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聞弛後來才知道, 乾承帝那找的那個能把他們領進去的人,卻有些出他的意料。

那竟然是宣博侯的庶子。

這關系就有點複雜了。

宣博侯的嫡女入宮成了舒貴妃,而他還有個庶女就是那個宛嫔。

聞弛也不知道, 宣博侯的這個叫舒紀微的庶子, 跟他那兩個姐妹關系如何。

乾承帝卻是一開始什麽都沒跟他說,只道:“這個舒紀微在家中不受重視,又不是個讀書的料, 主母善妒,平日裏對那些庶子庶女們多有刁難,這人氣性大, 便一氣之下與父親吵了一頓,跑去了江南。”

“他去江南做什麽,經商?”聞弛問。

乾承帝搖頭。

豐朝原本是一個內陸國家, 武英帝開始才有了海岸線,商業始被海貿帶着逐漸發展起來。

在此之前豐朝一直都重農抑商, 所以之後即便開了海貿, 乾承帝逐步放開了對商業的限制, 經濟發展起來還是過慢。

而大多數人的觀念中對于經商, 也始終認為是一件鄙薄的事情。

像舒紀微這樣一個侯府家的公子, 即便是個庶子,也是不屑于去經營的。

所以乾承帝一開始也沒搞明白, 這個人去江南是為了做什麽。

可随後,舒紀微到了江南,卻如魚入大海, 過得逍遙又自在。

首先他就算是個侯府庶子,身份在江南也不算低。

再者,他又是個能說會道、喜歡熱鬧的脾氣, 交起朋友來不分貴賤,又不像他們這樣跑去江南搶別人飯碗的,很快就成了許多人家的座上賓,混得十分如魚得水,在魚龍混雜的底層中也非常吃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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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聽說,有些人想要做點什麽,不管是拉關系也好,還是找人說和也好,大家都願意找他,他會做人,身份高,與大家關系都不錯,大家也都樂意賣他面子。

“尤其官府中人,有宣博侯和舒貴妃在,也不能給他難堪。”

乾承帝說着,小心地觑了觑聞弛的臉色。

聞弛看了他一眼,對于他這樣的神色有些不得要領。

只是既然乾承帝如此信誓旦旦說這個人用得上,聞弛也沒意見。

畢竟在用人方面,聞弛肯定不如乾承帝。

于是尚奎便帶着一行人直奔江南,風塵仆仆抵達季城城外十裏,便遇到了來接人的舒紀微。

這件事情,乾承帝沒有用別的辦法,直接讓戶部的人找的宣博侯。

舒紀微一開始就有些不情不願,可他這一看尼瑪來的全是小太監和小孩子,更是直翻白眼。

一對護衛長相的人,把這群人移交給舒紀微後,更是甩下人轉身就走。

舒紀微就真的直接傻眼了。

就尼瑪把一群太監交給他,能幹什麽事?

随後尚奎帶來的那群小太監很快就向他展示了,他們真的什麽事都幹不了,最重要的是,雖然他們過來是開織坊的,但是他們沒錢。

“沒錢!”

雖然心中不滿,舒紀微還是将人安排在的自己的一座小別院中。

可随後聽到這話,他就驚叫起來,“沒錢怎麽辦,總不能讓我去想辦法吧?”

這尼瑪老頭子是幾個意思?讓他出錢又出力???

他心中恨恨想着,陛下對人一向大方,這群太監肯定是把陛下留給他們的銀錢全吞了,又要問他要錢,這也太貪得無厭了!

而對人一向大方的乾承帝,此時卻在鳳臨宮的小廚房中,看着那被聞弛送出了大半的番薯澱粉,拉着臉小聲嘀咕着,再再囑咐鈴铛這些一定要收好,可不能再拿去送人了。

直把鈴铛笑了個倒仰。

回到尚奎那邊,雖說是沒錢,陛下臨行前卻給過他一張借條,讓他去州府借錢。

看着那張借條,舒紀微立馬将心中乾承帝那的英勇威武的形象推倒,呲了呲牙,黑着臉帶着這群小太監敲開了州府的大門。

州府刺史胖乎乎的魏大人,哆哆嗦嗦接過那張借條,便二話不說搬出了成車成車的銀子。

就他那膽小樣,舒紀微心裏看得直樂呵。

這季城州府魏大人可謂是神通廣大,在他們這季城連任好幾年,就是不挪窩。

剛來時一副清瘦文弱的樣子,到如今生生被喂成了一頭豬,可見那肚裏不知吞了多少雪花銀。

可是陛下也是陰險,他不派欽差,竟然派來一群太監!

那魏大人對着一個個年齡最大不超過16歲的小太監,那可是吓得兩腿哆嗦,連個屁都不敢放。

那要論心黑、手斷毒辣,在豐朝,還有誰能比得過陛下手底下的那些太監嗎?

他們這群人就是把整個州府給吞了,魏大人敢放一聲屁嗎?

他但凡臉上露出個不高興的神色,他魏大人在季城的府邸,□□就能起一場大火将他上上下下一家老小全燒他一個滿門!

甚至可能連他魏家主枝在京城的主宅都不放過!

