承帝便點頭道:“那便依你,朕與朝臣們再商量商量。”
說完他便雙眼晶亮地再次看向聞弛,還期待着他能說些什麽。
聞弛卻當看不見。
他本來就壓根不太懂這些東西,就是數學好一點而已。
可他卻不知道,乾承帝高興的并不是他提的那些意見能帶來的好處。
“梓童若是對朝政感興趣,朕以後便多帶你去理政殿,可好?”乾承帝笑呵呵地說道。
聞弛搖頭,“我不感興趣。”
“梓童對遠洋來的貨物感興趣嗎?朕讓人多取些來。”
“不感興趣。”
“朕聽聞有一神物,能夠遠觀百裏之外的景色,梓童若是感興趣——”
“不。”
“那梓童對什麽感興趣?朕都可以替你安排。”
“臣妾對什麽都不感興趣。”
對話就此結束,乾承帝也終于安靜下來了。
不久之後馬車停了下來,乾承帝氣得率先走下龍辇,可最後他還是停了停,轉身将聞弛扶了下來。
兩人這次是微服出來的,只是有常明開道,很快他們便被迎了進去。
聞弛走進礦區,發現那是一個陸天礦場,煤礦相當豐富,也十分便于開采。
只是空氣中依舊帶着煤礦特有的那種灰蒙蒙。
一行人一路往裏走,聞弛看到那些衣衫褴褛弓背不住勞作的礦工,好些好奇地擡頭看着他們,臉上髒污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而很快他們身邊的監工便一鞭子抽在他們背上,将他們臉上的好奇神色抽得一幹二淨。
聞弛移開視線,深深吸了口氣。
這裏的苦力都是囚犯,進了這裏便相當于死刑。
這是這個世界的規則,他不能去破壞。
可即便這麽想,他的心情依舊非常沉重。
這裏的很多死刑犯,在他之前的那個世界中很可能完全就是無辜的。
因為這裏有連坐。
可是任何一個時代的法律,在沒有被改變之前,都需要被尊重。
否則那個時代就要亂了。
聞弛再一次見到魏尹的時候,發現對方的狀态看起來不太好。
他的右手有些不正常的微彎着,頭上裹着一層髒兮兮的紗布,此時正神色緊張地看着他們
而對方完好的那只手,正牢牢牽着一個少年。
那少年長相清秀,躲在魏尹身後,正探出頭好奇地看着他們。他雖然依舊穿着破舊的衣裳,但是臉很幹淨,衣服也不髒,顯然被照顧得很好。
此時一旁管事正有些瑟瑟發抖地說道:“魏、魏都督,一次出工時不小心被砸傷了腦袋,現如今什麽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