眼見那在季城作威作福多年,坑害了大大小小商戶不知凡幾的魏大人,抖抖嗦嗦地将一小串鑰匙遞給了那個從始至終滿面笑意的小太監。

舒紀微就在心中輕輕地嗤笑了一聲。

這下也不用買地了,魏大人的別院多得很,随便挑一座開幹就是了。

這還是舒紀微在來的路上,一臉壞笑地提醒的尚奎。

地和錢都弄好了,舒紀微原本以為就沒他什麽事兒了。

可誰知,他在家中屁股還沒坐熱,就又被人叫了去。

尚奎一臉笑呵呵地給他行禮:“舒公子,舒貴妃在宮中對咱家都有照顧,卻不曾想到了季城還要承蒙您關照。”

舒紀微趕緊扶住他的手不讓他彎腰,一邊滿臉假笑道:“公公哪裏的話,您外出公幹,能幫得上忙的小子定然鼎力相助,畢竟您是在為陛下幹事,為國為民啊!”

尚奎于是順勢立直身體,卻笑道:“那接下來,還要多勞煩這公子了。”

舒紀微臉色一下僵住了。

尚奎卻樂呵呵叫來個小太監,“咱這坊中卻是要打一些東西,這城中哪裏有好木工,舒公子必然心中有數,請舒公子推薦一二,領我這個小的前去拜訪。”

舒紀微看見那個還沒有他胸口高的小太監,嘴角抽了抽。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上了這條賊船,下不來了。

城中最好的木匠自然不可能在坊市中,必然是被各大家族圈養起來放在莊子裏的。

只是那跟他出來的叫小石頭的小太監卻說,他們也無需找那最好的、能精雕細琢、手藝精細的,只要能看得懂圖紙和模型,等比例放大制作即可。

而且這樣的木工,他們先時要找一群,全要養在織坊裏,三五年內不得出。

聽到最後那句話,舒紀微臉色卻沉了下來。

他之所以能跟三教九流一起吃混喝,卻是因為他心裏真正将這些人當作與自己同等的人。

可聽那小太監的意思,卻像是圈養豬鴨一般,說圈就圈。壓根沒想過,那被圈住的人也是家有老小,三五年不得出,那家裏人該怎麽辦?

再又者,舒紀微一向覺得太監那都是只進不出的,所謂的圈養,無非是把平民百姓當作奴隸,免費為他們幹活。這一家子頂梁柱被拉走,那剩下的一家人不得餓死?

這活舒紀微就不想幹了。

小石頭見到舒紀微聽他說了幾句,便拉着他直往酒樓奔,說是先帶他去吃點喝點,便心中有了計較。

上頭既然第一個将他派出來,小石子那必然是個心思活絡,機靈精幹的。

他仔細咀嚼了自己之前說過的那些話,雖不知問題出在哪,卻依舊是小跑着快步跟在那舒公子身後,輕聲說道:“舒公子,您可覺得哪裏有何不妥?”

舒紀微卻是滿臉笑意:“既是公公的安排,又怎會有不妥?”

小石頭便羞赧地笑道:“雜家也是第一次跟着尚奎大人出來辦事,辦事不得法,還需要舒公子多加指點。”

舒紀微瞥了他兩眼,心中估摸着這小太監只有十三四歲,想來應該也不是個心中十分有計較的人。

于是他想了想,還是說道:“小公公,我覺着咱既然要用木工,不如就讓他們在家中幹活,幹完了将東西拉到坊中即可,至于錢的事兒,您無需擔心,這些小錢本公子來出,算是孝敬公公您和尚大人的,可成?”

終于聽到舒紀微将這話說出來,小石頭立馬就明白這其中的關竅。

他随即笑道:“舒公子,這可不成的。”

舒紀微文言,臉色可實在繃不住了,轉過頭加快步伐往煙花之地走,打算今天就把這小太監灌醉得了,啥事也甭幹了。

小石頭卻覺得好笑,趕忙快行兩步,卻是一手拉住了舒紀微的袖子,好聲好氣說道:“舒公子你別生氣,您聽我說呀!

他一邊被舒紀微扯着往前走,一邊卻好脾氣地柔聲說道:“尚大人說了,這次的技術要保密,只能先将這些木工養起來可是——”

他邊跑邊說,話說到一半,卻實在沒能堅持住,一下子左腳絆右腳地“啪叽”一聲摔倒在地,“哎呀——”

周圍人都被他唬了一跳,紛紛看向他。

舒紀微也停下腳步,轉頭愣愣看着他。

去見那小太監撐起兩個胳膊,從地上擡起頭來,雙眼淚汪汪地看着他,随後又立馬兩手捂住鼻子,洗了洗鼻子含糊說道:“好痛——”

說話,眼淚變大顆大顆往下落。

一下子把舒紀微給看傻了。

就在這時,人群裏便竄出一群年輕人,領頭的兩個幫着扶起那小太監,其中一人卻轉頭斥責舒紀微道:

“紀兄,你這是又招惹良家子弟了?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要玩就去那樓子裏玩,何必禍害這些孩子呢?”

舒紀微被說得直發愣。

他又擰眉看了看那眨巴着眼睛,眉睫上還挂着淚珠的小太監,發現對方此時穿着普通書生長袍,那清秀又幹淨的模樣,似乎确實跟自己平時好的那口相似。

随後他又看了看眼前那義憤填膺的趙又樹和他身後的一群人,

張了張嘴,竟一時百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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